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要挺住。
於是他便真的挺了下来。
“把手抬起来。”
翡林还在神游,听见声音吓了跳,转头看见杨文轶手里拿著个小盐水瓶。
有些纳闷的看了看,翡林抬起僵硬的手。
杨文轶再次检查了一下瓶口,看著他那只抬起之後不停发抖的手。
稳稳的捏住抬高一些,将瓶子垫到手的下方又慢慢将他的手放下来,直到触碰到瓶子才放了手。
手底下传来舒适的温度,不烫不冷,温温的。
“会不会烫?”杨文轶问。
“不会。”翡林了瓶子,“温的。”
“这个地方没有暖水袋,凑合下吧。”杨文轶见没有问题便在小沙发上又坐了下来。
“很舒服。”手指摩挲著盐水瓶,五指慢慢张开,“以前我爸就经常这样给我暖手。”
“嗯。”杨文轶应了声想闭上眼睛休息,可就在将要闭上眼睛的瞬间他瞥见翡林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脸上,於是他低头了额头问道,“你爸爸现在住哪里。”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停留在杨文轶身上太久的目光,翡林转头看向窗外,“不在了。”
“抱歉。”杨文轶放低了声音,两手慢慢放回膝盖上。
“呃,没什麽……”
翡林一愣之下回过神。
很久没有想跟人提起过这些事情的情况发生了,难道这次真的伤太重所以有些……
翡林沈默的闭上眼睛,杨文轶朝他看了看也跟著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缘故,这一闭上眼睛竟然也是睡著了,但吊著针的手下似乎一直是暖暖的,梦里他觉得自己好像湿了眼角,喉头哽咽。
慢慢他感觉到手背上细细的疼痛感消失了,然後被子被轻巧的拉出来将一直露在外面的手遮盖起来,不一会儿就暖了。
“醒醒,吃点东西再睡。”杨文轶轻拍了对方几下,看他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他,於是他抬了抬手里的碗,“喝点再睡。”
“去中国餐馆买的?”翡林有些困难的想要坐起一些,才一动,脸立刻皱成一团。
杨文轶放下手里的碗,“我托著你,你放松。”
双手穿过他的腋下,轻松的将人抬起一些,又把床头抬高。
翡林的视线无可避免的停留在对方显然是匆忙中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渣上,鬼使神差的抬起那只没事的手了。
杨文轶一愣,低头去看他,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胡子好像没刮干净,我不知道是我眼睛看不清还是真的没刮干净,所以……”了?
杨文轶无视他的尴尬,也不接话,拿过碗递给他,“喝完了再睡。”
翡林见他没计较便赶忙接过他手里的碗,奈何那只打石膏的手抬起来实在是累,於是只好一手抓碗靠在小腹处,另一只手拿著勺子盛起一勺之後微微颤颤从小腹的位置一直送到嘴边上。
就在勺子刚贴到嘴边上时,手里的粥被端了过去,翡林抬起眼睛看著端著粥的杨文轶,有点困惑的样子。
“我拿著,你吃就好。”杨文轶拿著碗凑到他面前。
翡林一愣,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是直接把手里的勺子也拿走然後喂著别人吃麽,哪儿有这样只替人拿碗的。
可是,要让他开口跟个男人说“你喂我吧”……他他妈还真说不出口。
☆、入局 8
看著杨文轶端著碗纹丝不动的样子,翡林一口一口的吃著,本来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吃得挺快的,吃到一半不知什麽恶劣因子冒了出来,他一边放慢了吞咽的速度一边观察端著碗的男人的反应。
杨文轶好像丝毫没发现他的举动,仍然端著碗不动,甚至都没有在看他,只偶尔看看碗里的粥喝完了没。
翡林又吃了两口放下勺子,“够了。”
“嗯。”杨文轶把碗放到边上,抽张纸巾递给他。
翡林接过纸巾擦了擦,撇了撇放在床头的小半碗粥,将手放回被子里,“凌轩程他身体情况怎麽样?”
“我没有去过医院不太清楚。”
“嗯。”
杨文轶朝他看了看,“路上跟季非通过电话,身体没有问题。”
“哦。”翡林点了点头,“蓝旗那边……”
“已经解决了,”杨文轶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很安全。”
“嗯。”
拥有两个人的空间再度沈默下来,无法忽略房间里多出来的那个人,也无法再继续交谈下去。
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再置身於这样的尴尬中让翡林觉得呼吸困难。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被子下的右手了左手,翡林如是说著。
杨文轶看著那张苍白的脸,不置可否。
翡林顿了顿,以为自己说得太轻,於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尽可能的提高了些音量又说了一遍,“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留个人照顾比较好。”杨文轶搁起一条腿说著。
“你留在这里我不自在。”无奈之下翡林说了实话。
几秒锺的沈默,杨文轶将腿放平站起来,“那我走了。”
翡林点了下头,看著男人转过身去,“谢谢。”
“不客气。”杨文轶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到门合上,翡林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望著天花板片刻侧头去看放在床头的粥。
费力的伸手了,发现还有点热。
下意识的朝门口看了眼,他将两只手伸出被子,一只手去抓碗,一只手拿勺子。
仍然是刚才那种远距离的吃法,但这次显然就变得自在很多。
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怎麽样,反而在被人这麽看著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怎麽会生活得那麽糟糕。
什麽苦头没吃过,这麽样吃一碗粥又算什麽。
翡林无所谓的将粥送进嘴里,虽然有些吃力,但自己动手的感觉很踏实。
就在翡林将自己的心理完全修善的时候,门突然又打开了。
他以为是护士也没在意,将粥送进嘴里之後眼角却瞥到黑色的西裤。
快速的抬起视线。
杨文轶正看著他。
一时间很多情绪冒上来,翡林抓著碗含著粥,被杨文轶看得心里无比尴尬,就像是做贼当场被抓一样窘迫。
“呵呵……”翡林有些艰难的把粥咽下去笑了笑。
“不吃挺浪费的。”
“车钥匙可能掉这里了。”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言不由衷,另一个讲得确是事实。
杨文轶到了车库了口袋发现钥匙没了於是转而一想可能是刚才的坐姿让钥匙从裤子口袋里滑了出来,於是又回到了病房。
但他确实没想到翡林会在喝粥。
杨文轶转身查看那张小沙发,钥匙果然掉在这里。
“找到了。”杨文轶说著转身将钥匙放进口袋。
“嗯。”翡林低头看著手里的那只碗,“再见。”
“你还吃麽。”杨文轶看见瞬间将头抬起的翡林,没等他回答拿过了他手里的碗,“我喂你。”
☆、入局 9
“不用。”翡林看了看端在对方手里的碗,“吃得差不多了。”
“你刚才也这麽说。”
两人再次相互沈默。
在这沈默中,翡林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好像刚才什麽都没发生,杨文轶没有离开过,他也没有一个人喝过粥。
他只是病了,然後现在有个人在照顾他。
翡林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突然有这种感觉,梦一样的飘忽不定却又很真实。
有点莫名其妙。
翡林挺了挺背,抬起头朝著杨文轶微微勾起嘴角,“不,这次真的够了。”
杨文轶抿了下嘴唇,直接将碗带出了病房。
不会吧……
翡林看著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後重重吐出一口气,其实这次他是真的吃得差不多了。
百无聊赖的看著窗外偶尔停在枝头的小鸟,一会儿变成两只,然後吱吱叫著打闹扑腾,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表情刚有一些松弛,笑意刚要传达到嘴角……病房门又打开了。
这次他看见杨文轶出现在门口毫不意外,眼睛都没眨一下。
“又忘了什麽?”翡林问。
杨文轶把手里的杂志还有报纸放在床边上,“只有英文的。”
翡林随手抓过一本翻开,还没看清照片上是什麽,就听见男人说,“我走了。”
下意识的抬起头,再见都没来得及说那门就已经关上了。
那之後,杨文轶每天都会来。
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新的书和杂志。
不过一个星期,床头竟然就可以堆起不容忽视的一叠,一开始替他检查的护士还询问他可否拿一本看,得到同意後欣然挑走一两本。再然後,护士们干脆直接问他有没有新书,这使得他的病房总比一般病人热闹,而待遇也好了不少。
不得不说,杨文轶有很大的功劳。
有几次护士来还杂志的时候还撞上了杨文轶,那男人也不过是看看,等人出去了把带来的新书搁在床头柜上,愣是这麽循环坚持了一个多月。
“你再这麽买下去这里该成图书馆了。”翡林的伤恢复得很不错,虽然骨折的地方还没养好,但气色已经明显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力了。
“我要回去了。”杨文轶说著放下手里的杂志,“这里的书应该够了。”
“什麽够了?”翡林皱了皱眉头,很快又接著问,“什麽回去?”
“季非要我先回去,这里的书足够你看到出院了。”一贯的杨文轶式的简单明了。
脑子转了转,翡林翻过一页书,“什麽时候的飞机?”
“後天。”
“哦,一路顺风。”
杨文轶以为一路顺风是一句某个人对某个人送别的话,可当他在机场看见打著石膏并提著行李的翡林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怀疑那天是不是他听错了。
“我也该回去了,”翡林拖了拖行李箱,微仰著头,“凌轩程说的。”
看了看他手里的箱子,杨文轶接过来,“托运了。”
翡林挺直了腰杆从善如流的松开手,好让他拿走行李,看他排队去换登机牌。
看著对方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他突然觉得这个木头一样的男人挺有趣的。
至於他为什麽会想要跟他一起回去。
或许只不过是不想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对著一堆不太能看懂的杂志。
“你行李箱超重了。”杨文轶边说边把登机牌给他。
“哦。”翡林点头,“加的钱我来付。”
他们的座位差了几排,翡林思考著是不是等起飞之後换下座位,结果却意外好运的发现杨文轶身边两个座位都没人。
翡林等飞机起飞平稳之後咳嗽一声慢慢走到杨文轶边上的位置坐下,“我晕飞机。”
“是吗?”
杨文轶回想了一下上次来的时候他们也坐在一起过,那个时候明明是生龙活虎的,他还觉得他很吵。
“嗯。”翡林支了支额头,“降落的时候。”
不疑有他,杨文轶拿起椅背後的杂志随手翻看,偶尔问空姐要一杯水。
起先翡林还拿著杂志,一小时後就开始犯困,飞机在气流中穿行,他觉得在这样的颠簸中就跟摇篮似的舒服,温度又很适宜,於是在不知不觉中睡著了。
肩膀上一沈,杨文轶侧头看著肩膀上那一团头发。
朝空姐招了招手,“麻烦拿条毯子。”
拿过毯子给他盖好後刚拿起书,空姐提示说最好将保险带扣上,不然万一遇到气流需要检查保险带的时候会将他吵醒。
杨文轶只得再次放下手里的书,侧身弯下索著保险带替他系好。
再次靠坐到椅背上时发现经过他这一系列动作翡林一点都没醒来的征兆,难免也会产生“警觉未免也太低”这样的想法。
他们这样的人,应该是在任何环境,哪怕受伤了也能保持警觉的。
再次侧头看了看睡得一脸安稳的男人。
能这样睡著对他来说简直是奢侈的。
那颗脑袋再次磕在肩上,杨文轶放下手里的杂志,微侧头看著外面的云层。
不管怎麽说,这次也算是大难不死了。
☆、入局 105
飞机著落的时候晃得有些厉害,翡林被颠醒之後努力提了提神深吸了两口气,很快就发现了盖在身上的毯子以及扣得十分妥帖的保险带,而边上男人的视线始终落在窗外。
从通道出去之後,翡林跟著杨文轶去拿他托运的箱子,然後一路跟著他走出机场。
夜里十一点,风一吹有点冷,翡林将领子竖起,挺直了背。
“你没事?”杨文轶问。
“没事。”翡林随口应著,一想不对,立刻改口道,“刚才著落睡著了,没有晕。”
“先到你那里。”把行李放到後备箱,杨文轶拉开车门,“说下地址。”
翡林擦了擦鼻子,给司机报了地址。
一路上杨文轶都注意著窗外。
车内温度比外面暖了很多,翡林靠著靠著就开始打瞌睡,再次醒来已经到家附近了。
车在一条比较深的弄口停下,翡林道了谢之後准备下来拿行李,杨文轶也跟著下了车,帮著他从後备箱里提行李,“你手不方便,我来。”
“哦,好。”翡林往边上站了站,突然看见後面有个人朝他们跑过来,杨文轶正弯下身体,翡林一时没意识到对方想干嘛,等看见他抢杨文轶放在屁股口袋的皮夹时,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拽了那人一把,没拽住。
杨文轶以为是翡林在身後,等他听见翡林的一声“喂”时反手一抓抓了一空,看见对方已经飞跑著爬上了路边的自行车。
就在杨文轶想追的瞬间,看见翡林拿著出租车後备箱里扫帚,跑了两步朝轮胎用力一扔,刚起步的自行车被扔进轮胎杠子里的扫帚柄卡住,很快连人带车一起摔了下来。
那贼很快爬起来想逃,被追上去的翡林一脚踹翻,打了石膏的手重重压在那人肚子上,淡定的从他手里拿回皮夹子。
“告诉你们王大头,改天我请他喝酒。”翡林一笑,“下次眼睛睁大点,看准人再偷。”
翡林一收手那贼便爬起来溜了,而杨文轶正在为刚才短暂的失去警觉心的情况感到诧异,直到翡林将手里的钱包放到他手里,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谢谢。”
“不客气。”翡林从杨文轶手里拉过自己的行李箱,“你帮了我很多。”
出租车还停在边上等著,路灯照出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拉得很长很长。
“那我先走了。”短暂的沈默後,翡林拖起自己的行李,“以後我们应该会经常合作。”
“再见。”
杨文轶看他转身才想起来道别,那一头蓬松的头发和一只打著石膏的手臂。
今夜终於能好好休息。
杨文轶回到赌场的时候正碰上孙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