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了一句“这事儿我管不了了”,然後就有什麽东西碎了一地,电话愀然断线。年轻的副官怒了。做了这麽多年的好弟弟和好副官,基本上没人看见程亦涵大发雷霆。他本就不是易怒和激烈的人,此刻却觉得一团恶气在胸口膨胀。慕昭白和他开著内部视频,从楼下冲上来抱住:“喂喂喂,注意形象!”
程亦涵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玻璃板喀喇就碎成拼图。他气得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隔了几分锺,卢立本重新打到办公室来,程亦涵抓起电话就骂:“混账!你们都是吃素的吗?”
卢立本也一怔。他知道程亦涵是极讲究分寸的人,从不如此说话,但他常年跟著元帅,对程亦涵的了解并不多,於是把电话扔给了苏朝宇。
“亦涵?”苏朝宇狐疑地望著卢立本古怪的神情。接下来的三分锺里,苏朝宇几次想要说话都被隐隐传来的高声呵斥给压住了,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只能凑进房间里,试图把程亦涵的怒火转移到秦月朗身上。
江扬刚把午饭吐得干净彻底,觉得好多了,也能说话,秦月朗是聪明人,才不要,直接把电话放到江扬耳朵边。琥珀色的年轻人听见程亦涵沈稳好听的声音说:“现在是江扬吗?”
“是,我……”
“江扬,你活该!”声音即刻提高了八度,“为什麽饭前不吃垫底的药?为什麽多喝?为什麽喝完不直接吃药?为什麽睡觉?为什麽?你如果不想要命了,很好,飞回来,下官替您解决!”
秦月朗一步都不敢离开外甥,此刻听得清清楚楚,实在是想笑,却又实在是心疼面前这人。江扬也被骂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麽好,等程亦涵那边不说话,才试探著说:“我刚吐过了……”
一声叹息。
程亦涵的理智恢复得很快,他已经骂遍了接电话的所有人,开始履行一个大夫的职责,不过也是没好气的,苏朝宇重复一个药名念倒了两个字,被恶狠狠地纠正了。大家都屏息,程亦涵年纪小,爆发力却不容忽视,尤其是在他照顾下刚有了起色的慢性病人突发这种试图自杀的行为後,他更觉得忍无可忍。再想到古堡的种种谜团和卓家的险恶用心,程亦涵咬牙说:“结什麽婚,回来吧!”
秦月朗苦笑:“我们错了,我们一定好好照顾江扬。但是娶老婆也不能耽误。”程亦涵脾气大为缓和,跟他多说了几句,期间,苏朝宇已经把药喂给江扬,然後站著想了片刻,忽然就往门外走。
“喂!”秦月朗一面扔掉电话一面指他,“你要干吗去?”
卢立本把他拦了一下:“苏朝宇?”
苏朝宇执意要出门,看架势,是去找老巫婆理论的。虽然他确定自己绝对不会殴打妇女儿童,但是理却一定要讲清楚──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要折辱江扬,既然你已经做到了,是不是可以停手?
但他毕竟是陆战精英赛冠军,卢立本一人无法完全制住,秦月朗也冲过来帮忙,江扬试图叫住他,苏朝宇迟疑间,那两人便把他丢进墙角的沙发里,又拿桌子横著一抵,扣在墙角,苏朝宇嘶声:“太过分了!”
“我们都知道太过分了。但你的冲动不适合此地此情景,苏朝宇,我警告你,最好收起你的锋芒,毕竟,这是我的订婚地,毕竟要顾及今後的大局。你要和江扬在一起,这些事以後躲无可躲,你必须接受,必须全盘接受,明白吗?”秦月朗隔著桌子揪住他的领子,一字一句。
江扬看得心惊,不由地叹气:“朝宇,你镇静,我没事。”
苏朝宇看著秦月朗的眼睛点点头,紧绷的肌肉放松了,攥紧的拳头张开了。秦月朗放手,却不离开桌子,卢立本冲苏朝宇摇摇头,表示不满和告诫。
苏朝宇冷静下来却不能释怀,一脚踹在桌子底柜上:“去他大爷的。”
整间屋子跌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他们都是军人,这种级别的脏话基本每天都听得到,更下流的也有,江扬军团虽然纪律无比严明,却没有“不许讲脏话”这条,有时候,宣泄和内敛一样重要。此情此景,苏朝宇为了情人的委屈和痛苦而骂几句,再正常不过,按照他的话,“是不是好爷们不在於骂人与否”。只是……
秦月朗转身看著江扬:“喂,你听见了。”
江扬本来就面色惨白,此刻更是一脸愁云:“苏朝宇!”
苏朝宇瞪眼:“难道背後骂两句也不行吗?”
秦月朗咳了两声:“也要看你骂了什麽。”卢立本早就明白,在苏朝宇面前敲敲桌子:“谁的大爷?”
苏朝宇差点脱口而出“那小兔崽子的”,结果恍悟了一个事实:大爷,爸爸的哥哥,小兔崽子的爸爸是秦崎,秦崎的哥哥是秦峻,秦峻是……他尴尬地望著秦月朗,翩翩贵公子眼睛里全是揶揄:“他大爷死了很多年了,当然,如果你和苗真一样坚信他还在古堡里游荡,不妨找找。”苏朝宇窘地连道歉都不会了,漂亮的蓝眼睛此刻不知道往哪儿看才比较自在。秦月朗反倒不依不饶:“难道你刚才那是激将法不成?”
江扬难受得很,却苦笑出声:“苏朝宇,你个小混蛋。”
“对不起,我不是……”苏朝宇苦恼地揉了揉头发,秦月朗笑著搬开桌子放了他:“去伺候你长官,我和卢立本还有事要做。”
听了这句,江扬挣扎著爬起来:“我说……”
“又不是去□,小外甥别急。”秦月朗一副“做的事你管不到”的不羁模样,转身搂著卢立本的肩膀出去了。房间变成二人世界,苏朝宇端杯水过来,江扬摇摇手,拿个毛巾过来,江扬还是摇摇手,摸摸额头,江扬笑起来:“好了,我要睡了。”
“你又要睡了!”苏朝宇嘟囔,“刚才就是一头扎倒,是酝酿吐点儿什麽好吗?”
江扬扬手就抽了苏朝宇一个耳光──只有动作比划却没有丝毫重量,手掌贴近面颊就变成钳子,把苏朝宇的咬肌揪起来:“我的小兵,你听好,再冲动,再胡说八道,我会揍得你半个月下不了床,废了你的腿。”苏朝宇知道这句话是在迪卡斯的时候他骗齐音的,怎麽会传到英明神武的指挥官耳朵里,其间复杂的过程不得而知,但江扬显然是抓到了他的小辫子,於是苏朝宇伸长舌头舔了江扬的手指一下,对方显然没料到这招,猛地放松,继而勾勾手指:“过来。”
江扬躺著,苏朝宇仿佛一个王子要叫醒睡美人,他以为指挥官要发表一系列关於面子问题和必要礼节的重要讲话,没想到,疲倦又难受的江扬只是说:“你这样的真性情,让我爱你,朝宇。”那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溢著温柔,苏朝宇的脸有点儿烧,舔舔嘴唇:“按理说我该扑上去,对麽?”
江扬眨眼:“你现在去沙滩上捉住苗真和艾菲两人是正经,谁知道我那祸害的小舅舅到底做什麽去了。”苏朝宇出门前特意偷偷瞥了一眼,江扬已经闭上眼睛,安心,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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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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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第六部之古堡魅影
作者:醉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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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朗其实是想甩掉卢立本的,但是他的理智管不住他的心,当卢立本沈沈稳稳地瞧著他说“我们打球,有话问你”的时候,他几乎是没有抵抗就立刻点头投降了,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又解释:“坐了一上午,我也实在是气闷。”说著急忙当先去侧面配楼的室。
秦月朗和卢立本与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江扬不同,他们这些年都在布津帝国最如履薄冰又最奢侈清闲的社交圈子过,自然而然就精通了各种雕虫小技。贵族的女子大多讲究仪态风度,唯一精通的运动是跳舞,唯一欣赏的运动往往就是──男人们优雅地击球,无懈可击的晚礼服勾勒出百里挑一的细腰长腿,那球擦得光可鉴人,滚过浅蓝或者深绿的天鹅绒球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尽头,她们就鼓掌,像是欣赏戏剧那样,有度有节。
秦月朗的父亲秦峻和祖父秦睦都是个中高手,早先在社交圈子里十分出名,家里也设了桌球练习室,四面墙都是天青色的吸音材料,里面就算是打花式撞球,外面也听不到一丝声响,最适合防备人窃听。
刚到古堡那日,秦月朗便让那管家把这间屋子收拾干净,说是“防备著婶子和堂弟一时兴起”,当时卢立本也跟著,才知道当年租赁古堡的雷托纳托也爱这里清静隔音,竟把这里当作录音室,地板上都铺了隔音毯。
秦月朗挑选球杆的时候,卢立本已经锁紧了门,秦月朗准备开球的时候,卢立本已经非常专业地确定了房间里没有摄像头和窃听器。秦月朗伏低身子,左手架右手推,那白球被球杆轻轻一撞,无声无息地滑过球台,叮地撞到红球,弹到库边,驯顺地停在最刁钻的地方。然後他笑意盈然地坐下,比了个“请”的手势。
卢立本随意挑了根球杆,瞄准,却不像别人那样屏息凝神,随手一杆,解得漂亮,白球撞了一下红球堆,再次弹回底库,甚至停在2号球的後面,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打开递过去,问:“昨天半夜不睡觉,哪儿做贼去了?”
秦月朗无辜地眨眨眼睛,抿了口水,眼睛却盯著球台看,他甚至拎著球杆在球台附近转来转去,时不时比一下,仿佛非常专注。
“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儿了?”卢立本毫不费力地识破他的战术,步步紧逼。“当然是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我累得要命。”秦月朗匆忙一杆,白球绕过了2号球,却没有碰到任何一颗红球就弹回底库。
“十足蹩脚。”卢立本的声音冷静到冷漠,不知道是在评论秦月朗大失水准的这一杆解球还是睁著眼说的瞎话,他做了个“请再解一次”的手势,然後抱著球杆等著。
秦月朗苦笑,把白球摆回刚才的位置,一边瞄准一边嘟囔:“你半夜去我房间做什麽?当自己是罗密欧?”
白球出击,终於擦到一颗红球,只是停下来的位置不大理想,十足是个留给对手的大破绽。
卢立本皱眉,轻松一杆打进一颗红球,一面瞄准分值最高的黑色球一面淡淡地回答:“你们休息以後,我照例检查咱们这三层的安全,又怕早晨起来我不方便去你那里,就准备好了柠檬盐水给你送去,可是你不在房间。”黑色球滑入底袋,轻不可闻地一声叹息:“你可是在她房间里?”
秦月朗点头又摇头,卢立本沈默地击球,一颗红色,一颗黑色,又一颗红色,然後白球又稳稳地叫到了黑球底袋。“昨天夜里,我先是听见楼上有动静。”秦月朗叹口气,“昂雅毕竟是石头城堡,除非搬柜子挪床,不然楼下是绝听不见的,江扬和苏朝宇大半夜的,料想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我就怕有什麽意外,决定先去看看苗真。”
卢立本手一抖,红球停在了袋口,他收杆,抬头征询地瞧著他,秦月朗轻松推入红球,接著说:“可是还没等我起来,她却离开了房间。”
“什麽?”卢立本非常吃惊,“毕竟是古堡,晚上的时候,她一个女孩子倒敢四处走?”
秦月朗的声音低下去,苦笑:“她胆子大得很,要不怎麽敢进咱们家的门?”
卢立本为那个“咱们”结结实实地难过了一下,可是又不好打断,只是等著秦月朗接著说下去,秦月朗已经清理掉了散开的几颗红球,分数几乎追平,现在正蓄势待发地准备k一下红球堆,口里接著说:“说来你或许不相信,她始终相信爸爸还在古堡里,大略年轻人总是比我们容易相信奇迹的。”
“甚至要寻找?”卢立本著急地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到底……”
“哪里有什麽事,是确凿无疑的?”秦月朗算准位置,狠狠一杆,白球携著势杀入,一阵清脆地碰撞声後,红球四散,如同难收的覆水,秦月朗隔著球台瞧著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似笑非笑,“当年你不是也确凿地对姐姐说,她怀了你的孩子麽?”
半下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大窗照在房间里,照亮了秦月朗的半边脸颊,苍白如纸,却努力微笑,那双绝美的眼睛里也有相同的覆水难收,绝望又平静。
“你是在报复!”卢立本的球杆戳在地上,啪的折断,几乎已经是咆哮的口气,可是他低下头的瞬间,却感觉到眼眶一热,报复谁呢?是自己还是他自己,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