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我跟着大家一起喊,我们都很激动,没想到能见着这么出色的人,而且以后还能跟着他们学读书认字?那可是有钱人家才能学的啊!
“很好,接下来排好队,我要给你们检查身体,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老实告诉我,这样才能治好,知道吗?”音姑娘再次说话,没成想居然是要给我们看病?
大家互相看看,乖乖排好了队,音姑娘、莫老师、雪夫子都坐到了靠墙的条案后,先生站在一旁瞧着我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始终仁慈地笑着。
轮到我了,这么近地看,我忍不住有些窘意,音姑娘和雪夫子好美啊,莫老师也很漂亮,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人。
“哎,看看,又被迷住了!”莫老师笑嘻嘻地开口,音姑娘和雪夫子闻言皆笑了。
我马上低下头,可又偷偷抬了眼,正巧碰上音姑娘含笑望过来的视线,脸马上就烧了起来。不过……音姑娘的笑容,真的好像杭州城春天开的梨花,让人不由得想要一看再看。
“没事,等过段日子看习惯了,就不会这样了,很多孩子刚来时都这样的。”音姑娘的话缓解了我的尴尬,她点点条案道,“闭上眼平心静气,把手腕放到脉枕上。”
奇异般地,我急促的心跳静了下来,手腕上有抹温暖停留了一会儿,我知道那是音姑娘的指尖。良久,温暖离开,我睁眼就见微微蹙眉的音姑娘,见我不安地模样,她再次笑了。
“没什么大碍,调养一下就恢复了,别担心。”她仔细看了我几眼,问道,“你可有姓氏?我为你取个名字如何?”
取名?我心上一喜,学着城里那些读书人鞠了一躬:“我没有姓氏,请音姑娘取名。”
“倒是个有礼的,名字等你结业了再取,如今先拟个小字‘子钥’,以后我便唤你‘子钥’了。”音姑娘在条案上划出了字,一旁的雪夫子执笔记上,又多瞧了我几眼,像是在记相貌。
“多谢音姑娘。”
从那天后,我和其他的四十九个孩子,都留在了这里。
我们住的屋子很大,是一座两层的木制阁楼,一层是打通的两大间,每间穿柱八个,一作饭堂,一作大厅。二层是一个个的小隔间,每间里住着六个人,没有床榻,我们铺着松软厚实的褥子,像倭人那样睡觉。
每日一处吃一处玩,大家都是由音姑娘先取了个小字,所以彼此称呼均是叫这个,我们都是子字辈的,在这里待得久了,便知晓了很多事。
我们所在的地方,叫作“学海无涯”,是一座湖心岛,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孩子也在这里,他们比我们来得要早很多,已经进学很久了,而未来,我们也将和他们一样,读书认字,跟随雪夫子和莫老师学习。
天亮天黑大约五十多次后,音姑娘决定让我们开始进学,令我意外的是她竟也是我们的师傅之一。
雪夫子教我们识文断字,音姑娘教我们学识道理,而莫老师则教我们一些拳脚功夫,为基本的自保,也为强身。三位女师傅们教导时都很严格,雪夫子容貌最美,但上课时却最为严肃,音姑娘讲课有趣,却极讨厌不认真的人,至于莫老师……虽然常常嬉笑,可我们全部很怕她。
和我们五十人同时进学的还有另外七十四个孩子,一起学习后才知道,大家都是“子字辈”的。不过,在我们能够识文断字后,却各自分开了,我不知道音姑娘将他们安排到了哪里,只知道是要因材施教,依据我们的资质,教授不同的东西。
在“学海无涯”的第二年,我有了专攻的学习方向。
音姑娘叫我去的时候,单独这样告诉我:“子钥,你才思敏捷,也喜好商道,以后便学经商吧!”
我很高兴可以学商。
其实在我们同一批的孩子中,大家的资质各不相同,而适合哪一个方面师傅们会给予一些建议,当然,最后做决定的还是我们自己,不过在这里,大半的人都是听从师傅安排的。
与我交好的子铭在选择时决定习武,他小我一岁,在数天前已经被雪夫子带走了。
我敬仰音姑娘,子铭钦佩雪夫子,所以得知专攻方向时,我们都很高兴。
“学海无涯”中,一旦最终决定习武,就会由雪夫子进一步教导了,而商道一途,却是音姑娘亲自教的。
我曾见过杭州城里经营的很多店铺,那些掌柜的经营方法很杂,不过好像和音姑娘教的有些不大一样,心中有此疑问,我便请教了音姑娘,却见她笑了。
“子钥,你能发此问,看来是认真学了。”音姑娘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商之一道,虽然处于‘士农工商’之末,但却小看不得。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均离不了商,所以我从不认为商为末流。”
这个,在与我一样学商的师兄师弟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音姑娘就说过,而我们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子钥,需知任何行业都是不断发展而来的,商亦如此,从以物易物、等价交换,到现在的所卖之物与价格出现差价,这过程中衍生出众多的经营手法,千变万化,其妙无穷。”
我点头称是,这些上课时都讲过,音姑娘甚至为了让我们好懂,举了很多例子。
“你所说的那些掌柜,他们的经营方法,就是在千百年里传承发扬而来的,我现在教你们的,就是怎样继续将之发扬。说透彻了,便是引导你们怎样比他们赚取更多的银子,做一个合格的j商!”
j商,听到这个词,我笑了。
在我们这些人中,这并不是个含有贬意的词,反而谁若是得了这个名头,我们都会很佩服他。
我在这里学习生活了五年之久,每半年有一个月的自学时间,整理师傅们教导过的nei容,完成相应的作业,然后打拳强身,及至结业时,我已和音姑娘一样高了。
同期的学子都结业了,我们欢聚一堂,回首过去,每个人都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我小时候真的是个乞儿吗?太难以置信了!
那一天阳光明媚,是我们选择未来的时候。走过长长的回廊,这里充满着几年来的记忆,师兄弟们探讨的身影,互相切磋拳脚的身影,彼此追逐打闹的身影……一切都历历在目。
“学海无涯”的建筑物从不刷漆,音姑娘喜欢原木的颜色,渐渐地,大家就都喜欢上了。
我敲响了那扇师兄师姐们进去过的门,听到了音姑娘应门的声音。
“子钥,恭喜你学有所成。”书案后,容颜绝胜的女子从容坐着,她示意我做到对面,“这桌上有四个小牌子,是大清的四片区域,你选一个吧!”
之前我们就已经知道了,结业后需各自经营一家店铺,为期五年后自有人来接替,那时我们就恢复自由了,这五年时间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竭尽全力经营好负责的店铺,一来赚取银子,二来磨练能力。
音姑娘说,这五年就等于我们在为她打工,她会支付我们月银,五年后我们如果选择自谋出路,则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学海无涯”和店铺的事,否则她将追杀我们三族,赶尽杀绝。当然了,我们也可以在五年期满后选择留下来,等那个时候所有的待遇、月银就全部会改变。
我扫过桌上的四个木牌,分别是东北、东南、西南、中原,我选了东南。
“这里是东南的几处地方,你再选择一次。”音姑娘看了我的选择,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整齐摆放着数个木牌,写着好些城名。
想到小时候的杭州城,我挑了“杭州”那块。
“好,现在来选择你想要负责的店铺类型。”音姑娘摆出同样大小的牌子,每一个写着不同的字,有酒楼,有布庄,有古董店,有首饰铺……几乎涉及了各种门类。
斟酌片刻,我选了布庄。
“最后一次,这里有好几个布庄都在杭州城,你选出一家来,以后五年nei,它就归你负责了。”音姑娘拿出了一幅地图,标明了是杭州城,每家布庄点出了位置,并在右边写了相应的优缺点。
我看了半晌,选了一家名叫“彩云坊”的布庄。
“子钥,”音姑娘收起地图,我知道这是要交待事宜了,“一会儿菩提会送你离开,你的户籍、路引,还有彩云坊的账簿,他都会交给你,这些东西望你睛心收好。”
“是,子钥明白。”说实话,我是有些吃惊的,账簿、路引很正常,而户籍就令人讶异了。
“你的名字,我为你拟作‘程裕’了,看了户籍你就知道是哪两个字了。”音姑娘语调如常地嘱咐着,“我希望你记住,除了彩云坊和杭州的其他几家布庄,旁的都不是你该好奇的。”
我心神一紧,连忙应是。如果其他人和我的选择过程一样的话,就等于每个人都只知道所选之地、所选同行业的店铺名号,而旁的都是一无所知的,而音姑娘则根本不容许我们去探寻其他地区、其他城镇、其他行业的店铺。
“还有,杭州城nei的布庄,你们可以相互联系帮助,其他地方的,不准探寻其店主是否同为‘学海无涯’所出,而你的名字,就是日后出门在外使用的,‘子钥’一称不得示于外人,可听清楚了?”音姑娘的声音很严厉,可我知道这是必须遵守的规矩。
“是,子钥遵命。”
“希望你不要做糊涂事,即使是五年以后,一旦泄漏消息,我都可以追杀到底,更何况五年之nei?”音姑娘告诫道,“你的行踪若有异常,自会有人来报,所以不要妄图有侥幸存在。”
“音姑娘恩同再造,子钥绝不敢忘!”
“我是信你的。”她起身,我也赶忙站起来,只见飘逸的裙摆转过书案,她的语调终于带了一丝笑意,“我赠你一只海东青,日后有什么事处理不了,或者有何问题,就用它传信过来,我自会回复于你。不过,一定要记住,只有真正的‘音字令’才是出自我手,切忌有人仿冒。”
“是,多谢音姑娘。”怎样分辨真正的“音字令”,我们都已经学过了,而日后传令的纸张也会分发下来,当每一样特征都吻合后,我们才能依照上面的命令行事。
“好了,去找菩提吧!”
乘着小船,先生与我二人离开了“学海无涯”。令我诧异的是,当年我即将死去时,为康熙四十年底,可为什么进学了几年,现在却仅仅过了半年不到呢?而我也不过才十二岁罢了!
难道真的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最奇怪的是,“学海无涯”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我离开后没走多远,就到了杭州呢?然而先生说,“学海无涯”是在京城……
这些问题我都不明白,也无法问,但我心知肚明,即使知道不正常,也定要将之视为秘密,烂在肚子里。
我们只要记住,这五年里视音姑娘为主就可以了,其他的全部不得过分关心。
番外篇 子铭
子铭,是音姑娘为我取的名字。
康熙四十年秋,爹娘死了,他们是济南城中一户有钱人家的奴仆,是被主人打死的。而我,也被他们毒打后丢了出来,我以为也会和爹娘一样死掉,却没想到……
十岁的我满身是伤,疼得几近麻木,就在即将合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子,美得像戏文里的仙女儿,不,她比那还要美上百倍,那时我是笑了的,如果死了能见到仙女儿,那我也算幸运了吧。
“喂,别死啊!”朦胧中我只能看清她穿着粉色的裙子,之后就不醒人世了。
后来,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有人说话,是……仙女儿的声音,和另外一个人。
“菩提,这孩子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呢!”
另外一个,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很温和的样子:“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真的醒来后,我看到了好些孩子,看起来都和我差不多大小,男孩居多,问了他们我才知道,若非恩人相救,恐怕我就不在了。
大约在那处破庙里住了半个月后,我们忽然在一夜之间到了一个湖心岛,这里很美,比我自幼长大的主人家修的园子还美,阁楼、小路、花,还有一个大水车,而远处则是山谷、湖水,简直像个仙境一样。
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同龄的孩子,也认识了……改变我命运的四位师长。
音姑娘常常穿青色白色的衣衫,她是这里的主人,是给我们第二次生命的人,是我们最先要感激的人。
雪夫子,就是我快要死了的时候见到的仙女儿,她并不是仙女儿,但是却胜似仙女儿。
莫老师是音姑娘的好朋友,她总是笑得很开心,可是那笑容里却总带着一种寂寞的味道,让人觉得奇怪。
先生是个老好人,我们所有人都喜欢他,因为不管何时,他都不会很严厉地对我们。
“学海无涯”,是这个湖心岛的名字,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之久,和其他人一样,我认这里为家。
刚开始到这里后,我是有些恍惚的,老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音姑娘的问诊取名,雪夫子的日常照料,莫老师与我们嬉戏玩闹……美丽的地方,美丽的人,这全部都像梦一样,让我不愿醒来。
可是开始读书认字后,我就没这种错觉了。
音姑娘待我们很好,但是我们却都不敢亲近她,怎么说呢,我们所有人都打心底里尊敬她、敬仰她,每次看到她,甚至是想到她,也会油然生出一种莫名地恭顺,让我们很自然地就会听从她的吩咐和命令。音姑娘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生活环境,美丽的“学海无涯”,睛致的饮食,舒适的住处……有一次我看到同龄的一个孩子在哭,一问才知道,他竟是感动的,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吃用到这么好的东西。
雪夫子……我一直以为她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是让我吃惊的是,她的武功竟然那么高,可以飞跃很高的地方。初始的惊讶过后,我却不禁想,要是能和雪夫子一样就好了,在空中飞跃一定很有意思。
其实,莫老师教过我们所有人一些拳脚功夫,说日后长大了可以自保,但是她严令我们发誓,绝不能仗着这些欺负他人,除非是被人欺负了,一旦还手就不要客气,只要不打死了,一切后果她替我们担着,反正“学海无涯”出去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被欺负的!听完那些话,有好多人哭了,我们之中,真的鲜少有没受过欺负的,打骂恐怕都是最常见的事了,莫老师的袒护……真的是暖到了我们的心底。
那一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幸福得让我无时无刻都想要欢笑。
“雪苑,这一批有多少人?”音姑娘和雪夫子在牡丹丛中谈话,而我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犹记得,好几次两位师傅在切磋打斗,不止雪夫子武功高强,连音姑娘也是如此,甚至相比而言,似乎音姑娘还要更高一筹,对此,我是万分意外的。
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以为,音姑娘是需要保护的,所以才会救了我们,收留我们,这么用心地教导我们,以便日后让我们保护她。
“根骨适合的不多,而且年龄也许有些大了。”雪夫子好像很惋惜。
“如果可以洗髓伐筋呢?那人数会不会有变化?”音姑娘想了想问。
“如此……年龄就不是大问题了,人数顶多可以增加几个。”雪夫子认真地回答道。
音姑娘点了点头,忽地转过来看我:“子铭,到这边来。”
我走到牡丹丛边,一一给两位师傅行了礼:“音姑娘好,雪夫子好。”
“嗯,”雪夫子颔首后面向音姑娘,“这个孩子根骨极佳,若是能洗髓伐筋,成就自然非凡。”
“子铭,”音姑娘淡淡笑着道,“你可愿学武?”
我不由得反问:“学武……可以像两位师傅一样厉害吗?”
她们都笑了,相互对视一眼后,音姑娘说:“你想像我们飞来飞去?我知道好几次你在旁边看到了,很向往可以那样吗?”
“嗯,”我认真点头,“我希望能达到师傅们那样出神入化。”
“小子,学武很辛苦的,更别说到先天以上的境界了!”雪夫子告诫道,她的眼神里划过了一抹亮光,却让人辩不清是何含义。
“是啊,学武先要打好根基,基础扎实了,才能走得更稳,但是学武不能单凭决心,还要有极高的天赋和悟性。”音姑娘叹了一声,“子铭,你想到达我们的高度,所付出的艰辛更是超出百倍,必须从后天境界突破至先天境界,而所谓的先天境界,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你可知,单后天境界的巅峰,很多学武之人终其一生也难抵达,你需想明白选了什么样的路才行呐!”
我沉默了。
什么是后天境界,什么是先天境界?两位师傅又到了什么境界?难道……想离师傅们更近一些,都不可以吗?
“别吓唬他了!”雪夫子瞪了音姑娘一眼,转而对我道,“小子,学武就是学武,有恒心有毅力就行,你根骨极佳,有好的武学典籍,再加上我的教导,怎么样成就都不会低,想学就学,怕什么?”
我抬头望去,发现音姑娘的笑容有些深意,顿时就明白这是在试探我呢。
“雪夫子,学武的话,是您亲自教吗?”我问,实际上心里已经肯定了。
“小子,你还没有师兄呢,不是我教,你以为是谁?”雪夫子睨了我一眼。
“子铭,”音姑娘走出牡丹丛,“我刚刚所言并非虚假,等你学武了,雪苑会教你的,希望你能好好努力,我期待着你追上来的那一天。”
“是,谢音姑娘的鼓励,子铭定当时刻鞭策己身,不负师傅们的一番教导。”我自信地挺胸,答得很坚定。
牡丹丛前的交谈,我一直铭感于心。
没多久,我和其他一些被选出来的孩子,跟着雪夫子离开了“学海无涯”,我们在不远处的山林里落脚,搭建了木屋作为居所,开始了学武之路。
雪夫子所教的武功名叫《务相神诀》,分前篇和后篇两部分,每篇九重,合为十八重,乃是独此一家的绝顶武学。
我们每个人都从最开始学起,每天扎着马步,颂记着nei功心法,雪夫子还讲述了这部典籍的传说故事。
原来《务相神诀》应该是叫作《务相弑神诀》的,传闻是当年巴人祖先务相经过盐阳射杀盐水女神之后,流传下来的武学典籍,可惜世上早已失传了,也无人知道还有这样一部绝世典籍,至于为何我们现在又能见到……恐怕就要问音姑娘了。
音姑娘那里常见很多稀有的东西,所以我们对此并不奇怪。
《务相神诀》重nei家功夫,一旦nei家功夫修炼好,那么招式之类的就不用担心了,心随意动,招式的有形或无形已不再重要,只要在打斗中积累经验,对敌时自然游刃游余。
在我们打好基础后,雪夫子命我们饮下了一种甘甜的水,她说,这是具有洗髓伐筋的好东西,如果流入世间,必当引起无数纷争。不过,我却不见她有多宝贝,甚至每天都会拿来一桶,让我们当作日常饮水一样喝下去。
第一次喝那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渗出了一层黑污的油腻,其中夹杂着血丝,甚至严重的还连着跑了很多次茅厕,对此,雪夫子是有些意外的,我记得她瞧着我们的狼狈模样,很是啧啧叹了一回。
“没想到啊,在‘学海无涯’住了一年,怎么你们身体里还有这么多杂质?白白浪费那么多……瓜果蔬菜了!”
我是有些不懂的,莫非“学海无涯”中的瓜果蔬菜,还有什么奥妙不成?
洗髓伐筋好处真的很多,在我们有了气感后,运转nei息走过大小周天,竟然顺利得令人惊叹,我们一度以为是出了问题,却是在雪夫子解惑后才明白,洗髓伐筋到底有什么意义。
“瞎想什么,有这工夫还不如多修炼nei力呢!”雪夫子解释道,“对于学武之人而言,洗髓伐筋能够去除体nei杂质,使经脉更纯粹,你们当人人都有这么好的机遇?”
学武,确实很辛苦!
在山中,我们听从雪夫子的教导,感悟心法,修炼nei力,并在山林中训练六识和体能,以树木为伴,以禽兽为敌,用动物天生的敏锐来锻炼我们的敏锐,有时还会在雪夫子的安排下,分组切磋对练,便于取得进步。
山中无日月,不知过了有三年还是四年,雪夫子带着我们重新回到了“学海无涯”,正式辞别师傅们,我们离开了这里。
乘船看着渐渐远离的“家”,我们每个人都忍不住噙泪挥手,虽然,我们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久……
“学海无涯”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即使我们离开后曾暗中寻找过,却没能有丝毫收获。
而云蒙山,才是我们第一个确切知道的地方。
雪夫子带着我们在云蒙山里扎了根,修了一座山庄,无名字的山庄。
我们是第一批入住这里的人,也将是这里的主人。
雪夫子只是交待了许多事后便离开了,而留下的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教导送到这里的孩子武功,二,一旦有音字令抵达,必须无条件依令行事。
不多问,不多想,不背叛,不欺瞒。
这是雪夫子临走之前告诫我们的,她说过,虽然我们的武功很好,但是背弃的后果,却无法承受得起。
我其实是想笑的,背弃?这是个近乎白痴的做法。
临行前,音姑娘已经说过,她并不是要我们终生听命的,只是与我们每个人约定了十年,十年nei我们要为她做事,一旦约定期满,她就会放我们离开,而且给予一份丰厚的酬谢,以便我们能够有钱安家,当然了,十年后我们也可以选择留下,不过到那时音姑娘会进一步与我们商谈,比如说待遇之类的问题。
我们每个人都是孤儿,我不知他人如何想,至少十年后我是愿意留下的。
音姑娘、雪夫子、莫老师,还有先生,是他们救了我,让我能够读明理,别说救命之恩,就是这片睛心教导,那都不是“听命十年”所能偿尽的。
第一次听令外出,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记得……当年被雪夫子所救时,应该是康熙四十年秋的,但是在我读了书又学了武之后,竟然只过了一年不到?
看着衙门张贴的告示上的时间,我不由得翻出了包袱里的户籍,自雪夫子发下来后,我还是第一次打开它细看。念着上面写的姓名、年龄,我不禁上下打量自己。
和雪夫子差不多的身高,户籍上居然写着我才十二岁?
萧栗,是我的名字。
好奇怪……
但是我不会问,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想知道师傅们的身份,却没有一个人会问。秘密,本来就是该守着的,更何况那是我们最尊敬、最敬仰的师傅们?
康熙四十六年,雪夫子带来了一个小女孩,以及一份音字令。
我仔细看了那个小女孩,她的相貌有六分像音姑娘,虽然不过□岁的样子,却独有一种贵气,不用说,她定是音姑娘的亲人了,也许是妹妹也不一定。
音字令上说,除了我们第一辈至第三辈以外的其他人,认这个小女孩为主,今后听其号令。
雪夫子主持了认主仪式,以后除了我们这三辈的人依旧听从“音字令”外,他们都将听从于“颜字令”。
认主仪式后,雪夫子召集了我们余下的人,带我们重回“学海无涯”。
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音姑娘的女儿,而那枚“颜字令”也是音姑娘亲手所刻的。很难想象,看起来不过十□岁的音姑娘,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我们一直都以为音姑娘还未嫁呢!
云蒙山……那里,再也不归我们所管了,而我们则被分派到了大清各地,守护一座座学院。
雪夫子说,从现在开始起,我们接触的一切,在十年期满后,如果选择了离开,就必须终生咽下这些,否则必然下场凄惨,不得善终,我们都明白这其中的提醒之意。
音姑娘,没有人敢背叛,也没有人愿意背叛。
还记得这几年出现过的几次背叛,怎么处置的我们比谁都清楚,每每想起就无人不胆寒,我也曾警示过其他人,如果没有打败音姑娘的本事,就绝不要妄想背叛,而且,我也会第一个不放过叛徒。
雪夫子,是真的关心我们,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会好意忠告。
而背叛的人,不止让人同情,也令我们不齿,毕竟音姑娘待我们确实是恩重如山,不过听命十年罢了,为什么要背叛呢?我难以理解那些人的做法,也不想理解他们。
我想,我现在活得很好,很满足。
番外篇 流风
我是流风,风字辈的“学海无涯”学子,也是湖南湘潭学院的院长。
康熙四十年,我被先生所救,并在“学海无涯”遇到了此生最敬仰、最感激的三位师傅。
我的名字是初入“学海无涯”时,音姑娘为我取的,与我同时入学的是都是如此,不过……我的年龄大了些,入学时已有十四岁了。在没有被先生相救之前,我是江宁府秦淮河畔的一个伶人,身在剑籍,与娼人为伍,赚的是富贵人家的银子,祖祖辈辈都在学琴弄箫,吟唱糜糜之音。
我爹爹是名乐师,专为青楼楚馆填词作曲,说起来也是小有文采,可他却拥有一颗不该生在这里的怜悯之心。大约在十七年前,爹爹救了一个雏儿,其实那不过是个被卖到欢场的女孩,仅仅十一二岁光景,因不肯入楼而惨遭虐打,眼瞧着没救了。
爹爹看着不忍,便用攒下的银子赎了她,人人都说我爹爹是傻了,赎个将死之人,但是爹爹却笑而不语,默默带着那个雏儿回了家,并请了名信得过的大夫上门看诊。
那个雏儿……就是我娘。
娘本是商家小姐,家道中落之际又遇到贼人,父母、兄姐为保护她皆被害了,她识些字,便自愿卖身筹措棺木费用,哪知道买她的却不是收奴的,而是寻妓的。可怜她一路上逃跑、反抗无数,竟还是被捉了回来,那一身的伤就是因此才来的,直到碰上爹爹,却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爹爹倾囊相救,医药费用花了不少,才将将从阎王手中抢回了娘的性命,可身子始终无法大好,已是落下了病根。
后来,爹爹和娘就在一起了,没有婚礼,没有互换庚帖,只是对月叩首,约定白头,仅此而已。
那一年,爹爹十五岁,娘十三岁。
不过一年多的时日,娘有了我,可惜……她没能熬过生产那一关,才十五岁不到就去了。
此后,我一直与爹爹相依为命,虽然时时看人脸色,却也喜乐安康,甚为满足。然而,好景不长,我自十二岁起,已跟着爹爹在各处青楼中抚琴卖唱,没成想十四岁那年,竟出了岔子。
我记得幼年时,爹爹每每看着我总是既高兴又担忧,他说我像娘,可是身在剑籍,又是男儿,这般相貌恐怕……
江宁府的一个盐商的儿子,相中了我,要我做他的娈.童。
爹爹死也不肯,他将我藏了起来,自己却被弄死了,而我,最终也被他们找了出来。
娈.童,在秦淮河畔出入足有两年之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虽为剑籍,可也还是个正常的男子,怎能受得如此肮脏事?但我不会现在反抗,我要为爹爹报仇!
那家员外的儿子,我定要杀了这纨绔,反正爹爹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倒不如拉一个陪葬。
失败了……
我没能杀了他,事情败露后,他们家没有将我送官,而是用了私刑,在不知多少次非人的痛楚后,快要死了的我,被丢到了荒郊野外。看,这就是剑籍之人,随便什么人,都能任意欺辱打杀,而官府……只要打点一二,根本不会追究分毫。
先生救了我,不过,医好我的,却是音姑娘。
“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这天底下比你悲惨的人多了去了,你现在能得救,已然比他们奢侈了很多,现在,你自己选择要活要死,想活我便救,不想活我便送你去死,怎么样,少年,选吧!”
娘死了,爹爹死了,可仇人还活着。
天既让人来救我,那凭什么是我去死?
不,我要活,要活!
“救我!”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选择,真的太正确了,正确得让我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感动地想要流泪。
在“学海无涯”进学的五年多时光,是我一生最温暖的救赎。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命运相似或更惨的同龄人,也认识了四位奇人一样的师长,特别是音姑娘和莫老师的教导,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真正识得了此前、甚至是许多读书人都未能明白的事物。
结业时,我和以前的师兄师姐一样,做了结业选择。
音姑娘给的命令是,让我去选择了的地方,建一家院所需的银钱自会划过来,无需我草心。
建一座书院,并非寻常之事,音姑娘交给我一份策划书,上面仔细罗列了需做的事,包括选址要求,书院的设计图纸,与当地官绅攀交情等等,其实说白了,我只需做个主事,并着意选择出符合要求的学子就行了。
刚听到命令的不安、惶恐统统褪去,只余下满满的信心和思虑。
“流风,建起一所学院,绝非简单的事,更何况所教nei容又非儒家经典,个中关节你需多加深思,望你万般小心。”
音姑娘的提醒,我谨记于心,半点也不敢疏忽。
“还有,凡入学之人,不用提及学院背后的事,你只管教他们那些杂学,一定要做好引导,特别是贫寒子弟,每月的例银万不可短缺,如果有真才实学便延长学时、提高例银,教他们一些更深的东西。你现在先去选址修建,过段日子教学的先生,我会派过去的。”
我郑重点头,应了吩咐。
修建书院的事,有策划书在,几乎没有什么大问题,至于音姑娘所担心的事,我也是清楚的。
我不知其他同窗是否与我的选择过程一样,但是所谓的书院,不论建在哪里,需要注意的应该都是一样的。
策划书中写的清楚,日后书院的学子,富贵人家收束修费用,提供最好的食宿条件,贫寒人家则收其入学,平日做些学院的整理工作发放一定份额的月银,学院的所有开支,音姑娘会下拨过来,只是账目一定要做好,一旦发现徇私贪污的情况,与叛徒同样处置。
至于教学nei容,策划书中仅是提了个大概,我翻看手里的策划书,不禁问道:“音姑娘,若是照这个计划看,建一家书院可是个大事,而且所花费的银钱未免过多,流风以为这太得不偿失了!”
“流风,我很欣慰,你这番话证明我们的教导都没有白费,你是‘学海无涯’引以为傲的好学生!”音姑娘满意地笑着望向我,随即略带狡猾地开口,“流风,书院一旦建起来,在你与我约定的五年nei,都是由你负责的,我只提供银子和吃用,并察看书院的情况和账目,所有具体的运作,皆是你的事。”
我想了想,含笑拱手:“望音姑娘指点。”看得出来,音姑娘定有法子,若是能支个招,想必绝非难事。
音姑娘似是有些意外,随后又笑了:“好小子,脑子转得真快!”听着这赞赏的一句,我看到她站起身转到了窗边,“流风,书院的选址本就是交给你的,你可以买座小山,也可以买几十顷地,除了书院建筑外,旁的怎么安排不就随你了吗?”
闻听此言,我蹙眉思索,半晌欣然抬头:“音姑娘是说……让书院自给自足?”
“这可不是我说的。”音姑娘转身,背着窗外的光看我,美目流转着关怀之意,“流风,如果你运作得好,假以时日,书院自给自足当然可以做到,不过,我不希望你草之过急,毕竟‘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培养人才之事不是朝夕之事,‘拔苗助长’的教训,你自是知道的。”
“是,音姑娘所言甚是。”我虚心受教,“但是,音姑娘,流风以为,开辟山中果林或耕地,雇佣贫寒子弟的家人耕作,其产出收为租金,无论卖出或者取用,都是易事。”
“嗯,想法不错,不过如你所言,你这家书院的前期投入就很大了,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音姑娘点头,随即又反问于我。
“这……”我答不上了,的确买地、买山乃是大开支,再加上良种、农具等等,恐怕……
“呵~!”音姑娘笑出声来,她摇摇头道,“流风,即使是在偏僻之地出这样的动静,官府那边你需要做的就不少,而且,学院若建在偏僻处,就需要扩大校舍范围,供学生们住宿,至于学生……招收起来也不会太容易了。”
“流风思虑欠妥,望音姑娘指教。”这些确实难办,我认错了。
“无妨,你的想法极好,让我很心动。”音姑娘摆摆手,温煦笑道,“行了,你放手去做吧,我不差这几个钱,只是你记着日后行事三思便是,脱离现实可要不得啊!”
“是,多谢音姑娘!”所谓峰回路转,难道就是这般?
“自古以来都是重农轻商,可是流风,我要你记住,今日筹建学院所用的银子,偏偏就是走商路而来的,我不想看到你教出的学生,竟是些小看商人之辈,居然反过来鄙视商人满身铜臭。”
“流风铭记于心,音姑娘放心,流风是‘学海无涯’的学生,自然不会让流风所带的学生成为那酸腐的顽固儒生!”我认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