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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
    陈洛摇头:“不用,你去了反而能不方便说话,你还是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吧。”

    苒苒没有坚持,听话地上了楼。

    屋里一片冷清,她一个人在沙发里默默坐了半天,起身去厨房找东西吃。冰箱里有牛奶,摸出来冰得刺手。她胃里空了一天,根本就不敢沾这样的东西,便塞进微波炉里去热。

    站在一旁等着的时候,邵明泽来了电话,问:“你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

    苒苒现在和谁都不敢赌气,闻言只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邵明泽沉默了两秒钟,答道:“我明天还约了个专家见面,可能要后天才能回去。”

    苒苒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着平稳,然后问道:“明泽,您能早点回来吗?我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邵明泽问。

    苒苒的耐性眼看就要耗尽了,她闭了闭眼睛,答道:“我母亲涉嫌故意杀人被抓了。”

    旁边的微波炉发出“嘀”的提示音。她挂掉电话,倚着台面失神的站了一会儿,才转身从微波炉里拿出牛奶喝了一大口进去。胃里先是感到一丝暖意,紧接着就是丝丝拉拉的疼。

    掌心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苒苒接起来,平静的声音里透出疲惫。

    “明泽,我没有和你赌气,我在等一个很要紧的电话,有什么事情等你回来再说。好吗?”

    邵明泽说:“好,我明天下午就赶回去,你先别着急。”

    苒苒淡淡的应了一声“好”。她挂了电话,强迫着自己将那一杯牛奶全喝了下去,然后便坐在沙发上等陈洛的电话。九点多钟的时候,陈洛终于给他打来了电话,把从朋友那里得到的消息转述给了她。

    死者今年二十二岁,生前曾作过两年平面模特,后来被夏宏远包养,怀孕后辞去工作在家养胎。二月二十三日晚八点半左右,死者在离家不远的一条较为偏僻的的街道上遭遇车祸,送入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最初,警方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可经过调查却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是被富豪包养的情妇。据死者所雇的保姆回忆,死者是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出的门。因事故现场比较偏僻,警方没能寻找到目击证人,事发现场倒是有一家便利店在门口装有摄像头,却在警方去之前被陌生人用高价买走了。

    整个案件疑点重重,警方在技术追查肇事车辆的同时,又派人去查死者在事发前接到的那个电话。对方是用手机打来的,经查这个手机卡是从两个月前从一家小手机店里卖出去的,购买者当时并未留下任何资料,而且因为时间太久,店主也记不得是什么人买走了这个手机卡。更为怪异的是,在事发前的两个月间这个手机号码从未拨打过任何电话,很显然,手机卡是专为了给死者打这个电话才买的。

    警方最初的怀疑对象是彭菁,后来也的确在邻近的路口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她的车子,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彭菁对二十三号晚上的行踪也交代不清。正当警方打算从彭菁这里入手的时候,彭菁与夏宏远却突然协议离婚了,然后彭菁交代出她那日晚上是去和情人幽会,并提供了十分有利的不在场证明。

    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这个案子仿佛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可在监控录像里出现的那辆与彭菁的车一模一样的银色宝马车却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他们又重新从那辆车查起,不辞辛苦地将s市所有同型号的车子都排查了一遍,最后终于在一家租车公司找到了那辆车,并顺着这部车最终查到了韩芸身上,原来这一切竟是出自她的精心策划。

    “警方从她的住处搜出了伪造的车牌。她已经全部交代了,是她用提前购买好的电话卡给死者打电话约出来见面,然后把租来的车伪装成彭菁的车,在死者过马路的时候开车撞死了死者。”陈洛停了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警察问他的杀人动机,据她自己交代说她一直很恨彭菁,所以才故意去陷害彭菁。”

    苒苒握着手机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到了现在还能说些什么。她知道韩女士一直很恨彭菁,可想不到她竟然会恨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用另一个人的生命来陷害彭菁。

    苒苒想不到,甚至有些不信。当彭菁抢了韩女士的丈夫的时候,她没有报复。当彭菁生下儿子得意猖狂的时候,她没有报复。为什么现在彭菁与夏宏远已经感情破裂,连儿子也都不被承认的时候,韩女士却突然想起要去报复了呢?

    韩女士到底是要报复彭菁,还是说要除掉夏宏远小情人肚子里的儿子?苒苒身上一阵阵发冷,她心里模模糊糊有个念头:韩女士是为了她才去撞那个孕妇,她是怕夏宏远有了儿子后再次抛弃她这个女儿!

    电话那端的陈洛似乎也想到了这些,低低地叹了口气,温声劝苒苒道:“苒苒,你别胡思乱想,有什么事情等明天我们见到律师再说。”

    她的身体隐隐抖着,问陈洛:“这算是故意杀人吧?是不是要判死刑?”

    陈洛迟疑了片刻,缓声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得问过律师才知道。”

    苒苒没说话。

    陈洛又说:“苒苒,你得去休息。不管怎么样,你得先把自己照顾好,还要撑下去,这件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听话,现在去床上睡觉。”

    苒苒很听话,果真乖乖地准备去睡觉。她想陈洛说得对,她绝对不能先倒下去。如果说她的感情世界早已经混乱不堪,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理智,保持冷静。她从抽屉里翻出安眠药,吃了两粒,然后倒在床上等待入眠。

    第二天一早,陈洛开车接苒苒去见律师,等把案情和律师一说,那位姓杨的律师就说:“这次的案件对韩女士来说,一般情况下应该会判死刑。”

    苒苒明明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从律师这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心中还是一沉,她急忙问律师:“能不能想法子不判死刑?”

    陈洛也沉声问:“如果尽肯能多地给予死者家属的谅解,判死刑的可能性也很大,不过要是能再找一找关系,也许能判成死缓。”

    苒苒低头沉默了半响,嘴角上露出一丝苦笑,说:“死缓就死缓吧,先把命保下来再说。”

    陈洛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轻声叫她:“苒苒,你到旁边去休息一下,我和杨律师商量一下案子怎么办。”

    苒苒缓缓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陈洛不好再说什么,淡淡一笑,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三人一直谈到下午,才敲定了大概的方案,定好了由杨律师去看守所见韩女士,苒苒则先去联系被害人家属。

    从律师那里出来,陈洛开车送苒苒回去,在路上的时候突然说:“被害人家属哪里我去联系吧,你出面反而不好。”

    苒苒点点头,轻声应道:“好。”

    陈洛又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苒苒看出他是有话要说,就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好讲的?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没事。”

    陈洛犹豫了一下,说:“你现在最好去找一找夏总,这事绕不过他,就算我们能用钱买通被害人家里,可只要他那里盯着这桌子不放,我们一样会很难办。再者说,政法部门我认识的不多,要救你母亲,还得需要他帮忙。”

    苒苒失神地看着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知该怎么去求夏宏远。要她说什么?说虽然韩女士故意撞死了你的小情人和儿子,但请你看在你们曾做了十几年夫妻的情分上,求你帮她一把?

    他会怎么说?他会帮她吗?

    不,他不会的,夏宏远不会的。韩女士杀了他殷切期盼到来的儿子,现在最恨韩女士的那个人就是他了,他怎么可能会去帮她!所以,她不能去求夏宏远。那是个没有心的人,他不会心软,跟他不能谈感情,只能谈利益。

    陈洛在开车的空当转头看了苒苒一眼,叫她:“苒苒?”

    苒苒闭上了眼,疲惫地说:“你送我去公司吧,我去找他。”

    夏宏远刚从警方那里得知了消息,抬眼见苒苒推门进来,怒极之下扬手就把手边上的茶杯向她砸了过去,厉声骂道:“滚!”

    茶杯擦着苒苒箭头砸到了墙上,啪的一声碎裂成几块崩裂溅开来。苒苒微微侧头躲了一下,可脸颊上还是被一块细小的碎渣擦到了。脸上有些丝丝拉拉的疼。她伸手触了触,在指间上看到了淡淡的血迹。

    夏宏远指着她骂道:“你们母女俩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韩芸为什么去撞小苗。她就是怕小苗给我生下儿子来,有人来分我的遗产!”

    苒苒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回身关上了门。

    夏宏远横眉怒目地瞪着她,叫道:“我告诉你,你来求我也没用,我一定要韩芸给我的儿子偿命!”

    苒苒抬眼淡漠地看向他,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和你讲条件的。”

    夏宏远微微一愣:“什么条件?”

    “南郊项目。”苒苒冷漠地答道,“你放韩芸一马,我让邵明泽给你注资,否则,就算达到合约规定的条件,邵氏也不会往里面投钱。那个项目僵着动不了,银行就更不会给你贷款,这么拖上几个月,宏远的资金链早晚得断。”

    夏宏远万万没想到苒苒会用这个来威胁他,一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用手指隔空重重地点着苒苒:“好好好,你果然是韩芸的好女儿!”

    苒苒微微绷紧了嘴角,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夏宏远。

    夏宏远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了两圈,一抬眼看到女儿这样一副冷漠无情的表情,气得拾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就砸了过去。

    苒苒这一次没躲,任那厚厚的文件夹砸到身上。文件夹里的纸张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她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起来,重新用文件夹夹好放回夏宏远办公桌上,垂着眼帘说:“爸爸,你认真考虑一下没了吧,儿子还可以再生,只要你有钱,有的是女人上赶着过来给你生儿子。可要是公司倒了,就不见得能东山再起了。”

    夏宏远恼恨地瞪着女儿,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阵子粗气,颓败地坐回椅子里,有气无力地指着门口叫道:“滚,滚,你给我滚!”

    苒苒在原地站了站,转身出去了。待房门在身后关上,她一身的力气像是突然一下子被抽尽了,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走廊里。她伸手扶着墙壁,站在那里缓了缓,这才能继续挺之脊背往外走。

    陈洛还在公司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了,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了一家餐厅里,一口气点了几样容易消化的吃食,下命令一样地说:“吃,必须都给我吃下去!”

    苒苒低下头食不知味的吃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停了筷子,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盘子,喃喃道:“她为什么是我妈?她不是我妈那该有多好。”

    陈洛抬眼看了看她,把一个小馒头夹到她的盘子里,温声道:“吃东西。”

    苒苒再没说话,听话地吃完了他夹到她盘子里的东西。

    陈洛送她回家,嘱咐她道:“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

    事到如今,苒苒对他的感激已经不能用“谢谢”两字来表达,因此也没矫情地向他道谢,只是问:“你要去找被害人家属?”

    “我听朋友说被害人父母今天已经到了,我先去见一见,看看他们那边是什么态度。”陈洛答道。

    苒苒想了想,说:“我给你取点钱带着吧。”

    “不用。”陈洛微笑着摇头,“现在还用不着什么大钱,等用到的时候我再问你要。”

    苒苒点点头,站在那里看着陈洛上车走了,才回身上了楼。

    家里依旧冷清如初,床上的被子还胡乱的摊着,邵明泽并未回来。苒苒心里空了一下,随即又被一股怨恨填满了。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阵,觉得激荡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才去浴室里放水洗澡。

    邵明泽是晚上十一点多回来的,苒苒已经睡了。

    她正做着梦,梦里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先是贪玩落了水,紧接着就挨了韩女士一顿小鞭子,然后不知怎地就发起了高烧,韩女士给她捂上了厚厚的被子发汗,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拼命的叫喊着,韩女士就坐在床边却不理会她。眨眼间,场景就又变了,换成她站在岸边,而韩女士落入了河里。她眼睁睁的看着河水没过了韩女士的头顶,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动都动不了一下。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感到有人在摸他的额头,她一把就紧紧地抱住了那只手,抽泣着叫道:“妈,妈,妈……”

    邵明泽心脏一紧,把苒苒从床上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晃着她:“苒苒,醒醒,你在做梦,别怕。”

    苒苒缓缓睁开眼,神色迷茫的看向邵明泽,好一会儿那眼神才渐渐清亮起来,她愣愣的看了一会儿邵明泽,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用因哭泣而变得沙哑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邵明泽心中划过一丝愧疚,低声回答她:“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下,刚回来。”

    苒苒略略点头,也没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邵明泽想跟她解释,因为要见的那位医学专家突然临时有个会诊,所以才耽误了时间,搞得他下午没能赶上飞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于是便什么也没说,知轻声问苒苒:“韩阿姨那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苒苒勉强提起些精神,把案子的情况简略的跟他说了一遍,问他:“明泽,你认识政法部门的人吗?”

    “有几个认识的。”邵明泽眉头微微敛起,沉吟道,“这事还得先把被害人家里里买通了才行,只要对方不盯着,我们这里再找找关系,事情就好办多了。”

    苒苒见他提到这里,低头想了想,说:“受害人那里陈洛去帮忙联系了,你帮我找找政法部门的关系就行了。”

    邵明泽想起那个嘴角上总是弯着一抹淡淡微笑的男人,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他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若无其事的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

    苒苒抬眼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问:“南郊项目的注资计划董事会通过了吗?”

    邵明泽听她突然问起这个,稍稍有些意外:“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怎么了?”

    苒苒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往后拖一拖,等我妈妈的案子结了以后在办这事?”

    邵明泽先是惊讶,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苒苒为何要这样做,心中不禁更有些心疼她,便伸手把她揽入了怀里,低声道:“好,你放心,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

    苒苒愣了一愣,突然记起这样的话仿佛陈洛刚刚说过。她抬头怔怔的看向邵明泽浓烈的眉眼,神色一时有些恍惚,竟觉得眼前这张面容和陈洛的有些重叠。其实他们俩长得并无相似之处,邵明泽五官深刻,冷硬凌厉,而陈洛却是眉目舒朗,温文尔雅。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此刻看来却是惊人的相似。

    邵明泽叫她:“苒苒?苒苒?”

    苒苒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想法太过可笑。

    此后几天,几路人马都在为韩芸的案子奔波。这个案子案情清晰,证据充足,犯罪嫌疑人又对犯罪情节供认不讳,在加上此案情节恶劣,于是案子很快就从公安局转到了检察院。半个月后,检察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向s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了公诉。

    这个时候,陈洛已经代表苒苒与被害人家属私下达成了协议,用高价买到了对方的谅解。同时,邵明泽不知道通过什么路子联系上了法院刑庭的庭长,那位刘庭长虽然没有明着答应,不过言语间也松了口,说会尽量帮忙。就连韩芸自己,在律师的暗示下也一口咬定自己当时只是想撞伤被害人,并没有想要杀她。

    苒苒总算暗暗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一切能够按照预定的方向发展,判韩女士一个死缓,先把命保下来,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事情发生突变是在案件移送到法院之后,法院的刘庭长突然给苒苒来了一个电话,说韩女士的案子有领导给了批示要严办,他也不好再给予过多的照顾。苒苒听得心头一震,当即便问是哪位领导下的批示。那位刘庭长言辞含混,不肯说出到底是谁在盯着这个案子,只是劝苒苒赶紧再去想一想别的法子。

    事到如今,苒苒的神经已经渐渐麻木。她放下电话,开始细细思量到底是谁想要韩女士的命。被害人家属是已经买通了的,应该不会是他们。夏宏远那里虽然这些天一直没有搭理过她,可也再没提韩女士这事,想来也是觉得南郊项目比那个不曾谋面的儿子更为重要。

    除了这两方,还会有谁呢?苒苒一时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找邵明泽商量这事,手机却突然响了,屏幕上的是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苒苒,是我,林向安。你现在有时间吗?”

    苒苒想不到电话会是他打来的,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时间,但是我不想见你。”

    林向安被她噎得一默,轻声说:“是关于韩阿姨的案子的,我想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

    苒苒不觉警惕起来,问他:“你什么意思?”

    林向安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里说,“苒苒,我现在就在法院工作,喊阿姨的案子我很清楚。”

    苒苒从来没有关注过林向安在哪里工作,听到他说这个心里忽然一动,不动声色的问他:“是你在背后做手脚?”

    林向安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平静的说:“我现在就在你楼下,你出来一下,可以吗?”

    外面天色已黑,苒苒随手在衣帽钩上扯了件套头衫套在身上,光着脚踩了双帆布鞋就出了家门。

    第十七章 情不由己

    林向安正倚着车子等苒苒,指尖的香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他瞧见她从楼里出来,身子立刻就站直了,往前迎了两步。可等对上苒苒冷漠的眼神,他脚下却又一下子顿住了。

    因为没穿高跟鞋,她的个子显得比往日矮了不少,有穿着灰蒙蒙的套头衫,瘦瘦小小的,像个还没长开身量的男孩子。林向安突然想起他上学时的样子,也常常是这样的一身装扮:短头发,套头衫,牛仔裤。只是她那个时候还脏乎乎的,眉眼间有着傻呵呵的笑意。

    林向安心中忽得有些酸楚,轻声叫她的名字:“苒苒……”

    苒苒朝他走进了几步,微微仰着头看他,问:“林向安,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都做什么了?”

    面对她冷漠的质问,林向安心虚的舔了舔嘴唇,一面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并未做错,一面沉声问:“我们上车说,好吗?”

    苒苒静静地打量了他几秒钟,沉默的转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林向安忙也跟着上了车,问她:“吃过晚饭了吗?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些什么?”

    苒苒漠然说:“没吃,什么都不想吃,看着你,我没有食欲。”

    林向安十分难堪的闭上了嘴。

    苒苒轻轻的嗤笑了一声,问他:“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的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向安垂下眼睛,淡淡的说:“那案子的卷宗我看过了,情节很恶劣,按照法律应该是判处死刑。”

    苒苒气的冷笑,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怎么,你这是要来替死者伸张正义吗?”

    林向安慢慢摇头:“不是,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苒苒的嘴角上还挂着讥诮的笑意,她愤怒地盯着他,问:“法院那边说有领导在盯着这个案子,难不成就是你这位领导?”

    我算不上领导,我就是一个秘书。:林向安缓缓回答,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不过,的确是我托了人来盯这个案子。”

    苒苒死死的咬着牙,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扑过去撕咬眼前这个男人,他用力极大,几乎整个身体都因为用力过大而隐隐颤抖起来。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松开了开始僵硬麻木的齿关,问他:“林向安,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就这样仇恨我?”

    林向安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声回答:“没有,一直是我对不起你。”

    苒苒终于耐不住脾气,几乎狂暴的朝他喊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这么做?非要我妈去死才可以吗?这就是正义?没错,她是杀了人,她是有罪。我能怎么办?她是我妈,她是我妈啊!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枪毙吗?林向安,我没想过要她逃避惩罚,我只想着保住她一条命,判她死缓不行吗?让她在监狱里等一辈子,还不行吗?”

    林向安抬眼静静地看向她,耐心地等着她喊完了,才说:“行,可以是死缓,我可以叫人不在盯着这个案子,我还可以保证韩阿姨性命无忧,在里面等上几年就想办法弄他出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苒苒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的问他:“什么条件?”

    林向安微微抿了抿唇,慢慢说:“你和邵明泽分手,我们在一起。”

    苒苒怀疑是自己幻听了,又问了他一遍:“你说什么?”

    林向安看着她,说:“我说你和邵明泽分手,和我在一起,我就帮你办韩阿姨的案子。”

    苒苒愣愣的看了他片刻,忽地失笑。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林向安有些心慌,叫她:“苒苒,你别笑了。”

    她又哈哈笑了半响,才勉强停了笑,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问他:“林向安,你的意思是咱们重修旧以便让邵明泽和苏陌破镜重圆吗?你这算什么?为了苏陌舍身赴难?哈,你的爱情真伟大啊,佩服,佩服。不过,你既然这么爱苏陌,能忍受她嫁给别人吗?你都不嫉妒吗?他可是会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生子哦,他们会拥抱,接吻,做爱……”

    “够了,苒苒。”林向安的脸色很难看,绷紧了嘴角,不悦的看着她。

    苒苒却忍不住又笑了,“看看,我只是说一说你都受不了,他们可是要这么做的啊。难不成你只是想用这个来打动苏陌,叫她真正发现你的好,然后再转身回到你的怀抱?那机会可实在是太小了。我告诉你啊,邵明泽床上的技术很好的,是个女人都会沉沦的哦。你看看苏陌,和他分手那么久了依然在想着他。你再瞧瞧我,以前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都分手好几年了还忘不掉,可自从和他上过床,我眼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她的言辞实在难听,林向安的脸色越发铁青。他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启动了车子,车子急速的朝着小区外开了出去。

    苒苒也沉下了脸,冷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向安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平静的回答她:“我带你去看邵明泽,看看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答应我的条件。”

    苒苒怔了一怔,大声叫道:“我不去,我用不着去!”

    是的,她用不着去,她知道邵明泽现在在哪里,也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现在正在医院,在陪着他和苏陌的女儿。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她虽然从来没去看过,但是知道。这又能怎么样呢?邵明泽没有瞒着她,他一直是两边跑着。他回去医院照顾女儿,他也尽力的帮他找人托关系以保住韩女士的性命。

    林向安瞥她一眼,问她:“你在怕什么?”

    苒苒不语,忽地转身去拉身侧的车门。

    林向安一时大骇,忙伸手死死的拽住了他,惊道:“你要做什么?”

    苒苒的手放在车门上,转过头看他,厉声说:“你停车,不然我就跳下去。”

    车门已被她打开了一个缝,林向安虽拽着她一条胳膊,但若是她发狠往下跳也会出事的。林向安到底是怕了,只得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车还没停稳,苒苒就冲了下去,林向安紧跟着她下了车,绕过去想要拉她的手。

    苒苒背着手向后躲了好几步,像是炸了毛的野猫,警惕而又恐惧的瞪着他,尖声叫道:“你别碰我!”

    林向安脸上现出受伤之色,隔了几步看向苒苒,哑声问她:“你就真的这么爱邵明泽?”

    苒苒的胸口急速的起伏着,脸色却更加苍白,慢慢的,她眼中不受控制的蕴上了泪水,声音里带着哭墙问他:“林向安,我也想问你,你就真的这么爱苏陌吗?爱到连男人都要为她抢?”

    林向安的咽喉里像是堵了东西,整个胸腔闷的隐隐作痛。他上前一步,低下头问她:“苒苒,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好吗?我会爱你,好好的爱你。”

    苒苒抬头看他:“要是我说不好呢?”

    林向安抿了抿唇,深深的吸了口气,硬下心来答道:“那韩阿姨那里该判什么罪就判什么罪。”

    苒苒冷笑:“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找人盯着这个案子,我就能找人来保我妈的命!”

    林向安微微叹息:“苒苒,有些时候并不是有钱就能买来关系的。而且,你真的要那韩阿姨的命来冒险吗?要知道,一旦初判了死刑,就算你们在上诉,这样的案子能改判的概率也很小。”

    苒苒的身体在隐隐发抖,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恨过一个人。她直直的看着林向安,好一会儿才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好,我和邵明泽分手。“

    林向安仍然是看着她不动,眼中丝毫不见喜悦之色,反而有着浓浓的忧愁;轻声叫她:“苒苒。”

    苒苒已明白,眼前的男人心中只有苏陌一个女神,无论她是怒是悲皆不会在意,所以也就不再故作姿态,只挑着眉峰看他,冷声道:“林公子还有什么交代?是不是要眼看着我给邵明泽打电话说分手才能放心?”

    她说着就从衣兜里掏了手机出来,作势要给邵明泽拨电话。林向安忙伸手阻止拉住了她,阻止道:“不要,苒苒。”

    苒苒忍不住冷笑,慢条斯理的收了电话:“也是,我和邵明泽好歹也是订过婚的,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一个电话就分手,免不得还要纠缠一番的。”

    林向安却突然说:“你现在和我去医院。”

    苒苒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林向安说:“你不能让邵明泽知道是我逼你分手的。”

    苒苒一愣,随即冷笑道:“怎么,林公子敢做不敢当?还是怕邵明泽知道后会让你的女神受委屈。”

    林向安不理会她的讽刺,慢慢说:“去医院吧,去看看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情形,到时候你也许就会觉得分手是个明智的选择,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的。你、我,我们两个其实都是外人。”

    这个“一家人”刺得苒苒心口一疼,她怔怔的站了片刻,才听着林向安的招呼上了车。

    医院病房里,邵明泽正倚坐在床头给女儿念故事书,苏陌则坐在床的另一侧的方凳上,低着头默默地削着一个苹果。苹果个头极大,红扑扑的果皮随着苏陌手中的小刀一圈圈地剥落下来,露出里面透着蜜色的果肉,看着煞是喜人,片刻之后,苏陌削完了苹果,先切了一小块果肉递给女儿,剩下的带着果核的大半个则递给了一边的邵明泽。

    小姑娘的手上还打着点滴,脸上瘦瘦的,还带着青白之色,接过苹果后嘟着嘴喊道:“妈妈偏心,什么都向着爸爸。”

    苏陌的面色有些窘,正要张口呵斥女儿,邵明泽却摸了女儿的头,笑着说:“小丫头真没良心,爸爸给你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多吃你口苹果都不行。行了,快别挑理了,咱们换过来就是了。”

    小姑娘听了这个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样,急忙说:“爸爸快吃吧,吃了接着给我讲故事:”

    邵明泽和苏陌都不觉笑了,小姑娘又拍了拍自己身边:“妈妈,你也过来,我们一起听爸爸讲故事。”

    苏陌不忍拒绝女儿的要求,便也侧身在女儿另一边坐下,与邵明泽一左一右地陪在女儿身边。

    苒苒在门口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情景:邵明泽倚在一边低声给女儿讲着故事书,苏陌则安静地坐在另一侧,微笑着看着这父女俩,不时瞄一眼床边吊瓶里的液体。这样温馨而又亲密的一家三口,就像是一幅静谧的图画。他们在画内,她在画外,插不进、融不入,只能在一旁静静地欣赏。

    其实,这样的情景是她早就想到了的,所以她从不来医院找邵明泽,仿佛只要不来,她就可以装作这画面从不曾存在过,从而也可以忽略邵明泽得另一个身份——他不只是她的未婚夫,他还是这个小姑娘的父亲。

    苏陌一次无意间抬头,看到门口伫立的苒苒,顿时一愣,赶紧从床边站了起来。

    邵明泽被她的动作惊动,疑惑地看向门口,正好与苒苒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不知怎的,苒苒忽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邵明泽却是面色微变,嘴里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小姑娘听故事正听得入神,见父亲突然不读故事了,忙伸手去找父亲,口中不满地叫道:“爸爸,爸爸,快点读啊!”

    “丫丫!不要闹爸爸!”苏陌出声低喝女儿,俯下身去帮女儿盖毯子,“时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邵明泽已站起身来,将故事书随手放在一边,迎着苒苒走了过去。

    苒苒又笑笑,不等他开口就先讲:“从附近路过,顺道就过来看看孩子,怎么样,孩子的病情稳定了吗?”

    邵明泽没说话,拉着苒苒的手就向外走身后的丫丫却突然出声叫道:“爸爸,你去哪里?”

    邵明泽的身形顿了顿,回头对女儿说:“爸爸有事,明天再过来陪你,你听妈妈的话。”

    小姑娘已经五六岁了,显不是那么好骗,她看着邵明泽与苒苒,又转头看了看妈妈,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却对着苒苒问:“阿姨,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找我爸爸的?”

    苒苒慢慢地从邵明泽那里抽回了手,转过身看着叫做“丫丫”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很漂亮,五官大部分都随了苏陌,只眉宇之间有些像邵家人:眉毛漆黑修长,自带一种飞扬的劲头。她笑了笑,正要说话时林向安拎着果篮从门外进来,对小姑娘说:“是的,这位阿姨是来看你的。”

    小姑娘看到林向安时眼中一亮,很欢快的叫道:“林叔叔!”

    林向安上前轻轻拍了拍苒苒的肩,推着她走到病床前,给小姑娘介绍到:“这位是苒苒阿姨。丫丫,叫阿姨。”

    小姑娘显然和林向安极为熟稔,甜甜地叫了苒苒一声“阿姨”,然后又兴奋地看向林向安,叫道:“林叔叔快过来,我找到爸爸妈妈的结婚照了,很漂亮的,我爸爸比林叔叔帅多了!”

    “丫丫!”苏陌出声低喝,似是有些慌乱地看了苒苒一眼,然后便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只低声教训女儿,“不要胡说!医生交代了的,你要早点睡觉,这样明天才可以去花园玩。”

    小姑娘被妈妈教训,委屈地撇了撇嘴,拉着林向安的手说:“我没胡说,照片就在那个抽屉里,林叔叔帮我拿过来。”

    林向安其实早就知道相册在那里,闻声转身就去拿,苏陌却紧走两步拦住了他,压低声音说:“向安,你做什么?”

    林向安抬眼看了眼面带微笑的苒苒,又看看一直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邵明泽,伸手推开了面前的苏陌,不顾她的阻拦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大相册来,笑着问病床上的小姑娘:“丫丫,是这个吗?”

    “是,就是这个。”丫丫苍白的脸上笑容璀璨,用没有插着针头的那只手朝林向安招手。“林叔叔快拿过来,苒苒阿姨也过来看,我爸爸妈妈的婚纱照可漂亮呢!”

    小姑娘语气天真,就是一个向着外人显摆好东西的小孩子。苒苒脚下像是灌了铅块,抬一步都困难无比。

    邵明泽突然说:“苒苒,我先送你回去。”

    苒苒回头看了看他,又看看病床上那个瘦弱苍白的小姑娘,竟轻轻地弯了弯嘴角,朝着病床走了过去:“是婚纱照吗?让我看看照的怎么样。”

    小姑娘微微坐起来,指挥着林向安拿着那相册,一页页的翻开来给苒苒看,笑嘻嘻的问苒苒:“阿姨,你看我妈妈漂亮吗?”

    “漂亮。”苒苒轻声感叹,仔细的看着那照片里的每一对男女。她没说假话,这真是男的帅气、女的娇美。邵明泽脸上的笑容很少,一如他平常的模样,那样板正的礼服穿在身上,却衬得他凛冽英挺。苏陌也很美,虽是短发,却有着难言的俏丽和秀美。

    苒苒细细的欣赏完了相册,才温声对小姑娘说:“照片我看完了,你是不是也要睡觉了?”

    小丫头这才点了点头,偷偷地打量着苒苒的面色。

    苒苒故作不察,起身从床边离开,把地方让给苏陌。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就听得苏陌极小声地说:“对不起。”

    苒苒微微一顿,抬眼看着她。

    苏陌脸上有些尴尬之色,又低声说:“这照片是前几天为了哄丫丫才照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苒苒没有说话却微笑着朝苏陌摇了摇头。她又回身对小姑娘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便目不斜视的从邵明泽身边走了过去。

    邵明泽面色沉沉的看了病房里的林向安一眼,转身跟在苒苒后面出了房门。

    苒苒的脚步不紧不慢,走到走廊尽头时停了下来,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出神。窗外小街的对面是半亩荷塘,嫩绿的荷叶尚未长成,犹带一丝怯意,趁着夜色静悄悄的伸展在水面上,稀稀拉拉的遮着塘边窄窄的一条水面。

    邵明泽追过来后一直没有出声,只斜靠着窗侧的墙壁,陪着她沉默。

    “明泽……”苒苒突然开口,轻声道,“我们分手吧。”

    邵明泽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问:“理由呢?”

    苒苒弯起唇,淡淡一笑,转过身看他:“你既然可以为丫丫去和苏陌拍结婚照,难道就不能为她和苏陌破镜重圆吗?你、苏陌、丫丫,你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一个外人。”

    邵明泽眉心微敛,打断了她的话:“苒苒,丫丫是我的责任,却不是我的人生。我会为了哄她高兴去找一套莫名其妙的照片,却不会为了她去凑合过一辈子。她现在虽然还是个孩子,一个生了重病的孩子,但她总会康复,总会长大,总会懂事。”

    “可是我受不了。”苒苒伸出手去慢慢抚摸他的脸庞,微凉的指尖从他浓烈的眉峰上划过,“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的血肉和另外一个女人融合在一起,我受不了在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的脸上看到你的影子。我妒忌,我妒忌的要死。她叫你爸爸,却叫另外一个女人妈妈,她会让你一辈子都和苏陌扯不清。”

    邵明泽握住苒苒的手,紧紧的禁锢在自己的掌心:“苒苒,你太偏执,太不讲道理。孩子已经存在,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们不是都讲好了吗?这件事情不用你管,我会处理好。”

    “明泽——”她突然打断他,“我爱你。”

    邵明泽怔了一怔,心中的喜悦刚刚冒头,她下面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忍受不了。我以前不在乎,只是因为我以为自己可以不爱你。”

    邵明泽僵在那里,没了反应。

    林向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轻声叫苒苒的名字:“走吧,探视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苒苒微微低下头,转身从邵明泽身边走开。

    邵明泽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跟在林向安身后离开。

    出了医院大门,苒苒没有跟着林向安上车,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林向安叫住她,几步追过去,低声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苒苒瞥了他一眼,反问他:“怎么,还不满意吗?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提你的要挟。”

    林向安微微抿唇:“你真的爱上邵明泽了?”

    苒苒想不到他还会问这个,不由得冷笑:“我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吗?只要苏陌爱他不就够了吗?”

    林向安却突然倔强起来,坚持问:“可你说爱他。”

    苒苒讥诮的笑了笑,嘲讽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只要我和他分手,又没说要我和他做仇人。南郊项目还要和邵氏合作,我把他彻底得罪了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让他觉得自己对不住我。”

    林向安轻轻张开了口,一脸惊讶的模样。

    苒苒偏着头打量了他片刻,问:“想不到?那今天就好好上一课吧。女人最会演戏了,我是这样,苏陌也亦如此。不然,你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林向安仍然是一副吃惊的模样,苒苒嗤笑一声,再不理会他,转身走了。

    过了两天,陈洛来看苒苒,听她说了此事问:“林向安拿案子来要挟你?”

    从医院回来后,苒苒就直接来到韩家的老房子住了,也再没接过邵明泽的电话。听陈洛问起,她便轻轻的点了点头:“刘庭长先给我通的消息,说是有领导在盯着这个案子,我只是想不到林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林向安不过只是院长的秘书,竟然也能如此。”

    陈洛看了看她,说:“林向安的父亲和法院的高院长是老同学,两家算是故交,关系自然不一般。不过关键还不在这里,而是林向安还有别的关系。他父亲虽然是个局长,但母亲那边的背景却很深,外祖父和两个舅舅都是干政法的出身,就连高院长都十分小心的奉承着,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把林向安一个刚回国的带在身边?”

    苒苒垂头楞了一会儿,说:“我只知道林向安家里的背景,却不知道这背景竟是这样大。”

    陈洛叹道:“南郊项目投标的时候,夏总专门叫我查过林家。若是他有心盯这个案子,我们还真没有办法翻案。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钱财实在算不上什么。”

    苒苒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陈洛停了停,又问她:“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就这样和邵明泽分手了?”

    苒苒苦笑,反问他:“不然还能怎么办?真的那我妈的命去赌气吗?”

    陈洛静静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忽地笑了,说:“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就算是迫不得已和邵明泽分手,怎么也要闹一闹。”

    苒苒抬眼看他:“你倒是了解我。”

    “怎么,真的要闹?”陈洛问。

    “闹,一定要闹!”苒苒重重点头,手上无意识地抠着抱枕上的线头,低声说:“我先忍着,等这案子判了,过了上诉期,一切都落了定,我会好好闹一场。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却不能由着人从我手里夺去。邵明泽我可以不要,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落在苏陌手里。”

    陈洛的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她,忽地问了一个和林向安一样的问题:“你真的爱上邵明泽了?”

    苒苒微微一怔,抬头看他。

    他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不爱他,何必要这样闹?”

    苒苒愣了一会儿,答:“我咽不下这口气。”

    陈洛看了她好久,最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这又是何必呢?”

    苒苒没有回答。她想,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要叹一句“何必”,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实在是无法潇洒放手。

    法院定下了开庭日期,苒苒跑法院的时候又遇到了林向安。他叫住了她,等走到跟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讷讷地看着她。苒苒问他:“林秘书,怎么,还有别的吩咐?”

    林向安摇摇头,轻声问她:“你还好吧?”

    苒苒听了不由得笑了:“林秘书,你叫我怎么回答你?说我很好,我被逼和未婚夫分手,我把喜欢的男人拱手让给我最讨厌的女人,我高兴,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苒苒。”林向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出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苒苒讽刺的笑了笑,临走前和他说:“林向安,事情你都做了,何必还要在我面前行惺惺作态,让人觉得恶心。”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苒苒回自己的住处取换季的衣裳,出来的时候以近正午。楼外阳光灿烂,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抬头间看到邵明泽的车子正静静地停在甬道边上。

    邵明泽从车里出来,浓烈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疲色,不动声色的问她:“你把我的电话都屏蔽了?”

    苒苒点点头:“既然分手了,没必要再纠缠不清。”

    邵明泽低下头捏了捏眉间,又问她:“林向安要挟你了,是不是?”

    苒苒没回答,十分意外的挑眉看着他。

    邵明泽说:“我去查了,的确是他在干涉这个案子,我已经在托人处理这件事。”

    苒苒想了想,问:“你能有多少把握?”

    邵明泽眸色深沉,沉声答道:“没有多少把握。林向安外祖父家的背景很大,林向安又得他舅舅的喜欢。他若是不肯放手,恐怕没人能翻了这个案子。”

    苒苒心中亮起的那星点光芒也灭了,她苦涩的笑笑,说:“既然你都想到这儿了,也不用我再跟你说什么了。事情就是这样,我没办法,我没法拿我母亲的命去赌林向安的心思。”

    邵明泽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我理解,所以就先这样吧,不管有什么事都等这案子了结了再说。”他说着顿了下,又习惯性的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就当林向安是在发疯吧。我跟苏陌说了这事了,她会去找林向安把事情都说清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苒苒抬眼了怔怔的看他。

    邵明泽轻声说:“苒苒,我想和你在一起。”

    分明就是极普通的话,苒苒却听得眼圈一热,忙掩饰的低下头去,待鼻腔里的那阵酸意过去了,才小声说:“其实我的打算也差不多,就想着先把林向安糊弄过去,等我妈的案子没事了,然后再去苏陌那里把你抢回来。”

    邵明泽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不用你去抢,我一直都在这里。不过,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和我说说,我帮你去挡。如果我也挡不住,那我就陪你一起面对。只是别跟我说那些狠话,我心里难受。”

    苒苒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邵明泽又问了她几句韩女士的事情,说:“这几天丫丫要办转院,我可能不能过来陪你。等到下周二开庭的时候,我陪你过去。”

    苒苒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表现的大度一些,起码要问一问邵明泽女儿的病情,可她开不了口,只能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

    邵明泽太忙,只站在楼下和她说了些话,然后便开着车回了公司。此后几天,邵明泽果然忙的见不到人影,只在晚上的时候会打电话过来,问一问苒苒的情况,然后简单的交代一下自己的情况。

    从电话里,苒苒知道丫丫的状况很不好,已受不得丁点颠簸,只能从外地把专家请过来,就在西平进行手术。

    有一天,邵明泽在电话里突然问起宏远的财务状况,苒苒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公司了,跟他说不清楚。邵明泽倒是没有再问,可苒苒却有些不安,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邵明泽沉默了一下,只说:“没事,只是问问。”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韩女士的案子开庭的前一天晚上,苒苒又如往常一般接到了邵明泽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叮嘱她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他接她去法院。

    苒苒听到他的嗓音有点不对,忍不住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邵明泽的回答迟了两秒:“我在医院,丫丫的情况不好。”

    苒苒沉默了下来,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说些什么,邵明泽那里会错了意,默了默和她说:“丫丫是我的女儿,虽然她的出生在我的计划之外,但她是我必须承担起的责任,苒苒……对不起。”

    放下电话,苒苒独自坐在沙发上翻旧照片,将所有韩女士的相片都细细的看了个遍。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二点,她依旧没有一点睡意,只能又去抽屉里翻安眠药。靠着两片药的帮助,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可不到天亮就醒了。

    苒苒心中其实很是忐忑,甚至是害怕,可这心情堆积到极点就忽的发生了质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她用手捧了凉水往脸上泼,轻拍着脸颊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用粉遮住了眼下的青色,隔断换上了出门的衣服,然后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邵明泽的电话,他说了今天回来接她去法庭。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苒苒握在掌心里手机仍没有动静,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她愣了愣,起身过去摁下扩音器。林向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说:“苒苒,我在你楼下,你开门让我进去。”

    苒苒一下愣住:“你来干什么?”

    “你先开门,我上去说。”林向安说。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现在得罪他,只得开了楼门放他上楼。片刻后,电梯从一楼上到了十九楼,林向安从电梯里出来,推开她虚掩得得屋门,站在门口对她说:“苒苒,你把户口本和身份证找出来,我们现在去做婚姻登记。”

    苒苒看怪物一般看着林向安,问:“你说什么?”

    林向安的模样并不好,甚至还有些狼狈,他抬眼看了看她,用低缓而又坚定的声音说:“我说我们现在去结婚。”

    “为什么?”苒苒怔怔地问,“我已经和邵明泽分手了,你还不满意吗?”

    林向安避开她的目光,微微侧了头,只是说:“快点吧,十点钟开庭,我们登记后正好可以赶过去。”

    她死死地盯着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痛。她想,自己必须深深地吸口气,不然就有可能要窒息而死。于是她拼命地吸着气,可即使这样,心口还是疼,疼得她脑子里只剩下了“疼痛”这一个感觉,无法思考

    林向安侧着头站在那里:“我们登记后我会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在等我的消息。如果在开庭前没有我的电话,案子就会从严处理。”

    墙上的钟表嘀嘀嗒嗒地走着,苒苒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抖着手从抽屉里翻出了户口本,又从皮夹里翻出了身份证,尽力用平缓的语调对林向安说:“好了,走吧。”

    林向安没有说话,朝着在她前面电梯口走了过去。两人默默地下了楼,苒苒跟着林向安上了他的车子。直到车子飞快地开出小区,她才想起邵明泽要来接她,于是转头对林向安说:“我要打一个电话,可以吗?”

    林向安没回答,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苒苒掏出电话拨打邵明泽得电话,过了很久他才接起来,不等她说话就先说:“对不起苒苒,我现在过不去。”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嗓音里隐隐带着颤音,“丫丫的病情突然恶化,刚刚被送进了手术室。”

    电话里能隐隐听到苏陌的哭声,声音离着话筒不远,仿佛她此刻就伏在邵明泽的肩头。苒苒听到邵明泽在低声安慰着她:“苏陌,没事,丫丫不会有事的。苏陌,不要哭,有我在。”

    苒苒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嗓子里像是被灌入了一口滚烫的汤,从嗓子眼一直火燎燎地烧到心口。他们才是一家人,她想。医院里的那两个男女才是一对,他们有孩子,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什么也没说就沉默地挂了电话。很奇怪,原本闷痛的心口突然疼了,一片空荡荡的,什么感觉也没了。

    林向安一旁哑声说:“我刚从医院回来,丫丫的情况很不好。很可能……熬不过去,苏陌不能没有邵明泽。抱歉,苒苒。我欠你的会慢慢还。”

    苒苒迟钝地转过头怔怔看他,一句话也没有。

    林向安低声叫她的名字:“苒苒,苒苒……”

    她安静地坐着,安静地跟在他后面进了民政局,花了钱照了立等可取的快照,最后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个红艳艳的小本子。

    林向安小心地看着她,试探地牵起了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鼻腔一酸,站在她面前低声说:“苒苒,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

    苒苒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看他,道:“给他们打电话吧,马上就要开庭了。”

    林向安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便拉着她往车边走,让她放宽心,说:“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早过了开庭的时间。陈洛给苒苒打了好几个电话,见她一直不接,最后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来:出什么事了?

    苒苒这时已经到了法院外面,高高的台阶走了不到一半她就没了力气,只能停下来仰着头看那威武雄壮的大楼。

    林向安奇怪地看着她,弯下腰问:“为什么不进去?”

    她摇摇头,转身一个人在台阶边上坐下,低声说:“我在这里等结果。”

    林向安在旁边站了站,索性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好,我在这里陪着你。”

    台阶上人来人往,许多人都会奇怪的看他们两眼。苒苒毫不在意,只垂着头在太阳下默默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陈洛,这一回她很快就接了起来,问:“怎么样?”

    “没事了。”他沉声说,停了停又问她:“你在哪里?”

    苒苒没回答,闭着眼睛将头轻轻的放在了膝头上,缓了一会儿后才轻声说:“陈洛,我结婚了,我和林向安结婚了。”

    身旁的林向安试图伸手去把她扶起来,她却推开了他的手,缓缓地从台阶上站起身来,把那个红色的小本本掏出来,在他面前缓缓地撕成碎片,一字一句地说:“林向安,你以为用这张纸就能困住我,就能为苏陌抢到幸福吗?你错了,我还可以出轨,还可以勾引邵明泽,去做他的情妇,让你的苏陌一样得不到幸福。”

    “你不会。”林向安平静的看着她,说:“苒苒,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曾说过的,你不会做婚姻的背叛者,永远不会去抢别人的丈夫。”

    是啊,那是她曾经发过的誓言,是她初懂男女之情就给自己设定的底线。难怪他会这样逼她,原来是要用自己的誓言来约束她,原来一切不过是作茧自缚。她盯着林向安看了好一会儿,自嘲的笑笑,然后抬高了下巴,挺直了脊梁,一步步地走开。

    陈洛是在夜店找到苒苒的。那是当她还是他的笔友时提过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她说她最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去那里跳舞,疯狂的跳舞。她当时一直是用男生的身份和他通信,那一次却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她是那里跳舞跳得最好的女孩子。

    她从不知道,他看到信后还曾来过这个地方,在暗处看着她和朋友在舞池里疯闹。

    多年过去,这个地方早已重新装修过,改变的叫她认不出当年的模样。在震得人血液都跟着沸腾的音乐声中,他看到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甩着头和一个年轻男人贴身热舞。

    她身上穿的还是普通的衬衣短裙,白色修身衬衫的扣子已经解到了第三颗,里面的风景若隐若现;身下的窄裙提的很高,露出白皙的大腿;浑圆的臀部被紧紧包裹着,若即若离的擦蹭着身后男人的身体。

    这画面看的人血脉张,台下呼哨声不断,舞台上的男人见她这样放得开,双手便搭上了她纤细的腰肢,把她拉进自己怀里。音乐声忽的一变,从原本的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