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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又吹风又冷,当心着凉。”

    “没关系。”苏暮宇开心的声音传出来,“我穿了那件全獭皮的大衣,暖和着呢。倒是你,干吗不站在阳光下暖暖?”

    波塞冬眯起眼睛来望着对面,依旧没有在三排人墙之中看见海蓝色的影子。他一边笑着回答“这倒是”,一边大步跨出雕像遮蔽的阴影,昂首站在光线里。这个暴露的动作让所有举盾牌的人都吓了个半死,慌慌张张地准备转移,就在这个瞬间,一枚闪亮的子弹高速飞过来,任何一块盾牌都没有来得及掩护,波塞冬只一愣的功夫,子弹就射中了心口。

    没有流血,甚至没有惊恐,波塞冬静静伫立,看着那枚橡皮子弹被自己的防弹衣弹在雪地上,发出了无辜而晦暗的光芒。“跟你开个玩笑……”苏暮宇大约看见了直播,笑出声来,“别生气,你打开看看。”

    早有等候在一边的安全工人剥开弹壳,露出一张卷得十分工整的小纸条来,苏暮宇清秀的字体在上面展开,是一行令波塞冬恼羞成怒的数字。“苏暮宇!”他的怒吼几乎不用电话就可以传到苏暮宇的耳朵里,站在身边的几个保镖里,终于有人忍不住轻轻堵了一下耳朵。

    “你的私房钱比我多。”苏暮宇不再笑,“大部分来自非法交易,因此,瑞士银行账户里的积蓄,我先收了,回头替你捐给国家,好不好?”

    波塞冬冷笑:“你疯了,暮宇。非法交易?难道你指望我做服装生意赚钱?或者开个酒楼?苏暮宇,你不要太高估自己,海神殿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我是苏暮宇,不是什么。”

    “你是爬了我的床才活下来的小野猫!苏暮宇!当年我晚一步进门,你就丢掉了手脚,只能躺在垃圾堆边当乞丐!”

    “错了。”苏暮宇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当年,若不是你要赚人肉钱,就不会四处绑架了50个孩子──我就不会在这里。”

    “哈哈哈哈,暮宇,你还是个孩子呢。”波塞冬从来不对回忆往事感到任何温馨,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雪壁,忽然一喜──壁下隐秘的小道上,有几个身影正在开始攀爬。“一切都是海神波塞冬主导的机缘,既然你爬了我的床,暖了我的身子,就不该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苏暮宇宛如冬阳般温暖的笑声传来,波赛冬好像已经看见了那个总是带着清馨薄荷香气的、略略勾起的嘴角。“非分么?”苏暮宇轻声问,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想要回我的生活,非分么?”

    波塞冬目送着他的突击小队爬上雪壁,指示性一挥手,立刻有另一队人马出发开始攀爬,同时大部分主力都缓慢地向雪壁投下的阴影处集结。“暮宇,如今我们是必要分出个高下才行么?毕竟有十四年苦乐与共,我想……”

    “不用了,谢谢。”苏暮宇毫不客气地打断波塞冬的话,“高下已经分出来了,你年长我整整十二岁,却输掉了波塞冬的地位──我想,胜者更有权利决定如何了结。”

    波塞冬的面色由红转白,很快就聚集了平生所有的怒气。自负和羞耻感在同一时间喷发,平素就被苏暮宇暗自认为有暴躁症的波塞冬再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迫切地想杀人,想看见鲜血喷涌而出后,无生命的身体用轻盈地姿势倒下的美丽角度;他也迫切地想见苏暮宇,想把这个从来都柔顺如猫的年轻人的身体狠狠压下,恣意撕碎;他最想的,就是听见苏暮宇略带哭腔的声音,像是求饶,又像是强撑后的微喘──只可惜,除了十四年前初见的一夜,这种听来悦耳的音调再不可得。

    “更何况,我不爱你。”苏暮宇轻松地说出来,用积攒十四年的勇气,满腔畅然。“再见。”

    海神殿依托群山,坐拥观景雪壁,站在巨大雕塑下的波塞冬眯起眼睛来,觉得手机屏幕上那海蓝色长发下的面孔有点陌生──他忽然开始遗憾,走到了这一步,他几乎一无所有。

    连爱都没有。

    那些千金为苏暮宇置办房间的豪气,十年如一日栎木烧高山冷水泉给苏暮宇沐浴的坚持,那些万里送海鲜替苏暮宇解馋的奢侈,还有刀下只有挚爱再无兄弟的浴血,都在对方挂起电话的瞬间烟消云散。波塞冬清晰地看见三排人马后侧的雪堆上,朗朗踏上一个人来,修身的长大衣由上好的獭皮制成,闪烁着油亮的光芒;看不见表情,却能看见他挥手,不轻不重地一句“是时候了”出口,下一秒,攀在雪壁上的人纷纷坠落,雪沫石渣裹着爆炸声和火光,惊响整个狭长的山谷。

    “大人,要怎么办?”胆小的参谋人员怯生生地问。波塞冬远目苏暮宇绝决的背影,挥臂大喝:“一个都不留!”

    攀在岩壁上的冲锋战士收到了来自雪壁顶面的热情招待,各种火炮和近距离枪械的声响接连不断,如同年关各家各户炫耀爆竹烟花般此起彼伏。晶莹而错落有致的攀着点上,会有全副武装的人直直下坠,毫无声息地落在山谷中,他们之中很少有人能够再次爬起来开始新一轮攀登,大多数,像是被采下便丢弃的玫瑰,软软摊开,猩红一片。

    波塞冬让一半部队集结在雪壁附近开始向上攻击,另一半则绕道小路包抄。从这个单一而苛刻的地理位置上看,波塞冬的打法实在毫无新鲜之感,苏暮宇只是站在制高点上的盾牌后面,静静观察状况。

    如果类似情形持续超过一个小时,苏暮宇想──他甚至有些高兴地想──这样就不用施行自己的应急方法,只要耐心歼敌,终究可以胜利。“老大!”万飞的惊呼炸开耳边,苏暮宇想都没想,凭空敲了个响指,立刻有十人从一块巨大的山石后推出了拆卸型的简易炮筒。毕竟还是晚了半步,头顶一架轻型战斗机已经呼啸掠下,炮火打击之处,惊叫鲜血一片。

    34(变局)

    “不逃的人,都有钱赏!”万飞撕破了喉咙,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大声吼了一句,“趴下,都趴下!”话音刚落,苏暮宇已经沈下脸来果断挥手,一枚闪着黄色光芒的炮弹跃起,直直冲着飞机而去,正中机尾;叫好还没完全爆发出来,第二枚已经腾空,飞机慌张间躲避了一下,却没法躲过中弹的命运。苏暮宇的表情始终非常不悦,甚至有点厌恶,万飞舒展手臂重重搂了一下他的肩膀:“谁让这是战斗呢?”

    “生死何其重,”苏暮宇强笑,万飞看见爆炸后的一片飞机残骸带花冲过来,于是脚尖在苏暮宇膝窝轻轻一戳,就将他飞速摁倒在雪地里。轰鸣过后,残骸落在俩人身后50米开外的地方,松了一口气的万飞听见那个波澜不惊的声音带上了半丝自嘲和苦涩说,“生死何其轻。”

    空袭给苏暮宇组织的人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大批的人在轰炸中丧命,有一部分已经开始逃走,尽管万飞开枪击中了领头的那个,但是随着有此意愿的人逐渐增多,苏暮宇不得不皱起眉头。“吩咐那十只蟹准备,”年轻的波塞冬海蓝色的目光里更多的是对这个命令的抵制,“告诉他们,毕振杰会给他们的家属最好的抚慰。”

    波塞冬的先头部队人爬上了顶面,并且英勇地砍杀了六个人,直径冲着苏暮宇而来。万飞只是冷冷看了一眼,抬手屈指,对方的英雄眉心间骤然中了一弹,直挺挺地倒下去。

    “暮宇,撤。”万飞掩护着自己陪伴十年的人,同时挥手让所有人往雪壁连着巨大山体的另一端撤离。更多的敌人攀爬上来,跑得慢的只能留在宽阔的顶面上苦战,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连天的惨叫声而梦魇终生。

    忽然间,整个雪壁顶面都静下来了。苏暮宇刚好跳过了一块标记界限的石头,稳稳落在万飞怀抱里,回身的时候,突出山体的那块差点被自己作为观景台的雪壁神经质地抖了一下。

    “怎么回事?”万飞诧异地问。

    远处有人喊“快跑”,苏暮宇思忖了几秒,断然挥手,“开始。”

    波塞冬以为苏暮宇还是那样温柔,做事总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当他被七八个保镖团团围住,眼睁睁看着高能炸药将雪壁沿着与山体结合最薄弱处生生轰下来的时候,心脏真的有点承受不住打击,猛然一跳之后就沈入了几乎永恒的平静。

    开始还是剧烈的晃动,然后随着几声沈闷的爆炸声响,整块雪壁都开始抖动,巨大的雪块和山石滚滚而下,在线条粗犷、景色壮丽的群山映衬下,更像是巨幕电影。估计惨叫声会不绝于耳,但是波赛冬一点儿也听不见,他只能听见石块有节奏有规律地沿着逆反与结合方向的方式飞快炸开,只几分锺过去,存在几十年、整块可以搭建观景台的雪壁,全部化成了飞溅的雪块、石块和沫渣,将波塞冬最精锐的突击小队和一半用来冲锋的部队都砸死在狭窄的山谷里。

    他从地下捡了一只单筒望远镜眺望。苏暮宇还站在对面,身后剩下的人马虽然已经衣衫褴褛、精神萎靡,但是数量仍不算少。海蓝色的发丝掩盖下,他的面容有些疲倦、有些忧愁、甚至有些恐惧,但却发散着一个25岁年轻人应有的蓬勃朝气和坚毅果敢。

    “苏暮宇!”波塞冬山体崩开后令人心悸的死寂里清晰呼喊。有一两声微弱而不甚明晰的呼救和惨号传来,像是风中飘荡的回应。保镖们有的逃命有的安静地死在身边,嘴角流出暗色的血液,眼睛没有闭上,眸子里塞满了惊惧,波塞冬缓缓站起身来,如同每次狩猎归来沐浴前一般,抖掉满身灰尘和山风的气味──但这次,没有已经在浴缸里浅浅睡着的苏暮宇等待他一起洗澡,他必须独自穿过四散逃命的慌张人群,避开带着暗色血迹的地面,大步往海神殿地下的牢间走去。

    另外一抹海蓝色正等在那里。波塞冬的脾气意外地降到历史最低点,因为平静而显得更加温润的面孔甚至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他们纷纷改变了逃跑的路线,转而重新跟随波塞冬。波塞冬也毫不亏待这些人,从衣袋里摸出大把的纸币匀匀地撒在身后。

    随着跟从的人越来越多,波塞冬从口袋里抄出自己备用佩枪丢给个回心转意的男孩,命令他作为首领集结人马。

    地牢近在咫尺。波塞冬推弹入膛,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苏朝宇反抗的场景。那就射死琥珀色眼眸的江扬,他盘算着,并为自己设计的连环的招数而略微感到一丝安心:用江扬威胁苏朝宇,再用苏朝宇威胁苏暮宇──事关爱,所有人都会动容、推让、不顾一切──除了自己。

    波塞冬踹开地牢的道大门,从苏暮宇说再见的那一刻起,爱已经在边境能冷死人的温度下赤身冻结在雪壁上,现在早已崩塌坠落,永久埋没了。

    载着苏暮宇的越野车飞驶下山,海蓝色眼睛的波塞冬紧闭眼睛横躺在后座,双手覆在心口。借口修建观景台,苏暮宇早就带地质人员仔细衡量了这块多年横亘海神殿面前的雪壁──那阵子,他总看见碎石掉落,隐隐不放心而已──结果令人惊讶,地质人员在雪壁后侧和山体的结合处发现了巨大的、自下而上的裂缝,宽可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如果雪崩或者任其发展,早晚都是大祸。本来苏暮宇只是想过了年关就筹划搬家,另建海神殿的同时,完成计划里一部分武装力量的解除工作,却不想江扬和苏朝宇的突然出现,将所有事情的脚步都推快了好几倍。

    虽然早就知道波塞冬本人不服气做傀儡,暗地里办下了很多意在向苏暮宇示威、挑衅,同时令人发指的事情,炸平首相府就是之一,但是苏暮宇还是对波塞冬的实力没有一个绝对而精确的估计。25岁的他,并不像哥哥苏朝宇一样精通战争和打斗,他只能用长时间的积累和思考来达到目的,慢慢运作,小心防范。

    车骤停。

    35(分离和开始)

    苏暮宇几乎摔下座位的同时,万飞已经拉开车门:“到我车上来,我还是不放心。”说完便扶着苏暮宇下车,警惕地掩护他换进另一辆越野车中。后座放着防弹衣和枪械,苏暮宇不穿,只是静静歪在靠背上歇息。万飞小心转着方向盘,车速提高却尽力保证平稳安全,从反光镜里观察苏暮宇的容颜。象征波塞冬地位的白金挂坠从脖子里滑出半边来,苏暮宇没有察觉,累极了似的,一动不动。

    “暮宇,别睡了。”万飞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他起来,“等一下我要和你分开,直到将波塞冬逼到死路。贝蒂我会一直带好,你放心。但是,请务必要……”

    “当然。”苏暮宇冲他笑起来,突然睁开的蓝眼睛里充满期待,“我等着去那个有海的地方过日子,和我爱的人。”

    万飞几乎把车开进沟里去,慌张转回正道上的时候,苏暮宇快要笑弯了腰:“你至于么?真是不稳妥的家伙。”

    “我哪儿值得你爱……”万飞红了脸,把车开得更小心,“老大就是老大,至于海,我就随便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