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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奴.清莲卷》第九章〈清莲〉之一(隐孽侍魇入梦,再见弃妻贵姝)
    隐孽负着手,像一个闲情逸致、正参访着名胜、怀思古之幽情的旅者,走在这条幽幽暗暗的廊道上。

    道上,无风,无光,无生气。

    窗棂上错叠的格纹,沿途千篇一律,光影一致,让人恍然以为,自己终是在原地踏步,没有丝毫前进。若不是知道自己的目的为何,或许便会陷入永远脱不了轮回的幻觉中,在不安与焦躁里坐以待毙。

    他又走过了十扇窗格,最後停在一处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的门口。

    他轻悄悄地推门而入,步履像猫掌,无声地走。

    尽头处,一个孩子坐在独凳上,正仰着头,看着映在布幕绷子上的皮影戏。戏影无丝竹相随,只见戏偶张狂的掠影在孩子的身上安静地奔飞。

    隐孽来到孩子身旁,跟着赏了一会儿。

    才说:「没想到你这麽爱看皮戏,到这儿也会看。」

    寻清抬起脸,冷冷地看着他。

    他笑望她。「不弄张凳子让我坐坐?」

    此刻,她竟毫不畏生,直瞪着他。「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他挑眉。「你认为呢?」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紧绷。

    「弄张凳子吧。」隐孽说:「我们好好在这儿谈谈。」

    寻清面无表情地向後一指,那里出现了一张凳子,隐孽拉了过来,坐在她身旁,布幕上的皮影子也烙在了他身上。

    寻清不再看戏,而是戒慎地看着他。

    他倒是专心地看起了戏。

    「你是谁?」寻清再问一次,问得急促。

    静了一阵,隐孽才回头,低首,看着她。「我本来,也想问你这问题。」

    「回答!」她的声音尖了起来。「我会让『门卫』进来,杀了你!」她不知不觉流露出的强悍态度,已不是一个这年龄的孩子能够反应出的表情。

    隐孽跷着脚,目光又转回了戏上,慢条斯理地说:「你想,我为什麽可以无声无息地进出?直到方才,才惊扰了你?」

    寻清一愣,想通了。「你是侍魇师?!」

    他微笑。「正确来说,『隐孽』是侍魇师,与都拔侯身边的侍从儿怀师出同门。只是他没让多少人知道。」

    如此,隐孽过去才能自由地出入其政敌的记忆间,挖取秘辛,充作把柄,而使人无从防备。这术法、术气,他也一并承继了下来。

    他低眸,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你很高超。」赞许的口气。「到了这里,竟还是『寻清』的模样。」

    他伸手,替她拨了拨浮躁的头发。「好久不见了……」他深情似地说:「贵姝。」

    寻清瞠大着眼,无言以对,表情似想发作,却又刻意隐忍。

    「你父亲呢?」他再问:「转运使还好吗?」

    「你……」寻清迟疑了好久,方问出口。「你是,肃离?」

    「很难以置信吗?」他笑出声。「若不是循着我俩共同的记忆找来,我也无法相信昔日高傲的你,竟也甘愿屈居在这孩子的身体里。」

    「记忆?」寻清皱眉。「什麽记忆?」

    「无离蜜啊,贵姝。」他很乐意回答:「你还辟了一间房,存着这记忆呢,我瞧见了。当年对我施了无离蜜,竟让你这麽得意,我没想到。」

    寻清的脸上渐渐不见惊讶,她冷静了。

    「当然……」他挪了坐姿,换了脚跷。「毛柒的口供,是罪证确凿的关键。」

    想到了什麽,他用透露惊喜似的口气说:「对了,我也找到了你窝藏死士的几处地点,还有一串名单。」

    她面无表情。

    「不介意去牢里看看他们吧?」他咬重字句。「在他们杀了毋言,伤了寻奴之後。」

    她冷笑一声,有了贵姝平日跋扈又不服输的习气。「我以为你死了。」

    她对上他的眼,轮她用欣赏艺品美丑的目光端详他。她说:「这男人生得不错,可眼睛不讨喜,说话的语调也讨人厌。你才是屈居了,离哥,我还是爱你以前的模样。」

    他斜着嘴角。「你终究只是喜欢我的皮相。」

    「不,还有你的地位,你的身体。」她嘲笑地说。

    「三年的夫妻啊,贵姝。」他慨叹。「现在想来,能撑上三年,我们真是不简单。」他低下头,好疑惑地问:「我们是怎麽忍的呢?」

    嘲笑被击回,惹得贵姝不悦。「别靠近我。」她偏头。「你选了一个伧俗的人。」

    「没错。」他得意。「伧俗得不再与你的一举一动认真较劲,反倒玩弄你、嘲讽你,你失了主导,又怎麽受得了?嗯?」

    她高着下巴,睨他。「是,你变了。」她说得酸:「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对那女人的爱吧。」

    他安静。

    她再说:「我本来以为,这个隐孽是太一神见到我的苦,听了我的祈愿,派来毁灭她的。看来,我还是天真了。」

    「你的苦?」他疑问。

    「她抢走我的一切,我如何不苦?」她马上反质。「我甚至不屑匿名,就是希望她能从毛柒嘴里听到我的名字,让她知道我贵姝还阴魂不散地恨着她!要她不得好死!」

    她又狡猾地哂了哂,像得逞的狐狸。「现在想来,虽然被你揭穿了,可我倒不怎麽怨。我终究整到了她,她竟把我当个单纯的矿工孩子领回家,尽心地养,真是愚蠢。她以为那是她的慈悲?不,是伪善的赎罪,我就是看准她这蠢相,偏要用她这虚伪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