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半,如今汤碗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一朵白莲花,广寒落寞地盯着地面,半晌都没抬头看莫愁一眼,“你盖好被,睡吧。”
长期以来,莫愁眼里的广寒都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屁孩,说深一句浅一句也都不在意,每天跟屁虫似的前前后后的,竟没发觉这小妖睛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细腻敏感心思,被莫愁不经意地撩拨了,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
莫愁抬手拽了拽广寒的衣角,“别生气了,我哪做错了,我改还不成么?”这歉道得既没来由,也没诚意,广寒按着莫愁躺下,又掖好被角,转身就要走,却发现拽着衣角的小手依然不肯撒开。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诚惶诚恐地盯着他。
“莫愁,在你还是珵美的时候,就在我跟前念过,‘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如今你忘了,我不敢忘。”
莫愁心一惊,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这都哪跟哪啊?
“于你心里,我终究是一只妖,不配你心尖一点位置,我不怨。可难道还不配让你无人诉说时,安安静静做一个倾听者么?”那双多情好看的眸子更加黯淡,“你宁可去那腌臜音寒之地去和一具死尸诉说,也不肯与我言。”
说到这,莫愁才全听明白。看来自己和珵美说的话,十有八九都被这小妖睛听去了,那句“珵美,我只能说与你听了”怕也一字不落地落入广寒耳中了。
广寒是棵树,生性怕虫怕火,为了把莫愁从那冰洞里弄出来,怕不是和毒虫毒蛇做了几番周旋呢,回来又要给冻僵了的莫愁烤火,指不定要下多大狠心呢。
他为了莫愁做了这么许多,却只言片语未提。他独独执着莫愁那自私的差别心,为她,他愿意认劳,却终究做不到认怨。
如此一来,莫愁的心底酸软了起来,她轻声道,“广寒,千百年,我孑然一身惯了,很多事不知怎么和别人开口,甚至……都不太会与人相处,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告诉我,别自己憋着。”
莫愁是个被世道磨砺得从不服软的性子,即便是像对谢清明那般,也是装个可怜,心里一万个小九九。可今天的这番话,真不是为了缓和关系的一个台阶,莫愁只是突然觉得心里温暖得紧,有人这般在乎她这个茕茕孑立之人,她倘若不抱着一颗更为热切的真心回应,那才教人神共愤呢。
广寒漠然的眼神也温暖了下来,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莫愁的额头,终究扯开了一个和煦的微笑,“睡吧,有事叫我。”
第18章 凌语
转眼已是八月十四,景阳城地处塞北,虽不至于胡天八月即飞雪,但已经是草木泛黄,城中处处捣衣声。
谢清明回到家已是傍晚,谢家主母正在正堂对一众姨娘训话,谢清明正赶上,也便向母亲问了个安。
谢家的这位大夫人就是谢清明的亲生母亲,书香世家的千金,要模样有模样,要手段有手段,嫁到谢家以后把全府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于人于己,谢家主母的都是一律的严苛,家中的姨娘以及一众小辈晨昏定省是一日都不可少的。
哪怕是小儿子,这块心尖肉,也不能例外。
“又出去晃荡了一日,你父兄皆忙于生意,你也要到弱冠之年了,该为父兄分忧了。”谢家主母嘴上有着嗔怒,眼角眉梢却含着笑意。
这时偏有个自讨没趣的五姨娘要从旁应和,“是呀,三少爷也要多做些正事,夫人才不为你草心啊哈哈哈。”
这三声笑甚是干瘪,也没一人敢跟着一起笑。这世上有个永远堪不破的道理,那就是我可以随意打骂我的孩子,但决不许别人说他一个“不”字。
谢清明是个从小读诗书明事理的人,孝悌之心不敢忘,可终究对于自己的这位母亲,有着说不出来的疏远。尽管说不出母亲有什么做得不对,甚至有时扪心自问自己的这份疏远是不是不忠不孝,可他依旧对这个生养自己的女人亲昵不起来。
或者说,他这份亲人之间毫无戒备的依恋与亲昵,都给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二姐谢凌语。
自她走后,谢清明愈发地礼貌客气了,却愈发地不近人情。
六姨娘见主母不经意地皱了眉,也怕这尴尬化为一场实质的训斥,赶紧抖机灵打个圆场,“老爷临去苏州前和我提起过,想给三少爷物色一门好亲事,夫人可曾留意过哪家姑娘?”
谢家大夫人叹道,“合适的人家都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孩子,那些小家小户的,怕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上次裘家不是来问过么?夫人怎么回的?”
谢清明原本最是讨厌这些妇人扯舌滥嚼,可一听到裘家,便想起那日送回裘府的红衣小姑娘,隐约记得她长得一双格外灵动的大眼睛,便扬了扬眉毛,不动声色地仔细听起这群女人的谈话来。
“裘家不是只有两个儿子么?怎么冒出了个大小姐?”二姨娘不解地问道。
“不是亲生的,是收养的,好像十四岁才到裘府来。”
“哟,那生得俊不俊啊?”
女人们七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