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墨寒暄:“梅公子真是见多识广,这正是大相国寺的天府宣宝,是家父特意从京中捎回来的。这几天天气潮湿,犀木、茉莉香味清雅。百花香重厚,用犀木或是茉莉香更好,只是我常年住在城中,偶尔才会陪着家中的长辈来田庄小住几天,家里只上次过年时来用剩的半盒百花香。只好暂且先将就将就。地方简陋,还请梅公子多多包涵。”
这就开始告诫自己了!
这个女子果真十分的聪明!
宋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窦昭的脸上打了个转。
“窦四小姐如此谦逊,倒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了。”他笑道,“说起来,这全是一场误会——贵府的账房陈先生曾在弃城而逃的福建巡抚张楷麾下任过幕僚,之后定国公念其不是主犯,任其去留,陈先生又是个离开福建的,之后他又将我们的行踪告之给了窦四小姐。们等不知其意,不免惴惴不安,却也不曾想过要伤害窦四小姐,不过是不想暴露行踪,想在离开之后把窦四小姐留在田庄一些日子。我也知道,江湖之中藏龙卧虎。远非我的这些护卫可比,只是我们随身带着军中的弓驽,几个护卫又都是使驽的好手,好歹也能占些优势。否则刚才的那些羽箭也就不可能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贵府几位护卫的脚下了,我也不会下命让他们射驽了。”语辞十分的恳切。
段公义听着不住地点头。
窦昭却在心里腹诽。
难怪你被赶出英国公府之后很快就在辽王府混得风声水起了,就凭着这手睁眼说瞎话的本领、颠倒是非的本领,已是无人能及了。
“的确是场误会。”她不仅脸上丝毫不显,而且还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顺手拍了拍熟睡的孩子,道:“陈先生既然泄露了公子的行踪,自然是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的了。可若是雨停了,久雨逢晴,村中的老老少少都会出来晒太阳,公子人手不足,屠村之事只怕有些吃力,而且这么大的案子,不仅会惊动县衙和州衙,还会惊动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甚至是大理寺,这对公子来说太不利了。还不如趁着下雨,杀人灭口更干净利落、简单可行。不过公子的话也提醒了我,您为什么不把我们强行留在田庄日子,等你们走远了再放了我们,京都南下,通常都会经过真定,等我们去报官,您已飞龙在天,如鱼归大海,等官衙找到您家中时,只怕您早就什么都安排妥当,就是锦衣卫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墨开始还悠然地微笑,听到这里,笑容渐敛,眼角眉梢慢慢透出几分凛冽。
窦昭却犹不解恨,索性妙目圆瞪,“哎哟”一声,佯作骇然地失声道:“难道公子托孤之人就在这真定附近不成?”说话间,眼底已闪过一丝冷意,“皇上挑选顾命大臣还要考虑再三,窝藏朝廷钦犯之子,那也不是普通人敢做的。既然这托孤之人不能换,那就只能把我等斩尽杀绝啰!”
纵然像陈曲水、严朝卿这样老谋深算,经历丰富,七情六俗等闲也不会上脸的人闻言都忍不住露出惊骇之色,更不要说段公义和陆鸣了——两人望着窦昭,呆若木鸡。
屋子里一片死寂。
宋墨则像被一拳击中釉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纹。
他脸色铁青地瞪着窦昭,刀锋般寒气逼人,让窦昭头皮发麻,可她已无路可走,只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想想,”她故作轻松地笑道,“公子带了一位账房先生。嗯,账房严先生已经在这里了,两位管事,一位面目憨厚。刚才还在公子的身边,一位应该就是站在严先生旁边的,四个护卫。刚才拿着弓驽威胁我的,就是他们,一个乳娘,现在应该在公子内室后的暖阁无声地哭泣,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睡在我的臂弯,人都到齐了。可是你们是坐着马车来的。而且还是两辆马车……虽说赶马的车夫最为卑贱不过,通常都睡在马棚里,可不管怎样,他们到底是公子的人,这两个如今都去了哪里呢?”
宋墨鬓角冒着青筋。望着窦昭的目光平添了几分毫不掩饰的犀利。
窦昭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高声喊着“素兰”:“你刚才去抱小公子的时候,可曾见到公子的车夫?”
“是不是车夫我不知道。”素兰配合着窦昭,大大咧咧地道,“他们不知道那暖阁的后窗是能从外面打开的,我翻窗进去的时候,有个傻大个子正背对着我守在暖阁的门口,我捂一记手刀打昏了乳娘,悄悄拿出段大叔给我的那个浸了麻沸散的什么暴雨梨花针给了那家伙一筒。把他打得满身都是针,他瞪了我两声就倒在了地上。”说到这里,她冲着段公义抱怨道,“段大说,你不是说若被你的那个针射中了,就是大象也会一声不吭地倒下去。那家伙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抱着小公子跳出窗的时候还吭了两声,您这什么针也不太好使啊!”
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到了段公义的身上。
段公义刹时觉得自己好像被千万盏明灯照着似的,骤然间大汗淋漓,又想到自己对付的是定国公的遗孤,掩饰不住心虚,惊慌失措抓起衣袖一边胡乱地擦着汗水,一边喃喃地解释道:“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只说是子孙防身保命的,几十年都没用过,可能是不太灵了……”
素兰嗔怪道:“段大叔,您怎么能给我那么不靠谱的东西,要是那东西失效了,我岂不是要被那傻大人给捉住了。我被捉住是小,要是坏了小姐的大事,我们恐怕都会性命不保!”
“那是,那是!”段公义的汗流得更多了。
严朝卿却深深地看了笑容安逸,神态悠闲地坐在那里的窦昭一眼。
原来这个计谋是她想出来的!
他还以为是陈曲水的主意呢!
素兰这样一番播科打诨,肯定让宋墨气得够呛。
窦昭自然乐于相见。
但也不能让素兰把话给扯远了。
她适时地继续道:“素兰你看到的应该是两个马车夫里的一个人……那还有一个去了哪里呢?”窦昭猜测道,“难道他去给托孤之人报信去了?”话音一刚,她立刻惊恐地道:“段护卫,我们的人都去了哪里?梅公子白天之所以占尽优势不动手,肯定是派了那马车夫去请求增援,并早已和那托孤之人约定了动手的时间……这可就麻烦了!”
刘曲水、段公义、严朝卿等人都大惊失色。
只有宋墨,端起茶盅,微低着头静静地喝了几口茶。
可他端着茶盅略有些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愤怒的情绪。
窦昭所恃的,不过是怀中的这个婴儿。
她曾是个母亲,又怎么可能真的去伤害这个婴儿呢?
她所恃的,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而已。
想要让宋墨正视她,她只有继续挑衅宋墨。
“唉!”窦昭叹了口气,“公子在明我在暗,就有这点不好——我知道公子带了几个人,公子却不知道我们有几个人。不知道我的另一个婢女走到了哪里?要是有大批人的冲进田庄烧杀抢掠的时候,她能不能从真定州赶回来!”
宋墨抬起头来,表情严肃而端穆,目光冷静而理智。
-------------------【百二十章 谈话】-------------------
窦昭望着刚才还气得手都发抖的宋墨转眼间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心里五味俱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成大事者,都有大毅力。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繁华面前不迷失,在孤独的时候能坚守。
宋墨今年只有十三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壮志凌云、睥睨天下的年纪,她不仅让他铩羽而归,颜面尽失,而且还故作姿态地狠狠嘲讽了他一番,换成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恐怕都受不了,他却能在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里抛开荣辱得失,审时度势,重新正视自己所面临的一切。
这样一个可怕的人,自己在与他为敌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这个孩子的行踪,就是宋墨的软胁。
宋墨之所对他们动了杀心,也是为了保证这个孩子的去向不被人泄露。
她若是道破他们的身份,宋墨还有何顾忌可言?
鱼死网破,以段公义等人的心态,他们又有几成胜算呢?
何况在上一世,定国公府虽被抄家问斩,夺了爵位,可英国公府却一如往昔,圣眷不衰。
除非她能悄无声息地杀死宋墨之后消灭所有的证据,否则,杀人偿命,她相信英国公认很愿意为宋墨报仇。
她有这个能力吗?
所谓的让素心报官,不过是一威慑宋墨的手段,而不是柄能攻击他的利刃。
她知道,她相信他也是知道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宋墨又让窦昭心中多了几分说服他的把握——以他的理智,应该能判断出他们之间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局面。
而现在,她已经向他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和实力。他也开始重视她,到了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窦昭脑子飞快地转着,没等宋墨开口。已肃然地道:“梅公子,我有话想单独和您说!”
宋墨微微有些惊讶。
厅堂里只有八个人。
都是彼此的最信任的,她还要单位和他谈,她觉得哪些人不合适继续待在这里呢?
严朝卿?还是赵鸣?
念头闪过,窦昭已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她一面朝西屋的书房走去,一面吩咐段公义:“段护卫,还请您和素兰守在门口。不管是谁,也不允许靠近书房一步。”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很重要,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且这件事很冒险,她表面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则心里七下八下的很是不案。
陈曲水和严朝卿都是在封疆大吏身边做过幕僚的,特别是严朝聊,原是定国公的心腹,又有陪着宋墨一同护送那个孩子,得到蒋、宋两家人的信任,可见很不简单。
她想的再好,毕竟只是纸上谈兵;宋墨再厉害,毕竟还少了些见识。如果能得到这两人的相助,成功的几率将更大。
宋墨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吩咐赵鸣:“要留在这里帮段护卫守门。”
他觉得这样和窦昭对峙下去,对他是很不利的。
出门时母亲曾经反复地告诫他,江湖之中,藏龙卧虎,让他千万不要大意,凡事多和严先生商量。他却自认算无遗漏。没有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这才大意失荆州,不仅被这位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困在真定县这座小小的田庄里,而且还让孩子和这些跟随他的壮士陷入了险境。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让施安去搬救兵了。
按原来的计划,亥时他们将一起动手。
如果对方没能查觉到田庄的异样而动起手来,这位窦四小姐为了保住性命,肯定会把官府拖进来。若是侥幸对方查觉到田庄的异样而等候观望,万一雨停了,那些村民出来走家串户了,他们的行踪就更难掩饰了。
难道他还真的下令屠村不成?
那和那些倭寇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这位窦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