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一顿,从车帘向外看去,见自己所乘坐的马车正路过一条十字街的街口,街口另一边有家酒肆,几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正倚在二楼窗边,笑得前仰后合。
正对着窗扇的街道上聚集着七八衣衫褴褛的乞丐,你争我夺地争抢着她们刚才从楼上撒下来的几把炒豆。
豆子滚的到处都是,乞丐们跪在地上虫子般乱爬,有人抓起地上几颗豆子看也不看塞到嘴里,却不慎被夹在其中的一颗石子崩了牙,顿时满嘴血水,抬手去擦时蹭的满手都是。
楼上的妇人笑的更大声了,指着那人道:“有赏,有赏!”
妇人身边的丫头立刻笑着应是,转身下楼去给那崩了牙的乞丐送赏钱。
乞丐则欢天喜地地对楼上的妇人谢恩:“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姚幼清拿在手中的点心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车帘的同时将点心也重新放回了攒盒里。
早听闻大梁曾有富贵人家在街上撒豆为乐的事,李斗就是因为捡豆子的时候被李泰遇到了而捡回来的。
没想到十余年过去,这种有违道义的取乐的把戏竟仍未断绝。
她闭眼靠到了周妈妈身上,一语不发,一路上再也没往车外看过。
之前战乱的景象是不忍看,眼前虚浮的繁华是不愿看……
姚钰芝自辞官之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朝会,虽然太傅的官衔魏弛仍旧给他保留着,但也只是个虚职而已,不必上朝也不必去衙门点卯,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象征性地邀请他进宫,一同参加宴饮,以示对老臣的敬重和厚待。
这日一早,宫中却忽然来了人,说是要请他入宫,一同参加朝会。
姚钰芝心头一沉,看向那宫人。
“我已辞官许久,陛下怎么会忽然让我去参加朝会?”
那人笑道:“这个奴婢就不知了,只听说是有什么大事需要大人帮着一起做决断。大人虽已辞官,但毕竟是三朝元老,陛下的太傅,他遇到大事拿不定主意,难免还是要向您讨教。还请大人赶快更衣,随我们一同进宫,免得陛下等得急了,我们不好交代啊。”
陈氏兄弟就站在姚钰芝身边,闻言皱了皱眉。
陈苗道:“我们老爷身体不适,怕是不便入宫,还请公公回去禀明陛下,并非是他不愿去,而是实在去不了。”
那宫人并未因他代姚钰芝开口而不悦,脸上仍旧挂着笑,掐着尖细的嗓音道:“姚大人身体一向不大好,这个陛下也知道,因此也觉得劳烦大人不合适。”
“可今日实在是事出紧急,陛下这也是没法子了,这才派我们来请大人进宫。”
说着指了指门外:“这不,连御辇都派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随行的还有太医,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太医立刻就能给您诊治,绝对耽误不了。”
又是御辇又是太医,这么大的阵仗是非让姚钰芝去一趟不可了。
陈田陈苗心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却没办法强硬阻拦。
如今大梁还是魏弛当政,只要他一天是这大梁的天子,身为臣民的姚钰芝就必须去,不然就是抗旨不尊。
姚钰芝看着那宫人笑眯眯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
“你们稍后片刻,我换身衣裳。”
宫人应诺,退了出去,陈田陈苗则没跟着一起出去,而是留在房中,对姚钰芝低语:“陛下怕是没憋什么好屁,大人进宫容易,能不能出来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以往有人在姚钰芝面前这样说当朝皇帝,他必定是要大怒斥责一番的,可现在他已经生不起这个气了,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御辇都来了,人人都知道我进了宫,想来他轻易不会对我做什么。”
“何况就算我想不去,也推不掉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田陈苗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叮嘱他朝会结束后就找个借口赶紧回来,又趁他去内室更衣的时候嘀嘀咕咕地议论,到底什么事非要让他参加朝会。
这个时候正是朝会的时辰,魏弛自己尚且在上朝,自然不会是要单独见姚钰芝,那么那个宫人就没有说谎。
可是姚钰芝都辞官这么久了,什么事非要他去听听才行?
“我若猜的没错,应该是与你们王爷有关的。”
姚钰芝换上许久未穿的官服,走出来说道。
“我辞官之后什么事都不管了,唯一能和我有所牵连,又事关重大的,也就只有你们王爷了。”
陈田陈苗自然也想到了,可他们确实没收到王爷的什么消息,上次送去给王爷的那封信也还没有回音。
若真是与王爷有关,那一定不是他们王爷要做什么,而是陛下要做什么!
姚钰芝出门前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不管你们当初为何而来,但帮着我和王妃送了不少信件,将陛下安插在府中的眼线也赶了出去都是事实。”
“等我离开后,你们也就离开吧。”
陈苗张嘴要说什么,被他抬手打断。
“我不是要赶你们走,也不是真的觉得进宫就一定有什么危险,只是眼下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提前做好准备罢了。”
“你们离开姚府,若是我平安回来了,你们再回来就是。若是我没回来,你们也好见机行事,不然若是被人围困在这府里,想要出去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