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咳嗽,说出了这个请求。
陈博涉没有为难他,倒是一副体谅的姿态,“是在下失礼了,听了邑国的事情,难免有些好奇,让先生讲了许多。不知先生正在生病,实在是多有得罪,来人啊,送严先生出门。”
陈博涉就这么爽快地让他走了?
云霁有些迟疑地看了陈博涉一眼,又怕被看出什么异样,急忙起身告辞。
陈博涉也起身做了个恭送的手势,一派主公之姿,不露丝毫的破绽,只是不经意有些上扬的嘴角,和眼里确凿的目光,却是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但明白归明白,却没有拆穿。
云霁的心里刚刚还咯噔了一下,有不好的预感,想着陈博涉下一步就是要拆穿他,自己的伪装马上就要包不住了。
但陈博涉偏偏没有进一步逼问下去,偏偏放他走,偏偏就这么将话题停在了半空中,不知要做怎样的了断。
他以为他对陈博涉有足够的了解,但陈博涉的每一个举动却又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陈博涉是体贴,是关心的时候,陈博涉却是在观察,在试探。
他以为陈博涉呵呵一笑,不予理会的时候,陈博涉却是放在了心上,只是暗藏在心底而已。
这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他发现他即使学着参透人心,却也看不懂了。
如傅太守、丁朗之流的,投机取巧,图眼前之利的鼠辈,他能给他们恰到好处的利益,并引诱他们上钩。
如闻人木这样胆小却心思多,图名又想得利的谋臣,他可以恩威并施,请君入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即使是像仇正这样既会伪装,也有脑子的草莽枭雄,当他得知了仇正的真实意图之后,也会有所防备。
唯有陈博涉,当他以为陈博涉是个有勇无谋的猛将军的时候,对方却偏偏狡猾地跳出了他的陷阱,反而设了个陷阱给他跳。
当他以为陈博涉对他的关心都是装出来试探他,拉拢他的时候,对方眸子里的真诚和愤怒,又是那么真实,燥得他内心,一阵阵鼓动。
所以,他真的有些败下阵来,不想折腾了。
亦如现在。
他知道陈博涉派人跟了他的马车,就在身后不远的位置,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他停了,后面的人也慢了脚步,他走得急了,后面的人也跟得紧了。
“绕几圈,摆脱他们。”云霁对驾车的白虎吩咐道。
白虎将车驶向了闹市之中,身后跟踪的骑马之人,果然在人群中无法穿梭,又被巡视的官差责令下了马。
那些跟踪之人本可以掏出陈将军府的腰牌,以军部特令之名继续上马跟着,却放弃了。
至此,也就不再跟了。
陈博涉没有强求。
为什么?
云霁想了想,可能是陈博涉不想用军部特令,去对付他这个小小的谋士的伎俩吧。
现在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则因为是刚刚整合,需要磨合的地方还有很多,朝局不稳。
陈将军得心头应该有百样事情焦灼,所以对于自己,即使他怀疑,也一知半解,却也不想再追究了。
将军是谋大事的人,而自己的这些,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只是一介谋臣而已,好用就用,不好用就弃了,若还有反心就杀了。
无非是一条人命而已。
这样的君臣关系,不是正是他希望的吗?
===============
作者真的有话说:谢谢季依千雪和浅蓝色忧伤两位小天使的砸雷,抱着亲亲亲(づ ̄3 ̄)づ,就不冷啦~
也谢谢各位订阅正版的小天使们!本章正文字数为3708,现在订阅的全部字数是少于排版后的字数的,但内容是一样的哈。
想到即将迎来的单(shu)身(yu)狗(ziji)的节日,不禁有些小激动呢~
惯例拉哥哥来凑下字数。
===============
轻轻关了门,留下门轴摇摇余响,最后望了一眼老宅子的门楣,上面还残留着祖宗雕刻的双龙戏珠模样,鸟雀在勾出来的八角檐上安了巢,如今都不知道是第几代了。一瘸一拐地绕过村口的大槐树,枕在小凳上睡觉的男人眨了眨眼睛直起身板,抓起空酒瓶往嘴里倒了几下,没喝着一口,气得骂了一句:“兔崽子,小王八蛋。”然后端起放在脚边的碗,“呼噜呼噜”扒光了碗里的面。
对于县城,向小雷并不陌生,从两三岁光着脚丫子在青石板地上打得啪啪响开始,他就坐着父亲的手推车跟父亲到赶集去了。通常是天色还灰蒙蒙的时候出发,当公鸡叫了遍时,山边的浓云开始熹微,边缘像镀了一层金,这时,父亲的手推车就已经翻过一道山梁了。
那时是父亲的脊梁扛着家里的生计,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小雷每天给父亲送饭时,他的背心都湿得透透的。去城里打工的妈妈却终日没有消息,有长舌的老婆子说,妈妈是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早就找个城里的大款嫁掉了。
小雷望着满街的摩托和三轮,顿时没了何去何从的主意。先后问了几家店铺,店主都以人员已满或他年龄太小为由拒绝了。其实向小雷已经14岁了,但细长的胳膊腿和单薄的身子使他看起来像个12岁孩子,他是尖脸型,皮肤白净却没有甘陕人特有的脸颊红,杏眼,微翘的唇和小巧的鼻子使他长得很耐看,像他妈妈小时候的样子。
转了一天一无所获,买了两个馒头填了肚子,小雷决定去汽车站过夜。
刚走进候车大厅,就发现里面格外热闹,白天穿着拖鞋拉三轮的,沿街要俩钱的都在里面扎成堆儿。小雷想找个地儿坐下,屁股还没挨着地就被老叫花子揣了个嘴啃泥,他摸了一把脸,又去找别的地儿,却发现每个地方都被划分了势力范围。昏黄的灯光下,白天游荡的人全部在候车厅里裹了个塑料布就睡,有的连衣服都不穿。
小雷皱了皱眉,如果一个月不回家的话,恐怕自己也和他们一样蓬头垢面,四处流浪了。
正在他犹豫着该不该去找一个新地方睡觉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第36章 正文从作说开始
又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陈博涉伸手接了几片雪花,那些白色的冰晶触碰到他的手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痛恨父亲,恨他当时不救母亲,选择了杀死耶律元正,而不是一命换一命。”
“但又从下士口中听说是母亲先自尽,以自己的死逼迫父亲下了手。”
云霁听着,没有出声,陈博涉便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当时我也在场,但我年龄尚小,又不在近旁。等我走到母亲身边的时候,她已是满颈的鲜血,再也无法活过来了。所以我只能问父亲,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说他对不起母亲。他一直这么说着,可能因为是他觉得,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使得家人卷入了两军纷争,并且因此而罹难,本身就是做错了吧。”
陈博涉又看向了云霁,眼里闪过了一丝忧伤,又有些意味深长,“所以我一直在想,家国之间,到底应该如何抉择?公私之间,到底应该怎样取舍?情理之间,应该如何平衡?”
“如果我父亲当时拿耶律元正的性命换母亲的性命的话,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对全天下人说对不起?”
“可惜没什么机会能够重来,所以他也只能一直心怀着对我母亲的愧疚了。”
是啊……该如何抉择呢?
蛮族统治两个世代导致礼崩乐坏,群雄并起,天下英雄无一不想斩耶律元正之首级。
陈元敬为了复辟旧制而奋斗一生,当耶律元正的性命只在他的挥刀之间的时候,他怎么能轻易地放过?
但那一边呢,他的结发妻子的性命同样悬于一线之间,这其中艰难的抉择与割舍,恐怕只有陈元敬心里才是最清楚的。
“我曾经很恨他,恨他害死了母亲。”陈博涉朝手心呵了一口气,又搓了搓,暖了暖,“但一想到他的自责和痛苦,比我更甚,便也不能说什么了。”
“我也问过自己,如果自己遇到那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云霁抬眼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正对着,陈博涉的声音似乎离他很近,响在耳畔,又仿佛很远,响在天边。
北风骤起,蓬松的积雪被吹了起来,打着旋儿地蹿上了天空。
“我怕我会成为一个昏君,为了那个人而不顾一切。将什么天理、伦常、使命、责任、道义通通都抛在脑后。我大概生来,便是个情种,所以无法看着心上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陈博涉看着他的目光,仿佛闪着雪花的冰晶。
“但更万全的方法,是变得更强,让敌人没有挟持我爱的人的机会,让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发生。”
云霁被陈博涉的这番话,和那双专心凝视他的眼睛,搅得乱了。心跳开始加快,扑通扑通的,连着身体也开始热了起来,一时竟忘却了飘雪的严寒。
雪就这么静静地下着,覆在二人的头顶上、肩膀上,将二人包裹得如同两个雪人。
陈博涉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他抵抗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只留下陈博涉的胳膊僵持在了半空中。
“能被将军喜欢上的姑娘,真是幸运。”云霁低下头,错开了陈博涉焦灼的目光,转正了身形,准备朝前走去。他想逃了。
正待起步,陈博涉又拉住了他,“先生当真这么想?”
云霁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拼命挣脱了陈博涉的钳制,“……当真。”
上一世中那个男人的江山是怎么丢掉的?可不就是因为子嗣的问题吗?
当年皇后陷害他而遭满族灭门,太子被废,武孝帝又因为宠幸他而再无子女。
立储之时,放眼整个后宫,竟只有两儿一女,这子嗣的数量在旧朝历代的皇帝之中,都稀少得绝无仅有。论辈分,论排位,也就文弱的文孝帝勉强能立。
所以文孝帝,这个无论才能、志向和体力,都弱弱不堪的皇子,被百官奉为唯一正统,成了旧朝唯一的继承人。
文孝帝继位之后,果然昏庸得一塌糊涂。对外一再退让、割地和赔款,对内只有盘剥、镇压和享乐。
武孝帝横刀立马打下的万里江山,在五年之内被他败了个干净。
云晗昱当时眼见着旧朝在昏庸的政策之下,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朝堂之上宦官和外戚轮流主政,大臣之间党争不止,纷争不断,公私不分,黑白颠倒。
武官不领兵、练兵、带兵打仗,却只想着盘剥军饷。文官不谋政、议政、刚正朝纲,却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