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清看着地图上那干干净净的一点。
“韦大人,你可知计都籍贯何处?“
韦大人一愣,而后愣愣地道:“不是说是洛城人士?”
方朝清摇了摇头。
“那不过是随意捏造的罢了,我曾在洛城居住五年,他并无洛城口音。”
他伸出手指,指向地图上那点。
“十三年前,汤音县巨富季氏满门遭屠戮,一百余口无一生还,事后汤音县令只一句‘江湖仇杀,强盗入宅’,便将此案了结,季氏几十万家财也不见了踪迹。五年前,计都初入京城,初初掌权第一年,便动用私权,将十三年前曾任汤音县令、主簿、师爷乃至守门小吏,都寻衅一一降罪,最后牵连一百三十七人,恰恰合了季氏当年满门丧命的人数。“
韦大人眼睛登时一亮,“方大人,您是说计都如今在汤音?”
方朝清轻轻敲着地图上那一点,摇了摇头。
“不。”
“我若是计都,恐怕此时会更躲在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而不会回去会让人联想到的家乡,毕竟虽然他改名换姓隐瞒了出身,但他当年行事那般肆无忌惮,想查总能查出来。我只是……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他抬起头,眯着眼,想起听人说起计都一行人逃走时拼死也要护着一个疤脸少年时,脑海中陡然浮现的那个荒唐念头。
“韦大人,不管怎样,派人去汤音县探查一番吧——不,派几个身手好的,我亲自去。”
跟随着黑羽飞镖的记号,计玄一路走到一个无人的杂树林,终于看到一个身着短打,看似普通百姓的男人。
然而,那人一转身,计玄便眼前一亮。
“计统领。”男人拱手,“大人让我来接应您,您走后大人一直挂心您,只是苦于崔相的鹰犬太多,上次兄弟们又损失惨重,人手不足,才一直没跟您联系上。”
计玄点点头表示不介意,又急急问道:“义父如今在哪里?”
第145章 父子(有新增)
汤音县西原是是一片荒地。
说荒地也不准确,十几年前,这里是大片连接的房屋楼宇,只是一场大火后一切付之一炬,只剩下烧毁后黑魆魆的残迹,那场大火葬送了许多人的性命,汤音县人都说这块地不吉利,加上地契被官府收了去,后来也没有人要买这块地。
于是这片地就这么一直荒了下去,变成小孩和乞丐的乐园,直至如今,仍能不时看到被烧地黢黑的断砖残瓦。
然而,几天前,盘踞在这里的乞丐和孩子们被驱逐了出去。
荒地的中心位置,是几幢尚还保存着基础轮廓的房屋,里外的装饰都被烧毁了,砖墙却还屹立着,依稀还能看出些往日的影子。
如今,这里被简单收拾了一番,缺漏的院墙被补齐,铺满灰尘的地面被清扫,塌陷的房顶用油毡布暂且充作顶棚,金灿灿的日光倾泻下来,照在清扫一新的残破庭院,庭院里放着一张竹做的轮椅,轮椅上的人闭着眼。
“这里是主院。”计都推着轮椅,走到残破的院墙边,感慨地摸着黝黑的砖墙,天长日久风化的砖粒混着灰尘便“扑簌簌”地从他指间往下掉。
轮椅上的人一动不动,计都也不以为忤。
他眯着眼继续悠悠地道:“季家主院,是从你太爷爷那辈儿就开始盖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大青砖,窑火里烧上不知多少回,再遇上水火也不怕,你太爷爷说,地基要打得牢,家业才能稳……你太爷爷说的没错,季家越来越繁盛,到了你爷爷那辈儿,这院子就扩大了五倍,到你出生时,当年整个汤音县,一半儿的田地都姓季。”
轮椅上的人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仍旧固执地没有睁开。
计都依旧不以为忤,只哂笑一声:“可惜,再牢固的砖墙,也抵不过险恶的人心,无权无势,再多的财富都不过是个屁!”
他的语气陡然高亢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像是摔碎的琉璃与铁片相摩擦,刺耳地不忍卒听。
轮椅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眼形很秀气,里头像一泓清澈的泉水。
跟计都一点也不像。
计都却笑了出来,低下身,拍了拍他的脑袋,声带震动着发出低沉的笑声:“终于舍得睁眼了?——阿朗。”
阿朗的眼睛颤动了一下,于男人而言显得有些过分纤长的眼睫微微扇动。
计都的脸色便又变得怀念起来。
“……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他伸手,按住阿朗的眉眼,喃喃着,”这眉眼,这脸型,这酒窝,活脱脱就是你娘的样子啊……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他低头仔细地看着,眉眼间带着欣慰的笑。
阿朗木然地任他打量。
计都的目光从阿朗的眉眼又下移到他的脸颊。
那纵横交错的刀疤遍布脸颊,仿佛一条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少年的脸上,也让人忽略了他原本清秀的长相。
若不是这些伤疤,他也不会迟迟没有认出自己的亲骨肉。
无视那些刀疤,这眉这眼,这鼻这唇,分明与记忆中的妻子一个模样,还有那浅浅的酒窝,怪不得,怪不得他以前就觉得这孩子眼熟……
于是计都的表情便渐渐激动起来。
“都是那些贼人,害得我们父子好苦!”他按着那伤疤,眼里涌出怒火,手下不禁用了力,按地阿朗的脸颊有些发疼。
但阿朗没有挣扎,只是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