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悬问:“长官,我妹妹发生何事?”
詹姆斯笑笑说:“没事,若束小姐与你联系,请即刻通知我们。”
姬悬更加惊疑:“我妹妹不是墨撒兰人,她早几个月来过是因为我结婚,为何政府要寻找她?”
她自己开始拨打蓁宁的电话,也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詹姆斯客气道:“抱歉麻烦你,于小姐,你可以离开了。”
姬悬礼貌点点头,拎了手袋转身往外走,她换了个号码继续打电话:“妹妹不见了,你看看她最近是不是去爬山了,她上次去不是还问过你,天啊我就说叫她不要一个人去爬山……”
杜柏钦应酬到一半赶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抬手掐了掐眉心,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詹姆斯拉开一道门,门后的一位专家站起来,对詹姆斯耸耸肩。
杜柏钦看了一眼下属递上来的报告,测谎仪工作的结果,脉搏、呼吸和皮肤电阻,一切生理参量指数都显示正常。
于姬悬是真的不知道她在何处。
杜柏钦脸色更加阴暗,他就是担心她出意外。
他这边日夜忧心如焚简直将中国的西南地区搜索了个底朝天,没想到她跑到了遥远的阿拉伯若无其事过起了逍遥的日子,杜柏钦看了一眼私家侦探拍出来的照片,她和一群穿着制服的男男女女结伴嬉笑着走出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虽然拍摄的距离有些远,仍看得出她轻松的步伐和快活的神情。
杜柏钦忍着心头一把怒火,合上文件夹抬手将它一把摔在了桌面上。
香公子好奇凑过来:“什么东西?”
詹姆斯已经眼疾手快地按住,转头对伊奢示意了一个眼色。
伊奢心领神会道:“我即刻吩咐秘书处订最快一班去迪拜的飞机。”
杜柏钦脸上冰霜未解,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他起身拿起外套,拍了拍香公子的肩膀:“下场吧,请那些领着女士在球场散步的绅士们离开,我跟你打一圈。”
、10
灯光闪烁的夜晚。
蓁宁走出酒店大门,抬眼一看,心头微微一跳。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路边泊着的那辆巨大黑色越野车,还是觉得呼吸有些紧促起来。
苏丝搂着她的肩膀,转头和几个男孩儿在一旁说笑:“蓁宁,再去喝一杯?”
蓁宁笑着应:“今晚恐怕不行。”
苏丝凑过来笑嘻嘻的:“怎么了?”
蓁宁缓缓地压制住心底的惊跳,维持着笑容轻声道:“有朋友来。”
男人已经从车里走出,夜色中脸庞看得不甚清楚,高大的身躯是一贯凌厉逼人的气势,冷冷的眸看着他们走近。
蓁宁看了一眼,白色衬衣有些皱,褐色粗布裤子,应该是一下机还未换过衣衫就赶了过来。
蓁宁脚下迟疑了一秒,还是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同事经过在一旁大声起哄:“喔喔喔,蓁宁,又换了一个啊!”
蓁宁笑着骂:“少胡扯!”
那群青年男女嬉闹着结伴走了。
蓁宁走近了看他,脸色略有些倦意,拧着的眉头不动神色,脸上平静,些许漠漠寒意。
她昨天夜里有点喝醉,钱包里没有现金,她恍惚之中在便利商店刷了一下信用卡。
她立刻知道后果不好,回去立即通知了三哥,果不其然今天中午风家已经知会了她最新的情报,杜柏钦已经入境。
看来他一下飞机就过来的话,应该已经等了一个晚上。
蓁宁知道他是再沉得住气不过的人。
所以她再清楚不过他有多么难以对付。
杜柏钦看到熟悉的人影走出,感觉竟然是两个多月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能够放了下来。
恍然轻松下来的一刻,才惊觉他卸下了这段时间的紧张焦虑之后,才有淡淡疲倦涌上心头,他只是忽然非常的想拥抱她,闻一闻她身上温暖的香气。
蓁宁走向他:“嗨。”
杜柏钦淡淡地问:“刚下班?”
蓁宁点点头。
杜柏钦说:“换个地方说话。”
蓁宁又点点头。
她待他生分好似陌生人。
蓁宁缓缓地调整呼吸,巩固心理的防线,她早已知道,今晚注定是她生命中最难熬的一夜。
惊慌绝望心碎早已被埋葬。
她心底默默地念。
笑。束蓁宁,笑。
她在风家以严格著称的心理训练营,成绩一直是最好的。
她要以半生的成就,抵挡过今晚的这一击。
不管多么痛,都要忍过去。
杜柏钦将车开往城中奢豪的私人会所,咖啡端上来。
杜柏钦声音是平静的:“蓁宁,你欠我一个解释。”
蓁宁说:“听说你在找我?”
杜柏钦牢牢地望着她。
蓁宁轻巧地道:“香水店铺的女孩子说有人来过。”
杜柏钦轻声道:“这么说,你知道?”
蓁宁笑了笑:“我就是不想让你找我,才申请调到沙漠来啊。”
杜柏钦眉头皱了皱:“束蓁宁,你到底想怎么样?”
蓁宁捧起咖啡抿了一口,然后才故作神秘地说:“不好受吧。”
杜柏钦看着她,娇俏的眉眼,轻快的语气,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无忧无虑的快活。
杜柏钦声音沉和:“什么?”
蓁宁说:“被突然离席的滋味。”
蓁宁对他笑笑:“我们扯平了。”
平淡随意的语气,甚至带了微微的不耐烦。
杜柏钦发现有一刻他突然看不清她的眼底的神色。
这个数个月前还在伴在他身边女人,仿佛换了一个人。
杜柏钦看着她嘲讽笑笑:“你报复我?”
蓁宁耸耸肩:“殿下,不敢当,互相体验生活。”
杜柏钦牵牵嘴角,无法深究她这话的真假,只好淡淡地说:“如果你非要知道结果,我可以告诉你,非常不好受。”
蓁宁静了一秒。
然后她抬起头说:“我们不合适,好聚好散吧。”
杜柏钦将手中的勺子轻轻搁在盏碟上,声线略略一沉:“这由得你?”
蓁宁挑眉:“不然呢?”
杜柏钦平铺直述:“你是我的人。”
蓁宁笑了笑:“杜先生,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亦不是贵国子民。”
杜柏钦说:“我们相爱,必需在一起。”
蓁宁笑得前俯后仰:“我早已不爱你。”
杜柏钦眼底沉沉的一片墨色:“你的意思是,你来我这里,是玩玩而已?”
蓁宁睁着无辜的眼:“重温旧梦。”
杜柏钦倏地站起,拉起她:“走。”
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此刻寒凉濡湿,手腕紧绷僵硬,眼底是一束压抑着的沉沉怒火。
蓁宁不服他,在座椅上跟他撕扯,他大力捏得更紧,导致蓁宁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被他拽着往外走。
杜柏钦将她往车上推。
蓁宁抵死拖住车门,大声尖叫:“放开我!”
杜柏钦被她激怒,终于忍不住道:“束蓁宁,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束蓁宁仰起头冷冷地笑了:“真是让人痛快,杜柏钦,你不知道你的倨傲有多么的令人生厌!”
杜柏钦沉着脸:“就是这样?”
他压着怒火道:“你回来墨撒兰,就是为了给我教训?”
蓁宁喘着气说不出话。
男人摇头,神色俱是不信:“不,你不是这样的人。”
蓁宁不耐烦地说:“我当年也不过贪图你长得好看而已,我受不了一天三次的查岗,我不是戴安娜,不需要出街有十个保镖跟着,坦白说,这两个月,我受够了!”
杜柏钦语气带了一丝疑惑:“我还以为你愿意。”
蓁宁嘲讽地笑:“抱歉。”
杜柏钦说:“你回去,我重新安排值班岗位,不会打扰到你。”
蓁宁冷笑一声:“谁要跟你回去?”
杜柏钦粗暴地拉住她,要将她拥入怀中,那一瞬间,只是想狠狠地撕去她冰冷的面具。
他接触到她的一瞬间,蓁宁猛地尖叫一声,仿佛受了莫大的恐吓屈辱:“滚开,我已经恨了你四年,别让我恨你二次!”
杜柏钦手微微一颤。
蓁宁澄亮的双眸不见一丝杂质,他终于看清,她眸中再没有一丝温度:“我对你没兴趣了,到此为止吧。”
杜柏钦只觉心脏的血涌动得几乎要冲破血管,耳边一直嗡嗡地响:“再说一次。”
蓁宁一字一字:“杜柏钦,我不想再看见你。”
语罢她转身要往外走。
杜柏钦骤然拉开车门,蓁宁猝不及防,杜柏钦反手将她往车中一按,痛得蓁宁差点掉下泪来。
他毫无怜惜地将她摔了进去,随手大力甩上车门。
他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喷射出去。
杜柏钦手握在驾驶盘上几乎捏碎,知道自己已经几乎把持不住濒临崩溃边缘的脾气。
蓁宁木然坐在身侧。
眼前的路,越来越长,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侧脸。
刀锋一般凛冽的线条,因为生气,嘴角抿得很紧,大理石一般的脸庞,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副驾驶座,他的公寓夜色,他的身畔手心,他的枕边热吻,都永远不再属于她。
蓁宁觉得心头的悲伤一阵阵地涌上来,那么巨大的排山倒海而来的痛,如溺水的窒息一般,几乎将她没顶。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停住了。
杜柏钦直视前方,车内寂静如死,只有仪表盘发着幽幽的蓝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柏钦手动了动。
蓁宁看着他的动作,他缓慢地拉出车前的柜子,迟疑了好一会,才打开了一个黑色丝绒盒子。那是——一枚亮晶晶的指环。
杜柏钦静静地说:“三个月前由巴黎送到我的办公室,你本应就早就回来了。”
杜柏钦语气低微,带着一丝惊疑的痛楚:“束蓁宁,我是认真的,你想清楚。”
蓁宁眼前的光线渐渐散去,眼睛里弥漫出刺痛的红光。
她竟然还笑得出来:“我这次回国,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
杜柏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蓁宁说:“遇到你之前,我原来有男朋友的。”
杜柏钦如炬的目光盯着她的脸,他想要分辨她眼底的真假,但只看到一片亮得发光的湖水。
蓁宁笑笑道:“当时我男朋友跟我吵架,我赌气离家,现在我们和好了。”
杜柏钦脸上缓缓浮出那种冰霜一层的冷漠,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早已将她杀死了一万遍,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下车。”
蓁宁知道,他是真正的心死了。
蓁宁没有办法再忍受一分一秒,抖着手迅速推门下车。
身后他忽然出声唤她:“束蓁宁。”
杜柏钦也下了车,手插在口袋中,语气平静无波,只是脸色有微微的苍白:“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如果对方要走,绝不要留。”
束蓁宁点点头。
杜柏钦咬着牙:“你走吧。”
她努力张大眼睛看着路面,几乎不能抵抗这一瞬间的悲伤。
蓁宁摇晃着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站立不稳。
她将手伸进口袋,她今晚下班时将一个可乐罐的拉环预备在了里面,她发狠地死死攥住了,掌心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头脑恢复一丝清明。
她终于看清楚,这是自己的楼下。
蓁宁踏上楼梯的一刹那,身后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然后是尖锐的碰撞声,蓁宁转过头,看到那台黑色路虎车疯了一般地擦过路边的防护栏,全速冲过街道,逆向汇入了高速行驶的车流,刺耳的喇叭声瞬间响成一片。
蓁宁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影子消失在了视线尽头,才扶着墙壁一丝不苟地迈着安稳的步伐走上了楼梯。
在关上门的一刹那,她全身发抖着瘫倒在地上,将拳头抵住嘴巴,腥甜的液体流入口腔中,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喉咙仿佛被坚硬的物体塞住,哽咽得异常难受,她发紧地痛嚎了几声,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好一直哭一直哭。
世界整个都黑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茫茫地听到有人唤她:“蓁蓁。”
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三哥守在床前。
风泽冲她笑笑:“在地板上就睡着了。”
蓁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风泽说:“航班起飞了。”
蓁宁仿佛没有听到,眼睛又红又肿。
风泽有些担心:“他再来一次,你肯定没有办法了,我给你换个地方。”
蓁宁绝望地摇头,声音轻飘飘的:“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来了。”
她知道,他也知道她知道,他那样硬气性格的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再来的了。
终于结束了,蓁宁模模糊糊地想。
意识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11
高层的回转餐厅。
一个人的晚餐。
蓁宁每日下班后,在餐厅喝几杯,如果酒精的分量足够,那么回去就能够倒下即睡。
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许多,却没想到这一次更加艰难,心里那种撕裂的疼痛,几乎没有办法解决。
今夜她心神不属。
对面墙壁上的电视正在重播晚间新闻,蓁宁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是的,最近一段时间她培养了一个新的癖好,看新闻。
从世界各地的主流媒体,到各地街头小报的网站。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简直将世界各地的所有报刊翻了个遍。
墨撒兰的主流传媒由三家报纸公司和一家广播公司组成,康铎时报上两个星期报道的重点是泛西南沿海的联合军演顺利结束。
金融日报上周报道的是国防大臣一行访美,就美国对贝兹武装的销售进行谈判,意图就贝兹武装的来源进行施压。
bc昨日的专题是康铎对话华盛顿。
那一日,在bc的网站世界版读到的一则消息,lsand air force leader boch dovear was nad arshal of the ary; the untry&039;s ilitary rank; a ove that adds to his glitterg achievents and cents his power the lsand national ilitary that is unprecedentedly strengthened。
他的事业愈发的出色了。
不过几十个单字的消息,她反反复复地将读了好多遍,读到后面默默地落下泪来。
心头仿佛压着巨大的石块,呼吸一直缓不过来。
蓁宁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秒针正好跳到十二点。
叮当一声清脆声响,蓁宁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勺子碰到瓷杯边缘,掉在了桌面上,侍者过来要给她替换。
看了一眼盘子还剩下大半的食物,蓁宁放下餐巾起身去结账。
拎起包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她忽然心狠狠一跳,几乎是直觉一般地转头看整个餐厅,午夜的大厅客人寥寥,用餐的人大多神色疲倦低声交谈,并无任何异常。
她眼神微微黯然,服务生已在面前替她推开了门。
蓁宁走出去,经过走廊,在落地玻璃的过道,水晶在头上吊灯闪烁,她全身忽然轻轻一抖。
她已经看到了座位上的男人。
杜柏钦坐在巨大的柱子后的僻静的角落,看着她,目光专注的,一动不动的,仿佛在原始丛林在夜色中狩猎的某种危险生物,深邃的墨黑的眼眸散发出一抹冷光。
他清瘦了一些,脸色有些疲倦苍白,穿一件黑色衬衣,不见了冷锐锋芒,清俊脸庞秀气袭人。
蓁宁整个人几乎要被吸收进了他那的双眸,全身发软,完全移不开脚步。
她隔着一个玻璃窗,和他幽幽地对望。
却仿佛是隔了两个世界。
杜柏钦神色忽然微微一凛。
蓁宁身体微微一动,原来是有人搂住了她的腰。
她转头看到风泽笑得无辜的脸庞。
“三哥——”蓁宁略有诧异。
风泽低声贴近她的耳朵:“笑得甜蜜一点。”
蓁宁反手手肘就撞进了他的腹部:“你干什么,放开我——”
风泽夸张地痛叫一声,却依然将她紧紧地拥在身畔。
风泽镇定一句:“他在看。”
蓁宁抬头对风泽凄然一笑:“我走不动了。”
风泽果断地架住她的手臂,几乎是将她拖着往外走。
风泽低声说:“风家没有查到航班,也许是军方专机入境,幸好我今天过来。”
杜柏钦看到随她而来的那个男人。
风家三少此时是公关状态,白色裤子蓝色衬衣,头发油光锃亮,他对外的身份是风曼集团的少东家,风流倜傥的小太子爷。
他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低头谈笑,束蓁宁挽住他的胳膊,神态亲昵得旁若无人。
两个人的身影瞬间已经消失不见。
杜柏钦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身后桌子的两个男人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侍卫将车子开至门前。
杜柏钦扶着车门,伊奢上前低声禀报了一句,他略微颔首,随后坐入车中。
伊奢合上车门,黑色的车辆往夜色浓烈处飞快驶去。
night cb是一整条愈夜愈的繁华的大街。
风泽现在头如斗大。
从餐厅下来以后,蓁宁不肯回家,发了疯地一般要去喝酒,风泽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待到她喝到一瓶见底,步伐已经略见不稳,风泽将她拉出来,他千哄万劝好不容易将她弄上车,蓁宁忽然扑出来将他紧紧地抱住,如同受伤的小兽,依恋地埋入他的臂弯。
她已经有些微醺,抱着风泽不肯撒手,眼睛里泛出亮晶晶的水光,她呜呜地道:“三哥,你以后结婚了也不要丢下我,我在家里过一辈子。”
语境凄惶。
风泽抱着小妹的肩头,如同小时候做过千万次的一样,将她轻而易举地抱起,如同洋娃娃一般甜蜜美好的身体。
他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把她放入了座位中。
风泽启动车子,往她城中的公寓开去。
蓁宁从车窗看出去。
道路尽头的那架黑色的大车窗户开着,男人寒星一般的眼眸里,都是冷冷的光。
、12
车上的卫星电话响起。
杜柏钦接起来,是办公室秘书长:“殿下,夫人要与您通话。”
杜柏钦应了一声。
一会母亲的声音传来:“柏钦。”
杜柏钦答:“妈妈。”
杜柏钦将头靠在椅背上,眼前有轻轻的晕眩,他这两个多礼拜,他一边军演一边抽空往阿联酋跑,在上下两班飞机之间的空隙,去到她经常出没的那一片街区,看着她下班,逛街,和同事吃饭喝酒,然后一群男女嬉闹着结伴夜游。
有好几次她几乎都发现了他,但是他却成功地隐藏了起来。
今晚的确是不想再避开,他忍着心底冰寒与怒火的交织,就是想要看着她离开他之后,究竟能快活到什么程度。
如同一个绝望之中挣扎的人,需要最后的当头一击。
那么他就能彻底的沉没。
结果如他所愿,她早已投入别人的怀抱。
母亲在那端说:“我看到新闻,你在美国?”
杜柏钦掐住眉头低声应:“嗯,陪部长军方谈判。”
母亲温柔地说:“妈妈不想搭长途飞机了,弟弟已经过去,在长岛的房子,你们兄妹聚聚。”
杜柏钦答:“好。”
杜柏钦收了线,按下了另一个号码,吩咐一句:“回东岸去吧。”
飞行向西穿越半个地球,从日落到日出,西经七十四度的纽约,返回了一天之前的时间。
肯尼迪机场等的出口处,等候着的杜沃尔家族的二公子,穿一件浅灰休闲外套,年轻的脸庞带着笑意。
杜柏铮迎上前拥抱大哥:“哥,生日快乐。”
兄弟两都有高挑修长的身形,只是杜柏钦有着更为挺直的脊背,他长柏铮两岁,气质更加刚毅稳重,眉目之中沉郁萧索之色明显,柏铮则是一副干练的青年精英模样。
杜柏铮将立一旁的一个女孩拉了过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cra。”
杜柏钦露出浅浅笑容:“嗨。”
cra是棕发褐眼的西班牙裔美丽女郎,笑着过来贴了贴杜柏钦的脸颊。
十一月底的纳苏郡,别墅的长廊望出去的海面,透出一股蒙蒙的灰色,他由弟弟和其恩爱女友,加上妹妹,度过了他三十岁之前最后一个生日。
离别的时候,伊奢驾车来接,弟妹在门前拥抱他,妹妹柏钰说:“大哥,你为我们付出太多。”
杜柏钦拍了拍她的肩头:“说什么傻话。”
杜柏钰看了看大哥,有些担忧地说:“我们不能令你开心。”
杜柏钦笑了笑:“有你们我倍感安慰。”
杜柏钰说:“工作不要太累了。”
杜柏钦点点头,登车离去。
他在飞机的沙发上合目休息,侍卫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摁下按钮,窗帘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窗外是海平面上明媚的阳光和灿烂的长空。
落到他眼中的瞬间变成一片漆黑。
沉沉的疲倦压住了整个人,忽然就有了一种无力支撑的感觉。
还有什么值得奋斗,他连此生唯一的光都已失去。
伊奢合上门的一刻,默默回头觑他的脸色,转到办公室外拨公寓私人医生电话。
国防部专机在跑道上停稳,秘书长已经等在舷梯出口处:“殿下,财相召见。”
杜柏钦携了官员往市政大道十号。
墨撒兰财政大臣骆克,梅杰内阁成员中最重要的核心人物,坐在财政部大楼的办公室:“看了上周的议会报告了?”
杜柏钦召来秘书给他送冰咖啡提神:“嗯。”
骆克问:“对于支柱产业的改革计划,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杜柏钦面色沉稳:“何不问香敦克?”
骆克答:“是,你们两个最大家族,可否考虑产业化?”
杜柏钦说:“杜家的产业,现在经营都已经股份制运营了,我只做重大决策。”
杜柏钦沉吟:“国有化还是太过冒进。”
骆克道:“自然,自然,我怎敢忘记历史的教训。”
杜柏钦面色不变,只淡淡地说:“至于各方势力怎么平衡,这看你的了。”
骆克忙着说:“柏钦——”
杜柏钦:“我父亲在昔年就曾想过将杜家花场改革,骆,你若要在内阁提起议案,你在我这里得到的支持,不会太少。”
骆克面色瞬间轻松下来,笑着调侃:“他日你握住兵权,我无后顾之忧后想必会大刀阔斧。”
杜柏钦挑挑眉笑笑。
骆克笑着答:“等老头和你面谈吧,最近在预算方案空出了数个亿的军费开支,我们要干点儿大事了。”
杜柏钦第二日上班。
丽贝卡进来:“殿下,头儿在办公室等你。”
杜柏钦起身往楼上。
十一层的部长办公室,现任国防大臣潘雷格一袭军装笔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正坐在沙发上缓缓地吸着雪茄,他在一九八八年之后接替了杜柏钦的父亲任职,已经做了廿余年墨国国防大臣,他未必不会审时度势,杜柏钦的锋芒已经无人可敌,何况跟在他身后的一班老臣,堪称墨国军界的半壁江山。
他何不顺势推舟,光荣退下来。
门忽然轻轻被敲了几下,秘书的声音传来:“阁下,柏钦殿下到了。”
那个年轻人推门走进来,面上无甚表情,好像比以前还要更沉稳了一些。
潘雷格示意他坐,杜柏钦在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潘雷格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他:“贝兹最近活动频繁,军情局最新消息,反叛武装已经有了深入计划,图姆地区意图自治,我保荐你统军,如果能打好这一仗,那将是你事业的基石。”
杜柏钦牵牵嘴角,露出一个淡漠的笑:“早该收拾那帮人了。”
潘雷格直言:“我明年退休,柏钦,这次看你的了。”
杜柏钦并未作推辞之色,只安之若素点点头:“什么时候要计划?”
潘雷格答:“四个军种的伙计们都在办公室等你了,越快越好。”
杜柏钦点点头,转身往会议室去,手上的事情千头万绪,他已经没有分心来考虑别的事情。
夜里他回到家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影,他的家庭医生,何美南。
何美南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杜柏钦丢下手上拎着的外套,皱皱眉头道:“伊奢又打电话给你?”
何医生说:“发烧三天了,我今天才来,已经很客气了。”
何美南给他挂水,点滴落下来,他终于能沉沉地睡下去。
早上杜柏钦起来,热度退去了一些,干哑的嗓子还是肿胀得厉害,司三将他餐桌上的咖啡换成了牛奶。
他从今日开始正式坐镇掸光大楼,冗长的会议和作战方案的部署,一天下来声音已经失掉。待到一切方案都已确定,已经将近一个星期过去。
杜柏钦在回家的车上,才有空拨冗会见了詹姆斯。
詹姆斯低声报告:“令尊的调查案有进展。”
杜柏钦正合目靠在椅背上休息,闻言抬起头来。
詹姆斯道:“根据提前解封的七十八号档案,我们在公爵当年的口供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在登机之前会见的部下中,其中有一位叫做霍华德的海军陆战队高级将领,他号称给公爵提供了一份重要情报,但随后此人在康铎消失。情报处最近得到消息,他藏身在贝兹武装的图姆族处。”
杜柏钦一边翻着资料,一边淡淡地答:“嗯,没想到他倒在国内。”
詹姆斯问:“要如何处置?”
詹姆斯兴奋地道:“柏钦,你是要——送他一颗子弹?”
杜柏钦不置可否。
詹姆斯重新提议:“那么,送上军事法庭?”
杜柏钦颔首。
詹姆斯耸耸肩:“好吧。”
杜柏钦合上资料夹,淡淡地说:“我要是不仅仅是复仇,而是——清白。”
詹姆斯说:“如果他活着回到康铎,我们可能需要特种部队的配合。”
杜柏钦点点头:“待我去到南部,我来调配。”
詹姆斯言毕退下,他终于能回家去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伊奢进来,看到杜柏钦坐在卧室外的起居室,晨衣都未换,却不得不行礼禀报:“殿下,秘书处急电。”
这个夜晚之于墨撒兰的历史来说,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夜,盘踞在南方多年的图姆族首领贝兹骤然起兵发难,反叛武装朝市区大楼发射了多枚放射炮,随后持枪占领了政府中心,于早晨五时宣布自治。
杜柏钦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迅速站起往更衣室走去,他回头吩咐一句:“让办公室启动应急预案,我去见头儿。”
下午三时,直升飞机从掸光大楼顶部升起。
杜柏钦飞往伏空军事基地,与此同时四大军种联席参谋长的车驶出掸光地下车库。
国防掸光大楼前的安全警戒线外大批蜂拥而来的媒体聚集。
而同一时刻,政府军的特种部队,地面作战部队已经在军事基地紧急聚合,直接奔赴前方。
、13
蓁宁再一次回到国内,已经时近深冬。
她在阿联酋独居一年,似乎有酗酒迹象。
蓝蓝在她公寓的床底发现一排一排的瓶子,码放得整整齐齐。
蓝蓝没能阻止她,只好召来风泽,然后两兄妹大吵一架。
风仑让风泽带她回家。
此时墨撒兰硝烟正起,军情处应该无暇顾及这个千里之外的小城市。
蓁宁回到丽江之后,继续照看她的二手玩具和香精店铺。
冬天的游客还是很多,她用笔记本电脑在店里角落的木桌子上网,路过的游客看见这个女孩子脸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蓁宁一日又一日的忍着心底的炙烤,她倒是能沉得下心来,跟师傅学风家传统的掌香术,技艺越发进步。
蓁宁每日每日夜看新闻,贝兹的武装政变几乎占据了墨国所有媒体的每日头版头条,根据前线最新情况报道,图姆族和政府军在南部发生零星交火,政府军仍然驻守在武装区之外,轮谈判正在启动。
她在新闻上看到他已经奔赴前线。
墨撒兰有着无比强大的空中力量,一直被外界认为是这一次平叛战役中的最锋利的武器,但图姆近郊的数个空军基地目前却还都是按兵不动。
蓁宁几乎是一日二十四小时地刷新着几家媒体的公布的消息,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徒劳得可悲可笑,他是死是活,他兵败还是凯旋,她又还有什么资格欢欣担忧。
这一切都再与她无关了。
但却无法控制自己,就这样无望的,绝望的,一日一日地看着的遥远得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炮火纷飞,忍着心底的害怕和恐慌,在夜里默默地祈祷。
所幸目前为止一切还好,她只能用一句古老的谚语反复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夜里她在街道上消磨时间,在昏暗迷离的小酒吧喝一杯,有个女歌手在台上,用低低的声音缓慢地唱:一生把你放在心里头,尽管未必能够长相厮守,只要深夜偶尔想起有你,会有一丝微微的酒意,一生把你放在梦里头,尽管就要和你从此分手……
心底涌上阵阵的酸楚,女孩子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杯中。
蓁宁顶着的寒风在高原上跑步,又一日回去训练营一测,三千米的指数缩短了两分钟。
爸爸带她练射击,一轮下来十六发全中红心。
风仑笑着道:“我女儿竟然超过爸爸了。”
蓁宁笑,何尝不知道父亲哄她开心。
和他分开,已经是从一个冬天到另一个冬天。
已经换了四季。
她仍然不知道何年何夕。
蓁宁在家里被照顾得很好,成嫂一天三餐换着花样煲汤,三哥经常陪她消遣,可是父母最近面有忧色。
那一夜经过楼下,听到两人在书房争吵。
母亲有些焦急的声音刻意压低:“你一定要自己去?”
父亲缓缓说:“他生性多疑,更何况已经逃避追捕多年,他只认我。”
父亲声音很坚定:“我们必须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杜家既然已经有他的行踪,我们就得趁还来得及赶快行动。”
母亲叹息一声:“你这样去,这样的情况——”
父亲说:“孩子都已长大,你应该放宽心。”
母亲忽然惊慌叫了一声:“风仑!”
“好了——”父亲慌忙制止她,然后两个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蓁宁也隐约得知一点情况,大哥掌管着风家的生意最近也有些麻烦,墨撒兰的市场格局发生变化,风家从墨撒兰的进货渠道有一部分已经被切断,墨国商贸部对斩金花收取高额出口关税,风曼集团的经营成本势必会受到影响。
这个冬天,似乎过得格外的艰难。
一周后二哥回来,跟父亲在书房密谈许久。
整个风家都笼罩着一种阴霾的气氛。
蓁宁想,这是厄运,她带来的家族的厄运。
十二月底圣诞节的前一日,墨撒兰的空中军事力量终于以闪电之势浮出水面,墨撒兰皇家空军联合地面作战部队,在凌晨发动了代号为斩首的军事袭击,墨撒兰最精锐的零七空中突击师三十架战斗机和轰炸机从伏空二号军事基地出发,四分十秒钟之后抵达图姆西北部的上空,目标是贝兹武装核心地区的军火库。
飞机在五分钟之后返航,其中一架f15无人巡航机在返航途中被击落,其余二十九架平安着陆。
此时,东方的天空正亮起抹薄薄晨曦。
爆炸引起的浓烟在后方蔓延了几十公里,贝兹武装的数十个地下军火库瞬间被炸成了巨大的黑色窟窿。
随后掸光大楼的国防部发言人发表媒体声明,称取此次行动是——“维护和平与民主的正义之师得了巨大的,令人满意的成功。”
新闻画面切换到了首都民众聚集在广场游行庆祝。
局势似乎渐渐开始明朗,政府军开始控制更多的地区。
中国国内旅行社在一个月之前已经停止往墨撒兰带团,各国大使馆连续发布了本国公民前往墨撒兰旅行的警告。
有消息又说反对派武装在地面负隅顽抗,尽管官方的发布的声明称——政府军队为确保最大程度的和平,减少平民的伤亡人数,正在缓慢地向贝兹武装的中心推进——但蓁宁却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惶恐不安。
蓁宁暗暗留心机票,航线还是畅通的。
但很快一月底终于封航,即使是远离战乱的首都康铎,亚洲的航空公司也已经不再飞行。
风泽忽然在她身后出声:“蓁宁,别想着做傻事。”
蓁宁手在键盘上一抖,差点被吓了一跳:“三哥。”
风泽清楚地说:“你不应该也不可能会去那里。”
蓁宁神色有些恍惚,仰着头浮出一个惨淡的笑:“我只是想哪怕离得近一点,也是好的……”
“够了!”风泽忽然用力地拉起她:“跟我来,你早该清醒一下了!”
风泽替她套上风衣,将她拉到马厩,将缰绳抛给她,然后跃身上马。
两个人在山道上疾奔,零下五摄氏度的高原之地,冻得人思想都快要发麻,蓁宁策马一路狂奔了快一个多小时,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山坡上。
心头多日积压着的忧虑焦躁的负面情绪随着呼啸的狂风挥散了出去。
“三哥,”蓁宁嗫嚅着轻声说:“谢谢你。”
“蓁蓁,”在回去的路上,风泽忽然喊住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要不要给那位墨国表亲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蓁宁低下头,眼眶发酸,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
她给所有人造成了这么多麻烦,三哥还是这么疼她。
蓁宁回到家中打电话给姬悬。
蓁宁轻声说:“嗨,宝贝,还好吗?“
“蓁宁!”姬悬声音很清亮,还是洋溢着一股活力:“情况糟透了,据说他们不愿议和,如果谈判没有办法在年底达成,那么政府就将会武装平复叛乱。”
姬悬喋喋同她诉说:“首都一切都好,生活还是很平静美好。ark叫我去伦敦,但我不愿离开祖国。”
姬悬还记得安慰她说:“放心,宝贝,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有一个重新和平稳定的国家。”
姬悬这么充满自信,活力,正面,看来墨撒兰民众普遍心态良好,对政府取胜应该持是百分百的乐观态度。
蓁宁挂了电话,默默地坐在长廊上的木椅子上。
远眺天空下的雪山,如玉一般清透玲珑,覆满白雪的顶峰在深蓝天空之下显得格外的圣洁。
庭院外树木仍然葱郁,篱笆下的忍冬花抽出袅娜的花枝。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这样的好日子,她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虚度了。
她放纵自己沉溺在糟糕的情绪中太久,的确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那个味道,那种一点点刺鼻的硫磺酸味,带一点点的呛人的烟灰,却又令人着迷的——硝烟的味道。
谁在乎国家,谁在乎议和,谁在乎四百万的联合作战部队。
她唯一在乎的是深入前线中的一个男人,那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那有有张迷人得致命的冷漠脸孔的男人——她爱的男人。
她已经失去了的爱人。
、14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父亲手下的机要人物在家里来回穿梭,男人们脸上是一贯的严肃认真,但那种低沉阴霾的气氛却好了很多,风家根基深厚,蓁宁知道如果父亲的决定一旦下达,那么众人除了全力以赴,那就绝不作他想。
最为彷徨不安的,反倒是商议决策的那一段时间。
一日饭后妈妈在客厅跟哥哥们聊天。
蓁宁抱着膝盖窝在一边的沙发上。
风家主母问小儿子:“上礼拜你柳阿姨约你喝茶,说你中途就走是怎么回事?”
风泽不满地道:“妈,你不要再叫我去见那些无聊的人了。”
风母脸色有些难看:“谁是无聊的人,让你陪长辈喝茶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风泽出言顶撞:“那她带来的那个什么小姐是怎么回事?”
风母口气颇有些严厉:“那是柳姨的侄女,刚刚从国外读书回来,你认识一下有什么不好?你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大哥二哥都成家立业了,你还想晚吊儿郎当多久?”
风泽不理会母亲的疾言厉色,撇撇嘴道:“大哥二哥肯结婚,你就该心满意足了。”
风母沉下声音:“妈妈不是催你结婚,但你也应该安定下来了。”
风泽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管。”
风母又重提旧话:“那位小姐我也见过,样貌学识都好,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风泽脸上隐隐忍耐的神色:“妈,好了,不要十天半个月就提一次。”
风母自说自话:“不然上个在酒店餐厅刘先生的女儿见到你,也说喜欢你——”
风泽忽然站了起来,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妈,你够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谁!”
在一旁泡茶的风桁急忙截住他的话:“老三!”
风泽叫出声来:“二哥,你不用拦着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蓁蓁!”
蓁宁骤然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
风母神色威严地盯着她最小的儿子:“我就是知道,才叫你要交往女朋友,免得做出叫我跟你爸爸蒙羞的事情来。”
二哥转头说:“蓁蓁,你先上楼去!”
蓁宁还处在混沌的状态中,她刚刚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到底听到了什么,三哥说什么来着了。
她迟疑着开口:“二哥……”
风母忽然尖叫起来:“何必叫她走!让她给我在这好好呆着,让她听听,让她好好想想,她是怎么样一天到晚跟着自己的哥哥厮混在一起的!”
风泽朝着母亲吼了一句:“妈!你疯了!”
风母倏地站起:“她是你妹妹!”
风泽不甘示弱:“她又不是亲生妹妹!”
妈妈忽然就崩溃地大叫起来,声音好像一把尖锐的刀片:“我就知道!当年她母亲就是这样勾走了我丈夫的魂,她女儿如今还要来勾走我儿子!我前世究竟是造了多少孽,才遭到这样的报应——”
风桁扶住她:“妈,你冷静一点——”
妈妈歇斯底里地反复咒骂。
蓁宁恍惚地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脸庞,她端庄的面容已经显得有点老态了,眼角生出了皱纹,生气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原来自己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并不完全是假的,她小时候很伤心母亲为什么不疼爱她,现如今她明白了,母亲要接受她在家庭里的存在,就已经是多么宽容的一件事情。
风桁说:“老三,带小妹回房间去。”
三哥将蓁宁拉走。
蓁宁模模糊糊地被拉着往楼上走,在二楼踏空了一个阶梯,差点滚下去,风泽眼疾手快地拽住她。
蓁宁跌坐在房中的沙发上。
风泽坐在她对面,面上有难得一见的坚毅之色。
蓁宁虚弱地笑了笑:“三哥……”
风泽对她说:“我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蓁蓁,我不把你当妹妹看。”
蓁宁只答:“你不应该伤害妈妈。”
风泽试着喊了她一声:“蓁蓁……”
蓁宁抬起头看他,苍白的脸上意思分明:“三哥是最好的三哥。”
风泽脸上神色一怔,脸色缓缓地暗淡,好一会才说:“不用担心,没事的。”
蓁宁看着他推门出去了。
因为年纪相近的关系,她从小跟三哥的感情最要好,她现在还记得读小学时候隔壁班有个淘气的男生放学后很爱扯她的小辫子欺负她,三哥听说了,特地等在她放学的路上,瞅准作案当场一个箭步冲上来将那个小男生拎起来恐吓了几句,把人家吓得哇哇大哭。
后来就是这样陪伴着长大,从到少年,再到青年。
她大学毕业之后并不经常在家,重逢杜柏钦之后更加过得不分天上人间,浑然不知风泽是何时对她暗生情愫。
直到她失恋回家来到去阿联酋的这一段时间里,才恍觉三哥对她的关心有些超乎了兄妹之情。
蓁宁偶尔会注意一下回避,但风泽从小到大同她嬉闹惯了,行事也很有风度,她也怕做得太明显反倒显得有些心有罅隙。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一桩接着一桩的错事。
惹出一大堆麻烦事害父亲费神不说,还害妈妈伤心,害哥哥难过。
她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吗。
蓁宁捂着嘴巴,心里难过,泪水默默地留下来。
当夜妈妈在厨房里摔盘子,父亲回来之后听说了此事,也没有办法劝住她,只在书房默默地抽烟,三哥在后院跪着,蓁宁被保姆看守着在房间里,家里一团糟。
到凌晨时分,大屋渐渐恢复平静,蓁宁独自下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她推门进去,父亲正坐在他的大宽椅上看资料。
蓁宁缓缓地走进去,蜷缩起身体伏在爸爸的膝盖上。
父亲摸摸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温和地说:“姑娘受委屈了。”
蓁宁闭着眼睛摇摇头,将身体放松地趴在父亲膝头,鼻尖萦绕着的是父亲熟悉的气息,那种皮革混着烟草的浓烈气息,她一直紧绷这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整个人觉得又暖和又心安。
蓁宁从小时候就隐约听到家里的老佣人说,母亲作为墨国贵族家的小姐,从小被订下婚约就是要嫁给风家的继承人,没想到在两人在英国读书时,父亲通过母亲结识了母亲的同学,也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从此爱根深种,甚至不惜和母亲提出了解除婚约,但亲生母亲却并未爱上父亲,并且在读书时认识她的生父,然后毕业后两人很快就结婚了。
纵然爱恨纠缠不清,几位年轻人在读书时候倒是做了很多年的朋友。
据说后来父亲暗自伤心许久,是母亲不计前嫌,而后两人还是结婚了。
所以当年父母遇难,才会将她托付给风家的吧。
风父说:“别怪你妈妈,她是因为我要外出,情绪有些失常。”
蓁宁仰着头充满期盼:“爸爸,你要去墨撒兰是不是?”
风仑望着女儿亮晶晶的眼,就是这一双充满奕奕神采的大眼睛,最神似她的生母。
他不禁有一刻失神了。
蓁宁摇着他的手恳求道:“带上我,爸爸,带上我,求求你。”
蓁宁清楚地记得,离开家园的那一天,天空有些晦暗。
家里的工人将父亲的行李箱提出,塞入车子的尾箱。
蓁宁记得自己还背了一个凯蒂猫的背包,风泽神色不明,上前来和她拥抱,脸上并没有笑容。
母亲从屋内走出,细心地替父亲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子。
父亲温和地说:“别担心。”
母亲喃喃叮嘱:“等你们回来,就该过年了。”
她是一个外籍的女子,做了一个中国的大家庭主母多年,一直勤勤恳恳,抚养小孩,料理家务,尽职尽责,大半生都奉献给了他们。
这一刻,她也不过是一个正在苍老中的普通妇人。
蓁宁忽然觉得愧疚难忍,她上去抱住母亲:“妈妈,等我们回来。”
母亲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跟着你二哥,他会保护你的。”
蓁宁含着泪水点点头。
父亲说:“走吧。”
司机驾车将他们送往机场。
从的中国西南边陲的小机场出发,在领国换乘直升机,他们在直升飞机上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了墨撒兰传统服装和易于野外徒步的短靴,然后将随行的行李整理了一遍,飞机很快穿过边境线到达图姆上空,从半空中往下看去,整个大地区都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烟雾,部分村庄偶尔有零星的枪声响起,巡航飞机从天边轰鸣着徘徊而过,苍凉的城际公路在大地上弯弯曲曲地蔓延,一些路段已经被炸毁,地上的积雪混着黑土显得肮脏,路边的房屋倒塌,加油站浓烟未散,商店的招牌被炸得七零八落,宽阔的视野中几乎见不到一个活物,远处有政府派出的卡车,将一车一车的难民接往北部的安置点。
一架标有军需用品补给标志的飞机在隐蔽的树林空地降落,蓁宁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环境,口袋中的机器就轻轻震动了一下,她打开看了一眼,卫星手机刚刚收到了总部传来的讯息——政府军已经于今日凌晨捕获了贝兹武装的二号头目,战争有望很快结束。
蓁宁快走几步赶上父亲,风仑听闻这一消息,眉头轻轻皱起:“我们得动作快一点。”
蓁宁随着父亲带领的这一队五人,风仑是领头和总调度,坐在后座两位一直沉默着彪形大汉,是精锐的狙击手和爆破手,风桁是最出色的野外作战专家,束蓁宁负责通讯和情报。
他们此行的是营救一名可能已经落入政府军手中的代号为c的人物,因为行动的重要和保密性,只带了最少的人马。
彪形大汉方块先行出去,十五分钟之后他驱车返回,然后一行人上车,穿过荒凉的城镇,在傍晚时分抵达一间秘密的平房,那是一个居民很少的小镇,因战乱早已被废弃,距离交火中心仅有二十公里,他们此时已经潜入了战线。
方块全神贯注地开车,另外一位大汉和二哥风桁一左一右地观察路边的情况,枪支一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路上开始下起纷飞细雪。
当夜几个人在灯下开会,作战计划在来之前已经布置得很清楚,根据最新情报,风仑再次稍微调整了一下计划,由方块先潜入的目标营区,随后几人跟入展开搜索,如果确定目标人物所在地点,由风仑与他照面,然后设法将其带走,两人断后,他们将非常有可能要穿过敌人反击的炮火,如果一切顺利,将会汇合在外负责接应的蓁宁,然后赶上早已调度好的飞机,顺利离开墨撒兰。
父亲在临时却对她说:“蓁蓁,你留在这里等着。”
蓁宁压低着声音叫了一声:“父亲!”
风桁试图劝阻父亲:“接应的飞机航线的设定已经是最安全的,若要再临时掉头回来接蓁蓁,恐怕会引起注意。”
风仑自然而然地说:“我们的潜入非常有可能惊动对方,那个地段是交火最密集的地区,我不放心她独自留在外面。”
风桁手指着地图:“我们将会在存磉弯弃车,步行潜入营部,若将c营救出来之后,撤退的方向如果是步行,必须穿越几个壕沟,才能最近抵达直升飞机之处,但如果在这个角落,这里有一条道路,如果在这里有一部车辆,那就会快很多。”
风仑看着地图沉吟了一会,动笔在地图上标出一个黑色的区域:“蓁蓁,你留在房子里,时刻注意着通讯设备,待到二哥联络你,你驾车过去接应,并随时联络接应的飞机的位置,然后我们汇合离开。”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蓁宁不能再有异议,她答:“明白。”
风仑对着自己的女儿:“保证自己的安全,你知道怎么做。”
蓁宁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15
蓁宁坐在房内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腕上的表。
秒针正在一格一格地跳动。
这是一个设备精密的腕表,能够抵抗两百度的炙热高温和百米高压水压环境,内部设一个直径为零点五毫米的传感器,并通过风家私人的卫星设备,就能随时接受和散发总部的各种加密讯息。
蓁宁非常的平静。
师傅认定她可以出师的那一年,她刚刚满十八岁。
如果说有人在某一些才能上天赋异禀,那么蓁宁的确算是其中的一个。
这几年来虽然她执行的任务并不多,但风家没有人会小觑她的能力。
她似乎是从她的毕生热爱野外摄影的父亲身上遗传了优异的野外活动基因,她有着非常敏锐的洞察力,非凡的忍耐力,和极端冷静的危机处理能力,另外一方面又由于她姣好的容貌有着很高的伪装性,所以风家一般不轻易让她曝露在敌人的视线内。
这一次若不是她苦苦哀求,父亲也不会舍得让她来吃苦。
今早她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了一下外面的环境,他们昨夜居住的这个临时地点是一间独立的平房,同墨撒兰南部的其他房子一样,原来也是一个小小的美丽家园,屋前的花园和车库还看得出原来主人精心打理的痕迹。
但怎料到炮火打破了宁静的生活,人们纷纷收拾细软逃离了家乡。
昨夜一场大雪,屋内供暖设备早已中断,蓁宁在身上穿了一件浅灰色外套,这种特殊材质的外套轻薄保暖,她测了测自己的脉搏,81次/分,一切都非常正常。
蓁宁专心看表,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父亲他们已经在一个小时前出发。
按照父亲行动的计划和速度,那么她差不多应该收到消息了。
果然,手上的皮肤忽然轻轻一震,随后是一个信号灯微微一闪,蓁宁心头猛地一个激灵,红色光闪过,那是他们已经找到目标人物,一分钟之后,有一个信号,绿光闪亮了一下,伴随着滴地一声细微声响,蓁宁耳内的震感器也跳动了一下,那是一切安全,人员即将撤退。
蓁宁在机器上回按了一下,然后迅速站起身,飞快地拖出藏在床底的一个黑色袋子,拎起来向着屋外跑去。
从屋外看起来似乎已经废弃的车库,拉开门,里面泊着一辆巨大的越野汽车,蓁宁拉开车门,跳上了驾驶座。
这是一辆经过改装的防弹越野,有着的轮胎和强壮的玻璃,哪怕是遭遇袭击,也能抵挡四公斤以上的爆炸物装置。
蓁宁迅速检查了一遍汽车,然后拉开袋子,取出里边的枪械,她随身携带了两支枪,一支ar15型自动步枪和一支1911a1式11.43自动手枪。
她熟练地拉开了保险栓。
然后一脚踩下油门,车子轰然一声巨响,冲向坑坑洼洼的城际公路。
出来之后才真正看到昨夜的雪有多么的大,大雪覆盖了苍茫的田野和公路,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白茫茫,沿途不见一个人。
蓁宁专心致志地驾车,沿着早已经在地图上看得烂熟于心的曲折公路,一路风驰电掣地朝着目标地点冲去。
她刚刚已经在存磉弯看到了父亲丢弃的车辆,他们就是在那里下车,然后沿着山野步行潜入了营区后的一座仓库,她要做的是从另外一条道路折过去,转到的仓库的后方,接应上撤退出来的亲人。
她将车开得又快又稳。
她一直很有自信,她可以做得很好。
车子在转入一条小径时,耳边忽然传来剧烈的枪击声,那是战场中的轻型机枪猛烈开火的声音,伴随着断续的爆炸声,蓁宁朝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看到远处的一个雪覆满的山坡上,有两队士兵在交火。
几个身着迷彩军服的人影沿着狭隘坎坷布满荆棘的山丘小道撤退,山坡顶端的炮火不断亮起,蓁宁看清楚了,似乎是一个小分队在追击几个人。
机枪扫射的突突声不断响起,明显是一方人占据了制高点,正在围追堵截的对方的几个士兵,山道上的几个人架起机枪拼死回击,猛烈的炮火压制着对方无法跑下山坡,但由于人数悬殊,这一小分队的人纷纷中弹倒下。
寡不敌众,看来又是一场屠戮即将结束。
蓁宁目不斜视地打转方向盘,飞速地穿过眼前的一小片灌木丛。
她漫不经心地从后视镜再次回望了一眼,心头突然猛烈惊跳,几乎是同一刻,她一脚重重地踩下了刹车。
蓁宁瞪大双眼,看到山道上的一个缩小的模糊人影,穿着褐绿色的陆地作战服,手上提着一把机枪正在回击,下一刻,他的身体痉挛地停顿了几秒,手上仍然顽强地举枪扫射,直到山顶几个人翻滚着倒下,人影摇晃了几下,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扑到在了雪地上。
蓁宁浑身轻轻地一颤,头皮一阵发麻,心头的炙热血液仿佛瞬间流过结满冰凌的河流。
下一刻,她已经迅速挂倒挡,踩下油门,大力扭转方向盘,然后踩下刹车拿起枪支跳下去,沿着滚落到了一个山沟处。
一切只是电光火石的一个瞬间。
雪地上都是刺鼻的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山坡上忽然又跃出一小队武装士兵,约莫有五六个人,他们踏过散落在半山上同伴的尸体,发狂一般地朝着倒下的人追过去,一路上大声地嘶吼着,带着某种兴奋到了极点的语气,他们用的是图姆族的方言,蓁宁听不懂。
她认出了那是叛军的武装。
蓁宁沿着隐蔽的山石匍匐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