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偏头望向司苍卿,他本就是擅自做主,如今……虽然心知这男人所言虚实不定,但,他亦不知如何回应。
司苍卿淡淡地开口,“就他吧!”
头牌红牌无所谓,琴技好坏也不重要……想起在郾城时,天央教他的‘欲擒便故纵’;又想起那一次离别之夜,天央所说的话语;再想起自己见到柒霜然在青楼厮混时的不悦,司苍卿很快便决心,在这里守株待兔。
以承天央的聪明,或许,只能比上彼此的耐心了。
他从不缺乏耐心……思及此,司苍卿抚了抚额,若非无奈,他也不必如此算计……自打那日前往天香阁被人拦阻,既不能强行进去,也不能悄声夜闯。承天央似是早料到了他会来一般,足不出门,还有大批风影之人轮流防备。
他连续四五日等在门外,却连连遭到了拒绝。见不着那人,司苍卿更不想勉强对方,只好……学着承天央所教他的,在这里等候对方自己‘倒贴上来’。
跟着那个男人来到了雅间,司苍卿缓步走了进去,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装饰,几许满意。
风湘则守在门外,不一刻,那个叫做紫熙的红牌便被带了上来。
“这位爷,紫熙来了,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猛然住嘴,说话的男人傻楞地望着司苍卿摘下纱帽,便见对方头发微有凌乱,却无法遮掩去那额上嫣红的红莲天印。
“皇……皇……”
扑通一声,男人和紫熙俱是跪地,许是想起了先前的藏私,身体俱是微微颤抖。
“若朕来此处的消息有半丝泄露,九重天所有人……”司苍卿冷冷地扫了眼两人,话未尽,已吓得两人几乎趴在了地上。
“皇…皇上…放心,奴家……奴家……”
不耐地挥了挥手,司苍卿淡声道:“你下去吧!”
不安地瞟了眼紫熙,男人好半天爬起身,脚步虚软地蹒跚走了出去,连招呼的话,都不敢多说。
说到底这么畏惧,也是民间以讹传讹,一面将司苍卿吹棒得几乎与神无异,一面又传出不少这人的残酷手段。对于这样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九重天老板自是不会那么简单地以为,这人是来寻欢作乐的。
雅间的门被人小心地带上,司苍卿随意地寻了个软座坐了下来,也不理会还跪在地上的少年,只是闲适地斟了杯茶,捧在手里闻了下清香……似乎还不错,司苍卿遂轻啜了口,眼角余光瞥到缩微在那里的人,微微皱了下眉,遂缓声道:
“弹琴吧!”
紫熙身形一震,僵着身跪在原地,侯了半天,才偷偷地觑了眼司苍卿。遂站起身,他垂着头,挪着步伐走近对方。
“你做什么?”司苍卿一抬头便见这人脱着自己的衣服,眼神一寒,“朕的话,你没听到吗?”
紫熙才明白对方只是单纯地要他弹琴而已,原本苍白的脸微红了起来,见司苍卿不再理会自己,犹豫了下,便走到琴案后,开始弹起曲子来。
雅间内弥漫着缠绵的曲调,司苍卿眉蹙在一起,唇不由得抿紧……果真是,除了天碧,他不习惯其他人的琴音。但到底也没说什么,从袖间掏出一沓折子,仔细地看了起来。
自打这日起,司苍卿便是‘夜夜笙歌’,每晚都留宿在九重天,陪着他的则是红牌紫熙。
“你说什么?”手中的笔毫啪地应声折断,承天央紧盯着半跪在地上的人,一字一顿重复:“陛下每天都和那个紫熙厮混在一起?”
“回主子,”这人犹豫了下,道:“是的……今天白天,凤湘将紫熙赎身了,还将他带回了下榻的客栈……”后面的话咽在了喉际,他微有紧张地看着对方顿时冷了下来的神色。
好一会儿,承天央忽地笑了起来,瞥了眼对方,“好了,你下去吧!”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他便收起了画和笔,朝着里屋走去。
呆子,既然……你这样想见我,那么,便如你愿吧?!可是……客栈的天字号房内,两面镂空的墙壁窗户对开,是典型的南方建筑风格。司苍卿靠坐在阑干旁,不时地翻着书。
不远处,娇柔妩-媚的少年,微垂着头,手指轻拔着琴弦,不时悄悄地抬眸偷觑那个冷峻的帝王。
“夜,你当真如此狠心?数年不见,你竟一点也不想我吗?”
楼下忽地传来一阵柔媚而熟悉的嗓音,隐约夹杂着委屈的泣音,司苍卿手上一顿,立刻起身走到对面的窗边,直望向街上,便见一身红衣的男子脸上蒙着一层薄纱,虽说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凡见者都能看出他原本绝丽的姿容。
过往的人,俱是驻足观望。只见这样一个美丽的男子,拉扯着一个神情僵硬、面目平凡的男人,楚楚可惜地哀求着对方。
琴声乍然而止,紫熙怔怔地望着瞬间空了的房间,偏头透过那镂空的墙,隐约看见司苍卿似乎一把抱住什么人,随却便是白衣一晃。
不一刻,他便听到门口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这一层楼,因司苍卿的入住,早被凤湘给包了下来,如今倒也不用才担心被人发现。
搂着怀里柔若无骨的人儿,司苍卿眉头微皱,想起刚才这人与别人拉拉扯扯,便心生不悦。
“陛下,真是巧……”面纱被摘掉的承天央笑吟吟地紧贴在对方身上,唇若有似无地擦过这人的脸,他柔声道:“陛下,你为何将天央掳到这里……我,还要去把夜追回来呢!”
闻言,司苍卿眼神陡地一寒,“他,是谁?”
“呵,他呀,可是我最喜爱的情人之一,可惜,嫁给陛下之后,天央便失了与他的联络。不过如今,天央既是得了自由之身……”承天央边说着,手指边划在这人胸前,语气一转,问道:“陛下觉得我今儿美不美?”
淡淡地凝礼着这人,司苍卿自然不会相信了对方的说辞,一手握住那作乱的人,微俯下头,在这人眉眼吻着,低声道:“美。”
闻言,承天央笑得越发地明媚,一手推开这人,“陛下都这样说,我便安心了。这下子,夜该舍不得离我而去了吧?”他倾身,在对方耳边吐了口气,“据闻陛下流连美人窝,软香温玉在怀,好不逍遥,天央还是不要打扰您了吧!”
无奈地拦下对方,司苍卿轻声道:“央,别走。”他明白地感觉到了,这人现在已是气到极点了,于是反而笑得越发地开怀。
……或许,他这一步棋,走错了。
闻声,承天央正要再说什么,却忽见房门被人打开,面色含羞的少年便走了出来,正用那盈盈大眼瞅着司苍卿。
“皇上,您……”
“陛下!”承天央忽地打断那人正要说的话,眼神含情带笑,“你,想看我的舞吗?”
愣了下,司苍卿下意识地颔首,便见这人笑靥如花,抬手指向一旁的少年,“那……就劳烦紫熙公子为本宫弹曲了!”
雅静的房间内,琴音飘扬。
思绪飞转,司苍卿沉默地坐在一旁,专注地凝视着那人飞扬的舞姿。
终卷:问情篇之七宫至尊 相思南国君莫语(三)
飞旋的舞,渐渐缓了下来。琴音也陡然地转低,这人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司苍卿身旁,水袖轻佻地一挥,便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司苍卿微微偏了偏身,遂感觉到一条手臂如灵活的蛇缠上了他的脖颈,眼前红云一闪,伴着乍息的琴声,这人便坐到了他的大腿之上。
另一手臂跟着绕上了对方的肩臂,承天央坐在司苍卿身上,两人的身躯密密地贴合在一起,他抚着这人的脸,在对方耳边吐气如兰,“我的舞美吗?”
“很美。”司苍卿迅速地回答,抬手跟着箍紧这人的腰身。
咯咯地笑着,迷离的眼里荡着柔柔的波光,鼻尖轻碰在对方脸上,承天央轻轻地说道:“是最美的吗?”
微顿了顿,司苍卿一时没有回答。他只是很喜欢这人的舞姿——那舞动的风采,曾经是一种华丽而堕落的,而如今,则是毫不掩遮带着生气的张扬——所以,说美也是理所当然,但是……最美吗,他自然没有这样的概念。
“怎么?”稍稍往后退离,承天央唇角扬起,“陛下不觉得我是最美的吗?”
美与不美,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只是司苍卿自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他敏锐地感觉出这人笑脸下的点点威胁,遂应声道:“最美。”
“呵,”闻言,承天央眉眼都笑弯了,语气越发地轻柔,“陛下何时竟也学会了言不由衷了?这般表里不一,真真是虚伪至极!”
被堵着话,司苍卿只沉默地看着这人。
又听承天央低笑一声,“既然陛下说我是最美的,为何又流连那烟花之地呢?”
这下终是肯定这人的阴阳怪气,必定是恼怒了他这些日子的行径,司苍卿遂吻了吻对方的唇,道歉的话语已说得流利自然:“抱歉。”
这一声没有半丝愧疚的歉意让承天央不由瞪了他一眼,“呆子!”越想着便越觉心头的火燃得越发旺起来,他低下头,狠狠地咬在这人的颈项下。
司苍卿一声不吭,任这人发泄着怒气。
“几月不见,你倒会了这敷衍的一套……都是跟那柒霜然学坏的吧?”承天央咄咄逼问着,“竟然去青楼厮混,你不如干脆去学以往的那些皇帝在民间选个千百人来扩充后宫!”
承天央一条一条得斥责着,司苍卿只静默地听着,淡漠的神情里透着几许漫不经心,偶尔会被对方那毫无震慑力的瞪视,给挠得心头微痒,便不时地吻上这人一张一阖的嘴。
“你!”被吻得气喘吁吁,两颊通红,承天央气得就要站起身,却无奈被这人紧紧地困在怀里,挣扎间,他忽地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回头看去,微愣了下,才猛然想起已被他们遗忘在一旁的人。
身体微僵住,承天央一下子沉默了。刚才便是突然见到这个人,他才改变了主意,虽说他清楚司苍卿与这人并无半点实质的接触……但心底的恼怒,就是无法抹去。
感觉出这人情绪的不对,司苍卿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便见到紫熙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眉轻蹙了下,他冷漠地开口:“你出去!”
紫熙咬了咬唇,半天未动。
“呵,陛下,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地对待人家呢?”倒是承天央转过身,不怒反笑,手指挑逗地点在对方的脸上,“你可不是为了他,才来这鸿都的吗?”
无奈地再次以吻封住这人讽刺的调侃,只片刻分开,司苍卿简短地说道:“你明白的。”无论是来鸿都的目的,哈市这几日的行径,他相信这人都是心如明镜。
“我凭什么要明白?”
反驳的话语,听在耳中一如这人给人的感觉般柔媚,带着勾魂的魅惑。
“你是我的妻。”
一问回以一答,清冷的嗓音里是丝丝的柔和。
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承天央却反而撇开头,哼了声,“因为我是你的妻,所以该明白你?所以你就该去青楼厮混?”
这人……还真是,得寸便进尺。
虽是这般想着,司苍卿却浑然不在意,也不再继续解释什么——怕也不见得有用,他只是冷冷地扫了眼僵在那里不动的少年,薄唇间吐出冰冷的话语,“朕的话没听到吗?出去!”
少年脸色惨白,似怨还怒地瞪了眼承天央,便飞身跑了出去。
门哐当一声被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