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出来,集装箱的高度令他甚至不能直立,只能用标准的匍匐前进的动作挪到桌子旁边,勉强盘膝坐好,翻开那个黑色的文件夹。
封面上有“绝密”字样的红头印章,单位名称处印著一个看起来很玄妙的图腾,像是全身长满黑毛的麒麟,只有一根独角,怒目圆睁,神态十分生动,他觉得眼熟,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只能暂时放弃,直接翻开页。那是布津帝国最高检察院下发的标准红头文件,内容写著:“布津帝国最高检察院,特别授权本文书持有人对帝国陆军狼牙特种突击师师长,上校,苏朝宇(军官证号码:xlnz20070818232132)进行特别询问。”内容格式明显不合规制,也不是任何一种苏朝宇见过的逮捕令,但是在江扬身边这麽多年,他绝对可以分辨出帝国主要行政部门钢制印章的真伪,眼前这一份,偏偏是真的。
那无机质般的声音幽幽响起:“苏朝宇上校,请您阅读文件,确认无误後签名。”这是催促也是威胁,苏朝宇只能在下面的签名栏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後继续往下翻。後面十数页的内容全是要求他确认的个人基本状况,从苏朝宇爷爷那一辈开始,事无巨细,比苏朝宇当年刚刚进军校时的政治审查还要详细,连已经远嫁纳斯的庄奕都没有放过。苏朝宇越签越觉得心惊,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无论对方是谁,他们的局都布得很大。因为这份材料对於苏暮宇的过分关注让,苏朝宇相信,这是一次通过海神殿事件来打击江家、甚至连带彭家的真正的阴谋。
“苏朝宇上校,请您不要紧张,同时也不必花费额外的力气试图逃走,您现在位於公海的一艘洛沙克藉渔船上,距离最近的布津帝国海岸线超过四百海里,就算您可以从这个箱子里逃出去,也不可能安然回到帝国境内。”那声音刻板单调而冷漠,似乎还带著那麽一点点高高在上的讥诮。
苏朝宇咬了一下嘴唇,基於之前那些黑衣人严密的组织和专业的伸手,这些话几乎是可以相信的。所以在没有找到安全的脱身之策以前,他能做的,大概只有伪装顺从,尽量拖延时间──假设他刚刚签下的文件真的由布津帝国某一个特殊调查机构签署,那麽江扬也许还是自由的,至少江家一定在想办法,动用所有的人脉帮他。就算江家自身难保,彭耀和苏暮宇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想到这里,苏朝宇垂下眼睛,假装虚弱地问:“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很渴……嗯,先生?”
他的项圈滴地响了一声,随即那个无机质的声音回答:“不,远没有到您的极限,苏朝宇上校,它会帮我们监控您的身体状况,以及,您是否说了实话。”
苏朝宇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摸脖子上的项圈,它严丝合缝地贴著他的皮肤,表面极光滑,找不到明显的接口,就像是焊在他的脖子上一样。那声音放任他摸了片刻,才说:“请不要试图破坏它,您不可能做到,如果它自检异常,您将可能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苏朝宇的脑子里当然已经转过了至少七八种破坏手脚这些束缚的方法,闻言只好暂时放弃,乖乖点头。那声音继续说:“从现在开始到完成讯问,我们不会给您食物或者水,甚至不会给您睡眠的权利,必要的时候,还会动用非常的手段以期得到真实有效的回答,请您尽量配合。”
苏朝宇苦笑,对墙角那枚闪著红光的摄像头说:“我有不配合的权利吗?”手腕和脚腕同时传来的剧痛就是回答,苏朝宇整个人痛苦地蜷在了地板上,嘴唇瞬间就咬得鲜血直流,喉咙里不自主地发出被压抑的惨叫。疼痛持续了大概十秒锺,才渐渐停止,桌上的传真机开始吐纸,在沙沙的打印声中,那声音说:“那麽,我们开始,苏朝宇上校。”
布津标准时间晚上八点整,天已经全黑,千里之外的江扬次迷路,而苏朝宇的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35
整个夜里,元帅府都没有任何有关江扬或者苏朝宇的消息。苏暮宇十分紧张,担忧令他头一次露出了与波塞冬身份不符的焦躁和恐惧。由於周星和秦月朗都在忘我岛,卢立本便回到元帅府,陪在江瀚韬身边。仅仅几个小时不见,江瀚韬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情绪十分差。卢立本知道,他并没有任何立场或者理由来劝说面前这位长官“放心”、“没事”,相反,他十分清楚这是一场怎样的危机。
江瀚韬已经通知了凌易。“无论怎样,我相信我的两个儿子都有求生的本能和能力,因此,只要他们还活著,就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脱。”这话虽然是不折不扣的信任,但是凌易知道,江瀚韬已经做好了另一种思想准备,那就是他的两个儿子现在已经失去了逃脱的可能,甚至死亡。
凌易以一个莫名的项目为名,调动了国土安全部门设置在首都及周边三省的无人机,并且加派人手对首都所有有监控的地方进行面部识别扫描。各大汽车站、加油站被告之要严格检查车辆,近海的船只一律开始戒严,长达三个小时。
然而,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事实上,江扬马上就能够到达加油站了。他看见了绿色顶棚的小房子,有一辆卡车正在给自动售货机补充可乐,穿白色围裙的小姑娘搬著一箱看起来美味至极的烤面包往便利店里走。江扬十分狼狈,脚底磨起了好几个大血泡,手指上的伤口不但没有因为创可贴的缘故而受到保护,反而变本加厉地流著血。昨天夜里,他第三次看见了那块类似坟头的土丘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在陌生的地方迷路,对於一个曾经在海军陆战队里被没收了指南针後丢进丛林里生存过的人来说并不十分可怕,江扬很快就分辨出了正确的方向,并且十分确定只要绕过这座低矮的山丘,他就可以回到四个小时前的路上去。然而……他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这里来的,即使天色十分昏暗,他也确定“回到正确的路上”这件事至少会耗去他另外四个小时的宝贵时间,於是,江扬决定翻山。
没有任何定向定位仪器,也没有合适的鞋子和手套,鬼知道这座小山头上面会有什麽暗夜行路的动物,总之,对比苏朝宇的安危来说,这些事统统不算事。江扬用一个半小时翻过这座小山,从三米高的石壁顶端跳到了公路上──若不是即时後退了两步,他一定会被呼啸而来的卡车撞成一团或者几个不规则的块。此後的三五小时里,江扬能跑就跑,跑不动就走,沿著一望无尽的公路跋涉。途中,他至少十次挥手搭车,但没有任何司机愿意冒著被杀的危险搭载这个从衣著、眼神、动作都像极了逃犯的人。“为什麽没有该死的狗仔队来拍我?”江扬愤愤地想,如果这样,至少老百姓会知道他不是一个坏人。
江扬和苏朝宇失踪二十小时後,江元帅的副官把一个“自称江扬”的人的电话转接到了书房。二十分锺後,最近的地方警局从便利店带走了江扬,又过了二十分锺,便和前来接人的秦月朗刚好在岗亭碰面。江扬抓起路边浇花的喷头使劲冲了一会儿後,就匆匆道谢,钻进秦月朗的车里,对周星说:“开车,国安部。”
“您应该先回元帅府,长官。”周星说,“江元帅很担心,您身上的伤也需要处理。”
“少废话!国安部!”江扬大吼。
秦月朗钻进车里,摁动遥控,唰唰两下就锁死了门窗保险:“开车,元帅府。”
“苏朝宇丢了!”
“我知道。”秦月朗瞥了小外甥一眼,“回家再说。”
江扬突然开始用头撞击车玻璃,秦月朗吓了一跳,一把抱住他。人在著急的时候有疯狂的举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举动发生在江扬身上。要知道,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一个泰山崩於前却面不改色的人,这样失控,证明是真的急了。
秦月朗轻轻抚著他的头:“镇静,镇静。一切大风浪我们都过来了,苏朝宇会回来的。”
江扬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我们刚结婚,他们怎麽敢……”
深得卢立本“稳重”衣钵的周星从座位底下摸出一盏警灯放在车顶,开始无所顾忌地按照最快的方法超车、并道、闯红灯。
苏朝宇刚刚从短暂的昏迷里醒过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不仅仅是冷汗,还有大量冰凉的海水。这只倒霉的集装箱至少一定被装在了某艘船的底舱,当苏朝宇体力不支陷入疲倦的浅睡眠时,红色区域的活动箱板就会翻开,把他扔到下面钢制的渔网里,浸在齁咸的海水里“清醒”一下。
这是真正的刑讯,但是审问者富有技巧而且十分有节制,精通制造如何最大的痛苦和最小的伤害,仅仅用了十二个小时,就把狼牙最好的特种兵之一、前陆战精英赛的总冠军折腾得软在地板上喘息,几乎只能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问题。
相比身体的极度痛苦和疲倦,苏朝宇的脑子还保有最後一点清醒。他在审讯者迷宫般的问题设置中摸到他们的终极目标,如他之前的推断,他们希望得到任何能够否定“覆灭恐怖组织海神殿”这件功绩的证据,也就是所谓的“海神殿的真相”。
这正是一直以来,江扬最担心的那件事。
差不多三年前,海神殿的上一任波塞冬策划了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其中最严重的莫过於炸毁首相府,令当时新任的首相黄清河罹难。时任帝国副首相的江扬的母亲秦月明按照宪法接任首相,为了平衡这意外而来的权势,江扬的父亲江瀚韬元帅不得不做出牺牲大儿子的决定,派江扬亲自剿灭海神殿──用近乎自杀的方式。苏朝宇作为江扬的副手和搭档,随同前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苏朝宇失踪了十三年的弟弟苏暮宇居然就在海神殿的老巢特克斯,而且还在实质上掌握著波塞冬的权力,借助多年前政府派入海神殿的内应张诚,江扬和苏朝宇兄弟绝地反击,终於格杀波塞冬凯旋。由於几乎所有当事人都死於那场血战,江扬得以设法隐瞒苏暮宇敏感的身份,让他能够以“海神殿无辜受害者”的身份安然生活。这场胜利稳固了秦首相的位置,也让江家一跃成为整个布津帝国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隐然超过了其余六大家族,甚至敢与四大法王比肩。
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当时负责撰写报告的程亦涵就曾经被军委会相关负责部门带走审查,但毕竟查无实据,江家轻而易举地平息了所有的怀疑,民众们则对媒体渲染出来的充满了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海神殿覆灭记”深信不疑。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36
去年,在江扬小舅舅秦月朗的订婚礼上,卓家管家的异常行为引起了江扬的警惕,江瀚韬为此特意请江扬的老师杨霆远一级上将派心腹剿灭了海神殿边境老巢特克斯的残部,以绝後患。没想到,在苏暮宇已经住进元帅府被妥善地保护起来以後,在苏朝宇和江扬已经在全世界的面前结合以後,却有人胆敢在他们的蜜月期里公然实施绑架、刑讯!
那盛大的仪式不仅仅是一场婚礼,它几乎宣布了江家与彭家、裴家已经在皇室的默许下紧密联合,权势正隆。到底是什麽人、怀著怎样的目的和决心、拿到了怎样的证据才敢做出这样的挑衅江扬甚至整个江家、彭家底限的事?
苏朝宇觉得头痛得几乎要裂开,无法正常的思考,正如彭耀所说,苏暮宇的身份一旦曝光,海神殿大捷就一定会被有心人抹黑成为一次叛国求荣的假行动,首相将被迫引咎辞职,江家的局面也会十分被动,到那个时候,不仅仅苏暮宇有危险,作为事件的直接参与者,不仅仅是自己,就连江扬,或许都会因此被免除一切职务,甚至被送上军事法庭接受讯问……
苏朝宇死死咬住牙,努力在极度的疲倦和痛楚中维持最後一点理智。十二小时以来,那声音不仅仅在肉体上折磨他,还一直试图进攻他的心理防线。有好几次,苏朝宇处於一种半昏迷的混沌状态的时候,一直听到耳边有个相当柔和的声音,用近乎宠溺和诱哄的语调问他:“苏朝宇,嗯?江扬对你的爱,超越一切,对吗?”
苏朝宇哽咽一声,几乎要点头,被微弱电流刺激过太多次的手脚肌肉神经质地抽动著,整个身体冷得发抖。他是多麽地想念他琥珀色眼睛的情人啊,哪怕是多年以前,江扬还是狮子脸的长官的时候,只要他痛,他仍然会那麽温柔地搂著他,吻他的额头。
那声音保持温柔的语调:“他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做任何事,对吗?”
“不!”苏朝宇用指甲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丧失最後的理智,他努力睁开眼睛,勉强对焦,直直瞪视著角落里那颗闪著红光的摄像头,一字一句地重复他在海神殿任务前曾经对当时还是临时首相的秦月明说过的那句话,“不,我……至多只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在属於他自己的……那一半,放的是国家,责任……一直是,只能是……他从未为了我,做出任何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