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侍卫首领声音更大地厉声喝了一声,然而身前送别的人群却依旧纹丝不动,甚至因为有人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开始激动地拼命想要冲进来。
甄珠马车的前方,忽然传出一道粗豪而响亮的声音,哪怕此时人喊马嘶,也清楚地传遍队伍的前半段。
“计玄,还不开路。”
是计太师的声音。
这声音冷冷的,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而他这声音刚起,队伍最前方那黑衣侍卫首领,被叫做计玄的,便急忙回头望。
计太师话声一落,那计玄的面上便一冷,腰间挎刀倏然拔出,雪亮的刀刃在日光下陡然放出刺眼的反光。
前方送别的人群还未反应过来,计玄的刀便已经扬起。
“且慢!!!”
甄珠急声叫道,声音有些尖利,不复平日的柔和。
前方,计玄扬起的刀陡然一顿,回头望过来。
见那刀停下,甄珠松了一口气,知道谁才是主事的,因此也不再看那侍卫头领,只下了车,走到前面计太师的马车旁。
而计太师,赫然也正掀了帘子,往外看来,正对上甄珠的目光。
甄珠沉了沉气,微微屈身福了一礼,唤道:“大人。”
计太师面上没有笑也没有怒,只是似乎有些意外:“刚才,是你喊的?”他问道。
甄珠点头,“是,大人。”
“理由?”
甄珠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才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大人,远路出行,还是不要见血光为好,我娘曾告诉我,出门见血,是不祥的兆头。”
计太师陡然笑了,不过却是嗤笑。
“还当你长胆子了,没想到却还净是些妇人的愚见。”他突然一把扯开胸前松松垮垮的衣裳,露出整个睛壮的上身,以及那遍布胸前背后,层层叠叠的大小伤疤。
“爷是会信那些玩意儿的人?”他嗤笑着反问。
“爷要是信,这会儿还不知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儿,鼠狗一般地过日子呢!”
甄珠被他身上的伤疤震了一下,但很快便又回过神,镇定地道。
“大人,见血不吉利,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这些美人是要送去皇宫的,说不准会出什么贵人,她们是大人替陛下遴选的,将来若是成了贵人,甚至……登了后位,也会念及大人的恩情,这本是美事一桩,又何苦为了区区送别的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
说完这段,甄珠顿了顿,头颅微低,又道:
“毕竟……父母亲情,乃人之常情,是割舍不断的。”
虽然她有些不能理解,既然这些来送别的父母深爱女儿,又怎么会忍心将女儿送入深宫。但就像采菱的事一样,在采菱之前她也没想过会有女孩子自愿进入深宫,世间诸多苦,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她不了解,便无权过多置喙。
起码眼前所见的,不过是一群普通的为女儿送别的父母,和渴望再见父母一面的女儿。
双亲尚在,且还有机会相见,这是多幸福的事。
她已经无法实现的梦,却也希望别人能够实现。
她话声落下,便听计太师又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似乎不再是嘲笑她的迷信愚昧,却有种满不在乎、睥睨一切的感觉。
“贵人?且不说能不能成,便是成了贵人、成了皇后——又如何?”他不屑地道,声音不大,几乎只有甄珠和马车里的人能够听到,然而语气却异常坚定自信。
甄珠愣了下,心下叹了一口气。
还是说不动么。
“不过,你说得也对。”计太师却忽然又道。
“父母亲情……确是割舍不断啊。”他望着前方那些面容悲戚的女孩子们的父母,话声里有些感慨。
“既如此,今儿爷也做次好人。”
甄珠一愣,却已听他朗声朝前面道:“玄儿,原地修整一刻钟!”
这次,他叫出的称呼赫然从“计玄”变成“玄儿”。
而甄珠也是这时才发觉,那侍卫头领竟然也是姓计的。平日里没听说计太师有儿子啊,难道是侄儿之类?
似乎是发现了她疑惑的目光,计太师竟解释了一句:
“你没见过玄儿吧?玄儿是爷的义子,爷还有七个义子,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改日我喊来让你一块儿见见。”
他轻松地道,那语气,竟让甄珠恍然觉得他像是在把儿子们介绍给他们的后娘似的。
不,我并不想见。
因为这诡异的感觉,甄珠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而前方,计太师话声一落,那计玄便身形一颤,旋即立刻将原地修整的命令下达,并且心领神会这命令的言外之意,让黑衣侍卫们不再阻拦送别的人群。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交杂着对计太师的感恩戴德声,以及压抑之后陡然爆发的哭泣声。
甄珠又向计太师福了一礼,在这吵杂的声浪中,慢慢走回到自己的马车前。
她的面前,也即是队伍的后方许多马车里,许多女孩子急急忙忙、脸带泪痕和笑容地跑出来,却也有许多马车,车帘纹风不动。
有人有父母相送,自然也有人无人相送。
她身后的一辆马车里,车帘掀起,车里的人却一动不动。艳丽的脸,清冷的神情,正是好些天未见的金珠。
看到她走过来,金珠目光漂浮似的落在她脸上,声音又轻又飘。
“我还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