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逐渐消失,才抬起头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唇间琢磨着他方才的话。
这些日子专心伺候太后……那么“这些日子”过后呢?
这些日子,又是指哪些日子?
“甄画师,回永安宫了。”身旁的宫女提醒道。
甄珠点点头:“嗯。”
半夜才回去,狗儿该担心了。
——
回到永安宫时,四下里寂静无声,宫女太监都早早地睡了,便是守夜的太监,头也点地小基啄米似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没有守卫了。
自得知小皇帝病重那日起,永安宫的守卫便加强了一倍不止,此时即便到了深夜,也仍旧有护卫来回不停地巡逻,铠甲与武器相撞之声,在夜色里显得沉闷而钝重。
甄珠回来时,狗儿正披着一块狗皮卧在正殿的廊下。
夜里风寒,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头却朝着大门的方向,一听到脚步声,他猛然抬起头来,随即四肢撑起身体,向甄珠跑来。
甄珠忙接住他。
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的少年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大地仿佛箍碎她的腰肢。
“狗儿?”这反常的力道叫她不禁皱起了眉。
狗儿不言语,只是轻轻地“汪”了一声。
甄珠瞅了瞅身后的宫女,也不再说话,拉着狗儿便进了寝殿。
进了屋,关上门,又爬上床,放下床帏,两人才钻进被窝,于黑暗中头抵着头悄悄小声说话。
“怎么了?”甄珠问他。
少年蹭了蹭她的脸。
“……想你。”
甄珠“扑哧”一下笑了。
“我才出去多久啊。”
“我怕……”他又蹭了蹭她的脸颊,动作缓慢而轻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因为直到半夜都没回来?
所以怕她再也回不来?
甄珠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别担心,我没事,我就在这里……“
少年点了点头,手臂却更加抱紧了她。
甄珠叹了一口气:“不过……“想起方才在太后那里听到的事,她的心不由揪了起来。
目前看来,太后似乎没有灭她口的意思,但是……狗儿呢?
作为如今按血缘来说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哪怕太后真的以为他是个疯子傻子,以她如今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睛神状态,会放过狗儿这个不稳定因素么?
“狗儿,你听说我……”想到这里,她便不由有些着急地凑近少年耳边,低声将刚才在太后听到的都说给少年听。
随着她的叙述,少年的身体愈发紧绷。
“……太后和太师没有说到你,但我很担心,以太后的个性,极有可能——“甄珠咬住唇,突然说不下去了。
说出来又能怎样呢?
笼鸟一样被关住被囚禁的他,便是太后真的决定不留他了,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无非是在死亡前平白增添恐惧罢了。
想到这里,甄珠便异常焦躁起来,抱着少年脊背的手也不禁用上了力,指甲微微陷入少年的肉里。
黑暗里,少年抿起了唇。
他没有反抗她加重的力道,而是轻拍她的脊背,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不会死的。”
甄珠一愣,看向少年。
黑夜里自然看不清对方的神情,然而,少年已然放松的身体,却表明了他此时的状态。
“相信我,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的。”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并不如何掷地有声,却奇异地抚慰了她焦躁的心情。
她便也轻柔地抱住他:“嗯,我们都不会死。”
少年微微一笑,黑暗里,低头在她头顶轻轻落下一吻,双唇微张,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出什么话。
眼眸却透过黑夜,仿佛又看到白日那张陡然传到他手中,叫他恍然以为是梦,而如今已经被他吞进肚里的纸条。
崔相啊……
第99章 变天
黑夜还未完全褪去,东方露出一抹乳白,正是半明半晦的时候,白蒙蒙的雾气笼罩着京城的大街小巷,大部分人还在昏睡,小部分摆早点摊子的、卖豆腐的、行脚经商的……则已经打着哈欠,摆出家伙事儿,开始一天的辛劳。
陡然间,铠甲武器相撞声、重物破门声、男女老少挣扎哭嚎声……以皇城为中心,无数嘈杂刺耳的声响如波浪,一层层向外蔓延,骤然划破了寂静。
“大人饶命,饶了我的孩子!”满脸仓皇的贵妇搂紧怀中稚儿跪地求饶。
朝服穿了一半正要上朝的男人目露惊骇:“你、你们是计太师的人?!我是户部侍郎,谁给他计都的胆——”
“咻!”
男人双目圆睁,双手捂住脖颈,那里,一只白色箭翎微微颤动,他嘶哑着喉咙,“胆、胆……”
话未说完,身躯轰然后仰倒地,激起一片细小的烟尘。
计玄收了弓弩,淡淡道:“户部侍郎侵占百姓农田,禁卫军奉命上门搜查办案,户部侍郎拒不受捕,拼命抵抗,慌乱之中中流矢而亡。“
几乎话,便将男人的死换了个性质。
说完,他的目光又瞥向那求饶的母子,拿着弓弩的手腕又微微抬起。
被丈夫死亡吓到呆愣的贵妇陡然清醒,脸色煞白地愈发搂紧怀中幼儿,跪趴在地上疯狂叩头,青石砖上瞬间便开出一朵朵血花。
“大人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和孩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计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