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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3完结
    ☆、之八〈寻花〉

    遇见他之前,我其实不擅画春。

    试着绘过,然那笔下春景,不是太过衰颓,便是艳丽得──令人嫉妒。

    --

    黄土道上,一匹骏马轻驰,刨起一径春日尘土,在疾蹄之後飘扬成烟。

    马背上一双人影,驾马者一身俐落裤装,握着缰辔的腕臂、夹着马腹的双腿结实有力,在驰骋的律动中发丝飞扬,意气风发。

    他腰间,有一双紧搂的纤细雪臂。

    身後之人被一袭白色长披风深深覆罩住,连着披风的帽帷阔长及鼻,将帽帷下的容颜掩在一片y影之中,让人瞧不清模样。

    马驰得快时,她便微微拢紧双臂,侧头以额角贴靠在前方那一片宽阔结实的背上。

    倏地,男子手腕一扯,马缰一紧,那马侧了方向,拐入一旁岔出的树林小径,马儿缓下疾蹄,顺着悠缓清风,踱穿过这一小片林子。

    须臾,一片鲜艳在层层墨绿林荫後由淡转浓,浮映入两人眼眸之中──花繁如海,摇曳成波。

    「这里──好美!」一声惊叹自帷帽下窜出。

    男子拉停了马,纵身跃下马背,探长双臂仔细扶着女子下马。

    她纤足一落地,便将帷帽翻下,露出藏在帽後许久的容颜,面上尽是惊喜。

    「你要让我看的,便是这个?」方婉微微偏了头,看向身侧的男子。

    「嗯……今早往渡口去时……无意发现的。」她惊喜带笑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直勾勾地,让他突地有些赧然,有些心虚。

    方婉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他那细微的表情,只是噗哧一笑,也不揭穿他。

    她虽镇日待在画舫上,少四处溜躂,也不至於傻得看不出,方才来时的路,与渡口压g是两个方向。

    然心头却渗出丝丝喜悦,如陌上细细花开。

    她随手褪去披风,披挂在马鞍上,往前踏去,野生的花海错落不齐,晴光正盛,清风拂来,将繁花吹成乾净的波泽。

    她舒服地敛上眸,微微张了纤细双臂,任那微风自衣袂间温柔拂过。蓦忽间,一双健壮有力的臂膀,自身後箍住她荏弱单薄的身子,她心口蓦地一跳。

    他的下颚俯靠在颈窝,一阵幽香窜入他的鼻,分不清楚是地上繁花的,抑或是她身上的。他沉默半晌,以鼻息汲取着这诱人的香味。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她站得累了,弯身拢裙,在花丛中坐下,他坐在她身後,让她歪靠着,一双臂依旧环着她,眷恋着将她身子箍在怀里的感觉,舍不得放开。

    「你带我来这,不怕错过上京的客船?」方婉倚着他的身子,轻声问。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便不上京。」他沉了嗓,吐息拂在方婉耳际。

    「别傻了。」

    「我说真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呵,只有年轻小伙子才会对承诺这回事认真。」方婉轻轻嗤出一笑,不把那句话往心里放去。「我不适合你,你终究要去找一个年轻的女孩与你般配。」

    「你……几岁了?」他只知她比他大,却不知大上多少。

    方婉神秘一笑,侧身探长了身子将唇覆近他的耳,轻轻喃了二字,男子登时瞠了目,看着她。

    「唔……你看起来没有实际上那般岁数。」十岁,她竟大了他足足十岁。

    「无须镇日c劳,自是老得慢一些,我……很幸运,嫁了户好人家。」素来淡然轻快的方婉,却在话语末尾,突生一抹哀凄。

    两人陷入须臾沉默,彷佛触到了那不敢言及的话题。

    他早是知晓的,在听见桃儿唤她夫人时。起初,他无有感觉,然自她那抹清灿的笑容逐渐在他心底生g开始,每回听见桃儿唤她夫人,他便多一分迫切,想问她,你的夫呢?

    而今,与她这般亲密,他却更不敢问了。

    她看起来不似寡居之身,只是偶尔任x、慵懒了,便懒得将那头如瀑黑发挽成妇髻。就如他初见她时,她散着一头微湿的墨发,水珠自她鬓边滑落,添了几分妩媚。才惊慌一眼,不知为何,他却记清了。

    沉默半晌,他话锋一转,「帮我画一幅绢好吗?」

    「有何不可。你要我画什麽?」她弯了眸,问他。

    「就画春吧。」他笑答。那笑容如春日晴光,温暖且耀眼。

    「……嗯。」她应着,靠回他身上,却陷入了沉默,未再言语。

    「婉儿……」蓦地,他在她耳边轻唤。他曾听过梅姐唤他婉夫人。

    方婉身子微微一颤,为这眷恋深浓的一声呼唤摇曳了心神。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眸里无笑无哀。「你知道,我的全名麽?」

    男子摇了摇头,等着她的答案。

    方婉──芳晚。

    作家的话:

    祝

    阅安

    ☆、之九〈荼蘼〉

    赠他的那匹绢,

    是我笔下最後一幅春景。

    --

    昼夜之交,云霞沾了夕日幽黄,由地平线晕染开来,吞噬淡白天光。平花渡口那片向来红艳的桃林,亦被落日的衰颓折煞了几分艳丽颜色。

    方婉捧着竹篮,走在夕阳残照之中,仿如披了一身昏黄轻纱。

    因以画舫为家,盥洗不便,每隔几日,她与桃儿便会轮流到梅姐家借用浴间沐浴。

    按照惯例跟梅姐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她便捧着衣物浴巾进到梅姐家後头的浴间里。梅姐总是算了时刻,先替她烧好水,让她不必被那柴火污了双手。她每回到时,澡桶里的水恰恰是刚好的温度。

    她挽了发,泡在桶里,感受那蒸腾烟雾细密贴渗入自己的肌肤,如轻柔的抚触。方婉轻轻撩了水,淋在自己肩臂、锁骨之处,然後轻轻以指尖拂过肌肤。

    不知是否错觉,总觉指腹抚过处,较往常要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细腻与滑嫩。就宛如近日,她的心情亦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轻盈欢快。

    她向来是淡泊的,以为这样便是一种快乐。後来才知,真正的欢快,是宛如被什麽搔挠着心口,更轻盈、更飘然。这样的感觉,她後来才知。

    遇见他之後,才知。

    思及他,方婉敛下了眸,止住思绪,不欲多想。然热气蒸腾间,她彷佛又听见,他惯唱的那首调子,恍恍惚惚地徘徊在她的脑海里,兀自成歌。

    歌里是一片繁盛春光,与他身上气息那样相衬相合,彷佛他便是那歌中所唱的少年,前途无限,意气风发。

    那旋律悠扬上口,以至听了几回,她便记清了。可她偏怕,怕自己记得太清、太牢,太难忘掉。

    浴毕,回转平花渡口,在那桃林之外,她远远地便看见,他站在渡口栈板上,正与桃儿说着话。两人身後,是一片残阳斜颓。

    他不知说了什麽,桃儿忍俊不禁地掩了嘴笑,笑出颊侧一弯梨涡,可爱娇俏。她的年纪,正如初春之花。

    方婉凝视侧着夕阳的两抹人影,突觉有些晕眩,身子颠簸一晃,却攫来他即刻的注意。

    他跨大步子,赶紧来到她身侧,「婉──夫人……没事吧?」

    方婉赶忙抬手推拒他探来的扶持,转而扶靠住一旁桃木树干,桃儿亦赶紧跟了过来,面上疑惑且担心。

    「我没事,大概是浸得太久,晕了头。」她扯出一笑,「桃儿,你快些去吧,再晚些水便要凉了。」

    桃儿坚持扶着方婉回到画舫上,担忧地巡视着方婉周身。方婉再三与她保证自己无事,方催促着她去了。

    「婉儿,你怎了?」见桃儿走得远了,一声急切地呼唤溢出他唇齿。

    「我没事。」方婉对着他,柔柔一笑,掀了帘迳自走入舱内。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画绢。

    他站在栈板上,看不清那匹格外素白的绢上绘了什麽。只见她步至矮桌边,撩裙侧坐,转过了头轻声询问:

    「题上你的名吧?」

    「少游,秦少游。」他如是答。

    方婉提毫,在绢上寻了适当角落,书下娟秀的一笔一画。搁下笔,她审视着他的名,再看向她绘上的那株花,突觉有些讽刺。她涩涩扯了嘴角一笑,敛下眸,起身将画绢递给了他。

    秦少游接过那绢,摊了一看,一朵单j白花,自画绢一角斜入。

    他抬眸看向方婉,一脸不解。

    为何她画尽繁春之花,却独独为他绘了一枝荼靡?

    作家的话:

    祝

    阅安。

    ☆、之十〈荆棘〉

    不知不觉间,他对我的眷恋竟已是那样浓,宛如在心底栽下一株g深的树。

    不,那不是树,是一株荆棘。

    --

    当晚,桃儿依例在舱头处挂上一盏灯火,烛苗在薄风中摇曳,恍惚光影,朦胧了一江烟波。

    方婉钻入被榻间,正要卧下,桃儿却凑了过来。

    「夫人,老爷今日遣人送来消息了。」

    「喔?」方婉拉来薄被掩身的手一顿,「说了些什麽?」

    「老爷说商事大致已成,这两三日便可离开此处,往下一个城镇去。」

    「是麽,那老爷可有说何时来与我会合?」

    「後日早上。」桃儿温声答着。

    「嗯。」背对着桃儿的方婉只淡淡应了声,拉来了被,微微挪动了卧下的身子,寻了稍微舒适的姿势,作势睡下。

    桃儿见方婉欲就寝,便也不打扰,回到隔舱内自己的床榻处。

    方婉仍睁着眼,眼前的舱壁上映着舱头映来那盏灯火光影,摇摇晃晃。

    後日吗……秦少游的客舟,或许明日便会来了。方婉在心底如是告诉自己,分不清心口突地涌上的那一股惆怅之中,是释然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

    然而,翌日一直到黄昏,方婉都没看见秦少游等的那只客舟。每隔几刻,她便会走到船舷边,作势迎吹着江风,却偷偷瞥着河湾上游方向。

    反观秦少游,一双臂膀枕托着脑後,惬意地仰躺在栈板上,偏了头望着那在画舫甲板上来回踱步的方婉,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那客舟来否。

    这几日,桃儿问她能否去梅姐那儿的次数变多了,她总说起梅姐邀着她做什麽、邀着她去哪,桃儿是个豆蔻年华、玩心尚重的姑娘,总是抑不住心里的好奇与兴奋。

    方婉深知原由。梅姐人虽挺好、挺热情,然一个寡妇带着小孩,缺的便是钱。秦少游衣装虽素不chu,家中又能私雇客舟,必是稍有锱铢之家。

    他心思单纯,一心盼着能多些时光与自己独处。

    「想必便是明日了吧。」方婉走至靠近渡口这侧的船舷,迎上秦少游那双总随着自己身影的温柔目光。

    秦少游今早同她说,客舟已航过上一个渡口,若今日未到,便是明日。

    他站起了身,颀长的身高让他与伫立在画舫上的方婉目光相齐,隔着栈板与画舫的距离牵起她的手,「婉儿,你跟我走吧?我们一齐上京。」

    他深深凝视着她,话里,有着近乎恳求的渴望。

    他眸中的深情彷佛一涡潭水,方婉微微敛了眸,别开眼,怕失足坠落。

    见方婉沉默,秦少游心里焦灼,什麽也不顾地便说,「我知道……你是有夫之妇,可我真会待你好的,不会输他。你若担心别人闲语,那我们不要上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他眸中眷恋那样深浓,却宛如荆棘,扎疼着她的心。

    「明日一早,我给你答案。」她强作淡漠应他。须臾,抽回了手。

    他手心瞬间空去,窜入一股失落,然他却咧出一抹温柔的笑,笑中有着期待,宛如总是充满希望的春光。

    「嗯,我等。」

    作家的话: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觉得这篇很虐,但我自己是这麽觉得了qaq。祝

    阅安

    ☆、之十一〈过客〉

    他心里,错生了一株荆棘。

    我将它连g拔起,却连自己的双手,都割出了累累伤痕。

    --

    隔日,方婉起得特早。

    她穿过舱帘,走到甲板上时,雾深露重,江上一片寒白烟茫,横亘在天地之间,她看不见江流,亦看不见渡口满树艳红的桃花。

    桃儿还在榻上睡得酣,方婉不欲惊醒她。灭去了舱头挂了一夜的灯火,她悄声悄步地攀过船舷,踏上木栈板,往渡口外那桃林处走去。

    她睡不安寝,额侧有些恍恍惚惚的灼疼。雾露微寒,或许能稍稍解去她的头痛。

    上岸方走了几步,在雾气蒙蒙之中,方婉瞥见一条身影自渡口沿着江岸的另一侧缓缓走来,步伐有些蹒跚。

    她微微看清了雾色里的轮廓,便驻了足,似是等那人影走近。

    待那影子来到身前几步,来人容貌在雾气稀薄处越见清晰,是个看上去年过四旬的男人,相貌端正,有几分岁月痕迹。方婉凝视着那人,微微福了身,唇畔一笑。

    「夫君,您回来了。」

    「婉儿,你起得这麽早。」那人看见方婉,面上笑意深浓,嗓音有些沉哑,缓缓地说。

    「知道夫君今早回来,不敢贪眠。夫君怎也回来得这麽早?」

    「放你一人在此这麽多天,怕你闷了,天一微亮,便让阿松送我回来了。」

    「松兄弟呢?」方婉微微转头瞥了瞥四周。

    「跟往常一样,让他直接从陆上先行至下一个城镇打点了。」男人抬了步,欲往画舫处走,方婉却挽住了她的臂,浅浅一笑。

    「夫君,桃儿还没醒呢,咱们别搅她吧。不如我先陪夫君在这林里散散步?朝雾退去後,这桃林可美了。」

    「好,都依你。」男人拍着方婉挽在他肘处的纤白素手,温和笑着。

    都依你。这句话,方婉已在他口中听过无数遍,他是那样宠她。她敛下眸,挽扶着他,顺着林径静静走着。

    路上,男人随口跟她说着近日之事,如一般家常闲话。

    「这回虽多花了几天时间,然一切甚是顺利,别说镇上几家各地连号的铺子了,连那镇里最富的秦家,都与我订好了商契,往後他们商号里货物行运,一概都用咱们的船。」男人话语中,有着几分成就的得意。

    「那真是太好了,婉儿真替夫君高兴。」她笑应,弯了眉眼。

    浓雾掩蔽,前路看不大远,方婉脚步仔细,不敢走快,然雾气飘忽间,她却隐约听得动物喷息声,在林间幽幽荡荡。

    再往前走了几步,她突地看清,一匹骏马,吐息喷薄,身上缰索栓在一旁桃树干上,绳上结了细细露水,彷佛冻了一夜。而拴着马疆的树干旁,倚着一名男子,哀伤地,看着方婉。

    方婉心口一凛,彷佛被霜雾侵袭。

    「这不是秦家公子吗?」男人亦看清眼前景况,讶然唤道,「莫非……你在这儿睡了一夜?!」

    秦少游敛去眸里哀伤,转向男人,「您说客舟今日便至,少游怕错过了,遂在这里席地睡了等着。」

    那人,是船行的老板,是……方婉的夫君。

    没想到呵。

    「夫人……起得真早。」他隔着蒙蒙白雾,凝视入她那一双淡漠的眸。

    她该知道,他彻夜等的,不是客船。

    方婉触及他的眼神,在隐约哀伤中,透见那一株在他心底生g的荆棘。

    「公子怎不回府里睡,要是着凉便不好了。」她眸眼微垂,低声应着。

    「婉儿,你认识秦家公子?」男人转过头看向方婉。

    方婉未先应话,抬眸看向秦少游,那双淡漠的眸中,缓缓浮生一抹决然。须臾,她挽紧了男子臂肘,清灿答道。

    「婉儿识得。公子……是平花渡口的一个过客。」

    秦少游听清,在雾气浓缈间,凄涩一笑。

    那便是她的答案。

    俄顷,一阵水波哗哗霍霍,如篙船划开一江宁静的水,在春晨薄雾间,幽幽自渡口处传来。

    三人皆听了分明。方婉温温抬眸,望入秦少游一双被薄雾蒙失了颜色的瞳。

    「公子的客舟来了,莫要耽搁了上京时程。」

    语落,她别过了眸,再也不去看那一个哀伤盈身的少年。

    他牵起了缰绳,朝着渡口而去,在经过方婉身侧时,一句话,低声地溢出了唇齿:

    「……今科武举之榜,必有少游之名。」

    而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薄雾如纱,层层挨掩了他离去的背影,不知多久,一阵朗朗清歌,在回风之间悠扬吟唱。

    『春光好,衣衫轻薄、枝头啼鸟;人未老,少年狂游、纵马踏桥──』

    方婉一惊,惶然地转过头,见朝雾缓缓散去,桃花径上,再没有一个人影。

    他走了,留下了一首歌,此後,在她梦里千回百转。

    作家的话:

    写到这篇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想打我自己qaq。祝

    阅安

    ☆、之十二〈花凋〉

    他许是不知,他越是那样宠我、依我,

    我便越是哀伤。

    --

    水流舟行,江风送客。

    方婉离开了平花渡口,不消几日,便到了下一个城镇。

    男人偷闲一日,带着方婉到城里游览,日里逛市集,夜间赏花灯。沿路,他看见了什麽与方婉相衬的饰品、衣料,一股脑地都买下了,方婉怎麽劝也劝不动。

    若是方婉肯开口,只怕天上的星,他也会摘来送她。

    当晚,两人便在城中的客栈宿下。

    方婉一袭素薄单衣,坐於床缘探身吹灭了床头烛火,便钻入寝被,在床榻上卧下,身後那人稍稍沉浊的吐息,拂在自己耳际。

    她才卧下一会,一双手自衾被里探了过来,在她身上游移着。自腰间探入她单衣内,有些chu糙的指掌滑过方婉腰腹处,引起她一阵轻栗,彷佛燃点了细细星火,燃得她身子焦痒。

    下腹一搔,方婉翻了身,一双纤手贴触上他的x膛,急切地回应他的触碰。

    他吻着她的颈、她的锁骨,含上了她小巧的耳垂,引发她一阵颤栗地一缩颈。

    方婉有着一副成熟妖娆的身子,敏感而热切,耐不住任何一丝撩拨,她喘息渐重,被情欲驱策着,纤白素手往男人下腹探去──

    指尖触及的那一瞬,男人动作一顿,她心间一凉。

    ──没有反应,如往昔一般。

    她悄悄弯回指尖,却不敢收手,深怕那动作,刺伤了他。

    「夫君……今日陪婉儿一日,必是累了。」许多年来,她一直用这样的话安抚着他,也欺瞒着自己。

    两人之间半晌沉默。倏地,男人凄凉一笑。

    「呵……婉儿,我是不是,误了你……」

    黑暗中,方婉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让那话里的凄涩揪了心。

    「夫君……」她唤他,却一时哑然,「夫君将婉儿自那身不由己之处赎救出来,又让婉儿多年来过着富庶自在的生活,恩深义重,婉儿这辈子已是偿还不清,不敢……再有奢求……」

    明知幽黑之中,他看不清自己眉眼,方婉却仍是敛了眸,敛去那藏在心底深处恍惚的心思。

    「夫君明日尚有事忙,早些歇息吧。」方婉微微凑上唇,轻轻啄在他的颊侧。

    男人再未言语,只是将方婉的身子拢得更紧。

    他知道,是他误了她。

    她原是初春时一朵正盛的花,他欲作那惜春之人,却是不能,自私地强留了这一朵娇花。

    而今,尽管她在自己眸中永远是那最美丽的模样,然到底是春到深处,百花尽凋。

    方婉任着男人搂着,搂得好牢、好紧,然而她单薄的身子却逐渐熄冷,如荒野间被突地扑灭的篝火,寂寥无尽。

    夜深人静,她问自己──她真不怨麽?不悔麽?

    『婉儿,跟我走,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寤寐之间,她突然听见,秦少游的声音。

    作家的话:

    下一篇就是完结篇罗。祝

    阅安

    ☆、之十三〈春宵〉(完)

    年岁流转,他从男子变成男人。

    却依旧怀着对春日懵懂的喜爱,不曾稍移。

    --

    烟花巷陌,香雾飘弥,漫着一片旖旎柔情。

    一个脂浓粉重的妇人,领着身後一人,在廊上碎步而行,来到一间房前,推开了门,哈腰谄媚地引入那人。

    「将军来了,你们可得好生伺候。」她谄笑地吩咐,便带上了房门。

    「将军,您可来了,奴家盼您盼得心都要碎了。」门一掩,一名女子随即妖娆缠来。

    「将军,奴家也是呢,将军给奴家揉揉心口好否?」另一名女子亦抚媚偎上男子健壮的臂膀。

    男子不为所动,迳自走至圆桌边坐下,女子赶忙上前持盏斟酒,那双娇媚尽现的身子软如水蛇,贴缠着那男人。

    他是京城这条花街里,最有名的人物。

    他风流俊拔,权位加身,折煞一干烟花女子们的芳心。然而,点陪过的女子,他从不曾再点第二次。

    多少歌伎名伶,在他身下,一夜欢好,却换来了一生无救的相思。

    这条街上,每个女子都盼着、思着,希望自己是那万中选一之人,能让他做第二回入幕之宾。

    每回被他点陪的女子,莫不百般献媚、展尽妖冶。就如同此时此刻,房内这两名女子。

    他自女子手中接过酒盏,豪饮而尽,一滴酒珠自他唇畔溢流而下,女子珠舌附上,妖娆地替他舔去。

    男子眉一挑,唇畔勾起满意地一笑,臂膀一收,将那水蛇般的腰拢入自己怀中。

    「将军,这酒这样喝不过瘾的,瞧瞧奴家这样……」另一名女子乾脆倾酒入喉,随即贴上男人薄唇,尽数将酒吐哺而入。

    他喉一滚,一并咽下那酒里的脂粉香味。

    怀中的女子手不安分,自衣襟处探入了男子袍内,触及了那结实的x膛,惹得她心口麻痒难当,更恣肆地以指尖在他左x前轻划、挑逗着,男子微微软了眉眼,瞳眸被欲色染覆,吐气如兰。

    女子指下仍摩娑着,须臾,触及了他左襟内一物,媚眸微微瞥见襟里之物,登时心花怒放,纤指轻拈,掏了出来,对着他绽出甜腻娇笑,「将军,这是何物?莫非──是要送奴家的礼物?」

    隔着眸中欲色浮薄,男子看清,勃然大怒。

    「放肆!」他怒气庞然,不复怜香惜玉之态,狠狠抽回拈在女子指间之物。两名女子被他倏地站起的身子给震得朝地跌去,两人摊在地上,故作嘤咛之声,盼唤得他一丝疼惜来搀,抬眸只看见他眸里的怒火燃尽转熄,却化成灰绝烟烬,蒙去了他瞳里的颜色。

    他瞳眸深敛,凝视着那手中之物,凄涩一笑,笑出在心底堆积了多年的哀伤,彷如决堤。

    ──那是一条绢帕。帕上,绘着一朵单j白花,自帕角斜入。

    绢帕有着年岁的端整摺痕,绢上角落,褪了色的墨迹,娟秀地书着他的名──秦少游。

    他因爱春,多年寻芳,然踅遍花巷柳陌,却寻不着一株上心之花。

    原来,他恋上的,是一枝荼蘼,不曾开於百花竞放之处。

    作家的话:

    差点忘记要把最後一篇发上来(被打),这个短篇至此完结了,接下来专栏又要开始让他长草了。祝

    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