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一器。
锵锵然,魔音骤起。
那诡异离奇的音律,刮起一阵长风, 仿佛席卷过地狱而来的死气与糜烂, 把在场的所有人包围起来。
嫉妒,贪婪,愤怒, 傲慢,痛苦,自责……
信众们痛苦地匍匐在地,仿佛将灵魂置于刀山火海上煎熬一般,一遍遍体味着被蹂躏了的七情六欲。充盈满室的,尽是无尽的哀嚎。
裘志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白纱斗笠掉落在地,疯魔了一般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呜咽了许久,“嗷”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莫愁闭着眼,尽可能不被外界所动,可魔音的干扰却如跗骨之蚁,细密而无形地攀附在她的周身,仿佛稍有漏洞,就可以趁虚而入。
双方都是带着必死的信念在斗法,势均力敌间堪堪震裂了本就破旧不堪的墙壁,柱梁斜了身子,门板飞了出去,屋子里扑簌簌地掉落起砖头瓦块。
再斗下去,谁都别想活。
突然,房梁折了一半掉落下来,正砸在一个年迈信徒的小腿上。凄惨的嚎叫声仿佛飞刀一半划过莫愁的耳膜,她心底一惊,溜了心神。
火势顿时被魔音盖住了大半,待她再次想要收敛心神的时候,才发现,心魔已经渗透进了她的三魂七魄,再想入定,已经不可能了。
今晚第一次,莫愁觉得有点慌了,恐惧从胸腔底部蒸腾上来,她不知道她在恐惧什么,但那种害怕,仿佛猎物面对射手,与生俱来的慌乱。
她眉头紧皱,汗涔涔的脸上贴着几绺头发,嘴唇也早已咬破,泛起妖异的红晕来。
她只能闭着眼,暗自对自己说,“莫愁,你要挺住。”
闭上眼,道法凌乱,口诀也便生疏起来。
饶是心知肚明此时应该八风不动,可莫愁还是兀自自责起来,若这一世好好修行,若自己不这么剑走偏锋,若自己不趟这浑水……
红莲业火从满空的烈焰牡丹,逐渐缩小,缩小成微弱崩炸的星星之火,缥缈无依地浮在半空中。
只肖一点着力,便会被残忍吞没在蚀骨的魔音中。
莫愁突然睁开眼,仇恨,贪欲,懊恼,一股脑地占据了她的全部神经,墨黑的瞳仁变成了腥红,她扭曲着脖子,狰狞着面孔,被夺了魂魄一般,自顾自比划着。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真实的世界,透过血一般的眼眸,莫愁看见地狱里的牛头马面,看见鬼差冥官。烈火上炙烤的,刀山上挣扎的,刑具上鞭笞的,蝼蚁中啃噬的……
那一片哀鸿的尽头,矗立的,是谢清明。
他遍身血窟窿,一把钢叉还戳在胸口尚未拔出来,老鼠咬嗫着他的脚踝,苍鹰撕啄着他的伤口,瓷白的皮肤上淋淋地滴着血。
可他依然矗立着,对莫愁温暖的笑着,嘴里发不出声音,看口型,是对莫愁道一句,“保重。”
莫愁彻底失去了神志,与在场的旁人无异,毫无预兆地浑身痉挛起来,脸色铁青,涕泪横流。她一遍一遍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泪涟涟地跪地哀求,“谢清明,你别死,求你了,别死……”
她拼命地摇着脑袋,满头的金玉乱颤,粉白的小手堪堪锤着地面,哭得不住地干呕咳嗽,呜咽着道,“求你了,谢清明,你回来……”
一直在暗处冷眼旁观的广寒叹了口气,这丫头,白活了千百世,怎就勘不破这情根深处是疯魔呢?
今晚他急匆匆赶来协助,但一直没出手。广寒明白,莫愁是个有主意的人,今晚种种,理应在她掌控之nei。
可如今这铁打的金石之心,也生出柔软的玲珑七窍了,如此便生了软肋,如此便容易着魔。
哎,不中用。
空气中席卷而来一股绵密的桂花甜香,撩起无尽波澜,而后一席鹅黄色长衫的美艳少年翩然而至,若踏鹤羽而来的仙子,不期然徐徐落地,隔在七巫和莫愁中间。
妖女如今占了上风,不自觉有些得意,琵琶讥讽着开口,“哟,我没瞧错,你也是个妖吧。大家都是同类,怎的要胳膊肘往外拐,帮起这废物来了?”
广寒眼皮都没抬,不疾不徐地盘坐在地,轻轻一皱眉,这么脏?而后轻轻一拂袖,吹散满地尘埃。
天下若只留一隅天地可立身,也该是干净的。
待到此时,广寒才缓缓抬起头,眼角眉梢尽是鄙夷之色,“同类?你也配!”
说罢,他阖上狭长深邃的双眸,长而带翘的睫毛在火光下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音影,勾勒了一幅有骨有肉的美人图。
双目深冥,一如往昔斜阳余晖下,禅定桂树荫里,不应尘嚣。
任尔东南西北风。
广寒双手右压左nei相插,双手拇指与小指各自伸直,指尖相交,结佛母大孔雀明王印。
七巫本是对这妖艳过她们中任何一位的桂树妖嗤之以鼻,可待他坐定,却眼见着一股温和柔美的光晕从他周身散播开来。
如晨光划破夜空般,充盈着满室的橘。
广寒薄唇微动,暗自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