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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茵曾经婉言试探过他,可不可以辅佐她的弟弟毓成能入嗣天家,成为太子。
祁昭当时打断了她的话,想都不想便严词拒绝。因为安王夫妇早逝,唯有兰茵和毓成姐弟两相依为命。缺少宗族帮扶,朝中又没有根系,很难与当时如日中天的靖王与祁长陵抗衡。那时的祁昭一心需要一个根深叶茂的盟友,才能帮他达成目的,而襄王才是不二人选。
直到很久以后,他知道了为什么兰茵一定要毓成成为太子,可那时他已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也无心回头。
他天天整治那个,整治这个,嘲笑人家愚蠢浅薄,殊不知他祁昭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为了那些恩怨情仇,为了那些丑陋不堪的宿敌,为了所谓的复仇,及至最后的争权夺利,一次次无视自己妻子的失望,枉顾她的伤心,不值,太不值了。
弥留之际,他有些荒诞地想,若是一切能重新来过,什么襄王,什么靖王,让他们统统去见鬼。兰茵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想让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这天下纷纷扰扰,人心凉薄,世情冷暖,如何能与他的兰茵相比?
☆、第2章
兆康二十四年
阶庭户牅,芳草拳石,期间有青濯的泉水流过,荡起层层涟漪。
辰珠端着熬得粘稠的汤药进来,正瞧见祁昭靠在南窗下,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起来吧,趁热喝药,别总赖在榻上。”
祁昭眨了眨眼,如从寐中醒转。他犹记得那暗室中寒凛刺骨的温度,以为自己死了,但一觉醒来竟回到了十年前。康帝尤在位,他也没成亲,住在祁府里,什么权相,什么招魂祭,都是没影儿的事。
他如今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因勾着紫藤花架给侍女摘花,从藤蔓上摔下来,好像是头着地,迷迷瞪瞪的晕了好几日,才醒过来。
接过微有些烫手的白瓷瓯,一饮而尽,辰珠从匣子里拿出油纸抱着的蜜饯,一回身见碗底都能看见药渣,吟吟笑道:“今儿喝药倒爽快,不像从前总抱怨着苦。”
原来十年前的祁昭喝药还怕苦。这十年他淌过多少关隘,挨了多少苦,锤凿出一身钢筋铁骨,到最后汤药里的这点苦早就算不得什么。令他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有过那么一段身娇体贵的年少辰光。
从绸布里捏了一块腌渍好的蜜枣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吮着那股甜味儿,辰珠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公子,你昨晚又做梦了吧?”
祁昭眉眼微挑,听她说:“梦里老喊着兰茵郡主,到最后还带了哭腔,像是生离死别似的……真稀奇,你刚刚醒转的时候也喊她的名字,莫不是……”小丫头挤眉弄眼,俏皮地溢出一丝坏笑。
兰茵是安郡王之女,祁昭是御史台大夫之子,长安里的世家勋贵多少都有些交往。他和兰茵自幼相识,十二岁以前还总在一处玩,后来渐渐长大便疏远了。在祁昭的记忆里,前世这个时候,他和兰茵算不得亲厚,不过在大小场合里遇见了能寒暄几句的交情,难怪这小丫头如此纳罕,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
祁昭早先弄明白,这个时候康帝的太子刚刚夭折,正打算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子嗣。他思及前世的风云波澜,大多是从这个节点上开始,垂眸想了想,怕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出去乱嚷嚷,坏了他的大事,便拿出几分不羁戏谑道:“什么兰茵,我说的是梵音,在梦里我总见着高僧对着我唱经。还兰茵,我才见过她几次?叫你的名字都不能叫她。”
小丫头被他唬住了,坐在塌边,吐了吐舌头:“呦,这是吉兆,高僧入梦,飞黄腾达,说明公子你要高升了……”
在外头伺候的筱盏掀开幔帐进来,道:“卢公子和兰茵郡主来看公子了。”
辰珠忙从塌上起来,理顺着衣衫,却见祁昭眼神放空,透出邈远之态,忙小声叫他。
“哦。”祁昭应了一声,淡然道:“让他们进来吧。”
卢楚出身闽南卢氏,先祖当年在闽南揽军,颇有些风光。但后来贤宗皇帝打压外地藩将,将卢氏一族禁在长安,几十年过去,虽不复当日胜景,但也是长安里排的上号的世家大族。卢楚的父亲任凤阁侍中,他自己也在国子监里挂着个闲职。当年安王爷在世时,与卢家还有些瓜连。后来安王夫妇遭了意外,双双身亡,当时兰茵才十岁,在府中老人的帮扶下便要学着理家,心力疲乏,渐渐与从前朝中勋贵断了联系。
但与卢家,断的仅是家族之间明面上的交往,私底下,不管卢楚的父亲多么言辞拦截,都阻挡不了他与兰茵的交往。
思及过往,最初他与兰茵尚未成亲时确实是卢楚跟兰茵走得更近。但这人一副儒雅循礼的君子做派,倒从没让人看出他对兰茵还存了什么绮念遐思。
一想起来这事儿,祁昭就气不打一处来,拢了拢搭在身上的绒毯,见着卢楚和兰茵进来也不热络。
“思澜,你今日的气色倒好些了。”卢楚长袖垂洒,向他施了平辈之间的揖礼。
一旁的辰珠忙说:“公子昏迷的这几日,卢公子几乎日日都来探望。”
他们是同窗,自幼的交情,向来投契,自上到下都看在眼里。祁昭却拥着毯子只冷淡地应了一声,不再言语。他垂着眼眸,尽量不去看兰茵,却依旧以余光瞥见她穿了一身嫩绿连枝绣罗褥,梳祥云髻,鬓侧簪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