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琦到了机场,送他的助手已经等在那里。
“程先生,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他递过来一叠照片。
小程琦接了,翻了翻,上面都是驯鹿,还小呢,支楞着鹿角,眼睛湿漉漉,模样就有点呆呆的,他露出微笑,“这个模样好,要这只。”
他递过去,又看了看,“还有这只,是一公一母吗?”
“我看看,在背后写着资料呢,体重,身高,和性别。”
小程琦翻着看,“正好一公一母,不错。好好养着,圣诞用。”
“好。”助手忙把照片装了,又在包里一掏,“戒指。”
小程琦打开,看了看,拿出来,在尾指上还试了一下,“size绝对没错吧。”
“绝对没错,按照您半年前给的号码定制的。”
“办的不错。”小程琦把戒指装起来,“明年公司要扩充,你打醒精神。”
这就是暗示可以有更好的职位安排,他的助理很高兴,殷勤道,”那边的花也订好了,您一到机场,咱们的人接您的时候会带给您。”
小程琦说,“谁让你订花的。多事。”提起包,高高兴兴上飞机去了。
他的助理笑着对他挥手,他跟了这位老板三年,现在总算掌握到规律了。该做的事情是不是多余,不能听这一句,要看工资单呀。
天知道他上次会错意,一年都没有涨工资。
清晨,顾西起床,咖啡机煮着咖啡。
打开门,拿进来花店送来的花。
顾西把花放进花瓶里,挪到窗口的矮圆桌上,里面的栀子花白的俏丽,香槟色玫瑰,绿绣球,她一支支的插好。
手机在桌上响,她拿起来,看到好吗,插花的动作停住,很快地接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没有来消息?”她问。
对面一阵吵杂,线路不好,过了会,那边才有声音传来,“顾……小姐,能……听到吗?”
顾西走到窗口,把落地长窗推开一点,虽然知道没用,多个心理安慰,“你说,找到你们导师了吗?”
“找到了。但我们……没有联系他。”
顾西拿着电话等着对面说。
“因为……因为我们……我们发现有别人也在找drfan,所以就没有让咱们的人去,我们找了当地的黑人一直出面。对方也是,但英语很好,美国人。”
顾西吸了口气,说,“还有呢?”
“我们注意到,他们也在防备别人找drfan,但因为咱们在那边的人几年了,当地人还是和咱们更熟一些,我们不敢打草惊蛇,就先向您汇报一下。”
顾西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那些人不用说也知道是小程琦的,这两三年里他们俩关系越来越紧张。他对她势在必得,当然不想她找到人。
她想到这里说道,“那据你观察,drfan找到东西了吗?”
“那应该还没有,如果找到了他一定会通知我们。他能继续留下,一定是还有吸引他的东西。”
顾西说,“那你们也先按兵不动。给我点时间,回头过几天我再联系你们。”
挂上电话,顾西把桌上的花□□花瓶里,觉得心很烦,拿起包出了门。
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散步是个静心的好办法。
一扇扇橱窗里,映出她落寞心不在焉的神情。
曾经自己爱的人,熟悉的脸,亲近的人,一天天,竟然也会渐行渐远,她之所以坚持到今天,不过是在心里坚信程琦还在。
小程琦这三年越发成功,他和方毕纯那批人分别签了约,方毕纯的画已经都开了三次画展,现在声名鹊起。
他投资也是一本万利,顺风顺水。
但在顾西看来,这些智慧都正正证明了,程琦还在。
每年放假的时候,他就要求顾西一定来这边,如果她不来,他就威胁去国内找她。
他和顾西也去买过很多次古玩,一个人的阅历可以慢慢累积,但是投资,鉴赏非一日之功,她知道很多东西,都是程琦的。
对于这种自信,她不是盲目的,还有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原因。
不愿想这些问题,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粉饰太平。他不想把程琦还给她,他也毕业了。今年等他来,一定会和她再提回家的事情。
顾西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下过雨后的湿气。
伦敦的六月,总是晴一阵,说下雨就下雨,说停就停。
她并不想和他翻脸。
可是,如今一天天过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想要自己的爱人,可是这也是小程琦的人生。
在超市里买了些菜,她回了家。
她有心事,所以也一直没有发现尾随她的人,于自善。
于自善跟她三天了,看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偶尔出门去超市,昨天她去过一趟自然博物馆。她这边的生活里,没有别人。
他坐在街角的咖啡店,一坐一天,这家店除了咖啡,也卖全日早餐,正好方便他“监视”她。
也许,他应该去问问她,或者在她下一次独自出门的时候,装着和她偶遇。
一念至此,忽然看到一辆车过来,气势沉稳地停在顾西家门口,他被吸引了注意力。
车门打开,他看到司机下车,后面走下一个人。
他站了起来,隔着贴着英语字母的大玻璃窗,看到三年前他见过的那个年轻男人,正接过司机递过来的包,转身上台阶。
经过三年,他已经变得气势压人,就算隔着这么远,于自善也觉得心惊。
那人站在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然后蓝色的木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车离去,留下水洗过一样干净的街道。
还有和水洗过大脑一样的于自善,一片空白。
小程琦扔下包,厨房里有声响,他向厨房去。
顾西正在做饭。
他走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故意不回头?”
顾西吓一跳,手里的锅铲掉地上。拉拉扯扯拽下她的耳机。
“原来在听歌。”他拉起耳机,塞着听了几句,发现是艺术史讲座。
“你回来怎么没有声音。”顾西回神,有点恼火,夺过耳机,“总这样被吓,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她的语气非常不好。
小程琦的心有点凉,“你心情不好?”
顾西把p3从围裙拿出来,扔在桌上,“我说了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小程琦心里来了气,他刚刚才下飞机,回到家连个好脸都没,他说,“男人在外面有女人,好多都是因为在家里连一句好听话都听不着,你不知道吗?”
顾西捡起锅铲,放进洗碗机,淡然地说,“你喜欢找就找吧。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以前说过的话是我说错了。”
小程琦一把扯过她,“你什么意思?想吵架是吗?”
顾西说,“看你说的,咱们俩的关系,还犯不着吵架。”
小程琦差点被噎死,想发火,又不舍得。她现在总是对他态度不冷不热,真是再好脾气的人,也要被逼的不行了。他压着火气说,“你知道我是个不爱动气的人,特别是对你,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他抬手,摸摸顾西的脸,“还是生气我回来迟了,让你一个人住了三天,我给你说……”他伸手去口袋里掏。
顾西一把推开他,烦躁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你和我没有关系,你不要自我陶醉,我不是你的恋人,你也不是我的。”
小程琦头疼欲裂,一样的问题,他们吵了三年。
真是没有把他对她的喜爱吵没了,也是奇迹。
“凡事适可而止。我不逼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但咱们是夫妻关系,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这个问题。”
“谁和你是夫妻。”顾西哭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我和你一起,是为了什么。谁想和你做夫妻。”
小程琦一看这架今天躲不过了,走过去倒了杯水,喝了几口,又气的无法呼吸,他真是进家门,水都没有喝一口,她就找事。
放下杯子,他越想越生气,又看顾西坐在那里哭,心里一阵烦,忍不住训斥道,“他已经不在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一醒。那咱们俩今天把话说明白,他要一直不回来,你就这样吗?”
顾西哭着说,“我和他新婚那夜,他就那样不在了。这几年,我心里就惦记那一件事,如果可以,让我再见他一次,再见一次我都死心了。起码让他和我说句告别的话,哪怕是遗言。”
“然后呢?”小程琦被她这绝情的话惊呆了,这话里,对自己是半分情义都没,感情他真的是托管公司的。他对她三年的痴心纠缠,她就看不见半分。
“原来真的当我是托管公司的。”他冷笑着说道,“我看没有男人,你真的也能生活的很好。你这两年,不是把兴趣转到了求知方面吗?你怎么不去研究神学?也许神能帮你找到他。”
他走到顾西面前,捏着她的下巴说,“我们大学选神学,都有四十多科,你全都研究透,说不定还能自成体系。”
顾西打掉他的手,“……你不用挖苦我。”
她站起来拽了点厨房用纸,胡乱擦了脸说,“夏虫语冰,你和我是不会有共同语言的。——爱有很多种……”她看去窗外,深思飘远说,“你看看普通人家,多少父母对子女的,无怨无悔呕心沥血。可也有多少爱人,能为对方做到相同的牺牲。对一个人,能爱到什么程度,是自己也无法决定的事情。也是前世的缘分修行,多少父母和子女和冤家仇人一样。”
她转身,看着小程琦说,“爱能达到的境界是不一样的,那种无可取代,独一无二的爱,可以发生在父母子女间,可以发生在恋人间。”她走到小程琦面前,恳切地说,“他能让我爱他爱到这一步,并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因为他懂我,他爱我,为了我能同生共死,才有了我们现在的感情。你虽然也许是年轻时候的他,但你不是我的爱人。”
小程琦简直怒不可赦,“终于说实话了。我不是你的爱人,他才是!”
顾西躲开他盛怒的目光,不愿破坏她对程琦的印象记忆,但语气半点不退让,“你本来就不是,只是我说了再多,你从来就没有听进去过。”
她凄然地低语,“我只有一个爱人,他叫程琦,在那一年,那一月,他来到我的生活,一步步走到我心里。就算换到今天,同样的他来了,也不会再走到我心里。因为……我已经变了。爱讲机缘,能激发自己,变成不一样的自己,都是因为爱。我无法爱上别人,”
小程琦:“……”
顾西说,“这三年,我想过很多事情,有些父母儿女好像十世仇人,那又是为何?自己的亲人,不是应该最爱自己的人吗?”她推开窗子,望着外头说,“后来我想通了,所有的爱都不是理所应当的。纵然他死了,我庆幸曾经有那么一个人,那么懂我,带给我灵魂无可比拟的愉悦。没有他,我一个人活着也不会孤独。”
她望着外头蓝天白云,好像思想已经超脱身体,展翅飞翔而去。
“好!好!好!”小程琦气的简直要疯了,“我还和家里说,过生日的时候今年带你回去,你28岁了,不是18岁,女人像你这个年龄都已经结婚生孩子,我又不急……我还不是……还不是都为了你。”
顾西转头,平静地说,“我明白,也懂得你所有的感受,所以这三年,都是我一直在退让。我对人生已经没有太高的要求,能让我再见他一次,我此生都无憾。可是连这一个小小的愿望,你也不想我实现。”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你派人去找了drfan。”她望着他的眼睛说。
小程琦总算死了个明白,原来是算账。
但他也没有任何心虚,坦然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准备瞒你。这人生是我的,我有权利争取自己的幸福。”
顾西点头,“你说的对!我和你一起,不过也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想瞒我,我也理解,那我还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咱们去办离婚吧。”
“什么?”小程琦神色巨变,“你威胁我?”
“是通知你!”顾西说。
“好!好!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不识好歹。你以后一个人,我就看着你孤独终老。”他气的说了狠话。
顾西一转脸,毫不示弱地说,“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我就喜欢一个人。”
小程琦怔怔地看着她,不可思议她的绝情,更无法相信她的冷漠。又想,是不是刚刚那个关于外面女人的玩笑,惹恼她了。
他真是被气的失了尺寸,她最讨厌那些事情了。真是吵架时候没好话。
他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三年的隐姓埋名他都能同意,怎么不能再等等,再忍忍呢。
一百零一次,他决定用自己强大的神经拯救自己,
老婆永远是对的。
如果她不对,一定要参看上一条。
深呼吸,深呼吸。
爱是恒久忍耐,没有耐性的人,得不到真爱。
去他妈的!
他这次真的要气死了。
说什么都可以,不能说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