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朔在颠簸中醒来,他努力睁开双眼去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就觉得莫名的痛苦,心里一阵阵伤心喷涌而出,咬着下唇去看顾恒,双手悄然无声地握紧了,眸中一片寂静清潭。
“之前调查过你,周凯说过,你很爱你的母亲,也一直在寻找你的母亲。”顾恒抱着他缓步往前走着,声音沉静低和,似乎是不愿破坏墓园里的气氛,“之后就花费了不少人力去寻找你母亲回了老家,我的人在你母亲老家发现有关她的消息,据她的邻居说,你母亲回到老家后,身体也不好,但一直在托人寻找她的儿子,也就是你,一直没结婚,后来得了一场大病,卧病在床,之后就去世了我把她的骨灰移来墓园如果你以后想她了的话,可以来这里看看”
脚步葛然停住,顾恒的话说完之际,官朔的双眼早已蓄满了泪水,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登时就哭出了声。
只见那被雪覆盖成了苍白的墓碑之上,明晃晃挂着一张并不大的黑色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温柔,眉眼弯弯,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而照片下,坚硬的字体刻出了“慈母官婉仪之墓”几个红字。
之前收回去的泪水再次狂奔而出,官朔咬住唇,止不住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他挣扎着要下地,顾恒只能将风衣铺在地上让官朔踩着,官朔丢弃了暖和的毯子,一下子就扑在了墓碑上,摸着母亲的黑白照片,落下的眼泪打s-hi了墓碑前凋零的黄菊。
“妈妈!”
嘶哑地喊出了刺痛心脏的两个字,官朔整个人崩溃得如同被夺去了一切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扑在墓碑上直喊妈妈。
他以为妈妈一直都在,他以为妈妈跟自己一样一直在寻找着对方。
可是,他的妈妈,却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她,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没来得及让她过上好的生活。
妈妈怎么可以就这样就走了。
怎么可以,她还没有看自己最后一面,她还没来得及摆脱痛苦的生活,可她就这样离开了。
妈妈一定很痛苦,她一定为了自己c,ao心不已,她一定为了自己而心碎不已,她一定为了自己而整日以泪洗面,她一定为了自己受尽折磨。
一想到一直都在渴望的母亲在死去的最后一刻没有看见的那种绝望和遗憾,官朔就禁不住把头撞向墓碑,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哭得声嘶力竭,官朔眼前一片模糊,却早已分不清全身是寒冷还是刺痛。
他只知道,他最爱的妈妈离他而去了,而他却没能看她最后一面,没能让她享上福。
儿时母亲含辛茹苦抚养自己,甚至不惜付出沉重代价,自己将母亲所受的苦看进眼里,可是却没能因此做些什么,反而让母亲寻找着自己,让她在病痛中遗憾而终。
这让他怎么原谅自己,怎么原谅这个不公的世界,怎么原谅一切的一切,怎么原谅所有人。
所有与母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如同一部电影在眼前放映着,官朔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跌坐在地上,无法止住的眼泪如同清澈的一弯清泉,一刻也没有停下。
官朔的脆弱暴露在顾恒的眼下,顾恒皱着眉,心里被满满的酸涩和心疼挤满,他仿佛在官朔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因为失去过母亲,所以他知晓官朔的心情,知晓他那似失去了全世界般的巨大悲痛。
半跪下地,顾恒伸手去拥住伤心难过的官朔,将他的眼泪轻轻拭去,官朔情绪失控,反身将顾恒紧紧抱住,他的哭声刺痛顾恒的心脏及脑袋,连呼吸也在缓缓扯痛。
“顾恒为什么我妈妈她还很年轻啊她还没再看我一面啊她还没来得及过上好的生活啊为什么老天爷那么不公平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妈妈”
愈加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胸前传来,官朔的话断掉,代替的是渐渐升高的哭喊,他紧紧地揪住顾恒的衣服,失声痛哭,悲痛的哭声传出了很远很远,许久才消失不见。
一边撑伞的司机都不觉有些痛心和悲哀,暗暗抹去眼角的s-hi润,只能默默看着自家主子安慰着对方。
顾恒抱着官朔,不肯松手,他摸着他的脑袋,摸着他柔顺的黑发,然后不住地亲吻他的发梢,他抬头望望天空,眼眶发热。
“你还有我,我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
也不知伤心过度的官朔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但顾恒一直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这几句话,给予无形的安慰和温暖。
官朔想要止住懦弱的哭声,但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就立刻涌出另一番泪水来,s-hi润了皲裂发痛的脸颊。
将脸埋在顾恒的怀里,官朔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将所有的心酸吞进肚子里,他闭上双眼,泪水将胸前的一大片衣服打s-hi。
全身上下都痛。
整个世界都是黑暗了。
上帝关了他的门,也关了他的窗,想让他活活窒息。
官朔听着顾恒胸腔下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与方才一样,哭着哭着就失去了声音,只有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美丽的双眼疼痛不已,红肿不堪。
他闭上了双眼,将脸紧紧贴在那温热的胸前,声音完全沙哑。
“我只有你了,顾恒”
“我不会离开你了,绝不会”
因为失去了太多而不能没有你,我的世界里只有你这一缕阳光,一直就只有你这个信仰。
别把我抛弃。
如果连你也不要我。
我就真的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下。
不忍将你遗留在黑暗与寒冷中。
你是那么脆弱。
却用妖媚来武装自己。
叫我怎能放的下。
一生之中,再不会遗忘你。
下的雪冰凉冰凉的,将这个城市笼罩进了压抑的苍白世界里,但是,却忘了雪花是寒冷的,却也是美丽的。
总会有见得着阳光的那一刻。
温暖总归会来的。
第125章
86
头痛,手痛,腿痛,全身痛。
这是苏遥醒来的第一感觉,当他缓缓移动眼皮下的眼珠时,窗外的光芒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被这刺眼的苍白视觉刺得睁开双眼,眼皮仿佛千斤重,抬起都费了不少j-i,ng力,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不仅如此,还伴有阵阵浓烈的药味,当他想要动弹时,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被重重打上石膏固定在床板上,如同即将变身的超人,苏遥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差点被废的四肢。
许久滴水未进,苏遥的喉咙已经如同粘上了胶水,稍微扯开就觉得生疼,嘶哑至极。
他竭力转动脑袋想去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死角过多,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心情开始有些急躁,苏遥开口说话,却发现音量极低。
当他在病床上急得满头大汗时,眼角却突然瞥到一抹身影在渐渐走近,他停止动作,看向了那身影的主人,当看到来者时,苏遥登时就愣住了。
那人穿着干净的运动服,体型偏瘦长,约莫二十来岁,利落的短发凸显出的他的阳光气息,眼神里透出倔强不屈又有些狡黠似孩童的光芒,而让苏遥震惊的不是这些,而是他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五官,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
男子脸上挂着危险的笑容朝自己走来,一见自己,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来,“啊呀,你醒了啊。”
他立于病床旁,伸手去抚开苏遥耳际的碎发,让苏遥一阵j-i皮疙瘩,他警戒地看着对方,一时脑袋空白,连思考也忘了,“你是谁!”
“我是谁?”男子停了一下,而后笑得更欢,他摸摸苏遥的脸颊,又伸手掐掐自己的脸,眼放光芒,“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苏遥,你忘记了吗?”
“啊呀,真抱歉。”见苏遥一阵毛骨悚然,那男子又咯咯笑了两声,“忘了跟你说了,你已经死了,我就是你的灵魂,你看看你自己的灵魂,我就是你啊,苏遥!”
苏遥瞳孔骤然一缩,他呆愣住,久久不能反应过来,但看那个男子在旁边笑着,以一种看猎物般的眼神,这让苏遥后背一阵冷汗,头皮发麻,全身犹如被电流游走过一般,所有细胞都张大嘴呼吸着冷空气,冷得他j-i皮疙瘩直起。
恐慌感如浪潮般扑面而来,苏遥的脸色愈加苍白,他瞪大了双眼去看对方,那男子却镇定自若,在病床前来回走动着。
拼命安抚着自己的情绪,苏遥心里痛骂自己的愚蠢,他头脑一阵风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直直盯向那男子,男子被他这种诡异的眼神一盯,有些站不住,随后苏遥才龇牙咧嘴地瞪着他,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苏远!!”
听到两个字后,那男子倒出乎意料地回身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然后百般无聊地撒开双手双脚,“不好玩不好玩!真是无聊死了!”
没错,这在沙发上仰天长叹的男子正是大苏遥两岁的亲哥哥苏远,基于“遥远”一词,而哥哥却叫苏远的原因正是当时林如花以为只要生一个男孩就够了,就取了单个字的苏远,后来又中招生下第二个男孩子,干脆就取了苏遥一名。
苏遥被亲兄吓得半死,张口骂了他一阵才极为不爽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什么语气,大爷我还不想来,要不是老妈打电话说什么你快要死了我才回来的,本来还想吓你一下,你居然这么快想起来,大爷我快无聊死了!”苏远不顾形象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他指着苏遥,想了想又咬牙切齿地说,“不对!你应该在第一时间想起来我是苏远而不是你这个蠢货才对,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你才是蠢货!”苏遥一听他这么抱怨也就不爽了,要不是行动不便,估计他早已弹起来扑上去了,“你算什么哥哥,老子几百年没见过你了,怎么可能那么快想起来!说我蠢,我看你才蠢!”
“卧槽,臭小子你说什么!!”
眼看苏远已经挽起衣袖,兄弟俩的恶战一触即发,而这时房门却突然被撞开了,无辜地撞在墙上又弹了两下,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左提右提地挤了进来,一看两人脸红脖子粗的,当下就扯开大嗓门了,“喂喂喂!你们干什么!造反了啊!!”
一见来者提着保温壶,苏远脸上立刻涌起垂涎的神情,当下立刻抛下了与苏遥的争吵,直奔向林如花,“老妈,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了,几年不见,您老这厨艺见长啊,快让我尝一口!”
林如花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掌,她推开如同饿虎扑食的苏远,将保温壶里的j-i汤倒进碗里,“臭小子,连你弟的补品也想吃!”
“我也是你儿子啊!”
“你还有理了!!”
于是,嘴馋的苏远无辜被痛打了一顿,让一旁的苏遥乐开了花,哈哈地笑了起来。
把苏远抛一边,看他眼巴巴可怜的样子,林如花便好心给了他个j-i腿,坐到病床旁喂苏遥,“还有你这个臭小子!长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老娘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债,你要来这样收拾我!”
虽然口中将苏遥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林如花还是将温度适宜的汤递到他唇边,“别说话,把汤喝了,有什么事再说!”
于是,满心疑惑的苏遥如同打了j-i血,没几下就将碗里的汤给解决了,他吧唧着嘴,抬头去看林如花,“我说老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明明”
他所有的记忆只停留在越南时的那个山洞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场景似乎还是方才之事,他和沈子清都被带走了,他只知道后来龙野拓原赶来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后的事,就是现在这样。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正收拾东西的林如花一想起几天之前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声扔下瓷碗,让苏远也吓了好大一跳,她lū 起衣袖,满脸愤怒,“你啊你,跟了个什么上司,你那老板来咱家说你去出差办事了,让我好一阵欢喜,结果呢,前几天来一个电话,说你躺医院里了,我一来医院就看见你现在这幅德行,吓得我差点去见你们那个死鬼老爹!之后就打电话给你哥让他回来帮忙照顾你。那个沈子清,简直是太可恶了!我以为我放心地把你交给他,他居然让你出这种事!简直是太让我失望了!”
一想起当日沈子清在家里与自己的“融洽美好”时刻,林如花还真是越想越气,他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走上正道,跟了个好上司,结果没出一个月,就打电话来跟自己说苏遥住院了,而且还是被绑到了越南那么远的地方,还被折磨成这样,就算她对苏遥再凶,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心头r_ou_,一看见苏遥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平日凶狠的林如花都不禁老泪纵横,当然,这些她自然不会被儿子知道。
苏遥听得一惊一乍,心里一凛,林如花都知道绑架这事了,想必沈子清一定会被她骂个半死,于是,苏遥只能舔舔嘴唇,弱弱地开口,“那沈子清他呢”
“管他去死!”
沈子清给林如花的印象原先是极好的,又加上那日他来家里与自己促膝长谈,着实是个可靠的人,但沈子清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欺骗她,骗她苏遥还活得好好的,其实就在那会,她的儿子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傻傻地说了那么多关于苏遥的感情的事,现在想想,都觉得沈子清那男人太可恨。
“你误会了”苏遥不喜欢母亲这样看待沈子清的态度,他皱起眉头,难得这么认真,“沈子清他那样骗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如果告诉你了,他岂不是又要多担心一个人,我已经是他的负担了。”
这么一说,林如花听起来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当下就怔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苏遥见林如花表情有所变化,心知对方其实只是一时生气而已,于是他叹了口气,眼神担忧而揪心,“您知道吗,要不是沈子清为我挡了一枪,估计现在您就见不到我了。”
他清晰地记得,那日沈子清胸前的一枪让他感受到了心脏被撕裂的痛楚,沈子清那被血染红了的白色衬衫是多么的刺眼,以及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的那一痛苦的瞬间。
他亦不会忘记,沈子清冷静地安慰着自己,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却还要故作风轻云淡,让自己安心。
原本该中枪的人是自己,但沈子清却保护了自己,让他受到了伤害,于是,那日他的泪s-hi了他的胸膛,也s-hi了自己的心灵。
他才知道,那个强大的高高在上的男人,内心竟为自己保留了那么柔软的一处。
他的冰冷背后,实则为柔情。
苏遥的双眼有些s-hi润,这让林如花内心有些震撼,她在几年前见过苏远同样有过这样的眼神,他们为的却都是同性。
这原本就是可歌可泣的。
因为那是爱的力量。
“沈子清他也来过几次,不过那些时候你都没醒,他只是在你床边坐了好久才离开。”林如花不自在地挠挠头,心里似乎是对沈子清有了些愧疚,那时候她还没给对方好脸色看,“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原来他还带着伤”
她无法想象,那个穿着整洁黑西装,气势迫人的男人,居然在那么平静冷漠的时候,正遭受身上伤口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