冬秀出手大方,又许诺了额外的打赏,两个黄包车夫铆足气力,又一路加急加快的把她们给送到了最近的一所医院里。
“幸亏送来的及时,又碰上了洋医生亲自问诊,已经没事了,只是这孩子身体也太虚了,可要好好补补才行……”
听着小护士的唠叨,冬秀与慧秀俱都大大松了口气,床上的小人儿看着依旧虚弱不堪,可那小脸儿总算没有那般死气沉沉的了,不时的还因病痛发出几声哼唧,倒也显出几分生机来了,她这一路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散下来,只觉后背都是汗涔涔的,在这初秋的天气里显出几分凉意来。
“大姐,你先在这儿守着,我去买些吃的来!”
慧秀本能的想要开口拒绝,她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想着自己好容易见着亲人了,却以那样落魄不堪的样子出现,不由得心中涌起阵阵的苦涩和哀怜,甚至还有几分隐晦的别扭和自卑自惭。
可是想到三妹妹出钱出力,跟前跟后的跑了一上午,也是滴水未沾,这会儿肯定也是又累又饿的了,那想要客套的话便默默的咽了回去。
医院也算个人流量巨大的地方,那门口的吃食种类也多,稀的干的、甜的咸的,冬秀各拣着买了好几样,又借医院的电话给胡竞之打了个电话,要他送些钱过来,她寻常出门带的钱也不多,只够买点零食、看个表演、听个戏的,付完看诊医药费也就没了,现下还差着住院的钱呢。
“大姐,咱们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孩子呀!”
冬秀一边轻声的劝她,一边把吃食摆放到床头的柜案上,不容拒绝的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她知道,大姐现在有些抹不开面儿。
待久别重逢的激动和欢喜逐渐消退,不免会有些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来,衣锦还乡自然人人都爱,虎落平阳、落毛凤凰却也实在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的。
她也不多说什么,自己埋头大吃起来。
慧秀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神,突然噗嗤的笑了一声:“你还跟以前一样,爱吃会吃,也能吃,亏得这些年居然一点儿没胖!”
想到从前在家的时候,她所有认识的那些姐妹为了婀娜多姿的身段,哪个吃饭不是文雅秀气,饭量小得跟猫儿似的呢,就这三妹妹,从来不管不顾的,不仅不节制饮食,还变着法的吃各色水果小食,把自己那张小圆脸养得水润光滑,分外喜人。
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模样,慧秀不觉心下一轻,再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女儿,是啊,这是她日思夜盼的亲人哪,何况她最宝贝的女儿也好好的在她身边,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可别扭的呢,想通了这些,心中那些小心思瞬间化作一阵青烟散了。
两人默默的吃喝了一阵,冬秀几次想借着这个温和的气氛开口问问大姐这些年的境遇,可转瞬又被自己压下去了,她不能去戳她的伤疤呀。
“三妹妹,这些年你都在这沪县么?”最后到底是慧秀先开了口。
“这倒没有,我才来这儿没几天呢,今还才是头一遭正儿八经的出门,结果就遇上了大姐你,可见咱们姐妹的缘分多么深厚哪。”冬秀真心实意的感慨。
慧秀记得她在离开前,三妹妹那未婚夫一直在外留学没来求娶,四婶屡屡看到有同龄的姑娘出嫁便要念叨着急上一回,如今看她装扮便知三妹妹已然顺利出嫁为人妇了,而且生活一定过得十分顺遂美满。
“你什么时候成婚的?我记得你夫家好像就是咱们邻县的吧?”
“对,就是临县胡家的,我们前年冬天才结的婚,估计他再不来娶我,我娘就要急得另给我找下家去了!”
“瞎说什么呢!”慧秀嗔怪的看她一眼,颇有几分当年做闺秀时的羞涩风采,又想到四婶愁闷捉急的情形,不由得也乐出了声,只觉好久没那么轻松过了。
“那幸亏我提前毕业回来了,否则不是要痛失爱妻,落得个打光棍的下场!”
门口传来男人的插话声,冬秀抬头一看,果然是胡竞之来了,忙起身给两人做介绍:“说曹草,曹草到,他就是那个一直在外求学,害得我成了方圆十里著名的老女的胡家少爷,叫胡竞之,竞之,这是我大姐,叫慧秀。”
胡竞之本身是个新派人物,接触的人也多是做派新式的人,当下便带着热情礼貌的笑容叫了声大姐,同时下意识的伸过手去想要与她握手。
慧秀却局促的低着头连退了好几步,有些尴尬的绞着双手,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冬秀连忙把手伸过去,顺势与他十指交握然后收回来,显得亲密又自然,好歹算是化解了这场尴尬。
大姐是典型的旧式闺阁女子,面对陌生男人时总是有些放不开的,况且现下这种情况也不适合过多寒暄交流,冬秀便交待大姐两句拉着胡竞之出去了。
“现在先什么都别问,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呢。”冬秀接收到胡竞之疑惑不解的眼神,率先拿话堵住他,又问他道:“钱带来了吧,咱们先去把住院费给交了!”
缴了费又办完相应的手续,冬秀便先把胡竞之支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