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系上大衣纽扣,口中又问道:“干爹是什么时候到上海的?”
陆雪征抬手扯了扯衣领,因为右手还是不便活动,所以低头用牙齿咬住左边袖口,用力的抻了一下:“年前。”
金小丰站起来,拉起他的手为他整理衣袖:“当初听说干爹是要到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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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征抬眼望向了他:“听说?你听谁说的?”
金小丰不带感情的,把那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陆雪征越听越是心痛,待到金小丰讲述完毕,他扭开脸长叹一声,心想戴国章大概早就没了。
顾不了死的,就得先顾活的。他问金小丰:“李纯怎么样了?”
金小丰理直气壮的摇头:“干爹,我不清楚。”
陆雪征一瞪眼睛:“你不清楚?你不是和他一起跑出码头的吗?”
金小丰抬手为陆雪征翻好衣领:“后来我就去南京了。”
陆雪征扬手就甩了他一个嘴巴,愠怒着质问道:“你就没管他?”
金小丰心中纳罕,万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管李纯——他向来是谁也不管的!
不过心思一转,他立刻转而解释道:“他抱着猫,到李绍文那里去了。我离开天津之后,就没有和他再联系过,所以……不清楚。”
陆雪征听到这话,才略略放下了心,又用手指在金小丰的胸膛上狠杵了一下:“你啊……”他转过身去,让金小丰为自己拉扯大衣后襟:“就像没长人心一样!”
金小丰上前两步,打开了房门:“干爹还回天津吗?”
陆雪征迈步向外走去:“回是要回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脱不开身。”
金小丰连忙跟上:“干爹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陆雪征随口答道:“叶崇义跟着我,我……”
话到这里,他忽然感觉这是一桩一言难尽的事情。心情沉重的咽下后半句话,他转而答道:“天津那边还是不太平,等到风平浪静了,我再回去吧!”
金小丰随着他下了楼,瓮声瓮气的又道:“干爹别去俱乐部了,擂台上太危险,我有钱。”
陆雪征不理会,迈步只是向外走。金小丰追了两步,鼓足勇气又道:“干爹,儿子养您,也是应该的。”
陆雪征这回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了他:“儿子?”
随即他继续向前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还没有老朽,不用任何人来养我。不过你能知道你还是个儿子,这也很好!”
金小丰命汽车夫开车,亲自把陆雪征送回了家中。陆雪征知道叶崇义的脾气,故而也不让金小丰进门。
一路摸黑上楼回房,他刚一进门,就听床上的叶崇义轻声问道:“雪哥,你怎么才回来?”
陆雪征没开灯,窸窸窣窣的脱了衣裳爬上床去,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中:“今晚在俱乐部遇到了一位故人,多聊了两句。”
叶崇义抬手去搂陆雪征,冷不防先碰到了一大贴膏药:“哟,这是什么?”
陆雪征把双手c|进了叶崇义的睡衣里去:“没事,肩膀让人打了一下,我贴了一副膏药。”
叶崇义连忙起身,想要看看,然而陆雪征捏住他两粒r|头,故意不肯松手。他连起了两次,胸前两点被抻的好生疼痛,不禁又气又笑的躺回原位:“雪哥,你别闹啦!”
陆雪征起了兴致,但是又怕大动之下,对伤情不利;而且叶崇义身体虚弱,竟是有些不禁风雨的样子,不似先前,可以陪他尽情放纵。将叶崇义的睡衣向上卷到胸口,他把这家伙搂过来和自己r贴r的紧挨着了,又抬起一条腿骑在了对方的身上。叶崇义被他束缚了个死紧,然而心中很是平安喜乐。在膏药散发出来的一阵阵苦涩气味中,他闭上眼睛,不由自主的入睡了。
天亮之后,陆雪征照例起床,跑去弄堂口买那新出锅的油条,因见那养猫人家院门大开,正有一个半大孩子在那里吆喝群猫,便走去门口,好言好语的用一根油条将那貌美狸猫换了过来。半大孩子咬着油条,非常大方,几乎想让陆雪征把猫崽子全部带走。陆雪征听闻此言,当即表示自己无福消受,然后拎起小狸猫,如飞而走。
心满意足的将小狸猫扔进院子里,陆雪征觉着有花有草有猫,这才像个人家了——即便房内一片空荡,连足够的家具都没有。
提着油条走上楼去,他遥遥的就大声喊道:“崇义,吃饭了!”
可是进门之后,他只见叶崇义蜷缩着窝在床上,不言不语的瑟瑟发抖。连忙放下手中油条,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先为叶崇义打了一针吗啡。
叶崇义对油条依旧是没有兴趣,宁愿饿着肚子在浴室内洗漱。陆雪征倚着门框站在门口,一边大口吃油条,一边说道:“没志气的,医院里有鬼?能吃了你?熬上十天半个月,就又是一个好人了,这笔账你算不过来?”
叶崇义捧着冷水匆匆洗脸:“我不怕鬼,我怕人。你认为我熬过十天半个月,一辈子就好了;我可不这么想。我活一天,熬一天,我活一辈子,就要熬一辈子。”
他直起腰拿过毛巾擦了擦脸,皮肤因为受到了刺激,所以疤痕鲜红,纵横分明。眼望着镜中人呆站了片刻,叶崇义垂下眼帘,扭头向外走去:“雪哥,我现在知道你的心意了,死了也不冤。你就别我啦!”
陆雪征没追他,将最后一点油条塞进了嘴里:“你死了,我可找别人去了。”
“嘁!找去吧!”
“找个健康漂亮脾气好的,我天天哄着他爱着他,过不上半年就把你忘了。等到年节时候,我连张纸都不给你烧,让你变成孤魂野鬼,眼看着我和别人过好日子!”
“哼!你有本事你就去找!你以为我做人恋着你,做鬼也还恋着你?我下辈子再见到你,要是肯给你半分好脸色,我就不是人!”
陆雪征沉默半晌,最后在旧毛巾上擦了擦手上的油:“等我把钱预备足了,绑也要把你绑到医院里去!”
叶崇义怒气冲冲的做出了回应:“我不见人,也不戒毒。你要是敢我,我就一头碰死给你看!你若不信,那就试试!”
陆雪征听闻此言,也动了气:“你这不识好歹的混蛋,我一片好心为你,你反倒要寻死觅活!一张脸而已,又不是身体上落了残疾!怎么?你以为你原来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
“我原来就是挺美!”
“你美个p!”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少来气我!你看我舒服一点就难受是不是?嫌弃我就直说,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赖着你吓着你!”
陆雪征拔腿就走,一路下楼进了客堂,气的心都乱蹦。默然忍耐了两三分钟,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抬手猛一拍桌子,他仰头对着天花板大吼道:“我他妈的都要累死了,你懂事一点好不好?”
话音落下,楼上没有传来反击,电话铃却是骤然响了起来。
陆雪征走去接了电话,一边嘴里答应,一边提防着叶崇义下楼偷袭自己。电话那边的声音热情洋溢,却是俱乐部内的管事人。
管事人已经看出陆雪征和新老板的关系不一般,故而加了小心,不敢怠慢。他先是询问了陆雪征的伤情,而后笑道:“顾哥,昨晚我和你提起的那件事情,你还记得吧?蒋老板,渔市场的蒋老板,记得吧?”
陆雪征立刻答道:“记得记得,怎么?有事?”
“蒋老板昨天看了你那一场一对三,嗳呀,佩服你佩服的了不得,今早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晚上想要请你吃一顿饭,交个朋友。顾哥,蒋老板是有本事的人,中国人外国人两方面他都吃得开,见一面也不坏嘛!”
陆雪征也知道那擂台上的生意不能久做,既然一时半会的回不得天津,那就理应寻找一条稳定的出路来养家糊口。短暂的思索了一下,他一口答应下来:“好。”
八十九、谋生之道
蒋老板的人生分为两部分,在前一部分,他是个各省流浪的苦儿,名叫蒋小狗;在后一部分,他打拼出头,姓蒋名振云,字鹏飞。
目前他已经成为法租界渔市场中的一霸,不但能够控制全市场的交易,而且垄断了舟山一带的鱼货来源,名下鱼行十处,还有一家轮船公司,果然是担得起那“鹏飞”二字了。
蒋振云在租界俱乐部内消遣,偶然看了一场地下拳赛,当即为陆雪征的身手所折服。一场接一场的跟下来,他眨巴着一双慧眼,认定陆雪征是个人才,务必要结交一下才好。而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特地提前在南京路上的新雅粤菜馆中定了雅间;及至陆雪征按时到来了,他满面春风,言谈举止堪称十分可亲。
他可亲,陆雪征也很可亲。席上没有陪客,这二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谈。蒋振云今年正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放眼打量着陆雪征,他也摸不清这人是自己的老兄还是老弟——看不出来,不好说。
“顾先生是初次来到上海?”他问。
陆雪征喝了一口汤,感觉味道十分鲜美:“是的。”
然后不等蒋振云追问,他放下汤匙,微笑着作了解释:“我在北边闹出了事情,不得不走。”
蒋振云一听这话,倒是不好追问下去。短暂的思索了一下,他改换了话题:“顾先生的功夫,真是漂亮,一等一的厉害啊!”
陆雪征并未谦逊,直接笑道:“蒋老板,多谢夸奖。实不相瞒,我是要靠这个来吃饭的。一等一的时候,我就吃得好一点;级别掉下去,我就吃得坏一点。所以在擂台上这样卖命,于我来讲,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蒋振云听闻此言,心领神会,又笑问道:“顾先生一直是在靠这个吃饭?”
陆雪征这回没说话,单是含笑看着他,同时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蒋振云至此,虽然对陆雪征的来历仍是一无所知,但是应该了解的内容,已经是全部了解了。陆雪征比他想象的还要“上道”,他一度以为对方真的只是一名拳师而已。
“凭顾先生的风度和本领,和毛头小子们一起在擂台上搏命,真是不大相宜啊!”他举起酒杯,和陆雪征轻轻碰了一下:“顾先生有没有想过另觅生财之路?”
陆雪征不肯多喝,只收回酒杯抿了一口。放下酒杯望向蒋振云,他不急不缓的答道:“生财之路,自然是有,不过我现在手头拮据的很,否则去码头做苦力也是赚钱,上大街拉黄包车也是赚钱,我何必要夜夜拼命,去上擂台?”
蒋振云一听这话,彻底明白了——陆雪征比较“贵”。
蒋老板生意做久了,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所以并没有对陆雪征的“贵”提出异议。回想起陆雪征在擂台上的英姿,他决定像鱼贩子分鱼一样,把这人挑拣出来,归到自己麾下。
两人在雅间内叽叽咕咕的交谈许久,末了达成共识。陆雪征认为这位蒋老板见多识广,为人很是爽快,是个好相与的;而蒋老板感觉陆雪征话虽不多,口气不小,可是一派温和,又并非倨傲,所以越发猜不出他的路数。
入夜之后,两人吃饱喝足,一前一后离开新雅。蒋振云比陆雪征矮了半个脑袋,这时就摆出礼贤下士的亲切态度,仰起脸笑道:“顾先生住在哪里?我用汽车送你回去!”
陆雪征正要道谢,哪知就在此时,马路对面忽然有人跳下汽车,遥遥的向他浅浅一躬,光头醒目,正是金小丰。而金小丰鞠完这一躬后,抬起头看向陆雪征,同时向前迈了一步,满脸的欲言又止。
陆雪征很觉吃惊,没想到金小丰会突然出现。转身谢绝了蒋振云的好意,他迈步穿过马路,莫名其妙的停在了金小丰面前:“有事?”
金小丰侧身为他打开了后排车门:“干爹,我今天请到一位跌打师傅,想要让他给您按一按肩膀。”
陆雪征不和他客气,弯腰就上车去了。
金小丰随之坐到了他的身边。“砰”的一声关了车门,他这一路哑巴似的一言不发,陆雪征也不理他。
及至到了金公馆,金小丰又把他请进了二楼那间古色古香的起居室内。这回罗汉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跌打师傅站在一旁,已是等候良久。
房内温暖,陆雪征脱了衣裤,光胳膊露腿的上了床,满不在乎的趴了下去。跌打师傅揭下了他那肩膀上的大膏药,随即就施展手艺,从后脖颈开始捏起,将那周身各处关节x位全部按摩了一遍。
这跌打师傅全城有名,是有真本领的。陆雪征落入他的手中,被他捏的死去活来,然而深知这样的痛楚有益身体,故而死心塌地,倒是没有起身逃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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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一个多小时,跌打师傅治疗完毕,告辞离去。金小丰见陆雪征疼出一身大汗,便展开一床薄毯,为他盖在了背上。
然后他一p股坐在床边,像磐石一样坚不可摧,也像磐石一样不声不响。陆雪征闭着眼睛休息——疼痛过后,他从头到脚竟是舒服的快要瘫软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金小丰终于开了口:“干爹,蒋振云想要请您?”
陆雪征似睡非睡的轻声答道:“帮他看管渔市场。”
金小丰慢慢向前俯下身去,侧过脸来凝视了陆雪征:“他那鱼是金子打的,要您去看管?”
陆雪征睁开眼睛,忽见金小丰的大脑袋已经枕在了自己面前,就忍不住笑了一下:“话不是这样讲,一样是卖命换钱的生意,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金小丰看到干爹对自己笑,不由自主的也笑了。他是浓眉毛、凹眼窝,笑的时候眼中也没有笑意,总像是y沉沉的深不可测。
低头靠近了陆雪征,他轻声说道:“干爹,摸摸我吧!”
陆雪征抬手搭在了他的光头上,心情平静的缓缓抚摸。干燥的掌心摩擦过光滑的头皮,金小丰惬意的闭上眼睛——他就知道干爹不会和自己一刀两断!
他这个人向来是讷于言敏于行,既然如此,索性少说多做。况且多说也是无益,陆雪征总不会被几句花言巧语所蒙蔽。
金小丰形容魁伟凶悍,然而在陆雪征面前,却是乖巧成了小猫小狗。除此之外,他购得一辆福特汽车送给陆雪征,又有意邀请干爹带着叶先生搬到自己这里来住。陆雪征欣然笑纳了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