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躲不过去了,你提前跟凌寒他们招呼一下。”
程亦涵点头:“还想起一个人来,叶风到底调去了哪里?算来他也是飞豹团直属长官之一,既然这次
牵扯甚广……”
江扬从楼梯间走路上楼:“说也奇怪,叶风的关系我落在总军区军需那边了,但是有一次打电话过去
问,对方说叶风调走了。”
程亦涵有些惊愕:“一家?”
“对。”江扬很享受和副官一起爬楼梯的时光,“我一时间挺感慨世事变化,大约也忘了跟你们说。
不过也好,我们找不到,对方也找不到。叶风忠厚,我信他。”
程亦涵淡淡地笑著:“我不爬楼了,上去打几个电话。”
江扬便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别让这拨老头子找到我。我去看他。”
“非要现在?”程亦涵皱眉。
“午休呢,没人。”
黑发的副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弯往电梯去了。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指尖转著他的军帽,一步步
上楼。转角窗那里,拔地的树木渐渐被俯视成了灌木,江扬歇了歇。饭後打盹时间里的楼道格外安静,他听见下
一层的楼梯间门吱呀开了,一双皮鞋敲著地面咚咚几步,然後忽然消失了所有声响。江扬没理会,继续往上爬,
整个通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军靴稳定清晰的步点。
有时候,人的决定就在一瞬间改变生活的全部。江扬发誓,他只是单纯地走累了,想干脆到下一层去
坐电梯,这种没人监督、非战时的时间里,他这个从不跟自己较劲硬碰的人只是由著性子折回了几步,在脚踏到
平台的瞬间,顺著螺旋形的扶手夹缝往下看去,一个没有军帽的、和其他人基地官兵穿著不一样的影子一闪即逝
。
这一秒,让江扬立刻放弃了坐电梯的念头,重新顺著楼梯向上,并且两次跑步从走廊横向穿过,到对
面的楼梯间去,而那个检查团中不知道哪一个军官的身影则魅灵一般缓缓跟在身後,悄无声息,以为江扬毫无察
觉。经过一段艰难困苦的追逐以後,这个军官终於在後勤总部的秘书处抓到了江扬,琥珀色头发的长官跟一个小
文员交代著什麽,然後走入电梯,指示灯显示著,电梯停在江扬办公室那一层。
军官思索了一会儿才过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发问,後勤的女秘书耸肩,举起一根黑色的水性笔在纸
面划拉,只见痕迹不见墨水:“指挥官说,检查团里有人抱怨这次采买的笔实在难用。”军官愣了愣,道谢离开
。在楼道里,他仔细记录著这些细小的行为,手里同款式的那根水性笔流畅极了。
收拾完办公室,士兵食堂已经人满为患,苏朝宇只得跟手下以最快的速度买了盒饭拿上来吃,因为中
午是楼道卫生的二次清洁黄金时段,勤务兵的午休在别人刚上班的2点到3点半之间。
甩掉了尾巴的江扬经过他们门口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因为已经是靠近顶层,很少有人从楼梯间上
来,更何况,这里不是厕所也不是休息室,而是勤务兵的准备间,一般情况下没有军官来,更何况,一个中将。
苏朝宇先嗅到了情人的味道,赶紧站起来,紧接著,一屋子兵都站得像旗杆。江扬环视一周,脸上一
点儿表情都没有:“继续吧。”
可是没人敢当著中将的面吃饭,下一班轮值的小兵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报告长
官!”
“不用报告了,该干什麽干什麽去。”江扬扔下一句话,小兵就和他的几个同伴端著盒饭飞快离开了
房间。苏朝宇靠近窗台站著,确定小兵们都走光了才勾勾嘴角:“万恶的长官腔。”
“怎麽,要他们听著我喊你‘亲爱的’吗?”
苏朝宇浑身战栗,捋起袖子展示自己的鸡皮疙瘩:“真的起来了!”
江扬狡猾地握住了一扭一拽,几下捏上去,顺势就把苏朝宇抄在怀里。海蓝色头发的小兵自自然然地
伸手回抱,十指相扣。他看著门口,江扬盯著窗口,双层玻璃里透出七彩的阳光,暖著江扬的面颊和苏朝宇的後
背。他们没说话,就这麽在温暖里寻找温暖,在幸福里体味幸福,相当满足。江扬一下一下慢慢抚摸著苏朝宇的
脊骨,从上到下,苏朝宇则把手指戳在江扬肩胛骨下面的穴道上,狠狠一摁。
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疼得“哎呦”一声,就势在苏朝宇肩上一软,苏朝宇没防备,即使是陆战精英赛
的冠军,也退了两步才撑住,笑著说:“病了一场,就变得这麽不经打,老了还不得让人供起来。”
江扬气得笑,扬手在苏朝宇臀上不轻不重地一拍,却耳语:“伤好利索了吗?”
“比次,差远了。”苏朝宇笑得更盛,“放心,没事。”
江扬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拥著他的小兵。也许都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也许是浓情被时间稀释,
他们这样偷情般幸福著,竟都快乐地像个孩子,只管今朝,无论明日。
很安静,呼吸深长,苏朝宇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打个哈欠赖在江扬怀里午睡了,正准备说话,反倒
是江扬先站直了,推开他,飞快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後,谨慎冷漠地退了半步。
一种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而来,江扬始终盯著苏朝宇肩膀後面,眉目凛然,表情严肃。苏
朝宇不敢回头,更不敢问发生了什麽,只感觉一股寒气从窗缝往里钻。
事实上,江扬特意挑了这个玻璃反光的角度,清晰地看见了尾随他的那个检查团成员装作若无其事地
从门口走过──居然没甩掉?他确定对方一定已经看见了自己走进房间轰走了其他人并且有段时间没有离开,走
过只是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麽──还好他早就推开了苏朝宇,但是这种让人看来暧昧的私人相处一定会让苏朝
宇状告自己的戏码变成真正的闹剧,因此他愤恨地咬了咬牙:“苏朝宇少尉!你不要逼我!”
苏朝宇结结实实一愣。
这种近乎精神分裂的一冷一热让他手足无措,江扬恶狠狠地把他骂了几分锺,到底是什麽罪名他自己
都没搞清楚。吃完饭的军官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走廊里开始有细细密密的笑声低语,江扬吼完了就
摔门离开,一扭头,果然,那个检查团的成员似乎是仔细读著本月的考勤表,目光却落在江扬身上。
“滚出来!”江扬狮子吼,整条走廊忽地安静下来。
苏朝宇紧张著,他仗著别人看不见,用质疑的眼神死死盯住自己的情人:我能相信你,对不对?
“你不想过得更难受,就滚出来。”江扬指指自己面前的地砖。
距离这个风暴中心几米开外,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人围观。吃完了饭回来的小勤务兵们傻眼了,他们
的班长端正地走出来,立正在江扬面前。时间和空气双双结冰,苏朝宇微一寒颤。
谁都知道要发生什麽事情了,但是谁都不知道要发生什麽事情。他们带著复杂的心态站在那里,也许
不是围观,也许只是被异常的气场镇住了影子拔不动脚步而已。
那一分锺,苏朝宇永远忘不了。那些声响、动作、台词都是慢镜头重播的,一次又一次,苏朝宇苦笑
,如果他知道这是做矛的第四代价,他会多麽想把场景定格在情人真实柔软的拥抱里。
江扬揪过他来,侧著摁在墙上:“少尉,嫌弃吗?”
虽然是做戏,但是苏朝宇还是觉得难受:“不,长官。”他的脸贴著没有温度的墙面,有个声音在耳
边说:“他在看吗?”几不可闻,但是苏朝宇挣扎了一下,自己站稳,借助角度优势,对背对著检查员的江扬蠕
动唇:“在。”
“忍一次。”江扬的声音像是最轻柔却最刺耳的命令飘过耳畔,随後他抡起胳膊,一个耳光打得苏朝
宇几乎倒到一边去。检查团的人吓呆了,他是离现场最近的,看得见那不是演戏,那是结结实实的一个耳光,苏
朝宇帅气的面孔登时扭曲成痛苦万分,却根本不敢捂著,只是摇摇晃晃又站直了。
“收起你的优越感,苏朝宇少尉!”江扬挑眉指著他的鼻子骂,“你已经没有刚毕业那时候的吸引力
了,你记著,我不缺你这样的军官,我只缺一个听话的茶水兵!”
苏朝宇痛得半边脸都烧起来,嘴角肌肉不听使唤。他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长……官。”
检查团的人收起他的记录本,转身没入人群里。江扬的心都凉了──他用余光看不见对方,但是能确
定那人一定换了个正面观察的视角检查这上司下属的决裂到底是做戏还是事实──这是挑衅,检查团的人嗅出了
心疼的味道,他必须再狠一点。
“站好了,我讨厌看你这样子。”江扬解开袖口的扣子,手掌比在苏朝宇面颊前。苏朝宇的眼睛里已
经满溢绝望和恐惧,海蓝色的眸子失神地瞪大了,他不会躲,不敢躲,不想躲,但是他怕江扬这一下会劈断矛所
有锋利的边角,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到最後一秒。
“如果你敢躲,我就叫人把你拷了扔到操场去打。”江扬冷脸的时候令人恐惧,琥珀色的眸子里是威
胁混杂著报复、利剑一样刺痛每一处的光芒,他说话的声音低沈,每一个字都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更要命
的是,他那蕴含巨大力气的手,就稳稳停在苏朝宇的左边面颊附近。
苏朝宇站稳了。江扬……他用目光呼唤。
朝宇,对不起。江扬用悲悯的神色回答,只有一瞬间,他换回了长官的愤怒和威严,扬手就打,却中
途改变了方向,更狠的一下依旧抽在右边面颊上,苏朝宇没有防备,当著众人的面,顿时流泪。咸涩的液体滑过
火辣辣的伤处,平添了让人难受的效果,苏朝宇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生生停在半空,他的牙齿打架,半晌才能
说话:“对不起,长官。”
江扬却早就大步走了,听见这句,头也没回,穿过人群扔下一句:“你记著!”办公室门砰响。苏朝
宇怔怔地站在走廊里,其他人也处在惊愕中无法回神,小勤务兵飞奔过来把苏朝宇推进屋子里才算结束了这场闹
剧。
为了送茶水及时,苏朝宇用步子量过,勤务兵准备间和江扬的办公室隔23步。23步的距离,两人却都
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眼泪落在衣服上的声音。苏朝宇不顾小兵的冷毛巾和劝慰,固执地一口口吃凉了的饭菜,江
扬打开柜子,把给其他人准备的冰镇可乐灌了一大罐,气流上涌,他却觉得鼻腔通透,脑门冰冷般清醒。
如果是在用痛苦换取未来的幸福,江扬想。
如果未来还得不到幸福,苏朝宇想。
那麽,即使没心肝的神仙,也会潸然泪下。
勤务兵在指挥大楼里有好几个值班休息室,当晚恰好是苏朝宇轮值,手下几个小兵都担心地不得了,
纷纷要求第四代替,苏朝宇则只是笑笑:“没事,真的,你们早半小时来替我就行了。”
深夜,苏朝宇巡视完楼道,靠在自己的床铺上看著面前一摞第二天早晨的杂务便笺发呆。面颊一阵阵
胀痛,苏朝宇不敢看镜子,微微一张嘴都觉得火烧火燎的疼,白天太累,生理心理双重被折磨著,他因此有些倦
了,微微闭著眼睛,却保持手机每隔30秒就震动一次,免得真的睡著。
门外有巡逻兵的脚步,苏朝宇觉得安心,经过这一场劫难似的打击,他反而心境平和,只是安安静静
休息。又一个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口,却不敲门,苏朝宇想了一下,轻声说:“请进。”
程亦涵走进来,披著大衣,拎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