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伤心事,一点小秘密。比如他前几天梦见过傅伯,他说了个地址,告诉他说他爸妈就住在那里,但他没能记下来。再比如他其实也有点怕高,想在他面前看起来勇敢一些,才总带着他往高处爬。
但那天之后,他的太阳就陨落了。
他醒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禁闭室,周宛也不在了。宋渊进来问了他一些事,也跟他说了抱歉,谦和礼貌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转达了关善父亲的意思,希望他留在这里,暂时扮演关善的角色安抚周宛。关家会收养他,日后会有专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一切都会按照关善的标准来。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留在这里?”傅锐强笑着,从床上挣扎着下来。这里是关善的家,不是他的家。他只是想去找他,不是来取代他。
“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一下,这对你是最好的选择。冒昧问一句,你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宋渊见他茫然着不说话,便跟他详细解释了发情期和抑制剂。
通常而言,omega的初次发情会在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出现,那时候身体基本已经分化完全,也为下一步的生长发育做好了铺垫。他的发情期来得太早,生理和心理都还没准备好。
这种情况下他所能使用的抑制剂是iii型,市面上量少价高,单凭他个人根本没有办法获取。如果服用不匹配或是其他劣等的抑制剂,不仅会对调节系统造成严重负荷,还会产生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副作用。
临时标记一般来说只能维持一个星期,关善在他身上留下的信息素到现在还没消失,说明他们之间的契合度很高。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命中注定。虽然他们相距甚远,但如果留在关家,这差距说不定就能慢慢缩小。
他们已经在尽全力找关善,他这样未成年的小孩子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但在安抚周宛这件事上,除了他没有人更适合。周宛和关善的感情很好,她既然把他当成了关善,那就一定会好好对他。
一切百利而无一害,只需要他说一个小小的,被许可的谎。
宋渊在床前蹲下身,傅锐明显在动摇,他轻轻放下最后一个砝码:“待在这里,等我们找到他,你也能最快见到他。”
傅锐抬头看他,这房间很大很空旷,大到令他恐慌。但他嗅到了关善的气味,浅淡地浮动在空气里,给他温和的安慰。他沉默许久终于松口:“我会留下来。但我有个要求,别的时候,我还是傅锐,名字不要改。”
他闷着嗓低声说着:“是他给我起的,我很喜欢。我想留着。”
“可以。”
宋渊递给他几份文件,教他在上面签字。傅锐歪歪扭扭地签完字,不放心地问道:“他会回来吧,你们能找到他吧?”
“我们会找到他。”宋渊接过他手中的笔和文件,“你先在这里休息,之后会有人过来带你去清理。”
“清理什么?”傅锐茫然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你身上伤疤太多了,夫人看到的话会心疼,这对她的病情稳定不利。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傅锐坐在床沿上,看着宋渊合上房门。他听见轻微的落锁声,不自觉跟着站起身。他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会儿,最后还是倒回床上。他伏在床铺上,低低骂了句混蛋,翻了个身搂紧了被子,闷声念了句关善。
他以为关善很快就能回来,但并没有。
就像他们以为周宛只是一时把他错认成关善,等找到关善,一切就会好。但事实是,周宛再没能认出过他的小善。
“他们都以为我病糊涂了,随便找个人,弄上点信息素,就告诉我他是关善。我怎么会认不出我自己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来。”周宛握着傅锐的手,哽咽说着以前的事,有些发生在傅锐待在她身边的那四年,有些发生在更早以前。
傅锐垂眼听着,摸着她的手叫她别再伤心,他在这里了。他瞥过半合的房门,关善正经过对面的回廊,宋渊跟在他身边。他的表情同往常一样,冷淡疏离,像只是活动的走肉。
周宛眼里只有傅锐,没注意有另一个视线远远落在她身上。
“那个人都不会笑,冷冰冰的,手上又都是伤。这么多年,你一点磕了碰了,妈妈都会知道。怎么可能会弄成那样,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呢?”
关涵和周宛之前还有过另一个孩子,也叫关善,但因为先天不足,没过几年就离世了。周宛在生产的时候留了损伤,几年后历经辛苦才再有了关善。关涵本给他起名字叫关泽,但周宛执意仍要叫他关善,最后也只能由她。
她用怜惜两个孩子的爱关怀他,百般呵护,倾尽所有。
周宛看着傅锐,含着泪笑道:“妈妈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岁月践踏了她的心,令她面容憔悴。但一个母亲对着孩子笑起来,总是温柔好看的。
“没有人要伤害我,我不是好好的吗?”傅锐笑着安慰道。
他的负罪感一早就烧干了。关善恨他也好,恶心他也好,这扭曲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全部人都有罪。
傅锐给她擦去眼泪,周宛没再流泪了,但眼还是有些红肿。
“我还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你还能醒过来……真好,真的是……太好了。”她摸上他脸颊,如释重负般说道,“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他不会再伤害到你了。”
傅锐笑容一僵,一股凉意从脊背爬上脑顶。
他强笑道:“你在说什么,你把谁关起来了?”
周宛望着他,像是透过他的面孔,看她孱弱幼小的孩子。她低声喃喃着:“我的小善还没醒,他也应该待在黑暗里。”
第21章
关善推门回了卧室,他的房间窗帘厚重,不开灯便是漆黑一片。
周宛又发了病,分不清现在和从前。她有时候当他是陌生人,有时候当他是宋渊,有时候当他是关涵。她在房间里踱步,问他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偷她的戒指。
“父亲不清白,儿子也不干净。早跟关涵说过不要再带他来家里,他还要请他们过来……”
她焦躁不安地喃喃,又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关善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早逝的哥哥,周宛书桌上摆着他的相片,那是他在这个家里所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之一。周宛对他向来都很不放心,总怕重蹈覆辙。她太过小心翼翼,不允许他做许多事,他便听她的话,不去做那些会令她担忧的事。
以前关善还在这个家的时候,周宛几乎每晚都会来他房间同他说晚安,摸摸他的额头,给他盖好被子,到他十多岁了也是这样。周宛身上的气息令他安心,她走后他总能很快睡着。
关涵说他缺乏男子气概。但为什么依赖不能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