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武林大会,叶天寒竟破格出席,虽闹得人心惶惶,却始终未见他有何动作,便是连露面也不曾。所有的一切,均由他身边的玄衣侍卫——战铭来传达。
顾青珏苦战群雄,最终与武林盟主欧阳正站在了擂台上。十四的少年,再如何厉害,也无法在内力上与前辈相媲美,败在欧阳正手下,却得到欧阳正的赏识,当场将嫡女欧阳萱怡许配给他。
半月后,顾青珏上门提亲,却巧遇恰好有闲情在花园中弹琴的武林美人——欧阳萱萱。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欧阳萱萱虽未庶出,然温柔贤淑,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又艳名满天下,自是比那相比之下相貌稍显平凡,不慎出众的欧阳萱怡更让人心动。少年的心从此坠入名为爱情的坟墓。
斗胆向准岳父大人提出婚约的变迁,原以为是要历经磨难才能得到同意,却未料,欧阳正竟首肯了——一时兴起的许配以让他心生后悔。苏州顾家虽也是名门望族,始终与欧阳世家差了几个门槛儿。既他愿意,便把庶女许配予他,也好。
然而,还未等欧阳正宣布婚约的变动,欧阳萱萱便被发现躺在彼时尚未回临安,借住欧阳世家的叶天寒的房中——两人唯有锦被裹身,里头一丝不挂。
尖叫,惊恐,一个如噩梦一般的清晨。原以为是叶天寒看上了欧阳萱萱的美貌心生不轨,却未料欧阳萱萱的贴身侍女哭着道,是欧阳萱萱给叶天寒与自己均下了烈性春药,以求一夜露水姻缘,而欧阳萱萱竟也当场承认了……
结果众所周知。欧阳萱萱被软禁于浮影阁,于十月后产子,香消玉殒。其子名为“叶思吟”,一个从未被叶天寒承认的子嗣。
欧阳萱怡最终还是下嫁顾家,成为顾青珏的发妻,在欧阳世家大动乱的时期,倒是与顾青珏创造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谁也无从得知,甚至是知道顾青珏曾喜欢欧阳萱萱的欧阳正也并未猜测到,顾青珏竟是爱欧阳萱萱成了痴。
其后五年,凭借顾家本身与欧阳世家的力量,顾青珏在江南创立了与浮影阁分庭抗礼的尘霜阁,处处与浮影阁作对,誓不杀叶天寒不罢休——他不信,那个温婉柔美的女子会做出那等下贱之事;他恨,那冷酷无情的叶天寒竟如此对待他深爱的女人。
几次三番的刺杀,绵延不绝的商战,顾青珏无法相信自己竟完败于叶天寒之手——那男人甚至从未露面!仿佛藏在暗处的阴影,看着他一次次的失败,发出令人战栗的嘲笑声一般,“叶天寒”这三个字,愈来愈令他恨之入骨。
玄似锦一事,终于令顾青珏见到了欲杀之而后快的男人,却被告知,从头到尾,这场他自以为是的阴谋自始至终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连尘霜阁,也从此在江南无立足之地……时至今日。
那强大又无情到可怕的男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让他得手?!难不成,此次依然是叶天寒的陷阱,他依旧功败垂成么?!
“阁主!”对峙中,“肆”忽然自内堂走出来,一脸焦急道:“禀阁主,方才一名白衣男子将叶公子带走了!”
“你说什么?!”顾青珏不可置信地问道,手边的瓷杯因为骤然释放的内力而裂成粉碎。一边的欧阳萱怡也惊讶地看向“肆”……父亲的人,竟没能成功带走叶思吟?!
蓦地,正厅中压力剧增,伴随着慑人的寒气扑面而来。
凌霄辰忽然正色对着正门方向作了一揖,恭敬道:“主子,少主。”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廿四章(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望着四周的岩壁,叶思吟有些懵。他只记得当所有人都步入正厅时,顾青珏突然一掌拍碎了手边的案几,顿时地动山摇,慌乱中他只看到顾青珏狠绝的神情与他身后的战铭同样惊恐的表情,同时也听到了欧阳萱怡的惊声尖叫。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便开始不断下坠——那一刻,心中无比慌乱。情急之下,不知抓住了何人的衣角,接着便感受到有人紧紧抱住了他。“吟儿,运气!”低沉稳重的嗓音丝毫不见惊慌,同时,那熟悉的龙涎香也让他理智回笼,立刻运功提气。而那样被紧紧拥着,也令他在不断坠落的过程中安下心来。
“……”叶天寒不语,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叶思吟牢牢护在怀中。方才以他自身的功力,脱身绰绰有余;但却来不及拉住身边之人。绝色的面容上那抹一闪而过的惊慌与无助,令他心中一紧——他这才知道,这看似坚强,淡然如雪的人儿原来也会现出那样的表情。
“看来这是尘霜阁的地底。没想到顾青珏竟有如此大的手笔。”花渐雪神色凝重,“月儿,可曾带了茗香?”
“可恶的顾青珏,居然敢使这种阴招!”花渐月恨恨地抱怨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瓶,将其中粉末微微倒了些在地上。触到了尘土,原本无色的粉末竟闪出幽幽的荧光。这是他所制以追踪用途的粉末,在黑暗中能够发出微光。
忽然,前方传来脚步声,叶思吟一惊,随即感受到腰间的力道加重,只听得耳边低沉的声音道:“是霄辰。”
凌霄辰走近众人面前道:“主子,前方……”不知为何的迟疑让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请主子和少主亲自过去看看吧。”
众人疑惑,但看凌霄辰完好无损的回来,想必前方是没有什么危险。但不知看到了何物,竟让一向镇定自若的凌霄辰如此吞吞吐吐。
一行无人一道缓缓往前走,沿途不断有茗香洒落,若到时迷失方向,至少仍可回到最初之地。
越往前走,便越觉得冷。隆冬季节,这数十米之下的地底反而应比外头温暖,却为何会如此之冷?叶思吟紧了紧外衣,随即便觉得一丝暖流自腰间流向全身,不一会儿便浑身发热起来。侧过头,看看身边揽着自己的人,却发现他只是看着前方,紫眸中晦暗不明。复低下头,低声道:“谢谢。”“……不必。”听到熟悉的冰冷低沉的嗓音,却不知为何心中倏地一暖。
黑暗的地道仿佛没有尽头,唯有五人的脚步声与衣物摩擦的沙沙声,在幽深的地道中回响,显得有些阴暗可怖。花渐月不自觉地往花渐雪身上靠,温柔体贴的情人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接过他手中的羊脂白玉瓶,继续倾洒茗香。
不知走了多久,前头忽然有了些微光。众人心头一震,难道是出口?不,不对。顾青珏费尽心机将他们引入地底,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让他们寻到出口?那么,不知前面的微光藏着什么玄机,或者说,危机。
微光越来越盛,到最后,地道竟如白昼。蓦地踩上不同方才略显柔软土地的坚硬地面,众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地道尽头,竟是一个巨大的冰室!
这间冰室中,有床榻,有桌椅,设置齐全,竟似一个完整的卧房一般!众人步入其中,巡视四周。除了那些床榻桌椅之外,其余的,包括四周的墙壁、穹顶竟都是经年不化的寒冰!
“天啊!这是……”忽然,走至冰室的花渐月发出一声惊呼,惊讶地无法言语。花渐雪快步上前,蓦地瞪大了双眸。
叶天寒揽着叶思吟走近,待看清那是何物什,叶思吟一阵发愣——巨大的冰室中央,有一个七尺见长,三尺见高的方形冰冢。近看才发觉,那原来是一个雕刻精美的冰棺!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廿四章(下)
冰棺中的人,身着一袭华贵精美的青色衣衫,双手交叠于胸口,眉心的一点星形朱砂令那绝世的脸庞更为耀眼夺目;而满头秀发撒落身边,表明这
是一名未曾出嫁的少女。
几对眸子不约而同望向叶天寒,众人瞩目之人却一言不发,脸上未现丝毫情绪,连紫眸中都平静无波。
“叶阁主,这……”花渐雪迟疑着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武林传说,当年欧阳萱萱难产去世后,便被无情的叶天寒随意葬在了乱葬岗。可如
今他们却亲眼见到了这位被传诵成人间绝色,后又被无数人唾骂的武林美人的遗体!
“两位有所疑惑也是理所应当。”凌霄辰对花渐雪与花渐月道,“当年,欧阳小姐难产逝世后,原是要经三日法事才下葬,可第二日顾青珏便自以
为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了欧阳小姐之遗体。我等以为他是想好好安葬欧阳小姐,却不料……”凌霄辰环顾了下四周,又看看冰棺中的女子,有些感慨地叹
了口气,“看来,顾青珏果真是爱欧阳小姐至深啊,当年若非发生了此事,他怕是就与欧阳正提出不娶欧阳萱怡,改娶欧阳小姐了。”
叶思吟听闻此言心中默然。果然如他所料,顾青珏竟深爱的人竟是欧阳萱萱……
“原来如此……”花渐月喃喃道,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道,“不对!不是说叶天寒将欧阳萱萱丢在偏院任其自生自灭么?怎么可能……”
“愚蠢。”一直未曾开口的叶天寒冷冷打断花渐月的话,“药非她所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凌霄辰都愣住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深邃的紫眸忽然如锐利的箭一般望向花渐雪怀中之人,毫无防备的花渐月被他冷酷无情的眸子吓得一惊,却没想到叶天寒接下来的话让他更为骇然——“‘圣手毒医’竟连自己所制之毒予了何人都不知么?!”
花渐月瞪大了眸子,显然不知对方在说什么。倒是花渐雪骤然皱起眉,迟疑地道:“叶阁主说的……难道是……情泪!?”
“哼,总算还有些记性。”薄唇为不可见地勾起,露出一抹嘲讽。
“情泪?”花渐月愣愣地重复,“情泪……师兄,那是我们……”
叶思吟方才也是满头雾水,现在却听明白了。原来当年那烈性的春药,竟是出自自己这位糊涂的师父之手……
花渐月也终于想起那个陌生而熟悉的药名,惊的无法言喻——当年,为了两人房事顺利,他便想制出一种效果绝佳,带点轻微催情作用的药物,而情泪,便是这种药物的失败品——无论男女,只要服下情泪,一刻之后,便会欲火焚身,情难自禁,唯有一夜春宵才可解除药性——而这失败品,既然于自己无用,花渐月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卖给了上门求药的一位女子——而那女子便是……
“欧阳萱怡……原来下药的竟是欧阳萱怡!”花渐雪一语道出花渐月心中所想,“叶阁主是如何知晓?!”
“……”叶天寒不语,只是拥紧了怀中略有些颤抖的人儿——这是怎么了?
叶思吟心中所想却全然不是花渐月花渐雪所言之事,他只是想不到,下药之人,竟是欧阳萱怡——为何?原以为以慢性毒药想要毒害自己,让欧阳家的杀手前来,都是为了她的娘家,欧阳世家;从未想过,这一切的原因应是顾青珏——欧阳萱怡爱顾青珏至深,却没想到顾青珏为了自己的姐姐而移情别恋,因此她便以那般狠毒的手段对付自己的亲姐姐,害她声名狼藉,背上无耻、为家族蒙羞的骂名,害她未婚先孕,害她被孤独囚于偏院,因生产而香消玉殒……最后连有着血缘之亲的外甥也不放过……为何?而那顾青珏,深爱欧阳萱萱,却又为了家族利益娶了欧阳萱怡;娶了她,却不爱她,又为死去的欧阳萱萱建造如此庞大的工程、十数年与浮影阁为敌,耗尽心力……这又是为何?!为了所谓的爱?
前世的父母,也是非常的恩爱,结婚近三十年至他离开那个世界,总是如胶似漆。夫妻俩并不因为他这个有着先天心疾的孩子而闹心,反而对他宠爱有加,仿佛要将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放到他的面前。可他却知道,祖母自他落地那一天起,便一直催着夫妻俩离婚,好让父亲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