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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筹备婚礼
    台北六福皇宫下午茶厅,杜婉霏穿着簇新白底碎花洋装,手里捧着侍者刚送上的青柠香茶,先闻过香才喝,这些爱喝茶的习惯,是经常往来秦家而养成的。她低低一笑,却没有即将嫁为人妇的羞涩,而是一副要葬送青春的凄凉。

    「唉,你那时候怎麽会安安静静的听话呢?要我就臭个脸给他们看。」连心心听了她的遭遇,很打抱不平,蜜月一过完就立刻找空挡上台北来,一方面回娘家,一方面来安慰她。

    杜婉霏温婉勾唇,连被叫结婚都是乖乖的,天生温顺的个性,害她自己陷入眼前境地。

    「他爸妈跟我爸妈都很开心,已经各自通知亲戚把时间空出来了,你要我怎麽说不?」

    两周前的周末,秦妈妈告诉她,因为秦东卫这些年太忙碌忽略了婚姻大事,所以秦妈妈替她作主,选了个日期把该办的婚事办一办,该有的都不会少,秦家会风光迎她进门。她满腹的犹豫,在面对两家父母欢天喜地的当下,不得不硬生生吞回去。

    「你到底跟那溷蛋谈过没?」连心心语气不善。

    「心心你不要这样讲他,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最近很忙,好像是在修稿吧,那个人一进入工作就是跟闭关一样,没完成以前不会出房间一步,跟他说话他也不会理人的。」秦东卫就是太专注了,一心一意在琢磨作品。从前她看着他彷如匠人般,崇拜得心里小鹿乱撞,哪里知道爱上了以后会苦到自己。

    「你还替他讲话。」连心心简直想摇醒她,「你现在到底要怎麽办?真的要结婚吗?」

    杜婉霏苦涩,泫然欲泣。

    「其实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我我以前就只想跟他结婚,可是这几年我很迷惘跟他在一起那麽久,我多少了解他,越了解他就越发现他其实不爱我,可是我又舍不得放弃,觉得总有一天他会真的在乎我现在终于走到要结婚,我却一想到要嫁给他,就好想哭」

    连心心深深叹气,从对面坐到她旁边,拍拍她肩膀。

    「你真傻,新娘子结婚前都是喜悦又感动的,即使有不安,只要爱的人在身边安慰,给一句肯定,哪还有忧郁?可是谁像你,告白没有、求婚没有、陪着讨论婚礼也没有,你有没有想过结婚以后他还是这样对你,你该怎麽办?」连心心看着好姐妹栽跟斗这麽多年,早就想把她拉出火坑,「他父母对你再好,那又不是他!」

    杜婉霏咬着唇,就像连心心说的,真的想不出婚后日子怎麽熬下去。原来看清事实很难,更难的是看清以后要去面对。

    她真的鼓不起勇气跟双方父母说,她考虑跟秦东卫分手

    承认秦东卫不爱她已经很痛,要亲手毁掉这桩婚姻,她心如刀割。

    连心心看着她一会儿,接着抽来两张面纸,替她把脸上眼泪擦掉,轻轻拥抱她。

    「你这个傻瓜,真的是爱到卡惨死。你要记得,不管你做什麽决定,我都会挺你,知道吗?」

    「嗯,我晓得,谢谢你。」杜婉霏倚在连心心肩膀上,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把连心心的连身裙弄湿一小片。她难过时都是朋友陪,这几年来为了不打扰秦东卫,为了不让他嫌麻烦,她没对他哭闹过。结婚是永结同心,她真的没自信,秦东卫的心在她身上

    她们姐妹下午茶吃到四点,接着因为秦家二老跟杜婉霏约了要去看婚宴场地,于是就在捷运站口分开。临走连心心又拥抱她,希望她幸福,她只能苦苦一笑,要好友不用担心。

    秦母看中的场地是海洋庄园,可惜地点在贡寮,离台北有段距离,为了怕秦东卫嫌太远,加上场地热门抢手,所以备案再看看几间台北市内的饭店。

    当天晚上,杜婉霏陪秦家二老回去,怀忐忑难安的心,她踏上二楼,敲了秦东卫的房门。一如预料,没人应声,她于是悄悄按下木质门把,打开缝隙,秦东卫穿着短袖衬衫跟休闲长裤,正坐在纯白色的实木书桌边打字,俨然屏气凝神到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卫?」她细细喊一声,也不敢太大声,就怕惊扰到他。

    杜婉霏蹑手蹑脚过去,见书桌上摆着一盘三明治,吐司夹了生菜跟肉片对切,还剩了一半,知道肯定是早上秦母给他端来,随便咬了两口就没再动过。

    秦东卫老是如此,用心起来像拼命,肚子也不会觉得饿,送到房里的食物也只会应付秦母勉强用一点。

    杜婉霏担心他的身体,可是不敢多嘴,她站在他右手方,稍微倾身看了看他的脸,还好,黑眼圈不深,大概他有规律睡眠。

    秦东卫专注在萤幕上的狭窄视野中,出现杜婉霏施加淡妆的娇容,虽只占了眼角馀光一些画面,还是令他蹙起眉头。

    他生平最厌恶写作被打断,除了父母,杜婉霏是唯一一个不会被他大吼轰出去的。

    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多容忍。

    带着隐隐燃烧的怒火,秦东卫飞快敲字,同时冷声:「没事就出去。」

    杜婉霏菱唇张了又闭,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不要太累了。她想这麽说,但是秦东卫会嫌她罗唆,就会更加生气,于是她改口问:「要不要我去帮你煮碗面?」

    「不用。」他很快回答。

    「那有没有需要什麽?」

    「你别吵就是帮忙了。」

    杜婉霏咬住下唇,这话也不是次听,可是今天特别难受。她今天跟他父母去看的,是他们两个要结婚的场地啊!他为什麽都不问问她看得喜不喜欢、满不满意,梦想中的婚礼长什麽样子?

    他可以忙,可以去构筑艺术殿堂,去追求他理想的文学高度,但是他能不能关心她一下下?

    房间里静悄悄,杜婉霏只听见打字声,过了片刻,她才收拾好难过的心情,尽量笑着轻声道:「妈妈说很喜欢贡寮海边的户外婚礼场地,希望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会嫌远,我们都很想定在那里,你想呢?」按秦母的要求,她这两周以来,已经直接叫他的父母爸爸妈妈了。

    秦东卫惯然地啧了声。一如所料,只是女人家的小事,他早就跟母亲说了他不管,不是吗?

    「你去跟我妈讨论吧,我忙。」

    说完,他起身到书柜前,在原文书区翻找资料,一门心思全拴在都铎王朝时亨利八世和情妇安波琳的恩怨情仇上。

    杜婉霏凄清的笑了,若不是秦东卫背对她,他就可以看见她初次在他面前忍不住流泪了。那声轻轻的啧,让她像个摇尾乞怜的卑贱女人,她觉得这些年来的尊严好像也被他丢弃了。

    她看着他桌案上数不清的原文资料、她看不懂的档案夹,发觉秦东卫的世界离她很远,不是她这样普通渴爱的女人承担得起的。

    她并不坚强,苟且到现在,已经极限了。

    杜婉霏默默擦乾眼泪,连哭泣都不敢出声吵他,他要是看见她哭,肯定更生气。

    她安静退出房间,掩上门后,背倚着门,不敢被人发现地偷偷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