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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在是睁不开眼了,动一下手指就能消耗掉他全部的精力。他觉得,这一次大约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会被金兵抓来这里,对穆军也派不上用场了,还不如当初就厚着脸皮向赵平桢提出回临安探望秦程雪。也不知道秦程雪怎么样了,病好了没有?如果自己此番死了,留下的那些银子节省着点还是够程雪花一辈子的。然而程雪是那样的单纯,若是被人骗了又该如何是好?如若遇上一个温婉的好姑娘,那是他的万幸;如若遇上像韩诩之那样轻薄的人,则是他的一个劫了。

    宗赞见他迟迟不醒,命人调了盆盐水来,劈头盖脸往他身上的伤处泼。秦小楼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抽搐,但那仿佛只是那具躯壳自己的反应,却与他无关了,因为他是一点疼都没有感觉到。

    宗赞这下可犯了难。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秦小楼的命,因为如果秦小楼肯归顺,自然是活着的好;如果秦小楼宁死不屈,又死在了他手上,他不知该怎么向其他将领交代,何况他说什么都没问出来别人却未必肯信他;只要秦小楼活着,就算什么都问不出来,他把话说的大义凌然一点,说自己这先斩后奏全是为了大金,想必完颜昭也不能为难他。

    可是看着秦小楼这样子,似乎不赶紧为他治伤他就要死在这里了。把他放了,宗赞又不甘心,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烙铁、竹签、钩子等阴狠的刑具也都还没派上用场呢!

    正在宗赞犹豫之时,忽听帐外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他吃了一惊,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一队人就这么凶狠地闯了进来。

    “宗赞!你在做什么!”

    秦小楼恍惚间听到一个讲着女真语的男人愤怒的吼声。那个声音依稀有些耳熟,应当是金人的某位将领,却不是完颜昭。后来两人的争执他没怎么听明白,只知道有人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

    他知道,他得救了。

    秦小楼再醒来的时候头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完颜昭的脸。

    完颜昭脸上怒气未退,见他睁眼,骤然有了一瞬惊喜的神色,却旋即被隐忧替代:“你终于醒了!”

    秦小楼试着动弹身体,然而新伤叠旧伤,稍一动手指都牵连着全身剧痛。

    完颜昭见他皱眉,连忙向他伸出手,是一副要予以宽慰的姿态。然而他又不知手该往哪里放,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放下了。

    完颜昭喊来军医为秦小楼诊治,确定秦小楼已脱离危险,一口气要松不松的,很是不爽快。他把帐里其他的小卒都支走,只剩下自己和秦小楼两个人。他在秦小楼的榻旁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姿态来。

    出乎秦小楼意料的,他句问的话是:“韩诩之是谁?”

    秦小楼愣了一下,心跳骤然加快——难道是韩诩之来救他了?以韩诩之的功夫,只身独闯金人的大营也未必不行。

    但下一刻完颜昭就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在梦里叫了他的名字。”

    秦小楼的表情僵硬了这么一刻,旋即换上一副自嘲的神情——自己究竟是多没出息,在这么多年之后还记着那个轻薄浪子?

    完颜昭接着道:“程雪是你的弟弟吧?你也叫了他好几声。贞卿是你们的瑞王的名字?你叫这个名字叫得最多,我都要听腻了。”

    秦小楼的内心瞬息万变,半晌没憋出一个字来。

    完颜昭笑了笑,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的骨头倒是硬,被打成这样还口口声声民族大义。只可惜你实在是不经打,吃一顿鞭子就晕了四天。”

    秦小楼怔了怔,立刻明白是宗赞对完颜昭歪曲了事实。完颜昭说的客气,一句“民族大义”,恐怕宗赞在他面前说的还要难听,一定是自己如何侮辱大金,褒扬大穆。

    完颜昭见他不反驳,苦笑着叹了口气:“降了吧——你已是众叛亲离,你的赵贞卿早已不要你了。”

    秦小楼还是不答话。

    完颜昭站起身,背对着他背了手,语气冷了下来:“秦小楼,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爱惜你的才华,如果你归降我,我可保你性命。如果你是朽木不可雕——十天之后,我会用你的人头祭旗。”

    秦小楼知道完颜昭的态度会发生如此迅速的转变,一定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金国的其他将领向这位皇子施加了压力。

    降?为了活下去,这个念头不是没有在秦小楼脑中出现过。可是降了之后呢?留在临安的秦程雪一定会被赵氏处死,而这是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看见的事情。更何况降了之后难道真的让他为金人效力一辈子么?这对于他来说太过违心,也是他宁死都不愿做的事。

    权宜之计,伪降?且不说他是否有这个本事与金人斗智斗勇最后安全抽身回故国,如果伪降,秦程雪一样会有危险。

    唯有宁死不降,或许他会被金人处死,至少也能留下身后美名,且秦程雪一定会被赵氏善待;假若他有幸不死,回到故国之后必定是大受赞誉的,仕途会更顺利。

    这笔买卖从长远利益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降!

    秦小楼微微一笑,虚弱地开口:“我有一事相求。”

    完颜昭诧异地扬了扬眉毛:“你说。”

    秦小楼道:“我身死之后阁下可否将我的尸首送还大穆?交给瑞王殿下就好,并请他千万不要给我弟弟。”如果秦程雪见到自己的尸首恐怕会自寻短见。如果能死不见尸,给他一个希望,或许他会活下去。

    同样是封王的皇子,他对着完颜昭一口一个阁下,说起赵平桢来却永远都是殿下。

    完颜昭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就往帐篷的出口处走,走了两步却又返身弯了回来,道:“我敬你是贤者,你放心,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不过,还有十天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x u a n y i n

    秦小楼索性阖了眼,不再同他说话。

    之后的日子里完颜昭每天都会来找他下棋。秦小楼想着自己命不久矣,多下一盘棋都是赚,于是也就照单全收,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完颜昭杀个落花流水。然而令秦小楼恨不得一脚把完颜昭嘴踹歪的是,这位皇子每天下完棋之后都会孜孜不倦地问他是否愿意改变初衷。

    到了第八天,还是这个时辰,躺在床上的秦小楼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蓦地从床上挣起来,然后因为撕裂了伤口而对着那人龇牙咧嘴道:“如果你敢再问……”

    话音未落,看清来人的秦小楼自己愣住了。

    来人是金国将领宗干,他领兵与穆军交战过几回,秦小楼对他的印象是为人好大喜功。

    看见宗干,秦小楼的反应是皮肉又要吃苦头了。然而宗干却站在离他三五步的位置没有靠近,身边只带了一个身形与秦小楼相似的小兵,似乎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秦小楼。”他面无表情地用汉语唤出秦小楼的名字。

    秦小楼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前些日子自己被宗赞私刑拷打,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自己救了出来。然而想到宗干是完颜昭的人,他也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多想的了。

    秦小楼道:“阁下是来替完颜昭劝降,还是来替他下棋?”

    宗干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带着点疑惑,一口汉语竟是说的比完颜昭还流利:“你真的没有投降?”

    秦小楼感到莫名其妙:“什么?”

    宗干用犀利的眼光审视着秦小楼,但从秦小楼表情里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救你的。”

    秦小楼是彻底被他弄糊涂了。

    宗干递给他一套金兵小卒的服装,道:“不要问为什么,立刻换上。”

    这个消息对于秦小楼来说无疑于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把他砸的眼冒金星,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他换上了金兵小卒的衣服,宗干带来的小卒则换上秦小楼的囚服,代替他躺回那张床上。过了一会儿,帐外响起有规律的咄咄咄的击打声。宗干突然站起来,拉起秦小楼的手就往外走:“快走!”

    秦小楼身上体无完肤,被他这一拽,再加上大幅度动作的牵扯,当即疼的往地上倒去,险些又疼晕了。

    宗干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秦小楼脸色惨白的像纸一样,硬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宗干道:“我不能背你,你必须自己走,不能太引人注目。动作快。”

    秦小楼咬牙站起来,随宗干走出营帐。帐外的守卫被支出一段距离,再加上夜晚无光,倒也没人看出端倪来。

    宗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跟紧我,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秦小楼感觉自己身上许多的伤口一定是裂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衣服被血浸湿而贴在身上了。然而他的脚步走得坚定,没有一丝破绽。

    宗干带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一条没什么士兵巡逻的路走出大营,营外停着两匹马,马的周围还有几个金人的守兵。宗干使了个眼色,秦小楼立刻识趣地上马。宗干与几名守兵用女真语交谈了几句,便上了另一匹马,两人不急不缓地向西南面驰去。

    然而两人没骑出多远,遥遥地听见金军的营帐里似乎为什么事喧哗了起来。这两人做贼心虚,当即猛拍马臀,发了狂似的向西南逃去。

    秦小楼一身的伤,被马颠的是一个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挥洒在他身后。然而他只是咬紧了牙关,连一声呼痛都没有——好容易看到了生的希望,这点痛又有什么忍不得的?

    骑了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金人的视线。宗干忽听身后一身巨响,扭头一看,竟是秦小楼从马上滚落下去!他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将秦小楼扶起来,却见秦小楼面若金纸,浑身不住发抖。他的手碰到秦小楼的背,才发现秦小楼的背后早已被血水浸润的湿透了。

    这一下把秦小楼摔得够呛,好半天才喘的上气来。幸亏他在察觉自己不行之前已经把马速降到很低,若不然这一头栽下去肯定是要头破血流的。

    宗干见身后追兵不急,便把他抱上自己的马,带着他继续向南奔逃。

    秦小楼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宗赞赏他的那一顿鞭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那时候挨一顿打还有一阵缓和的时间,他若是装晕还能缓得再久一点。可眼下满身的伤都在疼,马更是将他颠簸的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每时每刻都痛到无法忍受,但他必须要忍,因为他不能停。

    完颜昭的大本营距离江岸有十几里的路程,并且宗干这一路过去还要避开金军的其他阵营,势必要绕上一段路,没有半个时辰是到不了江边的。怀里的秦小楼是一副随时要失去意识的模样,但他没有办法停下为他治伤,所以就只能言语上为他提供一些激励。

    秦小楼的身体越来越冷。不知是否血流的太多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冲出这个躯壳飘到天上去,意志逐渐被抽离。

    宗干的声音在他耳边飘忽:“我十五岁被派到金国,我在金国成家,我的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金国,在完颜昭的手里。我今年已是三十岁。”

    秦小楼努力打起精神听他说话。此刻他的脑筋已有些迟钝,遂问道:“你为什么要亲自来救我?”

    宗干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如果能接触到你是这么容易的事,早在天我就把你放回去了。本来我已部署的差不多了,既能救你我又能脱身,谁知道宗赞那个蠢货竟然私自把你带走,导致完颜昭对你的看守更加严密。不牺牲‘宗干’,根本救不出你。”

    秦小楼木讷地点点头。

    宗干又道:“我叫唐竟。”

    秦小楼又点了点头:“唐竟。”他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仗打得这么顺利。赵平桢常常会提供他一些关于金军的机密,秦小楼知道金军中一定有大穆的细作,只是不经这一遭他还真没猜到这细作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秦小楼在唐竟怀里东倒西歪的,看样子竟是晕过去了。

    唐竟紧张地在他耳边吼道:“秦小楼!秦小楼!”

    秦小楼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唐竟道:“瑞王给我下命令,一定要我救你,我抗命两次,他却在三天内给我下了三道死命令,说就算牺牲‘宗干’,也必须把你救回去。你知道‘宗干’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吗?”

    秦小楼勉力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