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阵阵节奏缓慢却又坚持不懈的敲门声终是将柳瑛从睡梦中唤醒,她睡意朦胧的爬起身,打着呵欠去开门,蓝烟端着半盆水站在廊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昨个妻主大人还反复叮嘱蓝烟务必早起,结果您自个却睡到日上三竿。”
柳瑛抬手揉了揉眼睛,朝门外瞥了一眼,天色暗沉,半丝日光都不见,便回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上去,掩袖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睛抱怨道:“不过是上街买寿礼,瞧把你激动的,至于天刚亮就把人挖起来嘛?再者,就算再心急,也得等人家店铺开门才行吧?”
“天刚亮?这都辰时三刻了!”蓝烟将脸盆往木架上一放,拿起上面搭着的毛巾丢到柳瑛怀里,走到窗前将深蓝纱质窗幔往两边扯开,一阵凉风拂面而来,仅着短袖寝衣的柳瑛打了个哆嗦,忙从衣柜里取出件外袍披上,走到蓝烟身边探头出去朝上打量了一番,这才缩回来抚额苦笑道:“原来是天,难怪……”
蓝烟笑笑,蹲下身将铺在地毯上的竹席折起来竖到一边,见柳瑛仍旧傻站在窗口,便又催促道:“妻主大人赶紧洗漱吧,我下去端早饭上来,马车已经套好,用过早饭便可以出发了。”
“好。”柳瑛点头,拿着毛巾走到水盆边洗脸漱口,然后拿着梳子将头发梳理整齐,绾到头顶用支白玉簪固定。动作迅速麻利一气呵成,虽说手艺比不得蓝烟,可能做到自力更生,也很是让人欣慰。
收拾完毕,早饭仍未送来,她站到窗口看远处镜湖上舟船悠闲驶过,微凉清风自湖面阵阵吹拂过来,两侧蓝纱随之飘动,惬意的全然不像置身炎热酷暑中,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当真是个避暑的绝佳所在,也不枉苏家先祖一掷万金将其盘下。
这处大宅名叫“落霞山庄”,面对镜湖,背靠栖霞山,所有建筑均为竹制,柳瑛所在的这间主屋共有两层,下层是大厅,边上两间耳房,蓝烟青竹分别入住,二楼则只有一间面积巨为宽广的卧房。
在苏家大宅时,她住的是东厢暖阁的外间,三日前众人浩浩荡荡搬来此处避暑,她跟着苏昕络踩着咯吱作响的竹梯爬上二楼来,四下里这么一打量,便觉得没有自己可安歇的地方,便主动提议道:“你我同房怕是不妥,横竖没有外人在,随意给我安排个房间便可。我瞧后院那座楼里客房都空着……”
“不必!”苏昕络突然出声打断,柳瑛噎了一下,诧异的看过去,他不自在的别开眼,冷哼道:“你我夫妻,同房乃是理所当然,又有何不妥?”
柳瑛听的心下一喜,腆着脸皮走过去,扯了扯他袖子,低声羞涩道:“你、你肯跟我圆房?”
“想的倒美!”苏昕络一袖子将她甩出三丈远,指了指床榻下的地板,没好气的说道:“我睡床,你睡地上,若有不轨,仔细着自己的小命!”
送上门,却是只给看不给吃,这般别扭行为也只有他苏昕络能做的出,柳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倒也未曾反驳,连柴房都睡过的人,地板也算不得什么。而他这般想靠近却又若即若离的做法,反而让她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用过早饭,柳瑛便同蓝烟坐马车出发,沿朱雀大街前行至小雁塔右转,百米处便是京都知名的西市区,笔直干净的街道上遍植桂树,路面以青石板铺就,马蹄踏上去,“铿铿”之声不绝于耳,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酒帆高挂旌旗飘扬,日光透过云隙散入人间,墨迹飞扬的招牌随之散发出熠熠光亮,其繁华程度不亚于现代的商业区。
外边的世界虽然彩,但据穿越潜规则,出门必定有奇遇,柳瑛对目前的生活还算满意,亦不想做那翻云覆雨的万能女主,所以向来深居简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
先前答应了苏昕络要送寿礼,其实对此并无半点概念,拎不清男儿家钟意何物,又加之长久足不出户,对京城各处全无了解,为免自己如同苍蝇般四处乱撞,她只得悄悄拉上蓝烟,有他这般见多识广的男子从中指导,想来挑到合意的礼物也算不得难事。
马车停在“玲珑斋”门口,据蓝烟说这是唯一一家能与苏家“锦绣斋”相媲美的玉器首饰店,隶属于曲家商号。柳瑛对这曲家商号自是不知,但蓝烟这番安排却是极为满意,去别家采买物事,苏昕络便收不到消息,礼物要有惊喜才好,否则便失去其意义了。
两人抬脚跨过门槛,掌柜娘子自是见多识广,扫了眼柳瑛身上价值不菲的衣饰,便满脸笑意的迎上来,待看了眼柳瑛身后的蓝烟,又吃了一惊,别有深意的笑道:“吆,这不是苏家的蓝公子嘛?不知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玲珑斋可真是蓬荜生辉呀!”瞥了眼柳瑛,又打趣道:“这位小娘子生的真标志,与蓝公子真是相称的紧。”
蓝烟常跟着苏昕络在商贾间打转,也便习惯了这些冷热嘲讽,不愠不火的笑着回道:“曹掌柜真爱说笑,这位是我家妻主大人,蓝烟可不敢肖想。”稍微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方才那番话呀,您不曾说,咱也不曾听到,否则传到我家公子耳朵里,可真不好收场。”
世人皆知苏昕络彪悍,蓝烟这番话听的曹掌柜额头冒出冷汗来,连忙一巴掌盖脑门上,对着柳瑛边作揖边赔不是:“哎呀,原来是柳小姐大驾光临,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满嘴胡说八道,实在混帐之极,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女子这一回,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柳瑛俯身抬手虚虚一扶,淡笑道:“曹掌柜太客气了,只是句玩笑话,作不得数,若是真要计较,倒显得柳瑛小家子气了。”
曹掌柜直起身,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才问起正事:“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柳瑛背负着手,边挪动脚步四下打量边回道:“夫郎生辰将至,柳瑛这个做妻主的总得有所表示,他对自家店铺东西了如指掌,为求新意只得来到玲珑斋,还请曹掌柜帮忙推荐一二。”
竟是过来采办寿礼,曹掌柜暗自舒了口气,嘴里谦虚道:“鄙店货品陋,苏公子又是眼界极高之人,就怕瞧不上……”
蓝烟打断她:“玲珑斋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店,曹掌柜这番客气推辞,莫非是不愿意卖给咱们?”
“岂敢岂敢。”曹掌柜讪笑,吩咐伙计取来凳子招呼蓝烟坐下,然后亲自引着柳瑛到店铺左侧一角,指着橱柜里摆设的一排金饰,解说道:“这些都是今夏新进来的珍品,足金打造而成,款式亦是京城世家公子间流行的,您看下是否有合意的?”
斜眼一扫,有款式简单的金簪,也有雕刻繁复的金步摇,更要镶嵌翡翠夜明珠的华丽珠钗,在阳光照下金灿灿连成片几欲晃花人的眼,她连忙移开目光,拧眉向曹掌柜询问道:“在下对金器无甚研究,倒是听说玉能养人,又可辟邪,是为赠送寿礼的上选,不知贵店可有时兴玉饰售卖?”
“有有有。”好玉难寻,价值自然不菲,曹掌柜忙不迭的点头,又将柳瑛引到右侧橱柜边,转身掀帘奔进内室,端着个雕刻美的木匣子小跑出来,取掉上面的锁头,打开木匣盖子,揭掉覆盖其上的一层红布,献宝似的推倒柳瑛面前,得意道:“这几样都是稀世罕见的上等良玉,咱店的镇店之宝,若非像柳小姐这样的贵客登门,小女子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蓝烟接过伙计递来的茶水,轻抿了口,闻言“噗哧”一声,笑道:“拿出来,别个买不起,岂不是瞎折腾?”
曹掌柜讪笑,柳瑛也跟着抿嘴乐,将木匣子往面前挪了挪,见曹掌柜还候在一边,就无所谓的挥挥手,轻笑道:“曹掌柜压箱底的宝玉,倒是要好好瞧瞧才是,您自去忙吧,回头我瞧好了再喊您过来付帐。”
确为镇店之宝不错,但五年间只卖出三件,东家每每提及此事都眉头紧皱,为求脱手将银两套现,今岁更是给他摊派了任务,且每售一件能得两成红利,所以她在此事上倒是勤快,每每贵客登门都会捧出来献宝,但实是价钱过高,即便世家公子哥,也拿不出恁多银两……现下柳瑛这番确定话语一出口,曹掌柜便喜上眉梢,忙亲自搬来个竹凳给她,点头哈腰道:“好好好,您慢慢看,不急,不急……”
玉簪,玉镯,玉坠,玉佩,玉扳指……米白或者翠绿,看的柳瑛这个外行人花了眼,只得招手将蓝烟喊过来,请他帮忙做参考,两人边看边交换意见的空档,有一身材高大壮皮肤呈古铜色的女子大步跨进店来,上衣腰窄沿宽,下身直筒长裤,满头乌发编成两条麻花辫搭在肩膀两侧,耳朵上挂了只硕大的银圈子,柳瑛满脸诧异,蓝烟往她身边凑了凑,低声道:“波吉人。”
那波吉女子走到曹掌柜面前,抱拳行了个礼,咧嘴笑道:“曹掌柜,多日不见,可还安好?”不等对方搭话,又说道:“咱姐儿几个,又给您老送货来了!”
“别,千万别再送了!”曹掌柜连忙摆手,将账本往桌上一丢,蹲下身从柜台底下小心翼翼的取出几块明晃晃的东西,径直走到那女子面前,往她手里一塞,便气呼呼的背着手踱回了柜台里,那波吉女子稍微一怔,随即追将过去,疑惑道:“曹掌柜,这是?先前您答应过明凤欲采买这赛琉璃来着,怎地又突然变卦了呢?”
“我是瞧在老冯的面上才答应将这劳神子的赛琉璃摆在店里试卖下,结果月余时日过去都未售出一块,还给东家那边得了信,将我叫去训斥一番,差点将这混饭的差事给弄丢!”曹掌柜瞪眼高呼,又指着店铺中心那处,没好气的说道:“我玲珑斋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世家子女,人家瞧上的都是那些装饰美的梳妆镜、面镜、手镜,你这赛琉璃虽说比铜的照人清楚些,可就这么光凸凸的也忒寒碜了些,本无人问津。拿走拿走,横竖我这是不能再放了,去试试其他家吧!”
那女子硬是站在原地不肯走,苦着脸哀求道:“都去过了,小店铺嫌价钱贵,大店铺嫌陋,明凤走投无路这才去求冯小姐的……曹掌柜,再帮帮忙,您这店大名广,多摆放几日,兴许能卖出的,咱姐儿几个跨海越洋的不容易,请一定再帮帮忙……”
曹掌柜坚定的摇头,手脚并用的去推搡明凤,柳瑛站起身,踱到摆放各式铜镜的橱柜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这些镜子虽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都镶嵌在致的木架里,四周雕刻着松竹梅兰等植物或者当窗理云鬓的美人(男美人),再斜眼瞅了瞅明凤手上那块类似玻璃的裸片,设身处地一对比,也不难理解客人的选择。
然而柳瑛毕竟不是一个地道的古人,多年外贸工作经历,让她一眼便看到其中潜伏的商机,中顿时激动的砰砰乱跳,面上却是淡定从容的看着,直到曹掌柜招呼了几个伙计过来合力将明凤推出大门,明凤失望的垂眼叹气转身离去,这才快步走到蓝烟面前,低声道:“我有要事去去就回,你先在此帮忙挑着。”
蓝烟瞥她一眼,疑惑的点了点,柳瑛连忙起身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