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那一瞪,其实没什么威慑力,但呼罗延还是停下了动作。
停下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可是漠北手段最为狠辣的草原之王!谁人碰见他不是闻风丧胆,丢盔弃甲!怎么就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唬住了呢!?
呼罗延举起水壶,不打算听楚娇的。
莫说这小公主还不是自己的媳妇,就算真的成亲了,他,鲜卑可汗呼罗延也绝不会是一个被媳妇骑在头上的耙耳朵!
“大胡子,”女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呼罗延知道这是在叫他,“你知不知道我们中原有一句话……”
呼罗延没说话。却是竖起耳朵。
“叫做‘长嫂如母’,”楚娇幽幽地说道,“你是本宫未来夫君的胞弟,本宫也不会害你,你要听话。”
呼罗延一口水喷出来。
神他妈的‘长嫂如母’!神他妈的‘听话’!
呼罗延身边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亲卫都齐齐退后了两步。
生怕他们可汗会一个冲动,就将这个说话不知死活的公主的脖子给拧断。
然而他们的可汗并没有拧断公主的脖子,只不过捏碎了水囊的囊盖。
“那公主想喝什么水?”他咬牙切齿,“这荒郊野外的,可不比你们大楚皇宫。”
“别急,本宫并非强人所难。”楚娇并未被男人的嘲讽激怒,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溪水能喝,只不过需要先处理下。”
楚娇转头吩咐红袖,让她去取些东西来,红袖虽然不明白公主要那些寻常小物件做什么,但也没有多问,点头称是。
没一会,红袖便把东西都拿过来了。
楚娇坐在席垫上,将东西铺开,然后伸手摊在呼罗延面前,“大胡子,把水囊给我。”
口气自然又亲昵,像是两人相熟许久。
呼罗延也想知道楚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视了心中对于她态度的异样感,将水囊递了过去。
周围啃着干粮休整的士兵们也渐渐围了上来,好奇地想要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些士兵大多是从小生活在草原的鲜卑族人,他们虽然早已脱离的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但在饮食方面也不过是知道烹饪牛羊,炒食野菜,漠北的物产本就不丰富,能够果腹对于他们就够了。
而对于水,当然也就是取之自然,什么溪水泉水,只要看上去干净,能喝就够了。
楚娇没办法跟古代人解释什么细菌什么感染,只能用一个现代人人都知道的生活常识给她们示范一下溪水有多脏——
那就是很简单的物理过滤法。
楚娇的面前摆放着一些日常用品:一张米白布绢手帕,一捧细沙,一点木炭,一把剪子,一些碎石,两只精细剔透的玻璃杯。
这些东西里面,只有那两只玻璃杯最为值钱,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定在上面。
楚娇首先将呼罗延那支盛满水的水囊对着一只玻璃杯倾倒,没一会水杯里就充满了水。
她举起杯子,不同于水囊中粗略所见溪水的清澈,在阳光的照射下,透明玻璃杯里那溪水中所有的杂质都无所遁形,所有的人都能看到,看似清澈的水中,有无数肉眼可见的沙粒、水草碎屑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物质的飘絮。
“这又怎么了,我们都喝这样的水,也没事!”
人群中有人不以为然,而大多数人都认同他。
“这公主就是娇气,连喝口水都这么讲究,还用这样珍贵的器皿!”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说什么?!”红袖想为自家主子争辩,却被楚娇拦住。
“公主,您是千金之驱,这些溪水您本就不该喝,”碧萝看着众人对公主怀疑的神色,只觉得早上被训诫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开始努力替主子解围,却是不经意中又给楚娇拉了一把仇恨,“奴婢去给您找一找还有没有宫里带出来的天山泉水!”
“我有说我要喝什么天山泉水了吗?”楚娇并没在意周围的那些质疑,对女主四两拨千斤地再一次警告,“碧萝,闭嘴,早上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好处了。治理女主不需要太费劲。
碧萝委屈地垂下眼,不再出声。
心里想的却是,她劝也劝过了,一会如果公主自己出了丑,可就怪不了她了。
呼罗延看了主仆两人一眼,这一次没有随便出声帮那女仆解围。
他虽然对内宅后院的事不敏感,但他也是主子,刚才那侍女的确是逾矩了。
想起早晨他擅闯帐篷自作主张的解围,呼罗延揉了揉鼻头,觉得自己可能误会这个小公主了。
“红袖,你现在用碎石将这些木炭磨碎。” 楚娇不再跟碧萝说话,转头吩咐自己另一位侍女。
本来该用活性炭来过滤,但现在这个环境下,她只能用伙夫烧食的木炭代替。
还好其他的材料都算齐全。
红袖很快将木炭磨成了碎粉,然后听着楚娇不疾不徐地吩咐,将干净的手帕叠成四叠,垫在了呼罗延那支已经空了的水囊口。
囊盖拧紧后,楚娇将水囊翻了过来,用剪子将水囊的底部给剪开了。
呼罗延身边的亲卫心疼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可是可汗用亲手猎的水犀牛做的水囊,整个漠北就只有几支!
这个公主!怎么说剪就剪!
他们又后退了两步。
生怕自家可汗一个冲动,将公主这双做怪的手给拧断。
然而他们可汗并没有拧断公主的手,反而伸手托住对于眼前女人来说有些沉的水囊,看着她将细沙和木炭一层一层地扑撒进水囊里。
“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要喝水吗?为什么要用到细沙和木炭?
呼罗延心中有个猜测,猜测这位公主想要将水弄得再干净些,但又觉得用眼前这些东西不可能。
“做些对你行军打仗有用的事。”
楚娇这么回答着,呼罗延心中一动,而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不屑一顾。
楚娇抿着唇,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眼光,精致的鹅蛋脸上满是认真。
呼罗延原本目光放在水囊上,不知什么时候,却移到了她的脸上。
浓密的眼睫,小巧的鼻头,黑如曜石的眼睛里充满着自信的光彩,让那张原本就漂亮的脸蛋更显动人。
楚娇没有留意男人的视线。
她让红袖将自己那支还没喝过、盛满溪水的水囊打开,将用呼罗延水囊做成的简易水过滤器悬空立在另一只没有用过的玻璃杯上方,拧开过滤器的囊盖,然后便慢慢地将溪水从过滤器剪开的囊底开口处倾倒进其中。
“这公主想干什么?又是沙又是炭的,将水倒进去,不就成了泥水吗?”
“哈哈,可能公主天潢贵胄,就喜欢喝泥水呢?”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开始互相小声打趣起来,他们不是中原人,对所谓的公主可没有多大的敬畏心。
呼罗延皱着眉头,回头还未做出警告让他们安静,刚才的谈笑声便戛然而止。
视线扫过众人,呼罗延看到了这些人眼中逐渐升起的不可置信。
他回过头,楚娇水囊中的溪水已倾倒了大半。而他那支被沙石塞满的水囊口,米白色的步绢已经渐渐湿润,开始渗出水液来。
水滴一滴一滴地滴进透明的玻璃杯中,令人惊奇的是,渗出来的,并非是众人心中笃定的泥水,反而晶莹剔透,毫无杂质。
等到水全部过滤完成,楚娇将两只都盛满水的玻璃杯并排而放。
一杯是直接从溪中打出的水,一杯是经过过滤的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没有过滤的那一杯做对比,溪水还能说是澄澈,但一对比楚娇过滤的那杯水,最开始呼罗延打算喝下去的那杯水,就可谓是浑浊不堪了。
呼罗延脸色一黑。
他刚才打算喝的是这么脏的玩意儿?
以前怎么从不觉得?!
咳。
还好没喝。
将过滤的水交给御厨烧开后,楚娇总算是安心地捧着杯子小口地啜着水,浸润自己干渴的喉咙。
而被楚娇随便做出来的过滤器,此刻则落到了呼罗延手中,几个将士正在围在他身边,眼睛放光地做着实验。
他们故意将水加了很多杂草碎石弄得浑浊不堪,再一次试验起了这个器皿的过滤性能,而看着再一次渗出的清澈水滴,以及原本干净此刻却滤满杂质的布绢,几个有些见识的将领心中大喜。
楚娇见有人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也不藏私,进一步给他们科普道,“当在野外,你们找到的水源里有漂浮的异物或水质混浊不清时,不要直接喝。你们可以在离水源三四丈的地方向下挖一个大约一人深宽的坑,让水从砂、石、土的缝隙中自然渗出,然后,轻轻地将已渗出的水取出,不要搅起坑底的泥沙,就能够得到相对干净的水了。”
包括呼罗延的亲卫在内,鲜卑的将士们都认真仔细地听着,原来,这位公主刚才所说的,对“行军打仗有用的事”,竟不是虚言!
如此简单的净化水质的装置,用在水源紧张的战场上,能够救无数人的命!
他们看向楚娇的眼光蓦地灼热起来。
果然,可汗不愧是可汗!
迎娶的可敦都如此厉害!!
————
呼罗延:不愧是孤选的王后,就是这么给孤长脸!
楚娇:呵呵,谁刚才说不做耙耳朵?
可敦:鲜卑语的王后,即可汗的妻子。
今天粗长君,明后天可能有一天会请假认准唯一域名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