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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线

    回到漠北的第一年,我犹记得桃花林往昔的繁复美丽已随风倏尔远去,成了记忆中簌簌垂落的灰尘。

    惜音的阿昭而语之

    回到漠北的第二年,我与她决定重新覆土桃核,舀一瓢水以滴答泼洒它,再与它一起枕风淋雨,探首窥瞻四季之景。

    惜音的阿昭而语之。

    回到漠北的第三年,我最喜与她同游西市,然后看那盏琉璃兔子灯,于夜幕下匿一汪如湖水般伏瞰斡旋的光,饶是随口笑道:“惜音的眼睛还是和兔子眼一样红”

    惜音的阿昭而语之。

    回到漠北的第四年,碧粉已经亭亭玉立,我偶看湛蓝天空,偶看漫天花瓣,偶看遍地碎金,缱绻的目光终趋于翩翩起舞的丽影身上。

    惜音的阿昭而语之。

    回到漠北的第五年,我于花丛中点叶舞剑,她于旁抚琴伴奏,冷锋与铮然弦声随风呼啸同行,拍碎的日光肆虐洒满眉睫,却一如既往掩不下眸中千丝万缕的眷恋。

    惜音的阿昭而语之。

    回到漠北...我已经记不清度过多少个春秋,只是荼蘼落尽总归欺白头。

    “阿昭”

    柳惜音在床榻上忽然醒过来,看着有些睡眼惺忪的叶昭,不知为何会惶然唤她一声。

    “怎么了?”

    许是年老了,叶昭应声颇为踯躅。

    “阿昭,好想回到第一次与你见面时,那时候你最调皮了,对我最坏也对我最好”

    柳惜音枕着布满皱纹的手背,与叶昭对视,她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桃花树下相遇的场景,许是暮雪欺白头时往往更容易怀念人生的初见。

    “那年我记得我家小表妹因为思乡,偷偷躲在树下哭,眼睛可红可红了”

    叶昭一双混浊老目除了乍现几分矍铄,还堆悉俏皮嗔娇。

    柳惜音粲然笑了一声,可笑着笑着突然便停下来,她发觉自己的眼皮开始变得渐渐沉重,摇曳和褪色的世界还是捎来袭至。

    “阿昭”

    柳惜音唤她的声掩不住颤,尾音还打了个卷。

    “我在”

    “再唤我一声表妹”

    柳惜音的眼皮每垂下一次,眸中的光便暗淡一点,可她还想再听最后一次,就一次。

    叶昭慢慢伸手去握住柳惜音倚在被面上的手,指尖所触及的微凉温度直接崩断某根弦,她佯装镇定,一字一顿挫念给柳惜音听:“表妹”

    双鬓斑白,年轮渡时光,这一声便足矣,柳惜音竭力勾起的笑却有泪接二连三的划过,本想抽回叶昭抓住她的手,熟料下一刻无名指相攀,她说:“下一世,我还要再找到她,该换我来等她,惜音,你说她会同意?”

    柳惜音掩下眸中的眷恋,将目光携大拇指蔓延过去,与叶昭相约下一世,她翕动的唇发出近乎是气声,只能用无名指相勾,拇指相触告知她的阿昭。

    “惜音”

    下一刻,叶昭眼眶中殷红打转已久的泪水,终于泫然落下,滴在垂于半空中的拇指,她知道从此以后,毅然决然的唤她得到都是悄然无声的寂静,且容她贪婪地扣紧已慢慢变冷的无名指,感受温度一点点逝去,闭上眼睛慢慢地听某种心碎的声音。

    未亡人叶昭潸然而语之。

    她离开的第一年,我再也不想去桃花林,也不想去看任何名山秀水,纵使繁花锦簇也不及一个你,我再也不想独自一人去。

    未亡人叶昭潸然而语之。

    她离开的第二年,我开始埋怨她,这两年来有很多故人踏入我的梦乡,我恨过的,我爱过的,我亏欠过的和亏欠过我的,脑海中已经走过千军万马,却从未有过她的身影,柳惜音,你是不是故意如此。

    未亡人叶昭潸然而语之。

    她离开的第三年,我嗔她无数次,我喜欢的人呀,已逝三载,可我仍然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可她很过分,在梦里她都不来看我,一次都没有。

    未亡人叶昭潸然而语之。

    她离开的第四年,我犹记得那天我忽然在半夜醒来,魔怔似拢着披风走到书房,桡搦笔管,搅动砚墨台,捎信告她知。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柳惜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叶昭蠢笨,我想是时候你来告诉她,自你走后到底过了多少个春秋,你说可好?”

    无人应答,空留一片死寂。

    “算了,还是等我亲自去问你”

    就在此时,金乌自东边缓缓探头升起,温暖的阳光驱走一隅黑暗,恰停在她的眉睫,眼里似乎落下星辉,闪烁的瞬间她好像看到多年前蒹葭芒芒,掌心相覆,十指相扣的两人融进春花江月的幸福日子。

    “惜音,你等我一下”

    一盏烛火在要将灯芯燃到底时,有信纸在滋啦声后化成灰烬,拂风飘落在蓦然闭上眼睛的人身上,白色发鬓上寄托清秀小字。

    她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是:“一方锦帕寄君知,横也丝来竖也丝,该物归原主了”

    手腕所系丝帕的字还依稀可见。

    已亡人叶昭潸然而语之。

    ――再见叶昭,再见柳惜音,往后天高地远,昭惜一心,同去同归,永不分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