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上,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却是神态各异。
灵帝满面春风,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的黯然沉重之色?他微笑道:“汉扬啊!朕听说你昨日在四府议政中不仅屡出良策,更自告奋勇的担起了招安河北群盗的重任,真是令朕欣慰啊!”2s
南鹰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气哼哼道:“堂堂天子,竟然使出这等欺哄诈骗的手段,难道真的不顾天子威仪了吗?”
“看来是贾文和识穿了朕的激将之法吧?”灵帝漫不经心道:“朕那日也说过,根本不在乎虚名,更不会在你南汉扬面前装出什么天子威仪!这么快便忘记了吗?”
“陛下这么做真是太不厚道了!”南鹰无计可施,只得耍无赖道:“可怜臣弟为了尽忠王事,整日奔波劳碌,将脑袋挂在腰上的拼了性命,却换回如此结果,好不令人心寒!臣弟请求辞官归乡,请陛下恩准!”
“行了冠礼,便是成人了!怎么还说出如此惫懒的话来?”灵帝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来,缓缓踱下龙阶:“好吧,朕承认这么做是有些不妥,委屈你了!”
他轻轻拍了拍南鹰道:“朕也有苦衷!你想不想听听?”
灵帝低低的声音响起:“这一年多来,汉扬为了大汉江山东征西战,洒下了多少鲜血和汗水?平黄巾、退羌胡、灭妖兽、破奇案,从来不曾有片刻休息。朕虽然是天子,却也难掩心中愧疚,招安这么重要而又危险的差事,又怎能狠下心来向你开口?”
“陛下!臣弟……”南鹰听灵帝说得情真意切,一丝不满立时消散。
“朕还没有说完!”灵帝平静道:“朕也知道你不喜欢做官,宁可当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现在全是为了朕,才勉强撑了下来。若是朕再次求你,只怕你又会提出外放太守或是领兵征战的条件,朕,真的是左右为难啊!”
“所以请将不如激将!”他盯着南鹰道:“朕身为天子,却不得不出此下策,个中深意,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南鹰听得呆在当场,没有想到灵帝竟会将自己的意愿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贾诩果然没有说错,天子真的是将自己琢磨透了!
“当前的两件大事,便是平定凉州和河北的两处叛乱!”灵帝苦笑道:“朕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多,不让你再次披挂上阵,还能指望何人?”
“派你去河北招安,朕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轻声道:“你扫平黄巾的余威尤在,很多部将便是黄巾出身,手下又有千余劲卒,纵然不能功成,亦可全身而退!正是负责招安的不二之选!”
“至于凉州平叛?”灵帝面上闪过一丝微笑:“若令你独领一支偏师,朕当然放心!可是前线至少有近二十万大军,真要指挥调度起来,可不是你的资历和威信所能胜任的!”
“陛下思虑甚是!”南鹰衷心道:“若说行军打仗,臣弟绝不妄自菲薄!可是指挥如此大军,臣弟却是远远及不上张司空这样的谋国老臣了!”
“哈哈哈!现在倒是说起张温的好处来了?”灵帝爽朗的笑声在殿中回荡:“可是朕怎么听说,你昨日还当面威胁张司空呢?”
“这个嘛!”南鹰尴尬道:“臣弟昨日不知是陛下的授意,只道是张司空有意针锋相对,这才出言无状!”
“很好!”灵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提高声音叫道:“看来南鹰扬已经原谅你了,还不出来?”
“什么?”南鹰一惊,回身望去。
空荡宽敞的殿角,张温从一面屏风后缓缓步出,笑容可掬的向南鹰远远拱手道:“多谢南鹰扬原宥!”
“你!张司空……”南鹰望着他,心中恨得牙痒痒的道:“司空大人配合天子,可是将末将骗得好惨啊!”
张温一脸无辜道:“误会!纯属误会!本官也没有办法啊,虽然是奉旨冒犯虎威,可是也被将军给吓出一身汗来!”
他说话从容自若,心中实是震憾至极。昨日奉旨激将南鹰,已经对南鹰的身份有了过高的估计。可是适才躲在屏风之后,听得天子与南鹰一番对话,却是真的惊出一身汗来。万万没有料到,天子不仅对南鹰恩宠有加,处处设身处地的为其考虑,甚至已经兄弟相称。如此年轻俊彦,真是前途无可限量!
“好了!汉扬不可再记恨张卿!”灵帝再次踱上龙阶,摆手道:“你们二人都是朕的股肱,唯有同心协力,才能帮着朕共渡难关!张卿啊!”
他瞧向张温,温言道:“南汉扬与朕的关系特殊,目前也仅有张让、何进和淳于琼等少数几人知晓,爱卿亦当为此保守秘密才好!”
张温听了这番话,不惊反喜道:“多谢陛下信任之恩,微臣自当守口如瓶!”
他瞧向身侧的南鹰,不由微微一笑。竟然是多亏了这小子,自己才终于跻身天子近臣的行列,真是世事无常,出人意表啊!
“张温听旨!”灵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张温慌忙趋前俯首。
“封张温为车骑将军,袁滂为副将,择日兵发凉州!”
“臣领旨谢恩!”
“南鹰听旨!”
“臣弟在!”
“授南鹰为河北招抚使,高顺、贾诩为副使,引所部兵马即日奔赴河北,全权负责招安之事!”
“臣弟遵命!”
“启禀陛下,臣弟尚有一事不明!”南鹰有些不解道:“按说这招安事关重大,为避免奸人破坏阻挠,应列为机密才是。陛下命臣弟领所部千余人马一齐办事,这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哈哈哈!”灵帝爆发出一阵长笑:“汉扬你错了!此事就要大张旗鼓的来办才好!朕就是要向天下昭示朕之招安决心,令各地蠢蠢欲动的奸人和异族彻底失去借机作乱的贼心!”
“为了方便汉扬行事,朕会令车骑将军从十二万大军中再精选一千虎贲之士予你,恩!对了,朕还挑了几个人派给你,希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人?”南鹰眨眨眼睛:“别是陛下派来监视臣弟的吧?”
张温闻言不由暗自咋舌,天下间敢于同天子如此放肆的,只怕这位南鹰扬还是头一位呢!
“该打!”灵帝笑骂道:“朕还怕你飞了?还派人监视你?朕可没有那么多闲心逸志!”
“这里有一份密旨!”灵帝指了指眼前的龙几:“内中有招安河北群盗的条件,还有朕的底线,汉扬可以据此便宜行事!”
“而张卿此行,亦无须多虑!”灵帝缓缓道:“朕虽然派给了你十二万大军,但这些多为新兵,战力堪忧!朕原也没有打算卿能一战功成!然而,对此朕亦有底线!”
“绝不能让叛军侵入两京半步!”他声音转厉道:“事关国体,更关系到整体大局!若是张卿连这一点也无法做到,朕再严惩于你,谅你也无话可说!”
南鹰和张温一齐躬身道:“领命!”
“两位卿家!”灵帝柔声道:“如今我大汉烽烟四起,处处告急,唯望你们能够不辱使命,力挽狂澜!”
他语声一顿,定定道:“朕,全靠你们了!”
南鹰和张温相视一眼,再次躬身道:“尽忠王事,万死不辞!”
“南鹰扬!本官日前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见怪才好!”大殿之外,张温微笑着拱手道:“若是南将军不介意,本官称你汉扬可好?”
“司空大人,不!车骑将军客气了!”南鹰亦含笑道:“末将昨日出言顶撞,才是失礼,正要请将军原谅!”
“哪里的话!”张温亲热的攀上南鹰的肩膀:“你我兄弟均身负重托,正该同心戳力,各尽其职才是!待你我凯旋之日,为兄定要为贤弟摆酒相庆!”
南鹰听他口口声声以兄弟相称,知他已是对自己刮目相看,正所谓礼尚往来,亦故意示好道:“多谢兄长抬爱!对了,兄长此去责任重大,用人选将亦是重中之重,那孙坚是天子亲选之将,亦与小弟颇有交情,可为兄长臂助!”
张温却是会错了意思,他欣然道:“请汉扬放心,为兄自当重用此人,不负贤弟所托!”
南鹰知道越描越黑,不过只要打过几仗,张温自然会见识孙坚的本事。他微笑道:“如此便多谢兄长了!”
“小事!”张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汉扬此去才是深入虎穴,举步维艰啊!天子命为兄调拨一千人马,是否太少了?不如这样,为兄精选二千兵马予你,安全上也算多了一些保障!”
“这个似乎不妥吧?”南鹰犹豫道:“天子已然下诏……”
“话不能这么说!”张温打断道:“天子不是也令你大张旗鼓吗?为兄多调兵马给你,正是应了天子的心意,就这么定了!另外粮草装具,为兄也一并为你备妥,半日之后便送去你城外营中点付!”
南鹰见他如此热心,虽然明知是因为天子的关系,却也不禁有些感动,微笑道:“临行之前,小弟有几句话想说于兄长,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要讲!你南汉扬的话必定是金玉之言!”张温怪叫道:“快说,为兄正冼耳恭听!”
“西凉军多以骑兵为主,机动能力极强!小弟建议,仍应以防御战、袭扰战为主,切不可与其硬拼!”南鹰沉思道:“即使是对方败退,也绝不可孤军冒进,否则动辄有全军尽没之虞!断其粮道,使其不攻自退,为上上策!”
他停顿一下,又道:“天子圣明烛照,他的意思也是令张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意!”
“说得好!为兄谨记!”张温双目亮了起来,有些激动道:“贤弟啊,至此为兄才真正相信,你是真心为了愚兄着想啊!”
“还有一事!张兄只可放在心底,切不可表露出来!”南鹰心中一狠,淡淡道:“皇甫嵩和董卓这两人,你要当心!尤其是董卓,小弟对他的忠诚很是怀疑!”
“什么?”张温身躯轻颤,身不由己的回头向大殿瞧去。
“张兄不用看,这不是天子的意思!”南鹰冷笑道:“没有证据的事,小弟如何敢上禀天子?只是兄长手握雄兵十数万,正是建立不世奇功之时!一招行差踏错,都可能功败垂成!所以,务要小心提防,不要一世英名毁在自家人的手中!”
“多谢贤弟!”张温定了定神,深深一礼道:“你字字珠玑,发人深思!这份情谊,愚兄铭感五内!”
南鹰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嘴边泛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董卓啊董卓,就凭你还想咸鱼翻身?即使你不是天干地支的辛一,你我之间,也只能有一个人笑到最后。而此人,只能是我!
a
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