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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贼姓苏 第97节
    躺在床上的人在叫顾恒。

    却没有人听见。

    官朔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挣扎出来,当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时,多日不见的光芒让他微微觉得瞳孔刺痛,他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再仔细去看时,他发现他的上边是白色的天花板,他的鼻间涌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掺药味。

    想要动弹,却发现胸前疼得几欲撕裂,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要伸手开摘掉氧气罩,却发现手上c-h-a满了管子。

    原来我还没死。

    重新躺了回去,官朔双眼无神,他盯着天花板,静静地想着,有些冷,他揪紧被子,可还是冷。

    是谁救了他。

    有谁还会跳进那个冰冷的湖里救了自己,有谁会不顾自己生命危险来救中枪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他。

    究竟是谁救了他。

    其实,那样就死了何尝不是解脱。

    几近空洞的双眼里逐渐有了光亮,官朔再次从床上坐起,他看着那些管子,突然就笑了,伸手一把将其全部拔掉扔在了一边,氧气罩被取了下来,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用力吸了几口,却不小心呛住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顿时让他胸前伤口疼得不像样。

    解开病号服去看被s,he穿的胸膛,那里已经被包扎好了,兴许是因为他方才的动作,此时绷带上微微染有血迹,还在大面积扩大。

    看着那抹腥红,官朔却笑得格外的欢,他慢慢扣上扣子,一边缓慢下了病床,双脚刚碰到冰冷的地面就差点软了下去,官朔抓住病床克制住那阵晕沉,他从地上随便套了双棉拖后便朝外边走去。

    步伐不稳,随时都有滑倒的危险,官朔捂着如同一双手在扯动般疼痛的伤口,一边往房门挪去,他抓住把手,艰难地开了门。

    而当他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却对上了一双黑色的美丽眼眸,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官朔愣了一下,然后朝对方笑了笑。

    顾恒吩咐一定要照看好官朔,让常思敏天天往医院里跑,而这天常思敏来得有些晚,刚想进房时,房门却被打开了,让他受惊吓的不仅是这一动作,还有打了个照面的官朔,这让他愣了很久很久。

    看着那个一如既往妖艳的笑容,常思敏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欣喜万分,忙上前扶住对方。

    “你你终于醒了!天哪,你终于醒了快快快,别乱动,快回床上躺好”

    抓住自己手臂的双手传递着无限力量,那人想要扶自己回去,但官朔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他朝常思敏摇了摇头,看见对方,他多少还是有些明白了,可他怎能相信自己,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感觉。

    常思敏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他敛了敛笑容,担忧地上前询问着,“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不能弄掉那些仪器”

    摇头表明自己没多大问题,官朔这才扬起了唇角,他揉揉疼痛的额头,“救我的,是顾恒吗。”

    他只能轻声问着。

    不敢大声,也不敢太笃定。

    毕竟,顾恒他啊。

    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信仰啊。

    被这么一问,常思敏一开始也是怔了一下,他看着依旧无法乐怀的少年,默默叹了口气,然后点头。

    “嗯,是少爷救的你。他为了救你,跳进了那个湖里,起来的时候他浑身也冰冰冷冷的,看到你中枪时,少爷甚至顾不上赶去救苏遥,而是带着你赶去了医院。”

    “是这样吗。”

    官朔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听了这样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高兴。

    真的如同他想的一样。

    救自己的是就是顾恒。

    可他为什么救自己呢。

    是因为被自己的爱,噢,不,是因为被自己无止境的纠缠而感动吗。

    还是是因为自己赶往越南,冒着生命危险救出了苏遥,他心里怀有愧疚,或者怀有感激,是吗。

    他是为了苏遥才救的自己,是吧。

    他是为了别人才救的自己。

    他是因为怕自己死了他愧疚吗。

    看出官朔笑容里的自嘲自讽,常思敏也不禁皱起眉来,他咬了咬唇,伸手搭上官朔的肩膀,想让他回病床,但对方依旧不肯动弹。

    无奈地叹了口气,常思敏的声音闷闷而起,“我可以叫你小朔吧少爷他其实很在乎你,他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小朔你被送进越南那边的医院,当医生帮你取出子弹后,少爷又立刻将你带回国内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你动手术,少爷就一直在外边等着”

    官朔震了一下,似乎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常思敏替他理好耳边的碎发,他转脸去看对方,正好瞧见常思敏眼里的深情,似乎在替顾恒传递的一种深情,他朝自己笃定地轻轻一笑。

    “你知道吗,小朔,少爷在等你动手术的时候,心情极其不好,没有人敢去惹他,他一直盯着那门看,看得双眼通红。”

    官朔还在发愣,他悄悄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常思敏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和不自信,于是继续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当时,少爷很暴躁,他跟那群医生说,要是救不回你,就要他们一群人陪葬果然,你还活着,少爷真的很高兴,前几天一直坐在你身边看着你,只是这些天他忙工作,但即使到半夜,他也会来你身边坐着,看着你。”

    摸摸他的软发,常思敏轻声诉说着一切,每每说一句话,都可以成功地刺痛官朔的心脏,官朔眼神复杂而纠结,他摇着头,似乎不太相信顾恒会为他做出这样事情来,那个男人明明就很讨厌自己啊。

    那次被赶出他家的时候,他还说他不想看见自己啊,他骂自己贱啊。

    是啊,他贱。

    他一直都是那么犯贱,作贱。

    才会一直这么深深爱着对方,不管他的厌恶,不管他的钟情他人,一直都喜欢着他,一直都不曾改变。

    知晓了顾恒为自己做的这一切,他内心别提有多波涛汹涌,别提有多快乐,可他却高兴不过三分钟,一想到他的做法并不是因为心疼自己不起因为爱自己,自己就觉得难过至极。

    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落,官朔轻轻挣开了对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他轻笑了几声。

    “我知道了。”

    “少爷这么对你,是因为他真的在乎你,小朔,为了别让他担心,回去躺着好吗,你不该拔掉那些管子,你的身体这么虚弱,撑不了多久的”

    想要去扶他又被拒绝,官朔朝他摇头,他只是一味地笑,但笑容里却满是悲伤。

    顾恒那样做根本不是因为在乎自己,他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而救了自己,他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陪伴自己,他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而如此压抑暴躁。

    顾恒那样做。

    是因为,他爱的是苏遥。

    他对自己,说得好听点,也许就是愧疚吧,也许是。

    官朔看向门外,他终于平静了下来,然后继续轻声向常思敏说,“我想回家。”

    “不行!”作为一名医生,常思敏自然有权利命令病人,他难得地如此严肃,“你身体还没恢复之前,绝不能一个人离开医院。”

    “我想回家。”

    “我说过了,不行!”

    “我想回家。”

    常思敏心里满满是无奈和心疼,眼前的官朔完全听不进劝慰,他看着自己的双眼,眼神无比的坚决,带着的笑容让人只觉得打心底里同情,以及疼痛。

    官朔没有多余的话,常思敏无论说什么硬的软的话,他只有那轻轻的四个字,却像一刀一刀割在对方心上,甚至渗出血液。

    常思敏想到外边的雪花,又看着官朔身上薄薄的外套,突然就犹豫了,如果他不答应官朔的话,官朔一定会倔在这里不肯回病床躺着,倒不如先答应他,让他回去,或者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

    “你回去可以”

    话还没说完,常思敏就没有预备,让跟前的官朔一下子就溜了出去,对方的速度极快,刚听见他的这句话,下一秒就出了病房,身影在走廊里出现。

    叹了口气,常思敏只能快步跟了上去,他一向最容易心软,又是心善温和,当下官朔一走,他除了跟上去留有有个照应,就别无他法。

    官朔胸前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走得又是如此之快,常思敏甚至可以看见他捂着胸口虚弱的模样,如此落寞悲凄的背影,为何是这样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少年所拥有的。

    外边的中雪还在持续着,官朔一出医院,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向自己扑了过来,像一只野兽的爪子,将自己死死抓住,冷得他全身都不禁在发颤,咬牙跑进了雪地里,官朔开始在街上拦车。

    冰天雪地的,官朔站在里边没有多久,软发上便被白雪覆盖住,连长长的睫毛上都结了一层霜,官朔原本就身体虚弱,被这冷空气一侵袭,当下是脸色愈发苍白,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白。

    常思敏追了出来,他刚想上前拦住对方,却不想刚好一辆出租车停下,官朔立刻就上了车,让他扑了空,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出租车一直往前驶去,常思敏踮脚四处张望着有没有过往的出租车,但始终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正当他又冷又焦急时,身后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了上来,停在了他的身边,常思敏眼前一亮,惊讶地发现里边坐着的正是顾恒。

    顾恒摇下车窗去看常思敏,不禁皱了皱眉,他看着漫天飞雪,“敏,你怎么在这里。”

    常思敏忙主动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扫去身上的雪花,催促着司机开车。

    “少爷,官朔不听我的话,他一醒来就要往家里赶。”

    不悦地紧闭双唇,顾恒示意司机启动引擎,他身上裹着黑色的风衣,听常思敏这么一说,眉间褶皱更加深了。

    轿车再次启动,他令司机再加快速度,而后靠着座椅,闭上了双眼。

    官朔,他醒了。

    他一定以为自己救他是因为苏遥。

    他一定是难过至极。

    第123章

    轿车追上出租车是绰绰有余的,出租车刚停在南街后巷租房区里时,顾恒和常思敏的车就也跟了上来,看着这片如同荒废了许久的工业租房区,顾恒只是蹙起眉头,沉默地看着窗外被白色覆盖的楼房。

    两人下了车时,正好瞧见司机拉着官朔在大声嚷嚷着什么,由于隔得较远,他们只能听见钱什么之类的字眼,司机不依不饶地抓住官朔不放,官朔却是咬着牙拼命挣扎着,他看着司机,直说自己没钱。

    兴许是被对方抓了一下,司机吃痛松开了抓住官朔的双手,得到解脱,官朔登时就如同得到自由的一只小白鼠,快速往前跑去,眼看司机又要追上去,常思敏只能快步上前塞钱息事。

    止住了司机和常思敏的步伐,顾恒独自一人跟了上去,他边走边拿出手机,拨打了个号码。

    “事情办得如何了”

    “嗯很好”

    官朔边跑边用力咳着,他捂着似乎撕裂了的胸前的伤口一路直奔那片夹杂在租房间的荒地,踩着白雪,留下了一连串浅浅的脚印,风冷雪寒,官朔几乎是挺不住的,但他还是咬了咬牙,爬也想爬过去。

    荒地已然被白雪覆盖住了,官朔双眼装满了悲哀,他一下子就跪倒在某一处地上,伸手去刨地上的雪。

    雪花密密麻麻地落下,落在了官朔的身上,落在了他单薄的衣服上,有些慢慢变成水渍,他一头已经染回黑色的软发被白雪沾满,如同沾满了一冬的悲凉,睫毛上是硬硬的一层霜,官朔拼命刨去地上那层白雪,却发现怎么也刨不完,他看着僵硬的通红得几欲裂开的十指,突然就跌坐在了地上。

    抬头去看沉浸在漫天飞雪里的几栋破旧租房,官朔突然就觉得心里好疼好疼,他低头去寻找那处他埋了流浪猫的地方,却发现真的找不回来了。

    不仅是胸前的伤口在疼痛,他的胃也在刀绞般折磨着自己,官朔觉得他全身又冷又痛,在雪地里如同被冻住的动物,一动就觉得全身皮肤几近皲裂,几近渗血。

    看着前方白茫茫的荒地,官朔突然觉得好害怕,他看着刨不出来的那处地方,看着自己僵硬的发冷的十指,突然觉得好可怕。

    连那只猫也不要自己了。

    爸爸丢下了他和妈妈。

    妈妈也不要自己。

    他只有那只猫,只有那只猫,可是,那只猫死了,它死了,他亲手埋了它,可是,他找不到他埋下的那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