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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节
    毫无效果的走出浴室,自我感觉良好了许多。

    陆雪征每逢新年,必有烦恼;然而和前两年相比,今年已经算是风平浪静。大年初五这天,戴国章启程回了北平,家中只剩陆雪征和李纯二人,倒也安逸。陆雪征所养的两个活物——一猫一人,全都几年如一日,不大成长,这让他甚是困惑。猫就算了,爱长不长;李纯今年都十九岁了,仍然鼓着苹果似的脸蛋子,没有半点男人气,可要说身高呢,倒也不是很矮。亏得李纯自己不知发愁,安安稳稳的也不想姑娘。

    陆雪征希望他快长大,同时又很喜欢他这孩子模样。大年初十这天晚上,李纯和他坐在床上玩纸牌。因为出错了一张牌,李纯追悔莫及,下意识的一皱眉毛一吐舌头,做了个很可爱的鬼脸。陆雪征一眼看见,不由自主的扔掉手中纸牌,探身一把将他搂过来抱在了怀里。

    低头望着李纯的大黑眼睛,陆雪征低声笑道:“宝贝儿,今夜陪着干爹睡。”

    李纯毫不惊讶羞涩,大大方方的就点头答应了一声,又抿着嘴一笑,主动摸向了陆雪征的下身。

    从这一夜过后,陆雪征的生活才日益顺利起来,恢复了往昔常态。及至到了正月十五,他孤身前去了叶公馆过节。两人闲谈起来,叶崇义蹙着眉头,半笑半恼的说道:“前几天出去玩,也没推几把牌九,就把那两处半截房子输掉了。”

    陆雪征现在最怕他发脾气,故而听了这话,连忙说道:“输就输了,那能值几个钱。”

    叶崇义正要攒些家私好好过日子,所以破财之后,一直心痛。如今看了陆雪征这个大喇喇的样子,才得到了些许安慰。

    晚饭时分吃元宵,叶崇义用汤匙舀起一枚咬了一小口,先是尝到了芝麻味道,就不喜欢,低头一看,发现元宵馅里面还夹了青红丝,越发不对胃口,索性将余下半枚元宵送到陆雪征面前,咕咕哝哝的说道:“我最讨厌这个味道!从小就不爱吃!”

    陆雪征不挑食,张嘴将那半枚元宵吞了下去,而后笑道:“不爱吃就不吃,尝一口,应应景也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又主动给叶崇义夹了几筷子好菜,哄孩子似的劝着对方多吃。叶崇义幼年被家人娇养惯了,吃起饭来挑三拣四,比那小学生做文章还要费劲。陆雪征见他越吃越困,最后竟是歪着脑袋闭了眼睛,咬着筷子尖要打瞌睡,便又气又笑。正当此时,电话铃声忽然隐隐的响了起来。

    走廊内的仆人跑去接了电话,片刻之后却是推开餐厅房门,轻声禀报道:“陆先生,电话是打给您的。”

    陆雪征以为是家里有事,便起身出门,下楼前去接了电话。拿起听筒“喂”了一声,那边随即响起了爽朗的回应:“嗨!老兄,是我!听没听出来我是谁?”

    陆雪征大为惊讶——这是唐安琪的声音!

    六十二、匹夫有责

    唐安琪在电话里并没有多言多语,只说立刻要见陆雪征。而陆雪征对他惦念已久,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匆匆的穿上大衣走回餐厅,他一边系那扣子,一边故意板了脸,态度严肃的低声说道:“崇义,家里那边有点事情,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叶崇义看他气色不善,当即关切的站了起来:“什么事?严重吗?”

    陆雪征摇摇头,随后转身向外走去:“没什么,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雪征乘坐汽车回到家中,果然是在客厅内看到了唐安琪。

    唐安琪做长袍马褂的打扮,双腿大开的歪坐在沙发上,正在津津有味的嗑瓜子。一眼看到陆雪征走进来了,他一挺身站起来,对着陆雪征一笑:“陆兄!你好哇?”

    陆雪征停在了唐安琪面前,不由自主的也笑了:“老弟,你这半年跑哪儿去了?”

    唐安琪坐回原处,而后一拍身边位置,亲亲热热的唤道:“陆兄,你先请坐。说起我这半年的经历,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唐安琪嗑着瓜子,喝着热茶,将自己这大半年中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原来自从七月兵败之后,他带了几名忠心的卫士撤离战场,本是想要南下逃命的,然而城外四野战火连绵,他们虽然换了便装,但是身上总还多少残留着丘八气息,走在日占区的地界上,分外危险。其中唐安琪细皮嫩r,倒还好些;那几名卫士常年戎装打扮,额头上皆印着军帽勒出的痕迹;一双手伸出来,因为用枪太久,所以老茧俨然,也和寻常百姓颇不相同。日军一旦捕到具有如此特征的青壮年,必会当场枪毙,不留活口;而唐安琪舍不得抛下这几名卫士,只得是带着他们东躲西藏。

    他们越是躲藏,境遇越是狼狈潦倒;若非机缘巧合,得到了同道中人的救助,那他们现在即便不死,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惨象了。

    他们是战场上的孤儿,失去了所有后盾。如今总算遇到了同志,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汇入其中,加入了军统设立在天津卫的潜伏组织。

    “我只当我早死在战场上了。”唐安琪大喇喇的笑言:“所以如今每活一天,就算我赚了一天。一旦撞到鬼子枪口上了,我一闭眼睛——”他将双手一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陆雪征点了点头,而后若有所思的一笑。

    唐安琪察言观色,见他神情平静,仿佛对于一切都了然于胸,便直奔主题,压低声音说道:“陆兄,我今天来这一趟,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雪征没等他说完,直接就开口问出了一个字:“谁?”

    唐安琪略顿了顿,随即清清楚楚的答道:“相川莲。”

    陆雪征垂下眼帘思索片刻,然后才做出了恍然大悟的反应:“哦,想起来了,那个相川大将。”

    唐安琪沉默半晌,末了扭头望向陆雪征说道:“没有酬金。”

    陆雪征没看他,盯着瓷杯内清澈透绿的碧螺春答道:“没关系。”

    唐安琪也转向了前方,嘴角噙着一点笑意,轻声说道:“没有酬金,可是比你接过的所有生意都要危险一万倍。你成功了,是无名的英雄;你失败了,就……”

    陆雪征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失败。我活了三十多年,唯一的事业就是杀人。相川莲也是人,只要是人,我就能杀。”

    此言一出,唐安琪立刻正色转向了陆雪征,那一点笑意虽然凝固在了嘴角,眼神却是光华流转,仿佛精神变成了蛟龙,在黑暗大洋里翻江倒海。

    良久之后,他忽然站起身来。仔细掸净了衣服上的瓜子壳,他走到陆雪征面前,弯下腰去深深鞠了一躬。

    “陆兄,我代表不了别人,我就代表我的那一帮小兵,死在战场上和活在人间的,先向你道个谢吧!”

    陆雪征微笑着叹了一声,知道自己是再无退路。唐安琪,他的好朋友,为国为民的一条好汉,如今来请他帮忙,他怎么能够拒绝?不要说没有酬金,就是当真为此搭上了一条命,那也没得可怨。

    于公于私,他都得把这个“义”字讲到底。

    端起瓷杯抿了一口好茶,陆雪征低声说道:“情报工作,你们来做;时机到了,我去动手。”

    陆雪征有意挽留唐安琪吃顿晚饭,然而唐安琪任务在身,不能久留。

    待唐安琪离去后,他心事重重的上楼进入卧室,打算静下心来做一番沉思,偏偏双耳异常灵敏起来,只听得风声雪声鞭炮声,声声入耳,十分嘈杂。

    既是心静不得,陆雪征索性让李纯带了一副纸牌上来,两人坐在床上打牌嬉戏。及至夜深疲倦了,李纯也不回房,收起纸牌便钻进了陆雪征的被窝,又很体贴的伸出一只手来,为陆雪征仔仔细细的掖了被角。

    如此过了几日,天下太平,唐安琪毫无音信,自然更不会有情报传递过来。陆雪征若无其事,隔三差五的常去叶公馆消遣。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包括叶崇义身上的那股子疯劲——他发脾气,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近来身体不错,气色很好,因为发疯的时候是真激动,所以满面绯红,显出了一种恶狠狠的明艳。将陆雪征私下给他的那张存折掼在地上,他不管不顾的用皮鞋鞋底去拼命踩碾:“混蛋,我不要你养我,我只要你爱我!”

    陆雪征遥遥站在楼梯上,听闻此言,便含义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叶崇义听清楚了,越发气的肝胆俱裂,拔脚追上去就要殴打陆雪征。陆雪征扭头便跑,在走廊内躲来闪去。叶崇义张牙舞爪的企图抓住他狠捶一顿,哪知他有如一条活鱼,专等着自己将要靠近了,才会瞬间避开。

    如此一前一后的追打了许久,叶崇义又是累,又是笑,由于火气已经发散殆尽了,所以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滑稽与无聊。气喘吁吁的扶着墙,他有气无力的笑嚷道:“兔子似的乱蹦什么?”

    陆雪征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背着阳光挺直身体,一本正经的答道:“我怕你吃了我。”

    义父(含番外)_分节阅读_38

    “臭r,我才懒得吃你!”

    陆雪征迈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笑模笑样的低声做出了回应:“哦,原来是嫌我臭。怪不得昨夜你吞了又吐,吐了又吞,吞吞吐吐的直吃了我半个多小时;可最后让你咽下去,你又不肯。”

    叶崇义看他神色俨然的说那下流村话,不禁脸上一红,转身便走,臊的一颗心砰砰乱跳。

    陆雪征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无可奈何——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他现在真是被这叶崇义磨的没了脾气;然而又舍不得太过冷酷的惩治对方,因为知道这家伙本来恶毒狡猾,唯独对待自己是又疯又痴。

    六十三、中山公园

    当陆雪征主动寻觅唐安琪时,唐安琪无影无踪;等到陆雪征遍寻不得,对他的心思已经淡下来了,他却是像个鬼魅一般,趁着夜色登门前来。

    先前唐安琪在那穷乡僻壤四处游荡,陆雪征寻他不到,也属正常;可如今他人在天津卫了,居然还能逃过陆雪征那众多门徒的追踪,可见他的确是神秘不凡。陆雪征很诧异的盯着他瞧,就见他扬着一张小白脸,一双乌溜溜的杏眼下面透出青晕,显出一种鬼气森森的虚弱。

    忍不住抬起一只手,他在唐安琪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捏了一下——有骨头有r的,这的确是个活人。

    唐安琪看他神情古怪,便大声笑问:“哎?你怎么占我便宜?”

    陆雪征一怔:“什么便宜?”

    唐安琪一p股坐在了沙发上,而后伸手去指他:“你摸我!”

    陆雪征哑然失笑,不接他这个话头,径直表明了自己的担忧:“你气色不好。”

    唐安琪向后一仰,抬手捂住了面孔用力搓了搓,而后长叹一声坐直身体,低声说道:“陆兄,我累啊。从早到晚,从白天到黑夜,我总像是在死里逃生。”

    陆雪征听闻此言,也是叹息:“自找的,活该。”

    唐安琪笑了一下——亡国奴,应当受罪,在自己的土地上活成了鬼和贼,也的确是活该!

    唐安琪告诉陆雪征:“以后我不来找你了,我派别人过来向你传递消息。”

    陆雪征没有多问,只说:“保重。”

    唐安琪在茶几上的糖盘子里抓了一把五香瓜子,就此告辞。陆雪征起身送到门口,只见他一边嗑瓜子一边往外走,低着脑袋心不在焉的,还是当年太平时节的做派。

    代替唐安琪出面的,是个卖菜的菜贩。该菜贩名叫小五,生的白皙瘦小,乍一看仿佛一名发育不良的少年,可若是细细端详,却又会发现他那面目经不起推敲,越看越是显老。

    小五每天早上必定挑着一担子青菜来到陆公馆,做的是那送菜上门的生意,顺便带来最新情报。而从这样一封一封的零碎情报中,陆雪征开始研究起了相川莲。

    时光易逝,转眼间到了五月,陆雪征所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日本人将在中山公园举行大会,为了庆祝徐州的沦陷。届时社会各界的新贵们汇聚一堂,相川大将也会亲自“莅临训导”。

    因为此事太过危险机密,所以陆雪征只挑选了戴国章作为助手。而小五这天早上挑着两筐小白菜进入陆公馆,小白菜下面就藏了两张东旭报馆的记者证件。

    第二天,他又挑着两筐嫩菠菜来了,嫩菠菜下面藏了两只经过改造的照相机。

    第三天,他应陆雪征的要求,挑来了两筐大白梨,白梨下面是小纸包,紧紧包裹着两枚定时炸弹。

    陆雪征自己动手,把定时炸弹装进了照相机中——照相机在送来时就被改造成了一副空壳,所以这项工作,倒也不难。

    然后他粘上一撇小胡子,戴上一副金丝眼镜;又让李纯动手,使用生发油和梳子等利器,大动干戈忙碌许久,总算把他那一头蓬松厚密的短头发梳成了光可鉴人的背头。他以这幅形象跑去照相馆内照了一张半身小照,照完之后抬手一摸后脖颈,发现生发油用得过多,如今缓缓流下,把衬衫领子都染污了。

    将那洗好的照片粘贴到了记者证件上,他首先是取得了进入会场的资格。

    戴国章也没闲着。他平日衣着简单,裤褂而已,正是北平地面上一位标准的“大哥”形象。不过如今为了伪装记者,他把西装穿了起来,分头梳了起来,而且戴上一副玳瑁边大眼镜,看上去倒也有了几分斯文模样。

    戴国章服从陆雪征的一切命令,但是并非全无条件。他这人情绪无波无澜,思想有条有理,永远自有一番见解和主意。干爹要去刺杀相川莲,这当然是危险之极,但戴国章认为这是对的,应该去做!

    他把嘴管得很严——干爹虽然有威望,够厉害,但是手下的干儿子太多了。人一多,难免就要鱼龙混杂;大家都是卖命挣钱,苦出身的孩子能活到如今这样得意威风,太不容易;为了民族大义而去牺牲荣华富贵,那恐怕会要强人所难。

    所以他什么也不说,悄悄的做事。如果事情成了,他自己琢磨着,也依旧是什么都不能说。

    日本人开大会,向来最注重安全工作。中山公园这么一处普通地方,竟然提前两天就被清空戒严,不许游人擅入。陆雪征心知届时壁垒森严,自己即便找到了机会去打冷枪,也定然难以全身而退。

    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