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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结束,客人渐散,一对新人候在门口为来宾送行,兼顾着让人当背景照像。

    周小全拉着涂苒问:“你刚才在台上说什么怪话呢,什么什么收据来着。”

    涂苒说:“幻听吧,我根本没张嘴。”

    周小全说:“是啊,所有人都幻听。”

    说话的当口,过来一女的,笑着对涂苒说:“新娘子挺漂亮的。”

    明显是句客套话,但是从清秀标志的人儿嘴里冒出来却另当别论。涂苒听着舒心,正待要说声谢谢,那女孩却已走到新郎跟前去了,只见她对新郎微笑道:“你今天很帅,真的。”

    周小全觉得那女孩儿肯定眼神不太好,不然为什么都站那么近了,还要盯着人新郎看。她小声问涂苒:“哎,这女的谁啊?”

    涂苒没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周小全又说:“她说了两句话,可是重点在第二句话上头。”

    涂苒笑了笑,说:“你也这么觉得。”

    两人没再吭气,又见新郎和那女孩在一旁轻声谈笑,想必是早就相识。陆程禹并非容易大悲大喜的人,有些时候看上去甚至严肃或者冷淡,很容易与其他人之间产生距离感。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很是温和。

    涂苒忽然悄悄问道:“喂,你说是你姐们漂亮呢,还是她漂亮?”

    周小全横了她一眼:“没事吧你,你今天是主角,涂苒一出谁与争锋。不过呢……”她又说,“可惜你画了个大浓妆,终归是略输一筹啊。”周小全见好友不说话,便安慰她道:“其实呢,绝大部分婚礼上,新娘都是个摆设,是个象征,作用就跟英国皇室差不多,没啥实际意义。也就是说你嫁人了,别人没希望了,不能染指了,所以大家来参加婚礼,看的都是我这样的伴娘啦,或者是来宾里比伴娘差点儿的未婚女青年啦等等。你这么想着,心里是不是能舒服点?”

    涂苒说:“嗯,更不舒服了。”

    这会儿,有小青年跑过来要给陆程禹他们拍照,涂苒往旁边让了让,不过那人似乎也没想着要拍她,闪光灯噼里啪啦的围着新郎和那女孩儿闪个不停。

    周小全拽着涂苒的胳膊催促着:“快去快去,你也过去照相。”

    涂苒甩开她的手,走到一旁说:“我还是欣赏好了,他俩看起来还挺配的。”

    周小全不由骂道:“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说着转身走过去,笑道,“陆程禹,陆程禹,你连谢媒酒也没请我的,咱两一起照几张相总是可以的吧。”她身子一扭,便站在了两人中间,不着痕迹的将那女孩儿挤了开去。

    外间,天色已是墨黑,大堂内却仍是喧哗不已。涂苒向四处张望,这才看见陆家小妹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孤零零的一人。

    陆家小妹芳名陆程程,比她的兄长陆程禹足足小了六岁,容貌不及兄长那般出色,穿着打扮也不似生活在有钱人家的模样,属于扔进人堆里即刻被淹没的那种女孩子。刚认识那会儿,涂苒着实看不出她有何种优点或者特点,于是称赞她的名字秀气别致,并开玩笑说:“我知道了,你出生那年,《上海滩》正好风靡全国。”

    陆程程登时红了脸,腼腆的笑道:“因为我妈妈姓程,所以我和我哥的名字里都有程字。”她说话时语速有点儿慢,笑起来的样子又带着点傻气,涂苒觉得这种表情似曾相识,想了半天,依稀记起,多年前的自己也常有这般神色。

    自从双亲离婚后,陆程程一直跟着父亲,之后家里又多了位继母,带着一个和她年岁相当的女孩。继母姓孙名慧国,那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名叫孙晓白。此时,陆家老爷子正携同妻子孙慧国忙于和一帮生意上的朋友联络感情,早已顾不上自家女儿,而继女孙晓白并未前来参加婚礼。

    涂苒见陆程程一人呆在那里孤单局促,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门口风大,咱们去沙发那边坐一会儿,你爸他们可能还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陆程程个性温顺,见她这样说,也就跟着往大堂里边走。涂苒陪她聊天,无非是说说陆程程的工作情况,以及还有半年才出生的宝宝。陆程程素来不善言辞,人又害羞,此时因提到自己未来的小侄子,却也兴奋起来,话便多了些。涂苒惯常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因而很善于照顾对方情绪,加之她言语活泼爽快,并且对这位小姑子的为人个性总带着点情不自禁的怜惜之情,所以,虽然两人才见了几面,却已是相处得较为亲密了。

    陆程程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姐,你们以后会常回家里来吗?”

    涂苒微笑着说:“会的,一家人当然要经常聚聚。”

    陆程程却担心地说:“可是……我哥以前就很少回来,”她不知道有些事儿该不该讲,因此看起来颇有些犹豫。

    涂苒接过她的话茬往下说:“因为陆程禹和你爸他们的关系不好。”

    陆程程点点头,问她:“我哥和你说过吧?”

    “你哥是个没嘴的葫芦,”涂苒笑道,“他倒没怎么说,但也不难看出来。”

    结婚前,陆程禹曾经带她去见过陆老爷子,临进门前只是对她说:“我爸他不大管我的事,这次回来也就是给他打个招呼,让你们认识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果然是言出必行,到那里说明了来意,还没等陆老爷子从惊讶与欣喜中回过神来,便拉着她出了门,简直是多一分钟也不愿意逗留。与其说是老爷子不怎么过问儿子的事情,还不如说是这小的根本就不将自个儿的父亲放在眼里。于此同时,涂苒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孙慧国对自己这位继子极为客气周到。

    又听陆程程抱怨道:“我哥和我爸这样,还不是因为那个孙……”话没说完,却见涂苒冲自己微微一摇头。陆程程会意,当即将那个还没说出口的人名给咽了回去,侧头瞧见父亲和继母正向她们走过来。

    涂苒尚未站直身子,孙慧国已是极为热情的握住她的手,说:“小涂啊,以后陆程禹出了国,你可得常回家里坐坐。我们家老爷子成天就盼着抱孙子,这会儿家里老大才结了婚,孙子就已经在肚子里了,他别提有多高兴了,今天晚上酒都喝了不少……你现在怀了孩子,得注意营养,想吃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让保姆给你做去。我们家那保姆呀,伺候人不行,带孩子也没经验,没别的本事,就是做菜的手艺蛮好的,川鲁苏浙江粤,样样都拿得出手。我在她身上花的钱哪,都请得起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了。我常对她说啊,你要常常学点新菜式,搞点新花样,要不然对不起我给那些的工资。”罢了,她咧开嘴兀自笑了起来。

    旁边有几位随行宾客,也都附和着说笑,其中一位打趣道:“孙总,您家保姆的生活真好呀,啥都不做,只管做菜,这么看来我得改行,您家还要保姆不?我对做湘菜可是很在行的。”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笑声,孙慧国更是笑不可遏,满脸得色,却是说道:“哎呀,您可是当领导的,国家干部,哪能和那些人比。”

    涂苒心想:“这人强,看起来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脸皮可比我的厚多了,哄的这姓孙的多开心,”又想道,“姓孙的每说一句都是话里有话,嘴皮子这样厉害,为人处世想必也是泼辣成性的,以小姑子这样的性格,在这个家里肯定是呆着不舒服的,”瞥了一眼,果然看见陆程程在旁边低着脑袋一声不吭,眼神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厌恶和不屑。

    涂苒整日里忙忙碌碌,又因为孕初期的不适感并未消失,早就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这会儿是强撑着和人寒暄。想是小姑子发现她脸色不好,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又听见陆程程小声说:“哥,嫂子累了一天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身后那人“嗯”了一声,对陆老爷子说:“这会儿也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今天就散了吧。”

    涂苒觉得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的耳根旁,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的心忽然就跳得厉害。

    果然是很累了,她想。

    陆老爷子认为儿子这样和自己说话,还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多少有些不礼貌,今天却也懒得计较,反而乐呵呵地说:“咱们这些闲杂人等,散了,散了,不耽误他们小两口。”

    旁人也笑。

    陆程程跟着父亲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看涂苒。涂苒叫住她说:“过两天咱们一起出去逛逛。”陆程程这才笑着向她挥挥手。

    等人都走了,陆程禹才对她说:“这么短时间,你就和他们处得不错了。”

    涂苒不觉一愣,扬眉抬眼看他,等着下文。只听他又说:“他们那两个厂,老爷子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剩下的都被孙慧国拽在手心里,销售那一块儿全归她管着。”

    涂苒想了一下,很是认真的点头:“哦?”

    “要从老爷子那儿捞点钱不容易,”他笑了笑,神色淡然,“要做好心理准备。”

    新婚(三)

    席散,两人回到陆程禹之前的住所。

    这会儿已是晚了,走廊上静悄悄的,光线昏暗,偶尔听见细微人语从紧闭的某扇门后传出来。

    涂苒跟在陆程禹身后,看着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走进房间,摸到墙上的开关“啪”的一声按亮电灯。

    如同数月前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地立在明亮的灯光之下,冲她微一摆头,示意她进来。

    那时,她多少是有些紧张的,只是心里的一些念头致使她刻意压抑住这种情绪,她觉得应该为自己找点事做,于是就反手轻巧地合上门。她向后靠着,软绵绵的斜倚在门板旁,歪着脑袋瞧他。他也看着她,神情里带了点笑带了点挑衅,隐隐显露出征服的欲望。这种神情对涂苒来说并非陌生,她接触过的人里,那些男人在酒桌上灌了点黄汤,或是在言语里有意为难她的时候,便会这样瞅着她。这让她觉得周遭的氛围低级而猥琐,弥漫着股毫无希望的压抑。

    然而相比之下,陆程禹给她的感觉似乎要好些,也许是因为他很直接的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又或者是他在打算做坏事的时候表现的含蓄而有风度。待观察了她数秒之后,他终于走过来按熄了灯。

    他将胳膊撑在门板上,低下头去同她接吻。

    身旁灰白的墙壁上,是月光从窗外探进来,留下树枝摇晃着的斑驳身影。

    涂苒当然知道,那晚的自己是看起来相当的不正经。然而她却不知道,在数月前乍然重逢的瞬间,陆程禹就已经鬼使神差的得出了这个结论:人应该是个好人,却不是个正经女孩儿。

    关于“不正经”这个词,人常说的是“老不正经”,“装不正经”,或“骨子里透出来的不正经”。可是这些说法安在涂苒身上都不合适,陆程禹觉着她举手投足自然得很,抽烟的样子很悠闲,喝酒的时候又带了点男人样的豪气,只是当她的眼风偶尔扫过自己的时候,那眼角眉梢流露的风情,不得不让他想起“轻佻”二字。

    他甚至可以肯定,其他男人也有相同的感受,因为那次的聚会,大半的男人都有意无意的将眼神儿挂在她的身上。

    涂苒那晚穿了件咖啡色高领线衫,胸前线条很是突兀,许是喝酒喝得热了,她将衣袖捋高了些,露出一小截胳膊,骨骼精致秀气又不失肉感丰腴,白得晃眼。于是在陆程禹看来,就连这手腕儿,都是带着些轻佻气质的。

    对于男人的注目,这女孩必定是明察秋毫的,而她也并不愿装作浑不在意无知无觉,有时甚至毫不避讳那种目光。她的神色里偶尔夹杂着一点揶揄甚至恶作剧的调笑。她还有个很差劲的习惯动作,就是喜欢拨弄戴在自己右耳上的耳钉。她无所事事的时候,习惯将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支在脸颊旁,指头在耳钉上划着小小的圈。

    动作隐蔽,却很挑逗,总之,更是为她增添了“不正经”的特点。

    那一刻,陆程禹认为自己把过多的心思放在这个女孩身上了,虽然说他对她的现在多少有些好奇。

    当他得出了最终评估结论后,便不再去如何注意她。

    因为“正经”或者“不正经”的女孩子,对于一般男人来说,差别只有两个:

    其一,不容易上,或者容易上。

    其二,需要用婚姻来为其负责,或者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也许,那时的陆程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评估目的,尽管它存在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