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却亮得晚,傅锐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他小时候就怕走夜路,酒劲一上来更犯怵。
他撑着电线杆摆手道:“我先吐会儿……”
“那我先回了……”
林询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啪一下就摔路边。
韩征过去拉他,林询赶苍蝇似的甩着手说走开,韩征蹲下身和他说了几句,林询一直没看他,最后才醉醺醺地瞥了他一眼。
林询也确实喝过头了,站也站不稳,那个alpha就背着他走,街道昏暗,店里透出的光只照亮一部分的路。
林询趴在那人背上,两个人远远地说着话,韩征声音不大,林询喝醉了,语调比平时高,傅锐听见的全是他的声音。
“他就喜欢女儿……女孩子好啊,可爱,会撒娇,我只会闯祸哈哈哈……我也选不了,这又不是我能选的。”
“桐桐,我起的……没见过,不想见……”
“韩……寻啊?找机会改了吧,不吉利……为什么?因为听起来像我啊。像我怎么会有好运气哈哈哈……”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隐没在路尽头。
六点半一到,街头的灯齐刷刷亮了,他正仰头望月亮,被路灯一下给晃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语成谶地大吐了一场。
“我当时也就跟她随口一说,你帮我解释一下不行吗?你也不可能每件答应她的事都……”
“我会做到。”
关善冷冷地看向傅锐:“只要她想要,我答应过,我就会做到。有承诺就会有期待,就会有信任。信任落空是什么滋味,你自己最清楚。”
傅锐盘着腿坐正了,锁链拖动的声音有些刺耳。
“行,我承认那是我不对,可你有必要这样吗?”傅锐扯过床上的锁链,“这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他不是没被锁过,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以为关善不会再那么做,可谁知道他还是这么不可理喻。
“那你又把我当什么?”
傅锐几乎没被关善这样吼过,吓得浑身一抖,标记正常以后他对他的影响更加直接,下意识的反应快得他自己都没法控制。
关善见他紧皱着眉红了眼,压下火气道:“他有一点事,你就不计后果地去找他。你有想过你自己,想过我和念念吗?”
“我怎么没想过,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他妈有什么数?”
关善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蹿高了:“你心里有数,你被人放倒在地下室?我如果没让人跟着你,你以为自己现在会是什么处境?”
傅锐通红着眼吼道:“那难道让我袖手旁观吗?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那你去救他,他感激你了吗?”
见傅锐语塞,关善冷笑道:“他根本不会,他一直就是这种人,自私自利。在西桥你出事,他第一时间想的是救你吗?他想的是帮那个钟悦脱罪!现在又撇下你一个人,自己跑得无影无踪。”
“恶心透顶。”
关善低声说着,傅锐看见他眼里的寒意,也看见他压抑已久的暗朝。那些矛盾的细节浮上来,他头皮一阵发麻,几乎不敢细想。
关善一直对林询有敌意,不是一两天,是多年的根深蒂固。可他为什么一直对林询的事闭口不言,只是因为他们两个那时候关系很僵,他也狠不下心告诉他真相吗?
吕燕是善泽名下医院里的员工,赔偿金有没有到位,宋渊难道不会仔细核实吗?
傅锐看着关善,他的穿着同往日一样一丝不苟,纽扣系到最上一个,领结规整。他清楚知道这层层衣装下的他是什么样,伤疤遍布,它们无比狰狞,也无比悲伤。
但他现在突然有了茫然,他开始不确定,那层皮囊下真的还是当初那个关善吗?
“吕燕那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当时答应过我父亲不会追究,就算不原谅,也不会伤害他。”关善迎着他的视线,眼里的寒意褪去,只剩下平静,“但其他人要追究,不在我的承诺范围nei。”
傅锐后背发麻,关善的信息素异常稳定,他没有说谎。他有些难以相信,声音带了些颤抖,连自己都没察觉。
他抓上关善的衣服道:“所以那时候……周宛那时候,你也是知道的,对吗?”
他不清楚关涵为什么要关善放过林询,或许是因为那是亲弟弟的儿子,又或许是不想再那样无休止互相伤害下去。可一切真的就能那样轻易揭过吗?
傅锐每次搂上关善的后背,摸到他身上的伤疤,手指总禁不住地微微发抖。他受过多少痛苦折磨,他根本无法想象。
周宛睛神崩溃,到现在也认不出他,关涵也因为早前的枪伤落了病根,他的早逝林佑或多或少有责任。一个家就那样分崩离析,关念又先天没有听觉,归根结底全都跟林询有关,他怎么可能真放过他?
所以他选择在周宛冲动后袖手旁观,也选择对吕燕的处境置之不理。
他在埋下一颗种子,一颗注定会在仇恨里生根发芽,最终扭曲溃烂的种子。它可以是吕燕,也可以是别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只要那个人恨他恨到想杀他就可以。
他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要等种子开花结果。
“为什么……”
傅锐痛苦地流下泪,这像是人之常情,他理应理解,可又不想去理解:“你以前不是这样,为什么……”
“你可以变,他可以变,所有人都可以变。”关善握上他肩膀,缓慢道,“为什么我不可以?”
傅锐咬着牙流泪,肩膀微微发抖,泪眼朦胧里,他有点看不清他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我杀的那些人,想杀我的那些人,每一张脸我都记得。在梦里我也看见你,那天你带我看过的夕阳,红得跟血一样,我记了很久。梦里都是那样的夕阳,我却找不到我自己,有时候醒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身边应该一直有你在,我的父母应该看着我们结婚生子,我们应该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关善抱住他,傅锐靠在他肩头,他温和的气味像是浮动在空气的泉流。他感到温暖,却还是泪流不止。
“那时候在西桥,我应该带你走。”关善搂着哽咽的他,抚上他的头发沙哑道,“傅锐,你应该跟我走的。”
那场大雨里,他跪在泥泞里,落在背上的雨水像是一根根刺,钉得他千疮百孔。看着他在血泊闭上眼,是他最深的噩梦。
关善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傅锐手心。他今天拉开抽屉,发现他摘下了戒指,就知道他有事瞒他。
“这个月不要出门了。我会告诉念念说,你生病了。”
关善托着傅锐的手,他该重新给他戴上这枚戒指,可感情这件事,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就像他不可能用那根锁链铐他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