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抬头看他。
他淡淡地对她笑:“其实我如今过地不也挺好?虽然日子平淡,但平淡也未尝不是福气。”
——
不管甄珠再怎么觉得憋闷,也无力改变方朝清的境况,与悦心堂的合作也必须终止,那么,继续留下去也没有意义,方朝清不像是需要安慰的人,更何况,这种事安慰又有什么用呢。
临走时,方朝清叮嘱她以后尽量不要再来悦心堂,便是需要什么,也只让阿朗来便好。
如此一来,以后两人几乎再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甄珠心下憋闷,然而却还是只能点头。
最后,道别的话都说罢了,甄珠已经转身欲走了,方朝清却又略带迟疑地问:“你如今……应该不缺钱了吧?”
以为他担心她没有卖画的收入会捉襟见肘,甄珠摇头:“不缺了。”
方朝清便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但……若是不缺钱,我希望——你还是别画春宫了。”
他这句话说地很挣扎,眼帘微垂,甚至没有敢去看甄珠的表情。
作为一个已经凭借她的春宫图赚到钱,现在却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不能接续赚钱的人,这个时候他说这话,很有些自己不好便也不想让她好的嫌疑。
不过甄珠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有些惊讶,便问道:“为什么?”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接下来倒没什么困难了。
方朝清理理思绪,一一跟甄珠解释着他的理由。
方朝清不想让甄珠继续画春宫,一来是春宫画到底上不得台面,便是名气再高,赚的钱再多,终究被许多人鄙弃,虽然那些鄙弃的人很可能就收藏甚至喜爱着甄珠的春宫图。而且,若让人知道甄珠是风月庵主人,那么她要面对的,绝对是毁谤伤害大于喜爱赞誉。
而作为一个女人,且是一个貌美非凡的女人,若她的身份暴露,那么最后面对的,极有可能是比毁谤更可怕的东西。
毕竟,喜欢猎奇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而一个以春宫画闻名天下的美貌女子,必然会引起许多人的好奇,乃至占有欲。
以前甄珠跟方朝清合作,方朝清可以保证自己对甄珠没坏心,不会泄露她的身份,更不会出卖她,将她送给权贵做玩物。
但若换一个人呢?
虽然方朝清给甄珠推荐了另一位书铺老板,从平日观察看那位老板人品也不错,但人心隔肚皮,方朝清也并不能完全保证那位老板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甄珠的事来,毕竟财帛动人心,而甄珠又无权无势,最是好欺负不过。
方朝清说完,甄珠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出口反驳。
因为她知道方朝清说的都是事实。她的女子身份,终究还是不方便了些。他的担心,也是她曾经都考虑过的,所以她不想终止与他的合作,因为在这个时代,能找到他这样能够理解她,尊重她,又没有坏心的合作伙伴,真的是太难了,换一个的话,结果谁也不能预料。
不说交情,只谈生意,终止合作对她也绝对是有弊无利的。
见她低着头,似乎落落寡欢的样子,方朝清心下不忍,又道:“其实,以你的才华,只有春宫为天下人所知,才是本末倒置。更何况——你不也更喜欢画别的?”
方朝清看过甄珠别的画,那些画与时下乃至往前数历朝历代的传统画法都不同,尤其山水景物,她画的山水景物与如今人们推崇的写意水墨全然不同,她的画更写实,更注重色彩,这并不是说她的画便没有意境了,只是她画里的意境,与传统画法所传达的意境大相迥异。
她的画奔放,热烈,情绪是外露的,教人一看画便感受到强烈的她想表达的情绪,或轻快或哀婉或奔放或闲愁……种种思绪,都经由笔触和色彩表现出来,给人以强烈的冲击感。
这样的画,其实与她的春宫图风格是一致的,但没有了欲望做引,只以审美做考量,喜欢的会极喜欢,不喜欢的,便会极力抵触。
方朝清不知道多少人能接受她这种风格的画,但他知道,她的画有价值,便是一时无法得到所有人认可,也终归会征服一部分人,而百年后,若她的画作还有流传,那么她的名字必将被永远为人们铭记。
这是多少文人画师梦寐以求的事啊。
她的才华,不应该只挥洒在为人所鄙弃的春宫图上。
更何况……
方朝清眼前忽然闪过方才在nei室看的那幅春宫图,图上男子身形壮硕,肌理分明,若是没真正见过这样身材的男人,几乎绝无可能画地那样逼真,而她从几个月前,便偏向于画这样身材的男人做图中主角……正与传言中,她与铁匠暧昧不清的时间对上。
他低下头,心里刺痛。
等他说完,甄珠却笑了:“在我眼里,画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歌山咏水的正经画作便高雅,描摹人欲的春宫画作便低俗?甄珠从不以题材来评判一幅画的价值和优劣。
“不喜欢画春宫,只是因为画太多,有些腻了。”
“别的我也一直在画啊,只是没有人欣赏而已。”
甄珠无奈地耸耸肩,又看他:“其实我原本想着,以后不止春宫,别的画也由悦心堂代理,看看我那样的画法,能不能被世人接受,看看不凭春宫,我能走到哪一步。”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吧。”她唏嘘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