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磊倒是也不觉得寂寞无聊, 他打量着这一间看起来约摸五六十平米的堂屋,看着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和一尘不染的家具摆设,对葛二妮这个小姑娘的好感更深了。
在自己亲爹娘家连根稻草都不如的小姑娘,到了旁人家里面,这日子却过得舒坦起来。
葛磊并不太能理解那些人重男轻女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女儿同样是延续自己血脉诞生出来的,可是偏偏因为少了那二两肉,却对自己的骨肉连牲畜都不如。
若是他有了孩子……
想到这里,葛磊愣住了, 脑子里面浮现出了来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上辈子的葛磊是结过婚的,他的妻子的长相并不算如何漂亮,只是身上却有一种极为温婉的气质,说话的时候轻轻柔柔的,那声音比棉花糖还要更加软上几分。
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了,她的容貌葛磊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她的声音却经常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回荡。
重生之后的葛磊已经很少在做梦了, 他甚至都没有在想起过自己那个早早去世的妻子, 可是现在, 在这么一间陌生的堂屋里面, 他却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来。
他想起来自己的妻子也是这葛家村的,她比自己小两岁,算起来跟葛二妮也差不多大,现在她应该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正当葛磊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的时候,他听到了院子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
“二妮,二妮,你在吗?”
那个声音分明是陌生的,然而葛磊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凭着本能起身走出了堂屋外面。
现在的阳光正好,温暖却不刺眼的阳光从天空之中洒落下来,落在了门口站着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的棉袄,腿上是补丁摞补丁的黑色棉裤,而脚上则是一双底子已经被磨得很薄的棉鞋。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两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垂在肩膀上,她没有梳刘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来,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是他却好像是能看清楚她额头上那层细细的绒毛。
四十年不见,再次见面却是在她幼年的时候,葛磊耳边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的耳边说。
“阿磊,我小时候长得不好看,又瘦又小的,若是你见着了小时候的我,一定不会认出我来的。”
他似乎也听到了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若是我见着小时候的你,一定会给你好多好吃的,你再也不会尝到饿肚子的滋味了……”
过往那些他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掉的过去纷迭而至,那个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掉的面容渐渐清晰了起来。
记忆之中的那个面容清秀的温婉女人渐渐地与面前的这个小姑娘重叠到了一起,他看到了那双细细的眉毛,看到了她那双杏核似的眼睛,看到了她那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以及她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
她说他若是见了小时候的她一定不会认出她来的,可是葛磊却在眼的时候就已经将她认了出来。
相思入骨,隔了一生再次相见,他认识她,而她却已经不在认识他了……
“阿月……”
他呢喃一声,声音微不可查,眼眶却已经红了。
而在这个时候,葛二妮则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小姑娘,有些奇怪地问道:“小月,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月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来,她抬头看着葛二妮,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
葛二妮像是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事实上她是真的已经习惯了。
葛青阳有一门手艺,家境不错,有没结婚,相中他的人不少,然而葛青阳却对那些托人来说媒,或者是自荐上门的人不假辞色,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
因着他只有一个光棍老条,又有家底儿,便有不少的人仗着和他沾亲带故地想要过来打秋风,然而葛青阳不是葛青山那样子的烂好人,这他也来借,那也来拿的,就算是有再厚的家底儿也禁不住这么败,他干脆就不开这个口子,谁来也借。
然而这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村子里面的沈寡妇。
沈寡妇原名宋晓梅,她十九岁那一年嫁给了同村儿的沈大山,两人结婚第二年头上,女儿沈月便出生了。
沈大山也是个木匠,手艺活和葛青阳不相上下,不过他们两个倒是并没有因为是同行而相互看不顺眼,反而是结成了搭子,一起出去帮人干活儿,这样的一来虽然两人分钱少了一些,可是工期缩短,很快就能接下一家,这么算来,其实也是划算的。
他们搭伴子干了有五年的时间,关系变得越来越好,然而就在前年,沈大山突发恶疾去了,家里面就只留下了宋晓梅和五岁的沈月,以及刚刚满两岁的沈日。
原本家里面的门户是沈大山撑起来的,沈大山没了之后,宋晓梅便撑起了自己家的门厅,然而她到底是个女人,也没有太大的本事,先前沈大山赚下来的钱被沈大山的父母强行要去贴补了他们的小儿子,而宋晓梅这家里面的日子便过得紧紧巴巴的。
葛青阳和沈大山的关系不错,他并没有因为沈大山的死而疏远了宋晓梅他们,不过因为宋晓梅是个女人,他不好上门帮衬着干活什么的,但是接济一下钱物也是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