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萧砺则随在旁边来回察看着路况。
一路非常顺当,只杨桂因起得早,又在白马寺起棺时哭过一场,刚出城就靠在杨萱身上睡着了。
离田庄尚有一里路,已经有穿着麻衣的佃户迎出来,跟着骡车旁边嚎啕大哭。
走到田庄门口,更是围上来许多男男女女,哭着喊老爷太太。
杨萱前几天哭得太多,又连着做了好几天针线,眼眶干得发涩,本以为已经没有了泪水,却被他们又勾出泪。
青壮的男人们从骡车上抬下棺椁,女人跟孩童则跟着后面呜呜咽咽地哭灵。
杨桂手里拿一根孝杖,让杨萱领着走在最前头。
一行人哭哭啼啼地走到田庄后面的小山上,按规矩将棺椁钉死,埋在早已挖好的墓xue里。
杨修文与辛氏合葬同一xue,紧挨着杨慎,杨桐则挨在杨修文的旁边。
佃户们填上土立了墓碑,杨桂跪在坟前上香烧纸,再祭拜三盅酒并瓜果等物,人就算入土为安了。
姚兰已经准备好了素斋,见到杨萱“啪嗒啪嗒”落了几滴泪,便道:“已经未初了,姑娘跟少爷恐怕都饿坏了,赶紧吃饭,别饿坏身子。”
杨桂的确是饿了,加上姚兰手艺好,尽管是山间青菜也炒得有滋有味。
吃过饭,春桃伺候他在东屋歇晌,杨萱到院子里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散心。
桃花悄悄进来,递给杨萱两帕子,“是我自己绣的,本来想多练习一阵子再给姑娘绣,刚才看到姑娘的帕子已经湿了。”
“多谢你,”杨萱弯弯唇角接过来,见月白的素绢上绣着两朵鹅黄色的忍冬花,花样子虽无灵气,可针脚却是工整细密,知道桃花真正经了心绣的,便赞道:“才学了没多久吧,绣得真不错。”
桃花刚想笑,想起自己两颗虎牙都掉了,露出两个难看大洞,连忙又掩住嘴,含混不清地说:“去年秋天开始学的,学了一个月,方婆婆生病了,静姑姑要照顾婆婆不得空闲,今年四月婆婆病好了才又接着学了……静姑姑听说老爷跟太太的事儿,还说要来给姑娘道恼。”
桃花少了两颗牙,说话有些漏风,好几个字说不清楚。
杨萱听得好笑,正要开口,只听身后传来萧砺的声音,“是谁要来?”
☆、第章
桃花被萧砺可怕的气势骇着, 话更加说不利索,支吾半天没说清楚。
杨萱替她回答,“是吴家村的一个绣娘, 平常教桃花学针线, 去年我在田庄的时候, 她来磕过头。”
萧砺没当回事, 开口道:“来道恼不急在今天,过几日你还得来长住……今儿起得早,你去睡一会儿。”
桃花连忙道:“那姑娘歇息吧,我先回去。”行个礼, 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
原本桃花是最喜欢往杨萱身边凑, 今天却跑这么快, 定是被萧砺吓得。
杨萱看着萧砺沉默冷厉的脸庞, 无奈地摇摇头。
萧砺猜出她的心思, 在旁边石凳上坐下,“你当初看到我怎么没吓得撒腿跑了?也跟她差不多年岁吧?”
杨萱恍然记起自己乍乍见到萧砺的时候。
她转世重活的第一年,辛渔被辛家除族来京都定居,她跟辛氏偷偷来探望他,马车挡了大半个巷子, 跟萧砺住在一起的王胖子等人骂咧咧地不依不饶。
那是头一次见到萧砺, 穿土黄色裋褐,离得远远的,冷眼看着她。
再然后就是上元节……也没怎么搭理她,可还是听进去她的话, 去灯塔那边瞧了瞧。
假如她真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肯定也会被他们这种身穿官府腰别长刀,长相凶狠的人吓到,可她已经活过了二十岁,而且她是要上赶着巴结萧砺,怎可能撒腿就跑?
倏忽间,他们相识已近四年。
杨萱欷歔不已。
开始,她是有意接近他的,而现在,那种有意似乎成了习惯,她想每天见到他,跟他说几句话。
哪怕是等到夜露深重。
可是……
如果他们俩能一直这样,谁都不成亲就好了。
或者,她答应萧砺,然后给他纳几房长相漂亮性情温柔的妾室。
原本她就打算这么对范诚的。
洞房花烛,闭着眼忍一忍就过去了。半年之后,她给范诚张罗几房姨娘伺候他起居和笔墨。
她会努力做个好儿媳侍奉公婆,也会用心管好中馈,教养子女,不被人挑出话柄来。
可想到萧砺只是对着别人笑,牵了别人的手,她都会心痛得难受……
看来,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她还是默默地离开好了。
欠他的情,再慢慢还吧。
杨萱长长叹口气,抬眼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