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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阅读
    蓁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急促得不像样,她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嗓音:“好的,谢谢你,我知道了。”

    陆军总医院。

    从行政楼的办公室到住院部的这一段路,何美南走得非常的熟悉,以往他一个礼拜大约会定期巡查两到三次,一路上查看各个科室的接诊情况,然后在三楼的电梯停下来右转去手术室,而这一个礼拜,通往顶楼的戒备森严的病房,却成了他固定要走的路线,走廊沿路不断有查房的医生和护士站定,同他打招呼:“何院长。”

    三十一岁的何院长相貌俊美,一件合身的白袍下露出烫得笔挺的军装领子,整洁干净的棕色系带皮鞋,如玉般冷淡的一张脸庞,是整个陆军总院移动着的一个闪闪发光的聚焦点。

    年轻的小护士们在他身后然后脸色发红一脸兴奋地窃窃私语。

    何美南步出顶楼的电梯,寂静的楼梯空无一人,走廊间是熟悉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迎面走来的是正要去查房的呼吸科主任,何美南对着他点了点头,将他手上的病历接了过来翻看。

    呼吸内科主任那泓是年纪五旬的男子,戴一副细框眼睛,有些地中海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白袍下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颇有几分儒雅风度,此刻他跟在何美南身后:“白细胞数降下来了,肺部感染略有好转。”

    何美南在医院是出了名的冷面郎君,他面无表情地说:“国防部要求他周四回去工作,你看着办。”

    医院里老一辈的都是看着何美南长大的,对他也一直包容爱护,那主任和和气气地笑着:“小何,你也是搞医学的,医学是讲究科学的,你说有没有可能?”

    何美南翻着病历皱皱眉头:“pao245hg?”

    那泓说:“今早查房的结果,已经安排下午再做一个ri,再检查一下充血情况。”

    说话间已经到了病房的门前,那泓推开门,里边是一个豪华宽大的客厅,一个美艳的女子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走进,站了起来。

    何美南顿觉头痛无比。

    将茉雅礼貌地笑了笑:“何院长,那主任。”

    何美南点点头说:“将小姐,午安。”

    将茉雅征询他的意见:“我刚刚才到,听护士说他今早醒了,我今天可以不可以进去看看他?”

    何美南指了指那泓:“问那主任,我不是主治。”

    何美南随即推开门一抬脚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那泓跟在他后面,吓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他谨慎地答:“将小姐,待我们检查一下他的情况,请稍等。”

    那泓随即跟着推门进去,何美南正在换消毒衣,玻璃窗户里边是一个宽敞的病房,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的窗帘被拉上了,灯光温柔地照亮了房间。

    护士正立在床前检查点滴,何美南走到房间里查看着仪器的数据。

    那泓低声说:“血氧指数还是不太好。”

    何美南看了一眼病床:“他今早还和几个爪牙了一个小时的开会,开完就直接晕了过去,没再来一次呼衰都不错了,能好到哪里去?”

    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微微蹙紧的眉头漆黑,衣服微微敞开,胸口连着一旁的几台仪器,口中插了一根白色的管子,随着胸膛低微的起伏,有白白的雾气。

    杜柏钦并没有睡着,呼吸浅速急促,偶尔有低低一阵咳嗽,引起胸痛,他会皱紧眉头,一声不吭地忍着。

    何美南站在他旁边说:“再来一次,直接经喉上呼吸机。”

    杜柏钦说不出话,睁开眼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何美南被他那一眼气到了,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门外有位美娇娘等了许久,我实在于心不忍,等下开放给她探视?”

    杜柏钦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仪器上的红红绿绿的线条突然起伏,病人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

    那泓急得大冷天的脑门直冒汗:“还胡闹!”

    何美南这下满意了,吩咐护士给他擦拭额上的虚汗:“给他静滴加特布他林0。2,让他睡一下。”

    何美南走出病房,杜家的佣人给他斟咖啡,何美南接过杯子:“将小姐,医院今天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将茉雅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何院长,我想进去看看他。”

    何美南笑得很亲切:“他需要静养,明天我安排你进去。”

    将茉雅在玻璃窗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

    杜柏钦在药物的作用之下睡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醒了过来。

    司三敲门进来:“束小姐知道了。”

    杜柏钦醒来后,一直守在外面的秘书室处长送进了几分紧急文件,他处理完公务有些头晕眼花,也没有力气做出别的反应,只点了点头。

    司三小心地请示道:“要不要安排她来看看您?”

    杜柏钦苍白着脸,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何院长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昨晚一起连环车祸车祸造成几个严重复合创伤的病人半夜送到急诊外科,他被连夜从家里叫回医院,两个外科主任领着弟子全部上台,三台手术同时展开,血库里的血都被调光了,连安抚家属的护士人手都没有,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在一楼的医院大厅吵吵嚷嚷,好不容易终于捱到今早,危重病人手术结束送进icu,家属忙着哭哭啼啼进去办住院手续,吵闹声才终于慢慢消停了。

    何美南回办公室签了几分秘书加急的文件,抬腕看看表,已经近中午十二点,他已经两天晚上没睡过了。

    他走出办公室,看到秘书买的早餐还搁在桌上,一杯咖啡早没了热气。

    何院长端着咖啡和三明治,慢慢地走过住院部大楼。

    顶层的三间贵宾病房依然一贯的静谧,跟外面的生死轮回的接诊台相比,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但病痛和疾病是公平的,哪怕拥有一座财富矿山,生命也只能依赖于心率的一道不断跳跃的曲线。

    何美南熟门熟路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杜柏钦已经撤下了气管插管,护士刚刚帮他做完雾化吸入,他倚在床头,偶尔低低地咳嗽。

    何院长端着咖啡,翘着腿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今天好点了?”

    杜柏钦看了他一眼:“没睡好?”

    何美南正欲大倒苦水,却先皱眉,按了按胃部。

    杜柏钦看了他一眼,微微提高了声音:“司三,咳咳……”

    话没说完,却先轻咳起来。

    杜柏钦勉强压制住了咳嗽,他插了几天的管,嗓音异常沙哑:“让人给何院长热碗粥。”

    这是一个豪华的病房套间,配有奢豪的客厅,厨房,单人陪护间,还有一个病人专用的洗手间。

    何美南从善如流,将咖啡递给给司三带走:“我一会出去吃。”

    语罢他站了起来,走到病床前,摘下的听诊器。

    杜柏钦穿了医院的白色蓝底条纹的住院服,病了一场下来人都清瘦了一圈,额前的黑发长了一些落下来,衬得一向的英俊五官,显得格外的苍白干净。

    他病中没有什么力气,说一句话都咳喘得难受,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躺着,这么一个山明水静的年轻人,和他平日里冷锋暗藏的军机忠臣的形象,倒是判若两人。

    何美南将听诊器塞进他的胸前,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收起来说:“怎么不见罗特来了,有个病例想请他看一下。”

    杜柏钦说:“他前天回意大利了。”

    何美南说:“怪不得,他跑得倒是快,你住院,罗特有事,你庄园里的家庭医生都乱了套了,电话直接打到我行政办公室。”

    杜柏钦心觉不对:“怎么回事?”

    何美南抱怨着说:“折腾了我这几天累得够惨,我连夜把急诊科主任从床上挖起来,你到底是要欠我多少人情啊——”

    杜柏钦手撑在床上坐直了身体:“谁?”

    何美南说:“唉,你别激动,听说是罗特给你姑娘静推了10l安定,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低血压引起了头晕胸闷呕吐和轻微的肌肉痉挛。”

    杜柏钦坐了起来,沉着脸朝外唤:“司三!”

    司三这时站在门外,只好硬着头皮作答:“束小姐想要走出庭院,侍卫们阻拦了一下,然后束小姐合理性地使用了一下她手上那支格洛克,打碎了爵爷的那辆古董车的三块玻璃。”

    杜柏钦提了口气,胸前却是一阵刺痛,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掩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三慌忙走进来给他递上一方深蓝格子手帕。

    何美南扶住他半躺下来。

    杜柏钦用手帕捂住唇角:“咳咳,我要出院。”

    何美南说:“不行。”

    杜柏钦咬着牙道:“我出去一下再回来。”

    何美南继续答:“不行。”

    杜柏钦气得不再理会他:“我召律师来自己签字出。”

    何美南拉开抽屉撕开药水,气呼呼地答:“尽管出!看你走不走得出医院大门!”

    杜柏钦一声一声咳嗽得愈发难受,人都有些无力支撑身体。

    仪器开始啸叫起来。

    何美南气得跳脚:“啊啊啊,你有完没完啊——”

    何美南扯过墙上的电话:“请那主任到5019病房——”

    、42

    寒夜里庭院的树影憧憧,路面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但仍有些滑;司机小心翼翼地踩下了刹车。

    一直平稳地行驶的车辆在前廊停下。

    灯光在风中飘摇,冬夜里整座山庄安安静静。

    蓁宁晚上在一楼小放映厅看电影;泛鹿庄园装有一个私人影院;百平方米的放映厅只有寥寥数个座位,放置是的舒适的沙发套椅;二百寸的屏幕,用的是一款经典的丹麦音质系的家庭影院,这个专门为丹麦王室制造音响的专业公司,最擅长将世界顶级的音像工程和艺术设计完美地结合起来;蓁宁因此特别喜爱这一套作品中散发着的浓浓古老艺术气息,放映厅的左侧搁置了一个近墙高的原木柜子,杜柏钦收藏有近千张原版电影光碟,有些同一部电影甚至有古老胶片版和重制的蓝光等多个版本,蓁宁爬上架着梯子在顶层随手翻了一张,司三召来的一个专业的放映师早已在前面候着,那个年轻的男子看样子也是杜府家臣,待她客客气气:“束小姐,就是这张了?”

    男子调好设备,对着蓁宁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轻轻带了上门。

    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乱世中分散,多年后女孩长大沦落风尘,在战时的伦敦街头一群流莺之中,她接待的客人竟然是旧时爱人,那男人有一张极其动人的脸孔,军服笔挺英气逼人,一夜风流后在简陋的战地小飞机场,女子看着她爱的男人驾机离去,一头金发下的秀丽面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她后来怀了他的孩子,男人最后却为国捐躯。蓁宁捧了杯酒,眼眶默默地发烫,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看到片尾最后一个字母在黑色的屏幕上滚动到消失不见,又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来上楼去。

    二楼的起居室留了一盏灯,晕黄的灯光给黑暗中的奢华大厅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她有些困意,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走过走廊,跨进自己住的卧室外的小起居室。

    蓁宁习惯地抬手推门,手却落了空——门是开着的。

    她朝黑暗之中看了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的一个黑暗的人影,顿时后脊背一凉汗毛倒立。

    蓁宁动手打开壁灯。

    果然是他,永远爱独自坐在黑暗里,真是存心吓死她。

    灯光一亮,杜柏钦抬起头看她,浓墨深沉的眼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蓁宁吸了一口气:“你出院了?”

    杜柏钦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嗯。”

    房间里寂静无声。

    蓁宁细细看他,他在屋里他仍然穿着大衣,深色外衣衬得他瘦削脸孔苍白得几乎要跟衬衣领子融成了一色,明明还是糟糕脸色病容明显,不知怎么出院了,还要坐到这里来,他房间明明还在好远的尽头。

    杜柏钦没有说话,漠然一张脸端坐着,就足以让房内温度直降。

    蓁宁一时无话,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末了只好说:“你回来了就回房间去。”

    杜柏钦闻言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动了动,眼光从她脸上移开,然后动了动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

    蓁宁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站直了身体,仍然是笔直英挺脊背,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她的身旁,往门外走去。

    蓁宁刚刚反手虚掩了门。

    杜柏钦抬手扶在把手上停顿了一秒,脚跨出了房间。

    蓁宁只觉背上压力骤减,轻轻缓了口气走进去。

    蓁宁心有不舍,偷偷转头正打算再望他一眼,却瞬间吓得心脏都要跳停——他在门前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蓁宁吓得方寸大乱意识都要停顿,身体已经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地扑到门边扶住了她的身体:“喂!”

    杜柏钦似是昏倒,被她一扯,微闭了眼整个人无力地往她这一侧软倒。

    蓁宁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探手一摸,在这样冷的天,他额上都是寒凉的虚汗。

    楼上的佣人闻声疾步走进来,在走廊外徘徊却不敢进来。

    杜柏钦只晕眩了数秒,很快清醒过来,咬着牙动手扶着墙。

    蓁宁不是娇弱的女孩,可是杜柏钦太高,抱着他也颇为吃力,他要是真的晕倒,只怕她也抱不住他。

    “殿下——”司三快步走进来,站在他们身后,却不敢动手扶他。

    杜柏钦低着头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蓁宁发现他的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下去。”

    蓁宁见到佣人进来,一下松了开他的手,杜柏钦身体突然一晃,扶着墙站住了。

    司三又吓得心头一个惊跳,末了只好恳切地好言哀求:“蓁宁小姐……”

    蓁宁重新握住他的手,撑起他的胳膊,将他拽着往主卧室走,动作可没那么温柔。

    杜柏钦正被心头的烦恶翻涌折磨得难受,被她大力一拖弄得更加头昏眼花,好不容易走进了主卧的房间里,他牵牵嘴角道:“你一个姑娘力气真不小。”

    蓁宁木然着脸毫无征兆地松手,杜柏钦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床边。

    杜柏钦坐在了地毯上,仿佛再没有力气,撑着额头低低咳嗽。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可是地上也是凉,蓁宁看不过眼,抬脚踢了踢他:“起来。”

    人却抄着手没再动。

    杜柏钦只好扶着床沿慢慢地起来,他本来出院就是勉强之举,一路回来又开始发烧。

    蓁宁扶着他躺好,动手替他盖上被子。

    杜柏钦闭上眼,不知道是昏还是睡了过去。

    蓁宁走出去,司三和家庭医生守在宽大的起居室外:“束小姐,殿下……”

    蓁宁说:“他好像睡下去了。”

    佣人正将氧气机推进来。

    蓁宁正在往外走,听到医生对司三说:“什么仪器都没有,这样太危险,夜里留个人守着他。”

    司三踌躇不安地道:“他从来不要人陪,何医生去卫生部开会了,他也不要医院派人来。”

    蓁宁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黏住她的脚步。

    司三说:“蓁宁小姐……”

    蓁宁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走回房间里。

    医生正给他吸氧,氧气面罩覆盖住他的口鼻,杜柏钦半个身体侧躺按着胸口,一直艰难地微微喘息。

    他的肺部反复发炎,医生不得不静脉滴下大量的抗生素。

    蓁宁趴在他的床边看一本小说,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到了半夜忽然醒来,发现床上的人辗转难安,身上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蓁宁从隔壁的更衣室取了衣服给他换。

    杜柏钦人都病到神志不清了,却依旧别扭得很,蓁宁给他脱衣服,遭到了强烈的抵抗政策,蓁宁同他撕扯许久大为光火,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杜柏钦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哑着嗓子有些半梦半醒之间朦胧的惊喜:“蓁宁?”

    蓁宁没好气地拿着一件干净的上衣套住他的脖子往下扯:“不许动,抬起手来!”

    杜柏钦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终于乖了,任由她折腾,人又睡过去了。

    待到他安静下来,蓁宁用毛巾替他擦去身上的汗,看到他胸口的几道深深的疤痕,忽然又为那一巴掌心疼起来。

    早晨的光线隐约地透进来,今天天气不算好,窗外阴阴沉沉的。

    杜柏钦睁开眼,看到睡在他跟前的女子。

    蓁宁坐在一张锦缎椅子上,半个身体趴在他宽大的床上,身上搭着的一件毯子已经落了一大半在了地上。

    黑发凌乱中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

    难为她这样姿势,也睡得着。

    杜柏钦默默地倚在床头望着她,她的头顶有两个漩涡,他看了许久,末了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她那两个发涡。

    蓁宁昨晚一夜都没睡的安稳,一觉睡到中午。

    等到醒过来,才感觉到四肢都舒舒服服地摊在柔软温暖的被褥中,她蓦然睁开眼,这才看到身下的床宽大得过分,身上盖着的浅灰色被子,上好的丝绸幽幽地散发出暗沉的光泽。

    蓁宁迅速爬了起来,这是杜柏钦的主卧房,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走出来,佣人眼中有喜秘笑意:“早安,束小姐。”

    蓁宁下楼吃了午餐,回工作室专心工作了一个下午。

    待到她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时,看到庄园的山脉天际,粉红的落霞满天。

    距离她被找到押送回泛鹿庄园,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庄园的警备如临大敌一般,蓁宁连到山上散步的权利都被剥夺,只好百无聊赖地走到门廊前,坐在台阶上开始吹泡泡。

    她在实验室调配出的一瓶肥皂水,加了一些阴离子表面活性剂和稳泡剂,类似与商店里销售给小朋友的那种泡泡盒子。

    蓁宁从瓶子里拔出一个小棒子,对准圈圈颇有技巧地吹出一个大泡泡,一阵风吹来,泡泡在夕阳中泛出五彩斑斓的光彩,然后落到草地上,碎了。

    蓁宁看得高兴,又吹出一连串的小泡泡。

    鲁伊从草地的另外一侧跑过来,靠在她的脚边,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蓁宁冷着脸没理它,她这几天跟鲁伊吵架,鲁伊在她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找到她时,冲着她恶狠狠地吠叫了好几声。

    蓁宁当时又伤心又绝望,因此对它很生气。

    鲁伊蹭了蹭她的脚,蓁宁侧过身子没有理它,鲁伊很委屈地呜呜叫了几声。

    蓁宁抬头又吹出一个极大的泡泡,隔着一层透明的膜,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驶入庭院,司机正拉开车门。

    蓁宁一时愣住了,忘了继续吹气,大泡泡在她嘴边碎了,有一滴液体溅到嘴角,咸咸的。

    鲁伊欢快地叫了一声迎上去。

    杜柏钦穿了一件质地精良的纯棉白色衬衣,顶端的两颗扣子松开,衬衣领子雅痞式的优雅而随意地做皱,搭配米色西服外套和深蓝裤子,这幅年轻派的打扮让他看起来脸色好了那么一丁点儿。

    杜柏钦声音还是沙哑:“干嘛坐台阶上?”

    蓁宁抬头望他:“罗特开玩笑说,我要是再跨出一步这个台阶,他就打断我的腿。”

    杜柏钦冷冷地说:“他不是开玩笑。”

    蓁宁不服气地道:“杜柏钦,我想去山上散步。”

    杜柏钦说:“你要胆敢再走到半山去,我就把你捆起来丢到结冰宿密河床去。”

    他语毕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了去了。

    蓁宁翻了个白眼,继续吹泡泡。

    、43

    蓁宁晚上在厨房,挽着袖子站在料理台前;佣人阿秀给她打下手;蓁宁往一个透明的大碗倒进软黄油,打匀加淡奶油;然后是蛋液;然后是牛奶,她正费劲地搅拌着那一大碗面糊时;忽然听到前厅传来脚步和交谈声。

    是杜柏钦那位私交颇深厚的医生的声音,带了一丝轻松的调侃:“血氧指标终于能看了,这两天谁看着你的?简直可直接授予国王勋章。”

    杜柏钦说话间还是有低低咳嗽,却完全不理会身旁的人;只对司三简单问道:“方问文今天打电话到我办公室?”

    司三跟在他们身后答:“是的,公司的文件已经送到您书房。”

    何美南跟在他身后继续喋喋不休:“后天出访,那泓没空,我派副主任领人跟你去?”

    杜柏钦冷冷地道:“我不喜欢跟你睡过的副主任。”

    何美南大叫一声:“喂!”

    何美南气咻咻地道:“要不你回医院住两天再出访,不然就是我们美艳的呼吸科副主任随机出访。”

    杜柏钦一口回绝:“都不。”

    何美南使出杀手锏:“不然我给军方打报告说你妨碍医疗合作。”

    杜柏钦正抬手解领带,闻言挑挑眉,不咸不淡地说:“你上次醒的那支leovillebarton

    ,被家里的酒鬼偷喝光了,你别来我家烦我了行不行?”

    何美南惊叫一声:“啊!谁!”

    蓁宁正准备去酒橱取一支白兰地,探头看了一眼情况不妙,赶忙又缩了回去。

    杜柏钦眼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厨房,并没有理会她,一行人径自往一楼他那间书房去了。

    何美南进了书房,收起了嬉笑的神色,低头取出听诊器。

    杜柏钦揉着额角坐在了沙发上。

    何美南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肺,转而到柜子边检查他的药。

    杜柏钦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按着额头对司三说了一句:“十五分钟后叫我起来。”

    何美南出了书房,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去,热情地打招呼:“嗨,蓁宁美人儿。”

    蓁宁满手的白色面粉立在厨房中央:“你好,何院长。”

    何美南吸吸鼻子:“烤什么?好香。”

    蓁宁戴着厚厚手套从烤箱里拉出来烘焙柜子:“饼干。”

    何美南洗手斟了一杯咖啡,丢了一块进嘴巴里:“唔,又香又甜,好吃。”

    蓁宁笑笑,坐到桌子边。

    何美南端着咖啡坐在她的身侧,眼底都是狭促的笑意:“我都不知道蓁宁美人儿跟我如此志趣相投,那支酒好喝吗?”

    蓁宁老老实实地答:“我恰好看到那支酒开了就喝了,没有特别感觉。”

    何美南一拍桌子:“暴殄天物!”

    蓁宁心虚地躲了躲。

    何美南说:“你喝了我的酒,得帮我一个忙。”

    蓁宁问:“什么?”

    何美南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道:“进书房去,昨晚的份还在呢,让他把今天的药片吃掉。”

    蓁宁缩头:“不敢去,我怕他。”

    何美南笑了一声,一口咖啡差点被呛到,他乐得不行:“是他怕你吧。”

    蓁宁站在书房门口,伊奢守在门外,公事公办地拦住她:“束小姐,你不能进去。”

    何美南一手咖啡一手饼干,站在大厅遥遥地道:“伊奢,你不让她进去,你们主子昏在里边,你负责?”

    伊奢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在职责与感情之间挣扎交战好了好一会儿,终于挪开了一步。

    蓁宁敲门进去,入眼是一间宽阔无比的房间,屋内的暖气充足,这个被外界誉为墨国第二军机重地的泛鹿书房,她似乎还是次进来,宽大的书桌上密密麻麻的宗卷,桌面上一台计算机的宽大屏幕是黑的,蓁宁看到书房连接着的一间附属的会议室内,他的笔记本搁在明亮的玻璃桌面上蓝色的光隐隐闪烁,沙发面前的一个茶几,桌面上一个竖着文件夹,分不同颜色的标签注明,厚厚一叠都是加密的国家文件。

    杜柏钦穿浅色条纹衬衣和一件黑色绒衫,正倚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到她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复又转回到手中的公文,也没给她好脸色:“谁叫你进来的?”

    蓁宁走了几步,垂着手立在他跟前:“我答应何医生叮嘱你吃药。”

    杜柏钦直接逐客:“我很忙,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蓁宁环顾了一圈,看到一个透明的小杯子里放着的药片正搁在柜子边上,她说:“你把桌面上的药吃了,不差这一分钟。”

    杜柏钦这时方抬起头,将她从头至脚看了一遍,隔了好一会儿,才阴阴森森地说:“束蓁宁,下次还要再逃跑,二十发子弹够不够用?”

    蓁宁心想,真沉得住气,现在才开始算账,这人,为这件事情记恨这般久。

    蓁宁厚着脸皮道:“要不您再赏我点儿?”

    杜柏钦脸色又白了:“你就非得这么顽劣?”

    蓁宁笑了笑:“殿下,失节事小,自由事大。”

    杜柏钦不理会她的油腔滑调,低头继续看文件:“老老实实在泛鹿呆着。”

    蓁宁一横头,语气坚决:“我不,我还要走。”

    杜柏钦猛地摔下手边的一沓文书,怒气冲冲地叫了一声:“你!”

    蓁宁脸上也没有惧色。

    杜柏钦末了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色:“出去,在我发脾气之前。”

    蓁宁可还没忘记身负重任:“把药吃了。”

    杜柏钦的嗓音沙哑,却是含着冰一样的寒:“出去!”

    蓁宁碰了一鼻子的灰,灰溜溜地往外走。

    转身听到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蓁宁跨出书房又后悔了,何苦气他来着。

    蓁宁午后睡得迷迷蒙蒙地起来,看到屋檐一角照射出的阳光,这段时间康铎的天气倒是不错。

    可是天气再不错,她也只能在屋里睡觉。

    蓁宁走下楼去,空荡荡的大屋,杜柏钦明显不在家,蓁宁今天都没见过人。

    他自从出院后,在这屋里见到她都是漠然的一张脸,蓁宁也不是不难受。

    今天中午将茉雅还来过。

    蓁宁听到楼下佣人的招呼喧哗,反正也不敢出房间,只好蒙头睡了一个下午,连午饭都没吃。

    心情更加郁卒。

    蓁宁傍晚在餐厅吃了点东西,就进了实验室埋头工作到夜里,一直到眼睛酸涩鼻子都被各种香精的味道浸得发麻了,才往楼上走去。

    蓁宁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往自己房间走,忽然听到走廊深处的一个声音,低哑带了几分疲倦:“过来。”

    蓁宁闻声抬头,见到走廊尽头的主卧室房门敞开着,杜柏钦站在门前,穿一件单薄衬衣,似乎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但明显的脸色惨淡精神不佳,见到她听到了,扶了扶门转身往房间里走。

    蓁宁愣了一下,她还以为他回医院去了。

    蓁宁愣了愣抬脚继续往自己屋里走。

    对面的起居室内传来阴沉声音带着警告:“束蓁宁。”

    蓁宁只好默默转身,慢吞吞地走到主卧的门前。

    杜柏钦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正在低头点烟,那种细长的雪茄烟,打火机清脆一声响,许是脸色苍白,蓝色火苗映出如玉一般淬炼的脸庞。

    蓁宁看着碍眼,病才好了三分就要开始吸烟,于是站在门口不愿再进去,只隔着了一个起居室遥远的距离问他:“干嘛?”

    杜柏钦没好气:“过来,我没气力走。”

    蓁宁面无表情:“我讨厌吸二手烟。”

    杜柏钦动手将烟按灭,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是幽幽灭灭的阴冷。

    蓁宁也不是不知道他在生气,生气她以极端形式的负气而逃,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不管有多爱,倘若要她丢弃自尊,她宁可永远还念。

    蓁宁走了进去,说:“你不回医院去?”

    杜柏钦牵牵嘴角,自嘲笑了笑:“我哪里安心,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你拴在我身边。”

    蓁宁只觉得心开始发软,她嗫嚅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杜柏钦说:“我当日几乎被你吓死。”

    蓁宁倔强地道:“如果你肯好好放我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杜柏钦可能今日太累,难得不动气,只缓缓说:“既然爱我,就不要再走。”

    蓁宁忽然难忍鼻中泛起的酸楚,只好垂下了头掩住表情:“我不得不走,你又不是不——”

    她声音抖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知道——”

    杜柏钦一直专注地看着她,手在沙发扶手动了动,低唤了一声:“蓁宁?”

    蓁宁低着头,并没有面对他。

    杜柏钦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他扳过她的脸,他的手掌很冷,蓁宁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杜柏钦瞧见她的脸,方才一直因为疲倦显得有些淡漠的脸色微变,他声音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又不骂你,你哭什么……”

    蓁宁眼眶泛红,轻轻地跟他说:“就是因为爱你,才一定要走。”

    蓁宁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杜柏钦伸手去擦她的泪,但完全没有用,女人一旦哭起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杜柏钦只好将她往怀中按:“别哭了,好了,别哭了。”

    蓁宁靠在他的胸口,用力地收起眼泪,她哭是没有声音的,只轻轻抽噎一下,肩膀就跟着颤动一下。

    她拼命压抑自己的模样看得杜柏钦更加心疼,他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一哭我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蓁宁推开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将头埋进膝盖中。

    杜柏钦抱起她转了一个位置,将她的脸托起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怀中的人泪水晶莹剔透,眼睛亮得如一面春日的湖水。

    杜柏钦嗓子很哑,因此说得很慢:“我明天要出国,刚刚出院这两天我行程排得太满实在没有时间,秘书室已经约好,我一回来跟就她谈。”

    蓁宁望着他没有说话。

    杜柏钦神色很平静,声音带了低缓的回音:“如果解除婚约的消息出来,会有舆论的压力,这些由我来处理,可是你一定不能再乱跑。”

    蓁宁仍旧一动未动。

    杜柏钦捏住她下巴稍微加重了力道:“听到没有?”

    蓁宁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杜柏钦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微微咳嗽了一声:“ake peace,嗯?”

    蓁宁默默地忍住了心里激烈动荡,她了解他,他不是轻易给承诺的人,但一旦给了承诺,那就绝不会失信,如今他开口跟她说分明,那想必他已经是下定决心要放弃——放弃这段举国拥戴的婚约,放弃那位深得民心的王妃,放弃两个豪门世家之间的联姻。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问题会不会很麻烦?”

    杜柏钦安慰她:“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

    蓁宁说:“今天,将小姐还来过。”

    杜柏钦抚了抚她的头发:“我听司三说了,抱歉我在开会。”

    蓁宁低了低头:“我总觉得有点羞愧。”

    杜柏钦脸上黯了黯:“对不起。”

    杜柏钦脸上的疲倦压不住,又开始咳嗽。

    蓁宁轻轻拍他的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

    杜柏钦皱着眉头抱怨:“咳咳——你都不知道,何美男存心的,那些药简直苦死人——”

    蓁宁心底微微的难过,也是,他以前不知多健康,零下十几度穿一件防寒裤子一样去滑雪,南部那场雪地里的惨烈战役留下的枪伤,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发了多少脾气,才能接受今日这般身体。

    他咳嗽得愈发厉害。

    杜柏钦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见她没有拒绝,才靠近她的怀中。

    杜柏钦倚在她肩膀咳得后背都微微颤抖。

    蓁宁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环住了他的宽厚肩膀,手摸到衬衣下肩胛骨,瘦削坚硬。

    她轻轻替他拍背缓气,过了好久,他凌乱气息才慢慢平定下来,杜柏钦闭着眼靠在她的肩上,他的发梢有的微微潮湿的香气,钻进她的鼻尖。

    男人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蓁宁,我这几天咳得真是话都说不出了,你还跟我置气。”

    蓁宁摸了摸他的下巴:“殿下,我知错了。”

    杜柏钦侧过脸,咬了一口她的脖子:“还贫嘴。”

    蓁宁扶着他站起来:“精神太差,我给你吹干头发,睡一会儿。”

    蓁宁伺候他吃了药,看着他睡熟过去。

    宽阔的主卧房里一片寂静。

    蓁宁熄了起居室的灯,走到门口,犹豫了一秒,又蹑手蹑脚地溜回来,偷偷看他睡着的容颜。

    杜柏钦闭着眼,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模糊低沉一句:“你要站多久才舍得上来?”

    蓁宁挣开了他的手,小声地说:“等你回来再说。”

    杜柏钦睁开眼,看着她像一个小鹿一般,逃出昏暗的卧室,消失在了起居室的门外。

    第二日下午泛鹿的司机将她载到机场。

    蓁宁在机场高速看到康铎的城郊,天光辽阔,冰寒天气,湛蓝天空,远处一幢一幢的高楼大厦伫立,路旁的大树掉光了叶子,只剩下疏朗的树枝伸向天空。

    令人心醉的一座城市。

    伊奢守在机场贵宾通道入口处,将她带往机场内的一间休息室。

    杜柏钦坐在专属的候机厅,对着笔记本办公,见到她进来,笑着站了起来。

    蓁宁伸出手臂抱了抱他,蹭进他的怀中。

    杜柏钦拥抱她:“时间很赶,只好让你过来,路上冷不冷?”

    蓁宁摇了摇头:“还好,我穿得很暖。”

    杜柏钦握了握她的手,确认是暖和的,这才拉着她坐下来。

    蓁宁打量他,杜柏钦已经打扮工整,是标准的外交姿态,纯黑西装,白色衬衣,紫色领带,头发又湿又硬,冷硬的脸庞英俊得恍若神人。

    蓁宁问:“这次出差辛不辛苦,身体吃得消吗?”

    杜柏钦似乎偏爱她的毛线帽子,手指缠绕着她帽子下的几缕发丝:“不用去军事基地,只是部长级的例行访问,有医生跟着,别担心。”

    蓁宁拍掉他在她头上捣乱的手,挑挑眉问道:“嗯,美艳的呼吸科副主任?”

    杜柏钦侧过头笑了笑,嘴角勾勒出清浅的弧度,蓁宁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他这样的笑容,一时竟有些目眩神迷到差点忘了呼吸。

    杜柏钦捏了捏她的鼻子:“吃飞醋。”

    蓁宁瞪他。

    杜柏钦只好老实交代:“不是,何美男另外派了人。”

    两个人挤在柔软的沙发上享受片刻的休憩。

    直到侍卫过来敲了敲门,低声一句禀报:“殿下,专机已经在等候。”

    杜柏钦起身穿上大衣。

    蓁宁替他扣好扣子,然后朝他伸出手:“拿出来。”

    杜柏钦装傻:“什么?”

    蓁宁指了指他的大衣口袋。

    杜柏钦无奈地将烟盒掏了出来。

    他在工作间隙之间不过十几二十多分钟的休息时间,见个面简直争分夺秒,却是清澈得痛楚的爱恋。

    蓁宁替他整了整领带。

    杜柏钦低头吻她:“等我回来。”

    、44

    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似乎总可听到回旋的风声。

    昨夜里下的一场小雪今早已经停了;数百公顷的停机坪上积雪已经被铲除;近处还有工人开着车洒下除雪剂,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

    蓁宁站在窗前;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万国飞机展。

    一架一架的花花绿绿带着世界各地航司标志的飞机都静静地停泊在地面上;两条数千米的跑道上都没有起飞和降落。

    极远处的机坪上,泊着两架飞机;机身是蓝白的墨撒兰国旗颜色,尾翼有一枚国防部标志——一个简单利落的黑色飞鹰图案,一架波音的空中指挥机,后面跟着一架银河战略运输机;飞机下有地面空乘人员正在忙碌。

    正是出访归来的国防大臣专机抵埠。

    蓁宁静静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

    送他离开,又等他回来。

    一颗心仿佛也随着起起落落,来来回回——也是真正等到他落地的那一刻,才能安定下来。

    蓁宁回过头看了一眼大厅,候机的乘客都在悠闲地喝咖啡看报纸,并没有任何不习惯,偶有神色匆忙旅客拖着行李箱在柜台询问,都被礼貌微笑着的空乘人员安抚了下来。

    因为墨国国防大臣抵达首都,康铎首都机场封锁了大约十分钟。

    玻璃窗外开始有游客好奇凑过来观望,并兴奋地对着远处拍照留念。

    蓁宁悄悄走开了几步躲到角落,避开了身侧那群吱吱喳喳的游客。

    “真是我们墨撒兰最英俊出色的男子汉,不是吗?”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

    蓁宁转过头,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披一件质地精良的暗红羊绒披肩,正对着她微笑。

    蓁宁脸悄悄地红了一下,难道她的目光有这么明显?

    蓁宁只好笑了笑,答:“是。”

    老太太说一口流利英文,谈性颇浓厚:“姑娘是在等心上人?”

    蓁宁愣了一秒,然后顽皮地眨了眨眼:“不是,客户。”

    老太太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假牙:“撒谎的小顽皮精。”

    蓁宁乐了:“您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呢?”

    老太太说:“你脸上粉红的苹果色,甜心,那是浸入爱情的颜色。”

    蓁宁羞赧地笑了笑:“瞧您说得。”

    老太太神态很优雅安详:“柏钦殿下恰好返回首都,抱歉耽搁你一会儿。”

    蓁宁赶忙摇摇头:“不会。”

    这时有保镖过来,温和地提醒一句:“束小姐。”

    蓁宁礼貌地告别这位友好的老太太,跟着杜柏钦的侍卫往外走,心里想着如果老太太知道她等的就是停机坪上的那位先生,还会不会有这么友好的态度。

    蓁宁步下廊桥,踏上停机坪。

    随行的官员和机场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伊奢领着侍卫守在机舱前,蓁宁刚刚走到飞机下,就看到杜柏钦和谢梓走出舱门。

    蓁宁等在旋梯下,微微地抬头仰视他的身影。

    黑色衬衣银灰色领带,工整深灰大衣,头发光可鉴人,面容略有疲色,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杜柏钦将她抱起来。

    谢梓笑笑礼貌跟她致意,先上了一旁等候的车子。

    伊奢正指挥侍卫将杜柏钦文件和电脑往车上搬。

    杜柏钦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唔,眼睛有一点点肿。”

    蓁宁只好坦白从宽:“我昨晚熬夜了,今早起来得太早。“

    杜柏钦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一不在家你就给我胡闹。”

    蓁宁小声地反驳:“哪有。”

    侍卫替他们拉开了车门。

    轿车行驶在首都的机场高速。

    蓁宁缩在宽大舒服的后座上,靠着他的肩头,闻着身侧的人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雪茄清冽气息和某种树木的淡淡香气,一颗心浮浮沉沉的终于慢慢沉静下来,她和杜柏钦说话,说着说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杜柏钦摸了一下她的脸:“怎么困成这样?”

    蓁宁因为睡意涌上来,嗓音听起来略有几分慵懒:“他们说你早上七点到,谁知耽搁到九点。”

    杜柏钦面上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平静,抬手将她的肩膀扶住,声音低沉得近乎温存:“抱歉,因为临时有个会议,你先睡一会儿。”

    蓁宁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蓁宁一路睡得香甜,浑然不觉车子将他们带入了伏空军区。

    杜柏钦看她睡得脸颊粉红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车内宽敞舒适,也很暖和,实在不忍心叫醒她,只是这里是国家空军军事基地,他若这般将她抱出去未免实在太过招摇,只好吩咐伊奢亲自守着车子,让她一醒来就带她进他办公室。

    蓁宁昨晚熬夜将手上记录着的那本墨国珍惜植物资源一大半翻译成了中文,正打算睡下就被司三叫起,今早又一个早上都耗在了机场,因此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深沉,待到她模模糊糊地醒过来,方才发现是在杜柏钦的车内,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只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蓁宁睡眼惺忪爬起来,迷迷糊糊着推开车门,一只脚和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的那一刻——后背忽然狠狠地战栗了一下,瞬间人整个完全冰冻。

    她抬头看了一眼,车门外一排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她。

    神智在同一刻完全清醒,蓁宁举起手,镇定地道:“诸位,误会。”

    为首的高壮男人穿着军服,有一张严肃的四方脸:“你是谁,为何在殿下车内?”

    蓁宁头脑转动得极快,想了一圈却不晓得何种说辞最为稳妥,她举着手一动不动飞快地转动了一圈眼珠,终于看到伊奢从车库的入口处飞奔而来。

    伊奢一边跑一边大叫道:“盖德!嘿!住手!“

    为首那个大个子盖德看了一眼,挥手让那群伙计移开了一步,只是枪口仍然没动。

    伊奢迅速挡在了蓁宁的前面,喘了几口大气道:“这位女士从泛鹿来,是殿下的家眷。”

    盖德愣了一秒,立刻收起了枪。

    蓁宁终于慢慢地从车子里站了出来,她镇定从容的神色看得一行警卫眼中都不禁露出些许敬佩。

    盖德这时仿佛才看清面前的是一位优雅迷人的小姐,他羞涩笑了笑,冲着她敬了一个礼:“抱歉,女士。”

    蓁宁客气笑笑:“没关系。”

    盖德领着手下继续巡逻去了。

    伊奢大大松了口气,魂魄这才归位:“蓁宁,有点事我临时去处理了一下,还以为你不会醒的这么快。”

    蓁宁看看时间,她睡了快三个小时。

    伊奢递给她热咖啡和三文治。

    蓁宁和他一同步出停车场。

    伊奢规矩地走在她身后半步,只是这时没有旁人在场,伊奢不再刻意的礼貌生疏,声音显得亲厚许多:“部长例会刚刚结束,今日空军有海上航空能力遂行作战任务,殿下要视察第二航空队的飞行演习,让你在办公室内等他。”

    蓁宁想了想,开口问他:“我可否在外面看?”

    伊奢答:“待我我请示一下。”

    伊奢慢走几步打了一个电话,又等了几秒,兴许是等秘书进会议室请示,一会儿伊奢收起了电话转身问她:“殿下问,你穿得可够暖?”

    蓁宁指了指身上的羽绒服:“嗯。”

    伊奢点了点头,将一个牌子挂在她的胸前,低头时在她耳边有些感慨地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相爱,他对待你,真是宠得毫无原则。”

    蓁宁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

    伊奢指给她一排椅子:“好了,去那边坐着,你不说话,没有人会理你。”

    蓁宁坐在一幢白色的二层楼前,这里只是一个后勤基地,线条简洁的军事设施,偶有神色轻松的大兵嬉闹着走过,看到她也只是多看一眼,有好事者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但并没有人敢上前来查问。

    她坐的位置可看到极远处的跑道,各式的巡航机和导弹机,一直在不间断地起起落落。

    天高云阔,一望无垠,白色的房子,灰色的云朵,蓝色的天空,空气因为寒冷而分外的清新,蓁宁只觉得非常的舒心。

    蓁宁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中间伊奢吩咐人给她带热茶,她捧着茶看着一架一架的飞机在天上滑翔而过,仿佛看小时候的童话剧一般兴致盎然,直到一个小时的飞行训练结束,寂寥长空恢复了冬日的平静。

    侍卫过来将她带走。

    蓁宁跟着杜柏钦的警卫,走过开阔的地坪,穿过后勤基地的楼房,来到后方的停机舱房。

    经过降落伞舱时还有执勤的士兵在整理物件。

    再往里走,就没有人了。

    侍卫将她带至入口。

    蓁宁看到一个高密度的银白色材料搭建起来的封闭巨大仓库,远远看过去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里边停着一架一架的各式战机。蓁宁遥遥往里看了一眼,杜柏钦高挑笔直身影正站在一架飞机下,他身旁跟随着一位穿着工装的飞机技师,还有两位的高级将领模样的军人,几个人正对着的打开的飞机肚子,几个人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似乎是在检视飞机弹道装置。

    伊奢和两名侍卫隔了一段距离,默默地站在通道口的入口处。

    蓁宁不太常看到他在工作时候的样子,因此稍微有点陌生,他穿深色军服,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外面是棕色风衣,脊骨如剑,面上无笑,眉目凛冽,浑身上下都是不怒而威的严峻。

    古相书上所说的,铁面剑眉,兵权万里。

    蓁宁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一样的跳动,她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自己的心,因为心有怀疑故而绝望地确定的一件事情——她深爱这个男人。

    爱到疯狂,爱到心碎,爱到深恩负尽,哪怕是走到今日境地,她仍愿意付诸一切代价。

    警卫并不走近,只在通道口处行礼,跟伊奢禀报一声:“长官。”

    杜柏钦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到她的小小身影正躲在卫兵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转头对说了一句,几个部下对他简短交谈了几句,然后依次从另外一个通道口走了出去。

    杜柏钦对她招手:“过来。”

    伊奢对着警卫示意,几个人也跟着退了出去。

    蓁宁慢慢睇走过去。

    杜柏钦说:“冷吗?”

    蓁宁面上有点恍惚:“不冷。”

    杜柏钦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巡视:“怎么了?非要在外面,冻得鼻子都红了。”

    蓁宁对他笑了笑:“好玩儿,工作结束了吗?”

    杜柏钦点点头:“嗯。”

    蓁宁东张西望:“那在这干嘛?”

    杜柏钦说:“这么喜欢看?”

    蓁宁笑了:“当然。”

    杜柏钦终于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看个够。”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的时候,杜柏钦说:“劳驾,蓁宁,把头低一下。”

    蓁宁正好奇地趴在机舱的边缘往外看飞机的翼展。

    杜柏钦抬手将她的脑袋往里面按。

    蓁宁慌忙扯回自己的脑袋:“喂!”

    杜柏钦修长的手指在驾驶盘上敲了敲:“束小姐,恳请你给我在军中留一点点声誉。”

    螺旋桨开始飞速地转动,蓁宁只感觉到机身一点轻微的颤动,一架双座型的27ubk已经飞离了地面。

    杜柏钦驾驶着飞机如一枝箭一般笔直地钻入了云层。

    蓁宁坐在他的身旁笑:“堂堂防长偷开飞机,改日治你渎职大罪。”

    杜柏钦抬眸看看她,眸底都是深深笑意:“情势所迫,我又有什么办法。”

    蓁宁正忙着往下看,飞机正飞过一整片夕阳覆盖的田野山川河流,远处康铎城区的建筑物,好像一个一个五彩缤纷的盒子。

    杜柏钦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低一句惊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蓁宁收回目光,转头看他,面上都是甜蜜蜜的笑容:“嗯,自从我回到康铎三个月,终于听了一句好话,而且是来自母语。”

    杜柏钦无奈地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自己怎会对待你这般糟糕,大约你总是惹我生气。“

    蓁宁凉凉地道:“殿下,当心我推你下去。”

    杜柏钦坏笑一声:“你舍不得。”

    此刻他们正迎着夕阳,坐在云端,看到棉花一般的云絮,一层一层地铺展在灿烂清空的金色云海。

    蓁宁看得沉醉万分。

    杜柏钦忽然说:“准备好了?”

    他手上大力一转,飞机瞬间在空中翻转过来,蓁宁尖叫了一声,扑过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杜柏钦动作娴熟无比,在如此密集的高强度翻转之中仍然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还有空偷偷吻了一下凑在他旁边的她的唇。

    蓁宁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一片柔软的金色海洋之中。

    杜柏钦用了一只手去握住她的手。

    蓁宁倚在他的颈边,某一个瞬间轻轻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却仿佛诉尽了一生。

    ——仿若天上的一个梦。

    直到飞机下降,长长的跑道在视线中出现,蚂蚁那么大小的士兵在摇晃旗子。

    螺旋桨巨大的声响停息了。

    杜柏钦坐在驾驶座,他闭了闭眼,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手掌传来凉意,蓁宁心里一惊:“怎么了?”

    杜柏钦温柔笑了笑:“没事。来,我们下去。”

    、45

    回程的路上,杜柏钦上了车;咳嗽了一会儿;缓过气来了开口说话:“蓁宁,去城里吃饭好不好?”

    蓁宁看着他的脸;咳了一会脸上色又开始苍白:“你太累;我们回家好了。”

    杜柏钦摇头:“吃个饭,不要紧。”

    蓁宁问:“不怕媒体?”

    杜柏钦答:“我处理一下;不会有事。”

    蓁宁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说:“算了,等以后吧。”

    杜柏钦愣了一下;然后没有再说话。

    一会儿车子进了市区,经过信嘉基金大厦时,杜柏钦说:“你不是很喜欢一楼的那间热狗店?“

    蓁宁目光正追随着那间烤烟四散的店铺不肯移动,心底幻想着香喷喷热腾腾的被某人斥为不健康的煎香肠,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默默暗自咽了几下口水。

    杜柏钦动手拨车内的电话:“我让伊奢陪你去买。”

    伊奢很快来到车前,鞠躬行了一礼:“殿下?”

    蓁宁下车走到街道对面,指挥伊奢去排队买热狗和咖啡,蓁宁去隔壁的冰淇淋店。

    蓁宁站在露天的咖啡广场,一整条开阔的林荫大道,沿路是五颜六色的时尚精品店和百货公司,路边有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女来来往往,一会儿伊奢回来,递给她一个棕色纸袋子包着的热香肠。

    蓁宁端着咖啡,提着香肠,先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

    伊奢替她拿着她买的一大杯冰淇淋。

    蓁宁唯恐杜柏钦久等,对伊奢说:“我们回去吧。”

    伊奢却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座:“小姐,不妨喝完这杯咖啡。”

    蓁宁疑惑地道:“为什么?”

    伊奢不答反问:“同殿下方才的话题不愉快?”

    蓁宁惊奇:“我脸上的表情写着不愉快?”

    伊奢笑道:“不是你,是他——他常常被你气得不轻,可是又自知理亏,每次到这种时候只好自己alone把情绪消化掉,然后再没事。”

    蓁宁露出几分愧色。

    伊奢打趣说道:“蓁宁,这不是坏事儿,我跟你大哥说了,若要对付杜家,你一人足可抵挡十万雄兵。”

    蓁宁怒道:“伊奢,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多废话。”

    伊奢见她真要恼了,终于不再逗她。

    蓁宁站在街边,吃完了香肠,提着饮料走回停车处。

    蓁宁拉开车门,杜柏钦坐在后座正用手机查看行程安排,一手掩着嘴低低咳嗽。

    杜柏钦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嘴巴擦一擦。”

    蓁宁坐进车里抽纸巾,指指袋子:“喝不喝?”

    杜柏钦点点头,手却不动。

    蓁宁将手边的柚子茶捧至他嘴边。

    杜柏钦喝了两口,摇摇头示意不再要,然后握住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

    蓁宁心想,果然没事了。

    一行人回到泛鹿庄园。

    杜柏钦在大厅替蓁宁脱下大衣,立刻有佣人上前来接过,然后另有人上前来服侍他。

    杜柏钦说:“上楼去休息一会儿,我去一下书房。”

    蓁宁点点头。

    她回房间换下了衣服,洗了把脸,吹了一天冷风的脸颊还有些冻,蓁宁待身体暖和了,沿着走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屋子里的所有香盏。

    待到忙完,佣人端上点心和热茶,蓁宁坐下,歇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蓁宁下楼来。

    大厅没有人,只有水晶灯光幽幽闪亮。

    蓁宁转过大厅往书房走去,卫兵见到她也不阻拦了,蓁宁看到司三正掩门出来。

    司三见到她,恭谨温和一句:“蓁宁小姐。”

    蓁宁客气微笑了一下:“他呢?”

    司三指了指门内:“还在里面。”

    蓁宁问:“事情处理完了?”

    司三摇摇头:“殿下精神不太好,只是公司有几分紧急的文件呈签。”

    蓁宁点点头:“我进去看看他。”

    司三又替她推开了门。

    蓁宁走过外面的书房,又走过会议室,西侧的一间休息室门半开着。

    室内有微微缭绕的烟雾,雪茄烟淡淡的清冽香气。

    蓁宁看到他瘦削修长的身影背对着门,侧着身子倚在丝绒沙发上。

    蓁宁走进去,地毯踩下去寂静无声,她转过沙发,看到他的头埋在沙发中,手按着胸口微微地喘气。

    蓁宁蹲下去握住他的手:“柏钦?”

    杜柏钦胸闷气喘,抬起头来,脸上有掩饰不及的惨淡。

    蓁宁凝视他的脸:“还好吧?”

    杜柏钦很快坐起来:“没事,几点了?”

    蓁宁看了看时钟答:“近八点。”

    “柏钦……”蓁宁不放心,杜柏钦已经凑过去封住了她的唇阻止她继续说话。

    杜柏钦浅浅吻了一下,随即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甜心,晚餐时间。”

    花房餐厅的灯光昏暗得恰到好处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