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羽羽之语和yayaao送的珍珠哦哦~~~
人失眠的时候,时间是被无限拉长的。你好像能听见秒针咔嚓咔嚓行走的声音,一呼一吸都是一种煎熬。失眠的时候,开心的事没有那么开心了,烦恼的事却变得更加令人烦恼。悲伤的感受渗透进每一个细胞,如同最残酷的毒药折磨着你。你开始轻叹,发现连叹息声都让你更加想哭。
自从刘娟查出癌症以后,叶伶就常常失眠。一沾枕头,所有生活的难题在脑海中纷至沓来,让她不得解脱。后来做了小姐,晨昏颠倒起来,她反倒能在医院陪床的时候眯一小会儿。直到跟纪北风在一起以后,她才重新找到安睡的感觉。
今晚她又失眠了。这次没有纪北风在她身边。叶伶蜷缩在沙发上,盯着刘娟的房门。黑暗之中,那扇门好像成为了一个可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的温暖。明明是盛夏,她却冷得发抖。
小时候因为自己是女孩,刘娟不仅受公公婆婆的冷言冷语,更经常被叶伶父亲殴打。每次刘娟被打了,总要发泄在叶伶身上。离婚以后,刘娟的脾气更差,稍不如意就要责骂叶伶,常常把“我真不该生下你”挂在嘴边。
从小到大,叶伶就一直生活在随时会被抛弃的恐惧当中,哪怕今天的她已经长大,可以独立生活,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摆脱这个心魔。
当最深的伤疤被揭开的时候,她好像忽然回到了童年,在大人的呵斥和责打下无处可逃。“我是个累赘,”她想,“我只能给妈妈带去痛苦。”一份病历已经让刘娟无法面对,如果她知道自己过去一年多的遭遇,又会怎么看自己?
叶伶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拥着自己,却仍然无法得到一丝温暖。天快点亮吧,她祈求,天亮以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朝阳迟迟地升起,叶伶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透出光亮的窗户,心里好像安定了一些。卧室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犹豫了一下,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饭。小米粥,酱萝卜,煮鸡蛋,冒着热气的早餐给人恍惚的希望。叶伶鼓起勇气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问:“妈妈,起来了吗?吃早饭了。”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妈妈……有什么事,咱们吃了饭再说,你吃过饭还得吃药呢。”
“妈妈?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妈妈,我知道……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不论她说什么,刘娟始终不吭声。叶伶的眼中蓄满泪水,声音哽咽:“妈妈,你别这样……你不要不跟我说话……”
眼泪簌簌落下,她手贴着门,因为巨大的悲伤躬起了身子。咬着牙止住了颤抖,她攥住门把手,微微拧开:“妈妈,我进来了……”
刘娟躺在床上,晨光中看上去平静而安详。叶伶大脑一片空白,腿已经没有知觉,呆呆地走到床前,刘娟的脸色有些发青,透着一丝诡异,却又好像带着解脱般的释然。
空了的安眠药瓶放在床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皱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有些已经模糊,像是被泪水打湿后又干了。叶伶拿起来,觉得那张纸冷得像冰,上面每个字她都认识,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伶,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走了,你好好过日子。别再做那个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摊上这样的家庭。”
纸条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叶伶想,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是自己脸上扑的粉不够均匀,让她看见了掌印?还是某天走路的姿势太奇怪?
原来她们早就开始互相欺骗,直到真相避无可避地砸到面前。
叶伶就那样站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上已经冰冷的躯体,觉得自己也已经不在人世。直到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纪北风兴冲冲的声音传来:“叶伶,你在哪儿?中午我们一块儿吃饭吧?我有东西给你!”
“……叶伶?喂?是叶伶吗?”纪北风疑惑地问,停了片刻才嘀咕道,“手机号没错啊……”
叶伶喘息着,牙齿因为颤抖而格格作响,嗓子忘记了怎么发出声音。半晌之后,她才听见自己艰难地说:“纪北风……我妈妈,不要我了……”
后面的事似乎被叶伶刻意遗忘了。过后她看着死亡证明、殡仪馆的票据等等杂七杂八的文件,完全想不起来当时她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直到怀里捧着刘娟似乎还温热的骨灰,她脑海中仍然是那天早上刘娟死去时的模样。她已经习惯为了妈妈活着,刘娟的死亡似乎连她生存的意义一并带走了。
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纪北风一直守在叶伶身边,却不知怎么安慰她。他见惯了死亡,却不知道死亡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痛苦。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是陪着叶伶吃饭,睡觉,在深夜里给她擦掉泪水。原来爱一个人,有些时候是这样的无助。越爱她,就越想替她承担,但生命中那些最深的创伤,却永远无法由别人代替。
郊区的仓库里,穆弦阴冷着脸,看着脚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那人的手腕脚腕都弯折成奇异的角度,嘴角汨汨地流出鲜血。
旁边的打手上前狠狠踢了一脚,那人却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连叫唤都叫唤不出来。
“最后再问你一遍,谁让你干的?”穆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问。
肿胀成两条缝的眼睛,分泌出两行浊泪,却仍然未吐露一个字。
“你女儿快放学了吧?几天没见爸爸,今天要不要带来见见你?”面前的男人如同地狱修罗,森冷的话语炸响在耳边。
地上的男人猛地抽搐起来,像在岸上挣扎的鱼:“不,不,求求你,放过我女儿……”
“你只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让你全须全尾地去见女儿。”
面目全非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口中发出干哑的哀嚎。穆弦失去了耐心,对周围的人吩咐道:“到时间了,去接孩子吧。”
“不要——”脚下传来绝望的呼喊,“别动她,她才七岁……”皮开肉绽的手想抓住穆弦的裤脚,却因为骨折无法用力,男人爬到他脚下哀求他。
穆弦轻轻踢开他:“你很有骨气,但抱歉,我缺乏耐心。”说完迈开长腿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我说!我说!”
穆弦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脸。
“是穆先生身边的……穆飞……”
穆弦的身子好像晃了晃,嘴角泛起一丝怪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