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的牌匾还是歪斜地挂在上面,承天央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司苍卿并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沉默地陪着。
轻轻推了下木门,便是一阵吱呀的响声,腐朽的门板刮在地上,青绿的苔痕间赫然留下一道清晰的破损。承天央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自荫处,缓步挪到了庭院中央。
阳光,照射着死寂的建筑,反射冰冷的光芒。
看着满园的荒芜,杂草几乎与人一样高,远处,曾经总是在这个季节飘香的花树,也是东倒西歪地倾轧在墙坯间。
荒凉。
“陛下,”承天央倏地扬起一抹笑,牵起司苍卿的手,另一只手拨开杂草,朝着那边走去,“这里以前是阿娘住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探险……”
似乎,真的是那般无忧无虑地高兴,如同当年。
任由这人拉扯着自己,杂乱的草木不时刮在身上,司苍卿随着承天央转过了前方的墙角,来到一堆乱石前。
怔怔地驻足,承天央喃喃道:“池塘呢?怎么不见了?”
司苍卿淡淡地望着那一堆乱石,很显然,这里曾有着小池假山,只是多年没人打理,那本就不与外流连通的池塘渐渐地干涸了吧!长年的风吹雨打,这些假山也早失了原本的造型。
似乎终于醒悟,承天央猛地趴进司苍卿的怀里,低声反复道:“我以为……我以为都在的。”
轻轻搂着这人,司苍卿淡然地道:“若你想要,我便再给你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天香阁。”
“呵,”承天央埋在对方的怀里,低低地笑,“重建的再像,并非故园。又何苦,徒增自扰。”
“这里是我、哥哥和阿娘以前生活的地方,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
承天央不停地说着,“阿娘和哥哥出事后,我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曾发誓,鸿承皇家一日不灭,我便不踏进天香阁半步。如今……”
“央,”司苍卿轻声说道,“都过去了。”
报仇的话,也报完了。那些鸿承的大臣尽数被押入牢中,唯一还未抓住的承天逸,也是无路可逃。
“还没有,”承天央仰头看向司苍卿,咬牙切齿地说道,“承天逸和慕莲玉,还没有抓到!”
“文书以为投诚就可以放过他们吗?简直是做梦!他以为……他以为当着我的面自裁,便能得到原谅吗!根本就是一个懦夫!”
“我要将阿娘和哥哥所受的屈辱全数讨回来!”
司苍卿淡淡地看着他,“好。”
这一应声,承天央倏地住嘴,怔怔地看着司苍卿,眼波荡漾着无数情绪,半晌,才幽幽地开口,“陛下,谢谢你!”
若非司苍卿,纵是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彻底地报仇雪恨!
司苍卿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吻了下他的眼。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便让承天央倏地红了眼圈,他猛地转身,道:“陛下,再随我去一个地方……”
在枯木前,司苍卿随着这人的要求,跪在了地上,一边静静地听着这人的话语。
“阿娘,您的诅咒,终于成真了,这世间再无鸿承国。您可以安息了!”说着,承天央又拉住司苍卿的胳膊,低笑,“这是苍寰国的皇帝,也是……哥哥的夫君,是他帮助我实现了您的遗愿……虽然陛下很闷骚,但是他对哥哥很好的……您,应该会喜欢他吧!”
晚霞,渲染了半边天空。
深深地再看了眼那根枯木,承天央猛地转身,与司苍卿十指相扣,“陛下,天晚了,我们走吧!”
长河滚滚尽北收(三)
萧条的街市上残余着明显的战争痕迹,稀稀落落地有人往来。原本关闭的商铺酒家如今也陆续开放,祸乱终究远去,百姓的生活却必须继续。
曾是莺语缭乱、花舞满坊的胭脂坊里,如今也是冷冷清清,若忽略楼上雅阁不时传出的阵阵嬉闹声。
“七爷,奴家已有一年多都没见着您了,”一个妩媚的女子柔若无骨地缠在俊秀的青年身上,手指诱-惑地在他喉际画着圈,“您忙啥大事去了,也不知道想一下奴家……”
青年邪肆一笑,勾起女子的下颌,“七爷当然想你了,这不就来看你了吗!”
“哎吆,”另一边妖娆的少年也跟着贴了上来,嗲声道:“七爷,您就只想着红姐姐,不心疼烟儿了?”
腾出另一只手臂搂住自称烟儿的小倌,柒霜然凑在对方耳际沉沉低笑,“啧,烟儿这是吃味了吗?七爷哪敢忘了你啊,喝完美酒,七爷会好好爱你的!”
这话一出,红儿又不依,闹了起来。
雅阁内嗔声连连,不时夹杂着男子爽快的大笑,好不热闹。
“爷,真是可惜了,你要是早来几日,便不会错过了那番热闹。”烟儿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脸遗憾,“前些日子苍帝陛下骑马经过了这里,哎,好不威武……”话未说完,他便见着这人神情不愉,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便连忙改口,嗔笑,“不过,苍帝英武,却太过严肃,比不得七爷这般风趣呢!七爷……”
“哗啦”一声,红儿和烟儿被忽然甩了出去,屋内的摆设被那人的真气震得破碎了一地。
忍着痛,年纪稍长的红儿收起了嬉笑,小心翼翼地靠近,安抚道:“七爷莫要生气,是奴家伺候不周,这便给您……”
“滚出去!”柒霜然眼神阴寒,吓得两人连忙爬起来,急急地便退下了。
身后悄然出现一白衣人,柒霜然头也不回,只冷声问道:“西南军如今到达何处?”
“回宫主,西南军已经进驻鸿都。”
垂眸寻思了下,柒霜然不再多言,负手走了出去。
“宫主,您这是去哪?”那人忙跟了上来,欲要追问,却被柒霜然的眼神给吓着吞回了所有的话,只能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宫主又不知要去哪里。
错乱的山林间,一股残兵被团团围住。
“保护皇上和太后!”
随着一声吆喝,对峙的双方终于打斗起来。鸿承的残兵寻机脱围,却被围剿上来的苍寰军团团围住。
洛水挥剑,喝声道:“将士们,拿下承天逸!”
看着一哄而上的苍寰军,承天逸狂妄一笑,“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想抓住朕?司苍卿,你也太天真了!”边说着,这人双臂猛地伸展开,无数暗器簌簌地飞出,在强大的真气带动下,一下子便将围攻的将士们打散。
血流成河,被暗器射中的人,顿时腐化成一滩血水——碰触者,亦同样遭殃。
洛水眼神一凛,“将士们小心!”说着,他飞身迎向那个嗜血的人,手中的长矛迅疾地翻飞着,带动强劲的工力力直刺过去。
承天逸旋身闪躲开,手臂一挥,袖间又是无数道密密集集的如雪花针般大小的暗器。洛水猛地蹬上树干,在空中翻转了几圈,险险地让开暗器,待脚步落定在地上,便赫然发现那人已突破了重围,连自己的母亲也不顾了,便要逃了去。
因那人的工力力确实厉害,又顾忌那凶恶的暗器,一时众将士惶惶不知所措。
突破了重围逃出了近百丈外,前方一道黑影倏地疾驰而来,寒光一闪,便是一把长剑急刺而来,承天逸狼狈地让开身,便欲故技重施,爆发着真气甩出无数暗器。
“当当当”,那把长剑迅速变幻,招数莫测令人目不暇接,如雨般的暗器则全数向四周飞去,重重地打进了周遭的树木上。在承天逸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间,带着巨大迫力的长剑赫然架到他的肩上,力道迅猛地直将他逼压跪到地上。
那边洛水已经带着将士们及时赶到,看到被制伏的承天逸,顿时都松了口气。洛水看向及时相助的来人,微笑道:“殿下好武工力,若非您,恐怕又会再一次地被这恶贼逃脱了!”
身着黑色劲装的凤岚,微微点了下头,手上动作不停,迅速地点住了承天逸几处大脉,这才放松地对洛水道:“洛将军,承天逸就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吧!”
“嗯,”收回长剑,凤岚朝北看去,是一片起伏的山林,他轻声问道:“自此处到达鸿都须几日工夫?”
洛水回道,“三日。殿下,我们即刻启程,与皇上会合吧!”
◇苍◇寰◇七◇宫◇
看着手中的密信,司苍卿对莫清绝点下头,“做的很好。你下去吧!”便回身,看着坐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的承天央,来到他的身旁,“央,承天逸母子被洛水活捉了。”
微愣了下,承天央抬眸看着司苍卿,轻道:“真的?”
司苍卿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里的密信交给了他。
仔细地反复看着密信上寥寥的几句话,许久,承天央似是终于确定了,便忽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哈哈哈……”
整间屋子里都是回荡着这人的笑,似是愉悦、更似悲愤,似是畅快、更似凄然。
“央,”司苍卿搂着这人笑得发颤的身躯,伸手抚上了对方的脸,“够了!”虽然他不能与这人一般切身地感受着那些痛苦和绝望,可是这一路,却是一直在看着这人,或喜或悲。
既然承天逸母子抓到了,那一段痛苦的过去,便是该彻底了断了。他不喜,再看到这人露出这般的情绪。
蓦然止住笑,承天央静静地回视着司苍卿那微带担忧的眼,唇角复又轻轻地上扬。手,似是极为疲惫地垂了下来,那信笺跟着飘落到地上。
“陛下……”承天央仰起头,撑着身体,轻轻地吻上司苍卿的唇,他低声地开口,话语自两人轻触的嘴间滑落,几许软弱的味道,“要我……”
有些怔然,司苍卿搂着这人颤抖的身躯,感受着唇上那一抹明明温润却更似苍凉的触觉。缓缓收紧了手臂,他轻柔地回吻了过去……
若是这人想要,他便给他。
屋内的温度一下子升高,缱绻的春意撩拨着人紊乱的心弦。跨坐在这人身上,承天央一边俯首细细地咬着对方的颈项,一手挥了出去,随即纱帐轻落了下来。
直到衣袍被拉扯了开来,司苍卿才猛然明白这人说的“要”是何意。他忽地制住了承天央作乱的手,身体拉开了些许的距离,静静地看进这人迷蒙的眼,那里是一片暗潮涌动。
“央,不要勉强自己。”
直觉地,司苍卿认为现在这种事情并非是承天央真正想要的……
身体微僵,承天央跟着停下所有的动作,仔细地看着司苍卿的脸,半晌,才幽幽地开口:“陛下,我没有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