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依然充满了好奇心,立刻大声答应了,快步跟上。大家才走过条长廊,却被凌寒叫住了。黑发特工一只手放在一扇虚掩的大门上,神情犹豫且间杂著些许痛苦说:“这是江铭的新房……至少,我们可以审问岳群……”
江扬痛苦地抽了口气,终於明白这种内外煎熬的难过之处:一面是在领海准备好“战殁”的弟弟,一面是生死未卜的父亲,一面有刚刚被凌辱的妹妹,另一面则是整个布津帝国和百万千万民众的安危。纷乱的念头在指挥官清醒的脑袋里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身边的苏朝宇却已经毫不爱惜地一脚踹开了那扇古董门:“看看她是死是活只要一秒锺,她和这个国家一样,需要你,江扬。”
江扬驻足。电力被掐断的房子里只有两根几乎燃尽的红烛发出幽幽的黄光,门框上有带血的抓痕,丝绒地毯上散落著妹妹曾经闪闪发光的长指甲。作为大哥,江扬几乎不敢走进去,仿佛不亲眼看到,噩梦就不会成真;作为神一样的指挥官,他却必须要马上了解情况,一分锺的停留已经太奢侈。
他终於决定走进去,面对现实。
房间里弥漫著浓郁的酒臭和花香,格外令人作呕,宽大的古董床和地毯上尽是粉红色的礼服碎片,江扬甚至认出那个小蝴蝶结是妹妹亲手加上去的,他一步一步走进近,伸手抓住华美的丝被,准备好看到被凌虐过的妹妹,准备好带她离开这噩梦般的一切。他掀开了被子,然後愣住了。凌寒走过来打开野战手电筒,伸出两根手指试了试,一面检查尸体一面说:“首都军区的代理指挥官岳群中将,死了很久了,死因……大概是太阳神经丛被暴击,需要尸检才能最後确定。”
苏朝宇几乎翻遍了整个房间,连只耗子都没发现。江扬已经快步离开,一面走一面吩咐:“派人守著现场,其他人继续搜查,目标不变,卓缜本人及国家防卫系统启动终端。”苏朝宇一路小跑跟著江扬,相当没有水准地安慰了两句诸如“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之类的话,神一样的指挥官只是拍了拍他的背,神色镇静地说:“没事,我会找到她,但不是现在。”
穿过几道宫门,安吉娜的寝宫就在眼前,苏朝宇以为江扬会时间冲进去,没想到江扬居然一个急停,抽出手枪後低声下令:“情况不对,注意警戒。”
z小队和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们立刻散开,以标准的战斗队形开始接近、突入、警戒。江扬看出苏朝宇和凌寒的疑惑:“没有守军很正常,但是没有仓皇逃离的迹象就不正常。看,宫门上这对特制的双龙捧珠门环,龙头相对、位置恰好,这样的时刻,谁有闲心弄这个?”
话音未落,前锋队员发来报告:“确认安全,发现五名疑似被灌服大量安眠药的侍女。”此时此刻,再诡异的事都不能阻止江扬,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了进去。
寝宫里一片漆黑,队员们都谨慎地背靠背打著手电筒搜索,江扬听父亲谈及过寝宫的各种摆设,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径直走向皇帝那张有三百年以上历史的雕花大床──它顶天立地,被层层叠叠的绫罗幔帐围著,像个小屋子。苏朝宇握著枪挡在江扬身前,低声说:“小心埋伏。”
江扬点头,琥珀对上海蓝,交换了充满爱意的默契的光。他们几乎同时上前,一人一边扯下幔帐,两支枪指向大床的不同位置,没有射击死角;凌寒和另外四个队员同时打开手电,然後,他们都愣住了:纯白滚金边的床单上,蜷缩著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的身体上围著一片床单,金发凌乱姿容秀美,居然是江铭!
江扬所有强行压抑的担心瞬间涌起,忍不住把枪扔给苏朝宇,抢步过去紧紧抱起妹妹。江铭和那些侍女一样,被灌服了安眠剂,睡得很沈,指甲都已断裂,指根却多了一枚形状奇异的钢戒指。凌寒把它摘下来细看,在背面某个花纹上轻轻一按,它立刻发出劈里啪啦的电火花,凌寒忍不住啧啧惊叹:“微缩版高压警棍,可能就是杀死岳群的凶器,江家的人都够牛的!”在江铭醒来以前,没法确定这个凶器是哪儿来的,江扬扯下床单为江铭遮体,苏朝宇眼尖,指著枕头底下露出一角的黑箱子叫:“那是什麽?”
江扬用一只手把它拖出来,掏出随身的三维钥匙插入,看著它亮起来,进入培训时见过的界面,终於露出微笑:“真正的国家防卫系统启动终端,我想。”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27
嫦湖湾的天空亮如白昼,纳斯帝国的军舰在航空母舰“草莓盛典”的统领下,就像是童话里进攻城堡的喷火恶龙,不断以远超常规武器水准的高精度杀伤性武器打击嫦湖湾基地的守军。战损数字飞快攀升,屏幕上象征敌军的红色光点谨慎地前进,而象征守军的绿色光点则在这种推进中,一个个消失──镇守嫦湖湾基地的主力舰艇在这种超常规的战斗中,消耗速度快得让人心寒,西南基地指挥官许志飞上将私下里说:“照这样下去,也许撑不过四小时。”
江立知道,这不是退缩怯战而是陈述事实,他甚至知道自己在焦虑,但神情却依旧那麽淡定:“西北军区会协助防守,或者再有半小时,国家防卫系统就可以启动。”
嫦湖湾的指挥官孙琪欢中将不以为然。他用两根指头捻著自己银色的胡须,看起来就像是古代故事里那些银盔白发的老将军:“我上下一班船。作为嫦湖湾基地的指挥官,我不可能死在陆地上。”
又一个绿色的光点沈默地消失,隔著那麽远,海面上的火光看起来就像是节日的焰火或者祈福的漂灯。但这些身在战场上的人明白,每一次火光炸响,屏幕上每一个光点的明灭,都意味著多少生命的逝去,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一去不返。
孙琪欢中将这时候的决定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江立沈默地为老将军斟一杯茶水,孙琪欢在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含著泪光的敬礼中,将这代酒的茶一饮而尽,转身走出大门。江立站在窗边,看著远方一艘艘舰艇驶离军港,这个离开军校多年的年轻人抬起右手,敬了这辈子最标准也最虔诚的军礼──为了那些明知没有归路却义无反顾的士兵将校。
距离嫦湖湾基地指挥中心不过百公里的普内斯省政府大楼里,所有的公务员仍然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包括江立女儿的母亲梁丽征。她所领导的西南情报科使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的巨型机火龙陷入半瘫痪状态,在这场惨烈的斗争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但时间不够,人手不够,无论如何天才或者怎样努力,她都已经来不及阻止纳斯海军对嫦湖湾的猛烈进攻,她的丈夫、边境少数民族的族长向思陪著她工作超过了四十八小时,此刻虽然还能搂著她的腰,人却已经疲乏至极,靠在椅背上半睡半醒。
有文书官跑进办公室,大声地传达江立最新发来的命令:“立刻放弃现有工作,全体都有,在省长王斌阁下的指挥调配下,组织平民撤离或进入防空掩体。只有四小时,立刻行动!”
梁丽征一愣,向思也醒了。谁也没有想到情况会恶化得如此之快,内部通讯软件滴滴滴响个不停,不断地发来最新的警报和撤离时间表,向思轻轻吻梁丽征的额头,问:“怎麽办?”
梁丽征其实并没有这麽近这麽真切地经历过战争,之前两次迪卡斯之行在她看来都像是郊游。尤其是後一次,江意在战场上的突然出生成了全部回忆,此时此刻,她的心早已乱了,只能茫然地看著向思,整个人鸵鸟似的藏在他怀里,等他拿主意。
“你是我的妻子和江意的母亲,这种时候,最应该撤离,但是你曾经是个军人,此时此刻……问问江立吧,他是最了解战局的人。”向思试图去拿通讯器,却被梁丽征握住了手腕,她说:“你回去,族里需要你,我……你先帮我带走小意……”向思笑著看著她,梁丽征被这样温暖宠溺的目光盯得脸都红了。她本就是个孩子:“我当过一次坏士兵,不想再当逃兵。”
向思吻她:“我明白。你说,咱那地方,一两千牧民,几百间木头房子,牛啊羊啊猪啊狗啊,值一颗导弹吗?再说还有爸爸呢,放心,我不回去,就在这儿,陪著你,保护你。”梁丽征为这样的情话涨红了脸,紧紧地勾著向思的脖子,向思轻轻揉她的头发:“乖,干活吧。”
快三岁的江意正好抱著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暖瓶从外面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著迷惘的光,奶声奶气地叫道:“姐姐抱!”
向思怕她烫到,连忙过去,一只手拎起暖瓶,一只手把江意扛在肩膀上,她就咯咯地笑起来。梁丽征也微笑,使劲按了几下睛明穴,戴上最讨厌的护目镜继续工作。向思凑过来吻她的鬓角,叫她“我家的爱国少女”,她就呸:“你才是少女!你全家都是少女!哼,早干完早回家,老大要加油哟!”
此时的江立近乎绝望。跟首都的通讯始终不怎麽畅通,战报都是简单的告捷,但国家防卫系统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嫦湖湾基地的战斗机一架一架被击落,战舰一艘一艘地沈没,孙琪欢中将以下数万将士几乎是用血肉之躯阻挡纳斯的攻势。那些英勇牺牲的战士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血本不必流,他们的生命之路原本不必止步於此,所有的牺牲只因为卓家的野心和私欲。江立死死捏著拳头,从指挥屏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高性能武器的飞行轨迹,却和那些同样看到它们的将士们一样,无力改变任何事。
这甚至不是战争,而是屠杀。又一轮的轰炸开始,江立强迫自己盯著屏幕,看己方士兵的生命之火像绿色的光点那样无声无息地熄灭。
五,四,三,二,一……没有变化?
江立惊讶地跳起来,刚要叫技术参谋问个究竟,那些压抑了太久的小夥子们忽然开始欢呼,一个向来腼腆的年轻上尉个把军帽扔起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叫:“系统展开了!西北军区成功拦截袭击!我们的系统也在启动!胜利了!”
江立几下调出国家防卫系统西南分区和嫦湖湾分区的启动进度图,那绿色的进度条就像是荒原里的一点新绿,百分之一的前进就代表著无数生命将被拯救。江立紧紧握著拳,手心里开始冒汗。短短十数秒漫长得像是几小时甚至几天,他不由自主地凑过去,鼻尖都快碰到屏幕的时候,进度条终於到达终点,整个指挥中心都沸腾了,孙琪欢中将手下那些原本纪律严明、严肃紧张的军官们大声欢呼,肆意拥抱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战友,每个人眼里都有泪花,无数的军帽被扔起来又扔起来,以至於江立不得不吼了三次才能让所有人回到工作岗位。
国家防卫系统的启动使纳斯和布津守军的实力发生了明显的逆转,一艘航母及其编队没法同时面对三四个基地的全部高精度高烈度杀伤性武器,孙琪欢中将沈稳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基地:“敌军开始撤退,注意警戒!”
那位值得尊敬的长辈还活著!江立翠色的眼睛里也有泪光,大声地回答:“是,请您放心。”
从来不笑的老将军的眼睛里有欣慰,神情却依旧那麽严肃。江立看著他从屏幕上消失,然後开始给首都和普内斯省省会历城的秦月朗、王斌、梁丽征等人发出战报:“国家防卫系统顺利启动,纳斯军开始撤退!”
对於处心积虑谋划数年的卓淳来说,国家防卫系统的展开和纳斯海军撤退的消息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当时正在亲信死士的簇拥下准备逃离皇宫,闻言捏碎了手里的水晶酒杯,整个右手鲜血淋漓却不觉得痛。他吼秘书官:“启动终端怎麽弄到江家小子手里了?叫卓缜滚过来见我!”
秘书官战战兢兢:“首相已经失踪近四小时,殿下……”
卓淳的表情看起来很狰狞,他运气:“月小姐呢?七宿呢?都叫来!”
“月小姐……”秘书官硬著头皮小心翼翼地回答,“一小时前,失去联络……七宿由月小姐调配,所以……”
卓淳怒不可遏,简直要立刻毙了眼前所有活人,秘书官缩在副座後面,为了免遭池鱼之殃,赶紧报告唯一的好消息:“瞻先生五分锺前报告,夏宫一切正常,有过小小的骚动,不过都已平息。”
“不可能,皇帝如果还在夏宫,国家防卫系统不可能启动!”卓淳下意识地搓著手指:“难道江家小子又使诈术?转向,立刻去夏宫!”
暴雨渐歇的凌晨,在这座彭耀的军队已经进驻的城市里多停留一秒锺都太危险,他们应该立刻突围,到仍在掌控中的江北军区整顿队伍,再图明日,可是卓淳的决定从来没有任何人敢於质疑。秘书官立刻传达命令,司机当即转向,每个人都宁愿被“叛军”的炮火击毙,也不愿承担惹怒卓淳的後果──那绝对是真正生不如死的噩梦。
凌晨三点三十五分,江瀚韬从假寐中惊醒。窗外火光半壁,不停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