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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橱窗,你怎麽看得这麽准,他说,他在飞豹团的兄弟,是个画家,耳濡目染。”

    江扬逐渐知道了这前言不搭後语的句子里的含义。

    秦月翔似乎很有讲故事的兴趣:“我很少跟我的侍卫聊天,之前。不过方方和叶风告诉了很多我从没听过的东西,比如说,忠贞和死亡,还有壮烈和背叛。听多了,活著的意义就不同了。”

    江扬打断他的讲述:“尽管有相似的经历,但是我的人生观不会因为一些故事就发生改变,我相信,您也不会。”

    秦月翔看著他:“江中将,我很不喜欢别人轻易下结论。”江扬露出了一个抱歉和谦卑的表情,甚至低了一下头,但他仍然坐得笔直,目光炯炯。秦月翔扬起手里厚厚的哲学书本:“也许别人会觉得我浅薄可笑,但现在我相信辩论和逻辑。”

    江扬颇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封面和作者,没有想发表任何评论的意思,然後站起来准备离开:“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扰您,请舅舅早点儿休息,如果需要什麽,请您吩咐。”

    “我不信你没有想过,如果首都不欢迎我怎麽办。”

    江扬悚然回身。

    秦月翔安静地坐在那里,重新翻开了他的哲学书本。他一面等待江扬的回答,一面拆开盒子,把cd放进机器里去。江扬再次靠近病床,俯视著这个本来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的孩子,心生莫名的悲悯:“您有什麽想法?”

    “尽管一切都是礼遇,但我知道叶风是凯旋的旧部,我是阶下囚。阶下囚没有什麽想法,这里已经有美妙的音乐和哲学,我很满足。”

    秦月翔输了。不用撕扯,他的伪装已经全部脱落,江扬看著他,就像看见任何一个年轻的无助的孩子。因此,江扬决定扔掉这些官阶大小辈分高低的东西,直截了当地提高声音:发问:“请不用说伪装内心镇静的话了。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事到如今,妄图飘然於世、谈论哲学和生命的意义的行为是虚伪的,恕我不敬,秦月翔,我问你,你心里到底在想什麽?”

    年轻的“舅舅”合上书本,滑进被子里。他期待这一刻似乎已经很久了,於是看著江扬的眼神不再带有抗拒和怀疑。江扬轻叹,握住他的手。秦月翔似乎是抽泣了一声,也像是微笑了,就那麽几秒,他终於轻声开口,说出了今晚唯一一句真心实意的话:“我想活下去,安安静静的,读书,聊天。活著就好了。”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59

    是夜,边境基地指挥中心大楼,综合情报处以上直至指挥官所在的顶层,灯火通明。

    基地医院送来了秦月翔的dna和血液、齿模副本,综合情报处一直在做相当周密的计划和分析表格,文秘处的新闻稿改了一次又一次,很快,他们将向整个民众公布找到了所谓的“失踪人口”秦月翔的消息。

    这个对策并非万无一失。这场战斗从父辈开始,旷日持久,积累至今的矛盾错综复杂,令江扬、卓缜他们几乎寸步难行,每一个决策都必须瞻前顾後,忌惮许多“不能提”和“不能动”。江扬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战争,只要有能力用谈判和妥协来化解,他会在自损最小的情况下,答应对方提出的要求。有社评一直指责江扬是没有最优决策能力的指挥官,但是大家心里却都很清楚,打仗不是约好了放学後去操场上拍砖单挑这麽简单的事,一星战火也足以燎原,其结果一定是劳民伤财,大伤元气的同时还要葬送无数生命和幸福。一定程度上来说,秦月翔是江扬最大的“和平解决”问题的机会,但之前病房里的谈话让江扬觉得绝望:秦月翔之所以伪装,是他明白自己的命运。叶风带他回到边境基地之後,江扬几乎是确定要拿他做筹码,向驻守首都的卓家做交换的。若卓家答应了交换程序,那麽秦月翔回到首都之後,将面临被软禁一辈子的悲惨结局──软禁到了最後通常会变成不耐烦,慢慢地,等到大家逐渐淡忘,他就真的可以不存在了。即使苟活,也是处处被人监视的可怜的笼鸟,生不如死。

    尤其是,江扬始终暗暗觉得,卓家会掐断、封禁所有的转播信号,然後直接拒绝交换的提议。事已至此,首都局势吃紧,卓家密谋数十年的篡位夺权在即,秦月翔的“死”已经把江家和秦家拖进了泥潭,给了卓家最好的机会,此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便不再有任何用处,换做秦月翔以外、无关紧要的人,卓家会让他真正死亡,以绝後患。

    现在,江扬赌的就是卓家对血缘的最後一线感情,尽管彭耀早就说过他们是“一家子变态”,但是,既然手握秦月翔,江扬就不在乎赌一次,如果可以用秦月翔作人质,交换出被困的妈妈和爸爸,那麽一切都会立刻出现转机,也许……江扬琥珀色的眸子里有血丝,也许内战就可以避免,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江扬整理了一些材料,传真给卓缜做交换的筹码。过去的两个小时里,综合情报处一直监视著卓家和新闻媒体的动向,以其能够在对方有所反应的时间内做出合适的决策,但是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任何媒体上都没有出现和秦月翔有关的新消息。

    叶风早就和慕昭白一起回来了,此时正在江扬办公室里,死死盯著他的手机──论身手和经验,他都是极顶尖的,身份也比较低调隐蔽,又有在江扬队伍里卧底的经验,无论是嫁祸还是设局,都是带秦月翔出国“避难”的最佳人选。但他在一周前的例行报告之後,迅速带著秦月翔离开了管制范围,从一个岛国出发,辗转七次出入不同的国境,最终到达洛沙克公国。当时的洛沙克公国因为纳斯主力军队在雪伦山地区和布津帝国交战而提心吊胆,国内一片混乱,因此叶风得以顺利混上火车,并且给秦月翔谨慎地喂下了药丸,把他伪装成货物,一路妥帖地照顾著,运到了距离边境基地最近的车站。此时,卓家应该已经发现叶风没有按时递交例行报告,并且发现了两人失踪的真相,因此,叶风的手机已经连上了综合情报处的终端,只要对方开始寻找他、威胁他,综合情报处就可以迅速判断来电方的位置。

    当晚三点四十九分,江扬收到了来自首都卓缜的回复。卓家对这个秦月翔身份的真实性的信任度为零,并且认为江扬这种做法除了更加“倒行逆施”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至於那宗说得很隐晦的交换事项,卓家根本毫不在乎,只是叫江扬别担心法律的公正性。

    一切和谈的可能都化为泡影。江扬把回信读了两次,确定卓家已经放弃了秦月翔,当即命令综合情报处将之前做好的节目通过网络信号散播出去,并且联系首都媒体,公布“秦月翔凶杀案”的真相。他飞速收拾著文件,冷静准确地向各个部门下命令,然後要了最近一班飞往首都的飞机。

    “卓家很快会公布我们之间的所谓‘交易’,後续繁杂,一切交给你们了,”江扬对慕昭白说,“叶风先留在这里,必要的时候再去首都,我需要立刻赶回去,赶在事情变得更坏之前。”

    鉴於秦月翔被杀害并肢解抛尸一案的一审结果还在老百姓嘴里念叨著,此时秦月翔真身出现的意义非同小可,卓家的反应再快,也不过未雨绸缪的江扬。很快,各大网络媒体已经将相关消息登上了首页头条,有的甚至做出了专题栏目,而《雁京日报》的主编在接到电话之後,穿著睡袍就到了印刷厂,当场写稿,加印号外。一系列公关和反击做得又漂亮又快速,江扬不知道的是,身在首都的父亲坐在电脑前,笑容那麽温柔。

    来不及看到更多的结果,江扬就要去机场,叶风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慕昭白迅速打开定位软件,江扬锁住了办公室门。

    号码陌生,声音陌生,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叶风,你疯了。”

    “我没有。”叶风坐在沙发上,端著他的热茶。

    “你还有悔过的机会。”

    “有吗?”

    “有。你知道怎麽做,我等你的消息。”

    “不用等了。”叶风说:“为了不让你失望,你还是当我疯了吧。”

    电话那边沈默了一会儿,有开门和衣物摩擦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有个嫩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干什麽呀……”江扬看见,叶风的手死死掐住了大腿上的肌肉。慕昭白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麽,那嫩嫩的声音来自一个听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肯定是没有睡醒,此时极不情愿地对著听筒说:“爸爸?我是旗旗。”叶风没有接话。忽然,小男孩痛苦地叫起来,很快就哇哇大哭,叶风冷静地听著,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直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叶风,你不想让发生在你老婆身上的事情再来一次吧?”

    江扬两手攥拳。

    叶风镇静地像个假人,甚至啜了一口热茶才说:“你把小孩放了,怪可怜的。大男人欺负一个小朋友,好意思吗?”

    “我会让你听见他是如何死的,一点一点,我会给他套一个漂亮的袋子,慢慢收紧,让他哭,让他叫你爸爸,让他呼吸越来越难……”江扬听不下去,却无能无力,慕昭白那里的定位刚到街道,而小孩的哭声,已经越来越小了。

    叶风仍旧那麽冷静,以至於冷酷:“唉,随便你们吧。再见。”就这样,他居然挂掉了电话,并且把手机直接放进了茶杯里。

    江扬手疾眼快地过去抢,试图把卡拿出来,但发现这是为了方便抛弃而设计的整体成型一次性手机,根本没有快捷打开的地方。叶风握住江扬的手腕:“别这样,那不是我儿子。”江扬抬头看他。

    “姜韵是这麽死的,他们给她套了一个粉红色的塑料袋,视频里,我看著她死的。我儿子也一样,他们一旦发现我带著秦月翔跑了,就会立刻灭口,儿子……早就没了,甚至有可能没得更早。刚才那个小孩,只是利用我的弱点做戏,想白赚我杀掉秦月翔,算了!我被他们赚了小半辈子了……”叶风说得特别慢特别清楚,就好像害怕这些事情不真实,所以强迫自己相信似的。他已经不悲伤了,可见这些惨剧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江扬的心里如同有巨雷轰鸣,一时间又恐惧又难过,竟完全说不出话来。那种失去最亲最爱的人的痛苦、被胁迫的恐惧、眼睁睁看著生命消逝却完全无能为力的挫败和内疚自责,江扬比谁都清楚。

    叶风像个大哥哥那样拍拍江扬的肩膀,然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们都活著呢。”他指指周围的空气:“各种地方,一直跟我在一起。”说完,他踢了一下慕昭白的电源线:“喂,又不是你儿子,你哭什麽?”

    慕昭白把坐标发给他的手下,默默地收拾东西,终於忍不住骂了突破他极限的最脏的一句话:“操他全家啊!”

    叶风笑著哽咽著,大力抱抱他昔日的同僚,然後用尽全身力气捏住了慕昭白的肩膀:“这下你懂了?吃饭的时候你问我为什麽回来?为什麽不考虑後果?没有为什麽。我能去哪儿?我要回家啊!”

    江扬把压在胸口的悲愤强压回去,因而觉得身体里有种横冲直撞的痛苦和欲望。回家,要回家去。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60

    江扬秘密离开边境基地的那天夜里,彭耀度过了他迄今为止最为难过的一夜。正如江扬收到的情报所示,朱雀王裴坤山的状况非常不好,这位布津政坛上的传奇人物在短短几个月内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体内部似乎寄居著一头吞噬健康的怪兽,无时无刻不在撕咬著他的五脏六腑。如今,甚至需要每天注射三支止痛吗啡,否则,他非但无法思考,甚至连安安稳稳睡一觉都成了奢望。

    自从被三个舅舅送进望洋阁,彭耀就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姥爷的病榻,身边除了徐雅慧的母亲颜若兰,还有三四个终日带著白口罩的医护人员。彭耀曾有几次试图看看他们的耳朵後面有没有传说中的“相思痣”,只可惜阴差阳错从未如愿,因此他索性放弃了这种劳神费力的事情──毕竟,凌寒和他的人隐在暗处反倒更为有利。

    除了黄昏时分曾经短暂地醒来之外,裴坤山始终昏昏沈沈。颜若兰给彭耀找了一张单人充气床垫放在裴坤山的病榻前,又给他找了一只很大很厚的睡袋,彭耀难得收起全部的暴躁和坏脾气,就像一只最温驯最忠诚的小狗一样,守在姥爷身边,只怕一眨眼的功夫,他这唯一的真正的亲人,就会消失不见。

    午夜时分,裴坤山终於醒来,彭耀还没有睡,拢著睡袋斜斜靠在床脚,用一个电子涂鸦板乱写乱画。他敏锐地察觉了姥爷的注视,於是抬起头,目光相对的瞬间,两双相似的灰蓝色眼眸里瞬间盈满泪水。

    裴坤山抬起左手,微微指了指床头的匣子,彭耀从那里面拿出配制好的止疼吗啡针,半跪在床前替姥爷注射。裴坤山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