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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Piano Sonata No 3 in F sharp minor, Op 23: Presto con fuoco
    夏唯摆出一副有问必答的样子,他的双眼面对比自己年纪大上十多岁的彼得绿,迎上去的目光流溢出想多认识对方一点的热切感,也许是喝了红酒的关系,连脸颊都变得红通通。

    「你想知道些什麽呢?」

    「我就直说了,你知道为什麽妹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这个问题真直接,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也是,我想前面几位医生应该都问过你了吧?」

    「没有喔!我回来这段时间,你是位出现来为我妹妹看病的人。可能在我之前曾有其他人来山庄,我恰巧没遇到。」

    「你回来多久了呢?」

    「我上个月十九号回来的,今天是一号,所以差不多快两个礼拜。」

    「我发现一件事,虽然你说你从小去美国念书,但你的中文说得还不错。」

    「谢谢夸奖,其实我在国外大部分时间也是跟华人朋友圈在一起,所以中文没有生疏。但你可别跟我爸爸说,因为他希望我多认识外国人,他说这样眼界才会开,语文能力才会变强。」

    「夏牧先生,他一直在教育孩子上是一位强势的人吗?」彼得绿意识到家庭因素对於孩子心理影响的可能性,试探性的问道。

    「还好啦!就是偶尔唠叨几句,但他也不会逼我。妹妹喜欢画画,他就让妹妹画画。」

    「那你喜欢什麽,打猎吗?」

    「没有,打猎虽然好玩。我喜欢……」夏唯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彼得绿看他的表情,以为夏唯似乎喜欢的事物很多,很难全部都说出来。谁知道夏唯竟说:「我没有特别喜欢什麽,有些事情很有趣,但不做好像也没关系。就像吃饭,也没有特别喜欢吃,不吃肚子会饿,所以必须吃。」

    「我指的不是非得要是什麽严肃的,或是可以变成一番事业的嗜好,任何事情都可以。譬如喜欢聊天,喜欢恶作剧,只要是喜欢的都可以!」彼得绿以为是自己问问题的方法错误,才让夏唯的回应受限,对夏唯解释说。

    「这样啊……那我知道我喜欢什麽了。」

    「太好了,你说说看?」

    「我喜欢看妹妹画画。」

    听到「画画」两个字,彼得绿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画画对夏朵而言是生活常态性的活动,而一般人并不能轻易接触夏朵进行绘画活动的过程。可是夏唯说他喜欢,表示他有机会亲眼看着夏朵画画。如果想了解绘画对夏朵的意义究竟有多深,行为表现上又有哪些特殊之处,观察她作画似乎是个探查问题症结的好机会。

    「我看过夏朵的画,很特别的作品。」

    「是啊!她的画像是从另外一个跟地球平行的次元来的,明明是苹果,只有她的苹果不是红的、黄的或绿的,偏偏五颜六色,怪里怪气,天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形容得很贴切,不过你妹妹好像不喜欢让人看到她画画的样子,她愿意让你看吗?」

    「愿意啊!不过也要看她的心情,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不让看的。」

    「你妹妹画画的时候,跟平常会有什麽不一样吗?或者是有什麽特殊的习惯?」

    「不一样,画画不就那个样子吗?」

    「我指的是一些小习惯,譬如有的人一画起画,就会把身上都弄得脏兮兮的,也听说有的艺术家会脾气变得暴躁起来等等。」

    「我想到了!」夏唯兴奋的说:「妹妹喜欢一边画画,一边听古典音乐。」

    「古典音乐吗?她有特别喜欢的音乐家,或是特别爱好的曲子吗?」

    「我妹妹她什麽都听,但有一张cd,我经常在画室听到。」

    「哪一张?」

    「我现在想不起来,反正是外国人录的。」

    「拜托了!这个线索很重要,或许透过这张cd,能够找出困扰夏朵的原因。」

    夏唯看彼得绿很诚恳的拜托自己这个晚辈,便说:「我得找个时间进去妹妹的房间找找看才行,她的cd从来不会乱丢,听完就是好好的放回房间内的cd架上。」

    「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罗!」

    「我一拿到cd,立刻告诉你。」

    彼得绿起身走到夏唯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了,可千万不要让夏朵知道唷!」

    夏唯的耳垂被彼得绿说话吐出的空气喷到,身子像触电似的微微一震,撇过头去,说:「嗯……」

    在蝉鸣山庄的第二个夜晚,来得特别平静。

    晚餐时间,夏朵并没有出现。昨晚彼得绿以不速之客的身分无预警的出现,夏朵没有防备,但今天开始,她有控制错开自己与彼得绿必须共处一室的任何机会。

    用毕晚餐,彼得绿走到蝉舍外头,比起在房间苦思,享受夜晚的静谧,任凭月光洒在身上,没有比这样的环境更能让他的思绪飞腾。心理分析是个需要理性与逻辑的工作,但谘商师的直觉也很重要。尤其当来谈者沈默不语,所能获得的资讯极少,谘商师不要忘记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人拥有的不只是肉体,还有灵魂。即使是不承认灵魂存在的谘商师,至少他们承认人的心是个不容否认的实体。

    蝉鸣声,告诉彼得绿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夏日晚风带走暑气,比昂贵的冷气更怡人,更有效。

    彼得绿顺着蝉舍大门外的小径慢慢散步,「窸窸窣窣」,某种活物拨动树丛的声音,吸引住彼得绿的耳朵。他想,从台北花了半天多的时间来到南投,今天又面临非常不配合的案主,难道最後晚上还要来只大野猪,好为今天画下最不完美的句点?

    彼得绿想要回头往蝉舍方向跑去,又担心动作太大会惊动树丛中的猛兽,只得故作镇静。

    「哇!」就在彼得绿还在想着逃跑的法子,夏唯突然从他身後冒出来,大叫一声。

    彼得绿吓得差点没跌倒,见是夏唯,对孩子不忍发脾气,说:「臭小子,你想吓死我啊!」

    夏唯眨眨眼,说:「你看这是什麽。」他从身後拿出一张cd,彼得绿看了,怒火消散的无影无踪,说:「快给我瞧瞧。」

    ariatipo,chopnocturne……彼得绿读着专辑封面,念道:「萧邦夜曲……」,翻开专辑内页的演奏家介绍,ariatipo是一位上世纪的义大利女钢琴家。薄薄的一张cd里头,是否藏着开启夏朵灵魂深处的那把钥匙。想到此处,彼得绿握着cd外壳的手,顿时感到沈重。

    「这张cd可以借我吗?」彼得绿对夏唯说。

    「万一被妹妹发现就糟啦!」夏唯有些犹豫。

    「我只借一个晚上,不会被发现的,明天一早我们饭厅见,反正夏朵绝对不愿跟我一起用餐,我届时还给你,你再偷偷物归原处。」

    「嗯……好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那你靠过来一点。」夏唯对彼得绿示意要他弯下身子,要跟他说悄悄话。

    彼得绿暗自觉得好笑,他想在这荒郊野外的,讲话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忖道:「孩子就是孩子。」

    彼得绿弯下腰,好让一百六十公分不到的夏唯能在自己耳畔说话。他没有想到,夏唯一个字也没有说,反倒在彼得绿脸颊上轻轻一吻。

    没等彼得绿反应过来,夏唯蹦着轻快的步伐,隐没於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