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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
    男人才会这样做。”

    第七十八章

    杜若兮看着唐青,眼睛一霎不霎,这让唐青在沙发上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他觉得杜若兮充满了敌意,甚至有点凶神恶煞,就象主人对着一条正在客厅里拉屎的狗,就象警察面对罪犯,那目光仿佛是在说,“你有罪。”

    “男人喜欢玩枪,喜欢打仗,喜欢跟暴力沾边的东西,他们对金钱、强权和女人总有深不见底的贪欲。他们工于心计,会用各种伪装进行修饰和欺骗。而你,”她指着唐青说,“除此之外你好象对男人能站着撒尿颇感自豪。你会不会跟人比赛看谁撒的尿能浇灭更大的火堆,或是看谁能在泥巴地上射出更深的坑来?”

    唐青惊讶地看着她。杜若兮身体前倾,绷得笔直,目光咄咄逼人,面孔一瞬间冰冷下来,并充满了攻击性。

    “你这是怎么了?”唐青觉得莫名其妙,他一时没明白杜若兮是否受到了什么刺激,“为什么这样说我,我是不是什么地方招惹你了?”

    “男人之所以让女人伤心,那是因为它可以间接地证明这个女人已经被他征服了。你当然也不例外。”

    “你这些没来由的话是什么意思?”唐青问,“你是说我让你伤心了?”

    “拿画笔涂抹两下就能赢得一个姑娘的芳心,你这算是效仿那些蹩脚的画家的做法吗?”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青的眼睛稍稍眯了起来,“你想说什么?你是说我不该追求你,是不是?”

    “你不该再让伤心继续下去了,唐青。你明知道自己不是个完整的人,还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不知道这会让人伤心吗?或许你以让别人伤心为傲?如果一个男人只能在这件事情上找到某种羞于启齿的快感的话,那他真是白活了。这跟把自己的女人揍个半死以振夫纲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二者都是粗暴的、肮脏的、卑鄙的,只是其一是在肉体上,另一个是在精神上。”杜若兮停了一下,用一种略带夸张、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然后停在了唐青的身上,“我见识过许多非常优秀的男人。他们有的为我开疆拓土,血战沙场,有的帮助我管理国家并立下汗马功劳。他们可以象老虎一样扫荡前进路上的阻碍,但他们也一样可以容忍自己女人的胡打乱闹,他们在女人面前是真正的绅士,他们能够认识并尊重女人的价值。伤害一个女人,尤其是伤害一个爱你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是天理难容的行为。而你这个小痞子除了画些不成器的画和伤伤女人的心之外,我看你还能做点什么?”

    唐青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杜若兮的神情和坐姿完全不一样了,语言尖利了许多,她的嗓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但声调却格外铿锵。

    唐青的心情非常复杂。难以置信,震惊,伤心,被误解等等一起堵在他心里叫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从她刚才说的话和她现在的样子来看,这个坐在他旁边的女孩不象是杜若兮了,这是另外一个人。她象是一个高贵的妇人,一强势的母老虎,一个能把女性的柔软包裹在锋利言辞之下的女政治家,但她不再是杜若兮,绝对不是。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被狠狠地呛了一下。他揉了下喉咙,这口酒是他这辈子喝下的最冷的一口酒。

    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杜若兮怎么会也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工具?原因是什么?她以后该怎么办?但是这些问题暂且抛开不论,有个首要问题……

    一个有男人帮他管理国家的女人,一个有男人为她开疆拓土,血战沙场的女人。那么,她会是谁?

    “你是谁?是叶卡特琳娜吗?”说完就后悔了,这种猜测也许会让人认为是侮辱,她应该是另外一个,但是……这谁又能确定?

    “不要拿我跟那个相提并论,我是伊丽莎白一世。”她微微扬起了头,向下斜睨着唐青。

    事实归事实,猜测归猜测。虽然唐青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这句话还是把他轰得眼冒金星,脑袋晕眩。

    唐青慢慢转过头去看了看周围。在他对面坐着一对青年男女,他们象是刚认识不久。从那女孩嗯嗯啊啊的回答来看,这个男孩要想把她泡到手可能还需要加把劲了。稍远的地方有一个可以被称作大叔的男人,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可以被称作幼齿的男孩。这个男孩调笑地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大叔的脖子,那大叔害羞地笑了。他抓住男孩的手,脸色通红,扭捏得令人惊异。在离他不远处有个服务生规规矩矩地站着,他礼貌地向唐青投来疑问的目光。唐青摇摇头,表示不需要任何服务。透过窗户,偶尔看见一些时尚男女往来穿梭,就像是在不停变幻的风景。大厅的前面有个女孩独自弹奏着钢琴。她闭着眼睛,仿佛同这个世界隔离了。客人们都在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下轻言细语。唐青把头转了回来看着杜若兮,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现在确实是在21世纪。

    “抱歉,女王陛下。”他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象是以此代替鞠躬,“我不太懂您那个时代……应该是16世纪的欧洲宫廷礼仪,因此如果冒犯了您的话请多包涵。实际上,但即使是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让我亲吻您的手背实在是让人难为情的事情。我们就这样坐着谈话好吗?”

    女王倏地转过身来说道:“如果在我没有伸手示意之前你就抓住它亲吻的话,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唐青说,他成功地忍住了笑。

    “你这个轻佻的混帐东西,”女王吼叫起来,“我不准你坐在我的身边,给我坐到对面去,马上!”

    唐青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了声“对不起”,他顺从地站起来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看来,她真的把自己当女王了呢,他想。

    “那么,我现在要求你中止跟杜若兮的关系,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女王看着唐青的眼睛,一眨都不眨。

    第七十九章

    他把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有些让他厌倦,对他来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慢慢地,那种恍惚的状态又回来了。眼前的杜若兮显得非常遥远,就仿佛她是在世界的另一头同他说话。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度过了所有的成年时光。

    “我的一个家人也曾经为我和杜若兮的恋爱关系表示过担心,我想我就用当时的话来回答你吧。”唐青直视着女王的眼睛,端正地坐着,“我认为现在中止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也是不自然的,它违背了我的原则。因此,我拒绝您的要求。”

    “哈!你一个小小的分裂人格居然也谈得上正常不正常。你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产物,却妄图得到正常人的爱情,难道你非要我把这话说出来吗?”

    “您误会了,女王陛下。”唐青感到一阵很深的刺痛,“我想您对我们的情况已经略知一二,没有您的提醒,我也很清楚我们现在的状况。但是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件事情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您认为杜若兮以后会因此而伤心,这个……《您叫我怎么说呢?”

    “直说。我没那么多耐心的。”

    “好。您要知道,在杜若兮知道我是扬展的一个分裂人格之前,我和她就已经爱上对方了。如果杜若兮首先知道我是扬展的一个子人格并告诉我的话,我绝不会去招惹她。但是很遗憾,这是后来才发现的事情。”

    “这能够叫做理由吗?”女王想了一下问道。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正是有了这个前提,因此我现在离开的话,那就相当于我抛弃了她。这事我是不会干的,绝不。”

    “这倒好像是你在为她着想了,”女王冷笑起来,“这倒象是我死活要拆散一对妙人似的。”

    “我能够理解您对杜若兮的这种母亲般的关怀,但是您只要替她想一下就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但是你们必须得分开,“女王厉声说道,“你们以后会有各自的朋友,但你们必须形同陌路,这就是你们该得到的结果。你们不愿彼此隐瞒,但你们应当为它感到惭愧。你们是两条船,都有自己的目标和路线。你们必须彼此成为陌生人,这是制约你们的永远的律令!”

    “那将是以后的事。而现在您让我抛弃杜若兮,我做不到。”

    “你胆敢……”

    “请您想象一下我和她现在分手的情况。您肯定知道,治疗扬展的事情不会因此而终止,这样的话我和她还是会经常见面。因为我知道的比别人多,我自己的,其他人的,我知道家里人的所有事情,并且我有家长的权威,杜若兮必须得到我的配合才能成功完成治疗。可这样一来,我们依旧见得着面、说得上话,并且没有伤害对方,但却成了不能再相爱了的爱人。您真的认为这件事是正确的吗?我想说,这才是对我们真正的煎熬。杜若兮的伤心程度只会增加而绝不会减少。如果您想看到她更多眼泪的话,您不妨固执己见下去;但我是不会答应的,因此容我现在明确的回答您,要我现在抛弃她,这绝无可能。”唐青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另外我感到抱歉,您是杜若兮的女王,但并不是我的。所以‘胆敢’二字您可以收回去了。”

    女王愣了一下,她突然暴怒了,她站了起来,隔着桌子朝唐青的脑袋狠狠地给了一巴掌,叫道:“你这个愚蠢的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居然在我面前如此傲慢。如果在我统治的时代,艾塞克斯伯爵就是你的下场。难道你听不出我这是给你下达命令吗?”

    艾塞克斯伯爵是伊丽莎白一世老年时情人,长相英俊,且风度翩翩。可是他却恃宠而骄,对女王也时常傲慢无礼,甚至于宫廷之上挑战女王的权威,这一点令伊丽莎白一世极为恼怒。最终他被自己勃勃的野心所蒙蔽,不仅谗害忠良并且愚蠢地参与了一次,做尽了女王能够容忍的一切事情。伊丽莎白一世痛心之余,只得亲手将他送上绞刑架。

    唐青惊讶地看着女王,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想到她的脾气会这么暴烈。这时候其他桌上的人开始望过来,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揶揄。唐青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那些人便知趣地回过头继续他们的谈话。那个跟他熟识的店主撇了撇嘴,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在您统治的时代,”唐青重新坐好,重复着女王的话,“这样说来不需要我提醒,您还是知道现在是21世纪了。”

    “废话,你以为我有那么蠢吗?”

    “那我就不明白了,”唐青慢慢地说道,“既然您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伊丽莎白女王,可您为什么又要声称自己是呢?而且,我觉得我们很相似。”

    “听着,你这个笨蛋。”女王冷冷地说道,“我是杜若兮头脑中的产物,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她用各种美德和品质丰富了我,直至我拥有伊丽莎白女王的灵魂。我是她精神上最亲切的朋友也是她的导师,我的存在是为了让她不至于迷失自己的方向。但是我和你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你们象吸血鬼一样贪婪地吞噬着扬展,而杜若兮却一直从我这里得到力量。所以我是力量的赐予者,而你们是灵魂的吞噬者。我一样也可以替杜若兮解决她遇到的麻烦——比如说现在我正在做的这件事情。但我从来都没出来过,杜若兮做得很好,我也就没有必要出来帮她应对。可这件事我认为我必须得帮她一把,明白了吗?我跟你们有非常巨大的区别,所以你们也不必用‘相似’或是‘同类’这样的字眼来侮辱我。”

    唐青张着嘴巴听完她的话,然后慢慢才闭上。幸好杜若兮没把你想成是超人或是蝙蝠侠,他想,否则你就会飞起来咬人了。

    第八十章

    “你这是次出来吗?“唐青有些惊奇地问。

    “当然,我才不会象你们那样随意挥霍杜若兮的时间。”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我所说的那些理由不知道您是否能够接受?”唐青说道。他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可女王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怒。

    女王说道:“告诉我,你如何看待你们之间的事情?”

    唐青沉默了一阵说道:“灵魂之爱。”

    “这说法看起来很象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但是事实证明你们不是。”

    “不,我认为我们比柏拉图式的恋爱更深刻些。在我眼里,精神恋爱有些虚伪。”

    “那你就说得更明白些。”

    “我想一个人的灵魂就是他的一切,如果失去灵魂的话,我认为任何人都不想再活下去了。”唐青停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很简单,我能够为她付出一切。”

    “那你的家庭呢?你能放弃他们吗?”女王说完又挥了挥手,“真是愚蠢,忘掉刚才这个问题,就当我没问。”

    唐青点点头说:“这就跟你的女朋友和你的母亲同时落水,你会救……”

    “闭嘴!”

    唐青笑了:“你好像对我的家很了解。”

    “杜若兮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我们共享所有的东西。”女王看上去颇为苦恼,“你能跟她相爱多久呢?如果她被一个子人格所抛弃,那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很久。”

    “很久是多久?”

    “比海枯石烂长些,比永远短些。”唐青又想笑了。

    “不要再做出你刚才的表情,这是大逆不道的。”女王生气地说,“天啊,上帝能不能让我不要再问这些傻问题。我真希望你们从没认识过。”

    “我理解您的感受,所谓关心则乱。”唐青说,“如果我现在就离开杜若兮的话,那她恐怕会真的要后悔认识我。但如果到最后就象杜若兮说的那样——我被融合——那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

    “有什么区别?”女王问。

    “这是完成与未完成的区别,这是至死相爱和中途抛弃的区别,这也是让她终身遗憾还是让她终身后悔的区别。而就我所知,没有完成的事情会给人留下的更深的印象,或是更深的伤害。”

    “你好像突然很懂这些了?”女王皱着眉头问。

    “最近我在浏览这样的书,”唐青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且这些是跟我切身相关的东西,我自然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

    “你让我想起杜若兮的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几乎跟你是一样的。”女王说,“你也让我想起我的罗宾了。”

    伊丽莎白一世终身未嫁。在英国,她所统治的年代被称为黄金时代。她虽然号称童贞女王,但同样有自己的情人。罗宾,也就是莱斯特伯爵罗伯特?达德利,是她最心爱的一个。他们从小相识,并一同因政治原因被囚禁过,感情极深。在往后的岁月中,罗宾终于明白女王嫁给了整个英格兰。失望之余,他只得转而迎娶了埃塞克斯伯爵遗孀,但他一直保留着对女王深深的爱慕。罗宾后来为伊丽莎白战死沙场,女王几近崩溃。她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不眠不食,最终大臣们只得破门而入将奄奄一息的女王抬了出来。女王至死都记着罗宾,她的床头柜上放着罗宾的情书,时常阅读缅怀她的挚爱之人。直到1603年3月24日,这一对永恒的情侣终于在天国得以重逢。当天伊丽莎白一世在萨里的列治文宫长眠不醒,撒手尘寰。

    “我与您的罗宾有相似之处吗?我自认为同政治或军事上的风云人物不沾边。”唐青说,“我不过是个不太成器的艺术工作者。”

    “我并没有说你同罗宾在个性上有相同的地方,你只是让我想起他了。”女王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你将面临的情况,也许你被现在的平安无事麻痹了。你将会在杜若兮的催眠术下魂飞魄散,你甚至连一个骨灰盒都留不下来。到那时候,杜若兮想流泪都会找不到地方。”

    “不必为我担心,我很清楚这些。我和我的家人比普通人能够更快地接受残酷的现实,麻痹会让我们人丧命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很早就扎根在我们的心里。倒是以后的杜若兮让人担心。不过……在那种情况下,我想您一定可以帮她挺过来。所以到时候我可以从容赴死,了无牵挂。”

    “这就是你让我想起罗宾原因。”女王她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跟他相似之处在于你们坚守的都是一份无望的爱情。”

    “我已经在爱情之河里痛饮过,这就够了。我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去爱一个人。我认为在跟我类似的人当中,我是最幸福的。”唐青轻轻说道,他的眼睛微光闪烁。

    女王久久凝视着他,她张开嘴巴,欲言又止。最后她挥了挥手臂说道:“算了,我还是回去了。”

    “好。”唐青点点头,“杜若兮知不知道你早就能够出来了?”

    “不,她不知道。”

    “那要我为隐瞒吗?”

    “是的。如果要让她知道的话,我情愿自己告诉她。”

    唐青看了女王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回来时我就说她太疲倦突然睡着了。”

    “她能信么?你多天真。”女王瞪大了眼睛。

    “我说的她就会信,然后我也假装睡着了,她肯定信。”

    “呵呵,她会怀疑你们两个同时被下了迷魂药。”女王笑了,终于笑了。

    “不会,放心吧,我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还能混到现在?”

    女王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靠在唐青的肩膀上。唐青把头仰在沙发背上,装出睡着了的样子。片刻之后,杜若兮回来了。

    杜若兮睁开眼睛,揉了下太阳穴,她觉得有点头痛,这时她发现自己靠在唐青的肩膀上,唐青正静悄悄地睡着。她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唐青一个激灵,猛地醒来,他“嗯“了一声,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我们都睡着了?”杜若兮问。

    “好象是这样,”唐青揉揉眼睛。

    “多奇怪,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杜若兮皱着眉头说。

    “谁叫你睡的,你不睡我就不会睡。”

    “老天,我还从来没这么傻过,”杜若兮看了看周围,“我们好象并没有睡多久。”

    “是的。”唐青看了看手表,“半个小时左右。”

    “哈!”杜若兮惊奇地叫了一声。她理了理头发,“你看我们象不象小孩子?”

    “你不说出来就不象。”唐青笑了。

    “你怎么也睡,你就不怕别人偷我们的东西?”

    “别忘了我认识这家咖啡店的老板,我还送过他一张画。”

    “明天你有空吗?”杜若兮转过头去看了老板一眼,回过头来问。

    “怎么?我确实有点事情。”

    “你不觉得我们是不是也该娱乐一下?”杜若兮抿了下嘴唇。

    “啊——”唐青张着嘴巴,又扬了扬眉毛,古怪地笑着,“可我明天有点事呢。”

    “什么事情?”

    “我要去看妈妈。”

    “扬展的母亲?”

    “是的。该去看看她了。”

    “好,我跟你一起去。”

    “你会不会告诉她我们的事?”唐青问。

    “看情况,多半不会告诉她。”

    唐青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我们今晚就娱乐下如何?”

    “嗯,要是我说让我考虑一下呢?”

    “别让我那么紧张。”

    “你家还是我家?”杜若兮笑了。

    “随你。”

    “我家,我喜欢我自己的床。”

    “同意,我也喜欢你的床。”

    第八十一章

    第二天他们一起出门,买了一些水果和一瓶葡萄酒。然后他们走进一家商场,唐青买了一叠手帕。

    “这年头你还用手帕?”杜若兮奇怪地问。

    “不是,买给妈的,她喜欢收藏这个。”

    “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杜若兮说,“我小时候就在扬展家里看到过好多手帕,原来都是他母亲的。她现在怎么样?”

    “身体不太好,精神也不太好。我打算把她接过来跟我一起住。”

    “嗯,这样最好,至少也帮她找个保姆。”

    “不行,她受不了外人在家里晃悠着。这事我会尽快决定。”唐青说完打电话告诉过去,告诉她杜若兮将会跟他一起过来。

    “你承认扬展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吗?”杜若兮快速瞟了他一眼。

    “是的。”唐青说,他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现在是了。”

    扬展的母亲叫刘郁茜,自从张天因强奸自己的继子入狱之后就一直独自带着扬展生活。张天的事情对她来说有些超出想象之外了。说起来她觉得这简直不能用难以置信、野兽,或者不是人这些话来形容,她认为这种事情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处在她的认知盲点上,即使一块石头开口说话也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震撼了。这件事给她造成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当她在时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悔恨得几乎想去自杀。但要是她死了,扬展怎么办呢?这个想法又让她打消了寻短见的念头。在之后的两年里,她受尽邻居当面的白眼以及背后的中伤。倒是扬展显得自在从容得多,甚至比以前更加胡闹。当然,她并不完全了解扬展的真实情况。她只知道扬展的性格多变,有时候象个孩子,有时候却象个经历颇多的成人。这个奇怪的现象处在她另一个的认知盲点上,她只是模糊地觉得搞明白其中的道理一定是件非常艰深的事情。她从没真正想过去搞明白它,也从没细数过扬展出现过几种性格。她的头脑中有个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逻辑,那就是扬展的每种性格都很正常——胡闹也是一种正常现象——因此他也就很正常。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她的公司里,当她的一个朋友就此事向她求证时她差点晕过去。“不要说出去好吗?”她当时这样对她的朋友请求,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根本没用,她几乎可以预料到以后的事情。在某个僻静的角落,某对好朋友正在悄悄地耳语:“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别去告诉别人,只你我知道就行了。”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这个秘密就从两个人的窃窃私语火速成为两百个人的心知肚明……。两年之后,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把房子卖掉,换掉工作,在没有被压垮之前来到城市的另一端,在一个暂时能够保住秘密的环境里重新开始生活。

    “妈,我回来了。”唐青进门的时候喊了一声。

    “扬展,进来吧。”刘郁茜从客厅出来,边走边说。

    “妈,这是杜若兮,跟我小时候玩的好朋友,我们碰见了呢。”唐青介绍。

    “伯母好,我是杜若兮。”说完,她照唐青事先的吩咐把所有礼物都递了出去。

    刘郁茜接过礼物,她没有笑,却有点慌张。

    “谢谢你,扬展跟我说了的,我还记得你。”她别扭地笑笑,然后埋下腰去给杜若兮找拖鞋,但手里的东西却又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水果开始滚了出来,她又开始去拣水果。当那瓶红酒即将掉出来时,杜若兮迅速把它抓住了。

    “没关系,我自己找,其实……我打光脚也行。”杜若兮说,然后对唐青使了个眼色。她发现刘郁茜有些慌乱,就像这个家从来没进过客人似的。

    “妈,您先进去,我来找拖鞋就行了。”唐青说完就把他妈劝到了客厅里去。杜若兮也没再找拖鞋,她象唐青一样光着脚走进去。

    吃饭的时候,杜若兮悄悄地打量着刘郁茜。她看上去很小巧,很瘦弱,明明并不是很老,但看着却象是风烛残年。脸上的皮肤很薄,几乎是透明的,让人担心如果做出夸张表情的话,那皮肤会不会绷破。脸色过于苍白,小血管清晰可辨。她被一口酒呛着的时候,她脸上的红晕就象个患了肺痨的病人。她的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而且不停的东摸西摸,神经质得过分。仿佛那双手有自己的打算,完全不听主人的指挥。紧绷的身体,局促微笑,老是慌慌张张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同情。杜若兮觉得她是那种软弱善良的、从没真正快乐过的女人,她就象是在寒冷的深秋,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凋零的一朵花。

    刘郁茜问了问杜若兮的情况,杜若兮照实回答了她。每当杜若兮看她的时候,她都迅速躲闪着目光。看得出来,她正在努力作出一个殷勤好客的主人姿态,可这对她来说又些困难。唐青跟她说了一些最近的生活里的事情,时而有意无意地那话题引到杜若兮身上。唐青和杜若兮尽量表现得自然从容一些,但好象并不管用。当他提到他们戏剧性地相遇时,刘郁茜象是没听懂。

    “纹身可以飞起来吗?”当听到扬展画的女战士有一个正在飞离的纹身时,她瞪大眼睛问。

    “那不过是想象的。”唐青说。

    “那它飞起来,会不会掉层皮?”

    “这个……呃,应该不会,它就象是魔法。”

    “那这个女战士是个仙姑吗?”

    “啊,算是吧。”唐青尴尬地说。

    “哦,那么那个男战士是个魔鬼喽?”

    “我没想那么多,它只是我构思的一个画面而已,没考虑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唐青挠着自己的头皮说。

    刘郁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就没再接着问。

    “不管怎么说,我遇到杜若兮了呢,多巧的事,对吧?”

    “嗯,对,对。”刘郁茜次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仅仅这一下。

    第八十二章

    “杜若兮,你做的什么工作?”她问。

    “临床心理医生。”杜若兮回答。

    “那是什么?”

    “治疗精神病。”

    “哦,吓人吧?”刘郁茜仿佛真的被吓了一跳。

    “不怕,您知道我从小就是个憨胆大。”杜若兮笑着说。

    “是的,是的,你胆子大,我记得。”刘郁茜埋头吃东西。

    “您身体还好吗?”杜若兮问。

    “还可以,还可以。就是很不好了,但还可以。”刘郁茜点着头说。

    唐青迅速瞟了杜若兮一眼,杜若兮假装没看见。

    “没关系,你要是找医生的话尽管跟我说,我认识的医生多的很。”杜若兮接着说道。

    “哦,好的,我没事。”

    “嗯,有啥事您就直接叫我,以后我经常来看您。”

    “不用,不用,我很好。我一直就这样,有扬展来看我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我定期带您去医院做一些检查会很方便,我有许多医学院的同学。有我在,您不用花钱也不用排队,结果绝对准确。”

    “不,我不要去医院。”刘郁茜她迅速摇头,几乎有点惊慌。

    杜若兮看着她说:“我和扬展带您去,这也不费什么事情。您放心,一年检查个两三次就行了,也不会耽误我们的工作。”

    “不,不用,我没什么病,我很好。”刘郁茜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冷淡。

    杜若兮看了看唐青,唐青无奈地悄悄笑了一下。

    “妈,我们并不是说您身体有什么病,只是定期给您检查一下挺好的,这真的不麻烦。”唐青又接着说,“出去走走对您有好处。”

    刘郁茜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下嘴巴,然后她把碗里的骨头倒掉。她又抽了张纸,把自己面前那块桌子擦干净,表示自己吃完了。她坐在餐桌旁,不再看他们,也不再说话。

    “对不起,妈,您就当我们没说。”唐青知道她生气了。

    刘郁茜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下,继续保持沉默。

    唐青和杜若兮对望一眼,都没说话。杜若兮觉得气氛很难受,她知道自己惹祸了。

    她看了眼唐青买的那些手帕,心里有了个主意。

    “记得你送我的那张手帕吗?”杜若兮问,“我用了很久。”

    “是么?我……好像不记得了。”刘郁茜有点迷惑,“它是什么样子的?”

    “白色的,有大朵的蓝色紫荆花图案。”杜若兮指了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块毛巾说,“有点象它。”

    “哦,是吗?”刘郁茜想了想,但确实想不起来她曾经送过杜若兮手帕,她问道:“我是怎么送你的?”

    “还不是我胡打乱闹,把鼻血都打出来了。”杜若兮笑着说,“扬展把我领到家里,说先给我止血再让我回我自己的家,他是怕我爸妈骂我。您先拿冷水拍了拍我的脖子后面,然后顺手就拿了那张手帕让我把鼻子堵住。”

    “哦,是吗?”刘郁茜转向唐青,“真的?”

    “不太记得了,女人的记性总是比男人好些。”唐青笑着对杜若兮说,,“还好,你的鼻子现在看上去还是很端正。”

    “唉,你们小时候淘气的要命,管都管不住。”刘郁茜又对杜若兮说,“那后来那张手帕呢?”

    “我把它洗干净就一直带在身上,它又好看又结实,我用了好久。而且我以后鼻子出血了都先用冷水拍脖子,这个法子特别管用,有时候不用堵鼻子都行。”杜若兮曾经看到过刘郁茜这样做过。

    “对,这个办法比堵鼻子管用得多,连脑袋都不用扬起来。”刘郁茜笑着说。

    “后来我还把那条手帕拴在脖子上,就象现在有些女孩子那样。”杜若兮说。

    “老师不准吧?“刘郁茜好奇地问。

    “是的,她看我了半天,然后叫我把它解下来。她说等我长大了以后再这样打扮吧,当时我年龄还小。”

    “你戴着它会很漂亮的。”刘郁茜想了一下说道。

    “是的,我估计她没骂我就是因为我戴着它确实漂亮。可我长大后再也没那样戴过手帕。”杜若兮喝了口酒又接着说,“后来有一次上体育课,我的一个同学在跳远的时候把手臂摔断了。在送他去医院之前,我就用那张手帕把他的断手紧紧地扎着。”

    “哦,你做的很好。”刘郁茜终于显得有些慈祥了,“那后来呢?”

    “后来时间一长它就没那么结实了。有一次洗衣服的时候它被我洗成了两半。没法用啦。”

    “你把它扔了吗?”刘郁茜遗憾地问。

    “没有扔。我有一个盒子,专门用来装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我把那张手帕从破损的地方对折起来,刚好可以垫在那个盒子的最下面。我的那些宝贝都放在它的上面。”

    “嗯,真好。”刘郁茜点着头,然后她走进自己的卧室。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半打手帕,她把这些手帕放在杜若兮的手上。

    “这些送给你,你是个好孩子。”她拍拍杜若兮的肩膀说。

    唐青惊奇地看着他的妈妈,没说话。杜若兮赶忙接过来,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包包里面,嘴里不断地说谢谢。

    “哎,真是个好孩子。”刘郁茜有重复了一遍。杜若兮笑着点点头。她看了眼唐青,唐青做了一个鬼脸。

    吃完饭收拾了之后,娘儿俩坐在沙发上,杜若兮坐在唐青旁边的摇椅里。刘郁茜对唐青说:“我要跟你说件事情。”

    “嗯,您说,我听着。”唐青回答。

    “这件事,不太好说……”刘郁茜突然犹豫起来。

    “我去下洗手间。”杜若兮马上说道。

    “不,”唐青立即阻止了她,“妈,您说吧,我的事情杜若兮全部都知道,不用避开她。”

    “哦……,那好吧。”刘郁茜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刻说下去。

    “妈,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了,我正想说把您接到我那里去住呢。”

    “不是的,我知道你很孝顺,”刘郁茜说,“但我暂时还想一个人再住段时间。”

    “那么,您想告诉我什么?”

    刘郁茜沉默了许久之后,她说道:“张天出狱了。”

    第八十三章

    唐青看了他母亲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慢慢移开。他感到一片莫名的东西正慢慢向他弥漫过来,它令人厌恶,没有一丝温度,阴暗得就像废弃教堂顶上的蝙蝠。灯光都仿佛暗了下去。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用一种别人无法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哼了一声。于是那片阴暗的东西破碎了,蝙蝠飞走了。这时,杜若兮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唐青。”她问。

    “什么?”唐青回过神来问道。

    “你的脸色变得煞白。”杜若兮关切的看着他。

    “我很好,没事,我不再是12岁的孩子了。”唐青朝杜若兮点点头,然后他转过头去问他妈,“他是什么时候出狱的?”

    “大概有两个星期左右了。”

    “妈,您是怎么知道他出狱的?”

    “我打电话到监狱,是他们告诉我的。”刘郁茜低下头,“我知道无期徒刑10年左右就可以申请假释了,所以在他入狱的10年后,我每年就问他们一次。”

    刘郁茜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又把头埋了下去,她的手又开始神经质地在衣服上、沙发扶手上、脸上、头上等等地方乱摸起来,局促不安。

    “有这必要吗?”唐青感到迷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但我就是想知道。”

    “妈,您不必担心什么。”唐青说道,他知道她心里在害怕。其实,他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不,是的,其实不太担心,只有一点,我知道……你是大孩子了。”刘郁茜紧张地笑笑。

    “我不是大孩子,我是大男人了。”唐青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别把那个王八蛋放在心上。有我在,谁都不会伤到您的一根毫毛。”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长大了,他现在打不过你了。”

    “在很早以前他就打不过我了。妈妈,好像您忘记了14年前我对他做过的事情。”

    “但是,他也会回到这个城市里,说不定会碰上。”刘郁茜小声说道。

    “那种可能性是很小的,妈,您大可不必为这个担心。”

    “但要是他想找我们的话,我总觉得他会想到办法。他的头脑其实很聪明。”

    “不会比我更聪明。”也不会比封肃更强壮,也不会比蓝靖阳更心狠,他同时在心里冰冷地说道。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变成犯罪高手或是杀人机器。张天,你如果真的很聪明的话,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你要是偏偏来找麻烦……

    “他要是来找我们的麻烦的话,”唐青耸耸肩膀,“他会后悔一辈子的……假如他以后还能活着。”

    “别这么说,唐青,你不要这样说。”刘郁茜看上去更加不安了,“你要是碰到他的话,最好是装没看见。”

    如果碰到他的话我当然不会冲上去给他两耳光的,唐青想道。更不会亲热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说老爸你出来啦,让我给你接风吧。你没事了我也没事了,我们就一笑泯恩仇吧。不,我们都有事,那是能让两个人成为一辈子仇敌的事。如果它发生在古代,蓝靖阳或是封肃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但是在这个社会我们只有被约束着,张天,希望你不要给我杀你的理由。如果要假装没看见的话,那更应该是你。

    唐青突然有点火大,他觉得刘郁茜的态度就象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似的。唐青冷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张天这个人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刘郁茜接着说,“他太怪,也太坏了。他简直叫人没法琢磨,我猜不透他会干嘛,他就跟鬼似的。”

    “听着,妈妈。张天不是鬼,是人,我也是人。他伤害我的时候我太小,又没人帮助我,但是我还是不仅阉了他并且让他蹲了十多年的大狱,可能在许多人眼里我也是个怪物,但是您知道我不是。他如果真的象您说的是个聪明人的话,他就应该知道跟我过不去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应该感到害怕的不是我们而应该是他。我不会去主动招惹他,但他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可是他多疯狂啊,”刘郁茜说,“真对不起,儿子,你当年一定受苦了,我竟然一直都没发觉那件事情。”

    “没什么,都过去了,我没怪过您。”唐青淡淡一说,“但愿他运气好,别碰到我们。妈您用不着害怕,这些事情让我来操心吧。您还是住到我那里去的好,别一个人老是提心吊胆的。我把画室腾出来就行了。”

    “这个……,总觉得不太好。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

    “没什么麻烦的,就这样定了,这个周末我会叫人来搬家。其实我估计您也没什么好搬的,铺盖卷我都有。”唐青朝四周看了看,“我想我一个人就行了。”

    “我也来。”杜若兮笑着说。

    “好,给我妈做回苦工吧。”唐青拍了下她的手,然后又转向刘郁茜,“妈,那您这房子是空着还是租出去?”

    刘郁茜看了看这个家,埋下头低声说道:“我想空着,行吗?”

    “没问题,那就空着。”唐青看着她,刘郁茜小心翼翼地样子让他感到奇怪也感到心痛,接着他反应过来了。

    “妈,交伙食费这种事情您想都别想,我更不会觊觎这房子的出租费,我不会在乎那点小钱,即使租出去,收入也都是您的。我养活您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您好像忘了我是您的儿子。”

    “没有忘记,我知道你的脾气的。”其实你的脾气有时候也蛮怪的,她心里在想,然后她接着说下去,“我只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

    “不会的。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明天就会把画室腾出来。”

    回家的路上,唐青看着杜若兮古怪的样子问道:“你干嘛,想说什么话是不是?”

    “你可真是个乖儿子。”杜若兮笑着说。

    “嘁。这是我份内的事。”唐青白了她一眼,“对了,看来我妈挺喜欢你,给你那么多条手帕呢。她可从来没送过我。”

    “是的,大概是因为我说的那个关于手帕的往事打动了她。”

    “我想也是。你真聪明,知道怎么讨人欢心。不过那件事确实挺有意思。”

    “可它纯粹是我瞎编乱造的。”

    “什么!”

    “真的。”杜若兮看着唐青吃惊的样子很开心,“当时的气氛我觉得不太好,于是我就即兴编了一个故事。”

    唐青张着嘴巴看着她,哭笑不得。

    第八十四章

    张天在14年前以猥亵儿童的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本来要判他个死刑,基于他已经为此成为伤残人士因而有所量刑。扬展和刘郁茜都没有出现,由代理律师为他们出庭。他们只在宣判的那天到场。那天控制身体的是唐青,但其他人也都站在天文台上。唐青觉得这个判决挺不错,比死刑还好,死了的话他就不会感到痛苦了,让这个作孽的家伙去忍受煎熬吧。

    “哈哈,告诉他不必担心,他以后再也不会得尿路感染了。”蓝靖阳兴高采烈地说。

    “说的对。”唐青在心里回答他。

    唐青走到张天面前说道:“蓝靖阳让我转告你,你别担心什么,至少你以后再也不会得尿路感染了。”

    张天猛地一抖,脸色煞白。旁边的法警没说话,他只是推了唐青一把。唐青回到母亲身边,朝门外走去。刘郁茜从头到尾都没看张天一眼。

    他进监狱后不久便成了某些变态者或是高度性压抑者的宠儿。(事实上,在任何一个男女比例失调的地方,比如寺庙、军队、远航舰队中的水手,当然还有监狱,境遇型同性恋比比皆是。确切地说,此类同性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因为他们的性取向并没有发生改变,他们只是在无可奈何的环境中作出无可奈何的选择。)他们惊奇地看着他越发女人型的外表和娘娘腔的嗓音,再加上他本身就欺软怕硬的懦弱个性,毫无反抗精神,他们都对他垂涎欲滴。张天怕得要死,却又束手无措。在一个晚上,同寝室的几个犯人用枕头闷住了他的头,以防他叫出声来。当他们脱下他的短裤时忍不住手舞足蹈,欣喜若狂。他们爱死了这个家伙,他简直是上天赐给这群野人的礼物。

    对张天来说,从此,地狱的生活真正开始了。

    他们轮番折磨他,没一天停止过。为了保护好这个可爱的尤物,所有人都必须使用可以润滑的液体。在他们从监狱外面得到真正的润滑剂之前,通通使用肥皂、沐浴液之类的东西。他们帮他做事,给他好东西吃,把他伺候得象个公主。但是他除了工作时间之外,必须在“老爹”五步的范围之内活动。“老爹”的原名叫曾大贵,是个抢劫团伙的头子,他心狠手辣的同时也阴险狡诈。对于一切他想得到的东西他都采用强取豪夺的方式,但是在此之前他会小心谨慎地权衡自己的力量。在监狱里他依然沿用他在自由世界中的那套——无赖加暴力,因为他擅长这个,而且这一向很有效。他现在拥有张天,这是他的一块美味的大蛋糕。实际上,他比蛋糕好多了,蛋糕吃了就没有了,可张天却是可以循环使用的,这很好,非常好。

    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带了一只粗大的记号笔回来。当天晚上他叫人把张天脱了精光,然后他仔仔细细地在张天那光滑的身体上画了一个女人的身体轮廓。然后他让同牢房的都来评判一下他画得是不是很好。其他人看着张天都愣住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他们为“老爹”邪恶的创造力所震惊。“老爹”把记号笔一丢,个扑了上去。这个晚上,张天终于把他的枕巾咬破了。

    对于监狱中的这种事情,看守们一般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闹得太过分也就不会太予以追究。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张天是个阉人,但还是对其他犯人们的热情估计不足。在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张天一次偶然打了个喷嚏,这下可不得了,腹内的气压瞬间造成他脱肛!在医院里他被检查出混合痔、便秘、脱肛、大便失禁等等毛病。看守们终于警觉起来,再不管下他们的话恐怕会出事了。在给张天治疗之后,他们给他调换到一个相对文明一些的牢房里,并严令“老爹”禁止靠近张天,否则关禁闭。但张天的事情早已在囚犯之间传开,脱离了“老爹”的魔爪,但他脱离不了这座监狱。一只只潜伏的野兽开始暗地里敲弹着自己的牙齿,暗中比拼到底谁的更锋利。张天以为这下自己可以好好喘口气,可不久他就发现他完全错了。这次,那些可怕的、压抑的、变态的囚犯们大慈大悲地避开他可怜的屁股,通通冲向他的嘴巴。对张天来说,这不过是从地狱的十八层来到了十七层。

    这下好了,他不会再进医院,更不会出人命,他除了嘴巴里时常飘出一丝古怪的腥味之外,也就偶尔口腔溃疡而已。监狱里的医生每次给他开药都是又摇头又叹气。但是监狱里的所有人,包括犯人、警卫、监狱长、厨师、等等等等都知道张天是不值得任何人同情的,虽然有的人在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同情他那么一两秒钟。张天,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强奸自己不满十四周岁的继子!他是一个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人,他是一个顺着恶臭的下水道爬到人间的一个魔鬼。他应该遭到报应。因此那些犯人在作贱他的时候不免有一种惩罚的快感。

    所有的残酷都源自懦弱,这句话有它的道理。

    张天想过把他们的那活儿咬下来,就象当时扬展做的那样。即使没咬下来,也会疼得他们再也不敢对他进行这么肆无忌惮的摧残。他在吃饭的时候想,在睡觉的时候想,在上厕所的时候想,当他们在他身上发泄的时候就更想。他甚至因此非常喜欢吃香肠、黄瓜、香蕉一类的棒形食物。他把它们先狠狠地塞进去,然后用刨子似的门牙一口将它们咬断。在这样做的时候,他总是眼露凶光,浑身颤抖。但是当他真的需要这样做的时候他却屡屡退缩。他看着他们的面孔,感觉到放进他嘴里那东西既任性又粗鲁。它们简直就是一个凶狠的武器,并且被一个更加凶狠的野兽所推动,他们的表情就象是跟他有深仇大恨。咬下来,把他们的那玩意儿咬下来!他的决心下过无数次,放弃过无数次,也骂过自己无数次。他经常这样下决心,可到了下一次他都胆怯了。就象有个楔子打进了他的嘴里,把他的牙齿卡得死死的。他总觉得自己做得到,可事实上,他做不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在某个角落里看到扬展——其实那是蓝靖阳——在偷看他,脸上带着极其鄙视、极其嘲讽的笑容。

    有人把牢房称作苦窖,有人说监狱不是人待的地方,张天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这样的状况一直保持着,直到他被假释出狱。

    第八十五章

    期间警卫们偶尔发现他很会修车,只要是机动车,无论什么毛病他都能三下五除二地搞定,因此有时候监狱里的车或是谁的车坏了就总会叫他去帮忙。没有了那些充满y邪和敌意的目光,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时间并不太长。

    有些囚犯们在想,他为什么还没有自杀呢?这事要是落在他们自己头上,恐怕捱不了多久就干脆了断算了。他们甚至早就暗地里开始打赌他能否过的了这一年。可是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张天的身体也从最先稍稍发福到形销骨立,可他却始终吊着一口气。他现在眼窝深陷,面颊也凹了下去,目光里毫无神采,嘴巴经常被自己的牙齿撞破出血。最醒目的是他的嘴唇及周围皮肤已经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连成一片的深褐色,就象是伤口刚刚愈合后的颜色。由于他经常用肥皂之类的东西使劲清洗,使得嘴唇象饱经风霜的老年人一样,呈现出放射状的皱纹。这个嘴唇非常令人不快,它总是让人联想到身体的另一个开口。他这幅样子没人愿意跟他说话,虽然他的话相当少。即使不说话,很多人在跟他近距离接触时,只要他把脸转向对方,对方就会不由自主的把脸扭到旁边去。

    张天不是没想过自杀,他已经想过许多次了,几乎跟他想咬下他们的那东西一样多。在咬破条枕巾的时候,在实在无法忍受囚犯们虐待的时候,在一个人象条羊羔般哭的时候……反抗,或是自杀,这两个念头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就象两只始终在纠缠撕咬的大乌贼。它们时常停下来对着他怒目而视,两双血红的眼睛逼迫着他作出最后决定。他无法摆脱它们的拷问,就象他在阳光下的时候无法摆脱自己的影子一样。他甚至多次在梦中自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就没把自己当作是活人。他曾经拾到过一枚铁钉,他可以用它来刺进自己的腕动脉,他可以在修车的时候事先给千斤顶做手脚,他可以喝下各种各样的洗涤剂,他可以……,其实一个人想死的话,即使在监狱这种地方机会都是比比皆是。试图去阻止存了必死之心的人,那完全是徒劳。可是当机会来到时,张天总是在下手的瞬间又放弃了。

    他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火苗,这个火苗由仇恨、迷惑以及各种想象组成。当他在万念俱灰的时候他曾以为这团小火苗也已经熄灭了,可事实上它并没有。它只是非常微弱,但一直没有彻底死去。他一直不明白一个不到14岁的小孩儿怎么可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的前后差别会如此巨大。那两年里每当他要找找乐子的时候,扬展总是那么柔弱温顺,胆怯害羞得象个女孩子,可是,那不堪回首的最后一次,扬展却从一个乖猫咪变成一头雄狮,从一条毛毛虫变成一条毒蛇,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拿剃刀的手一点都没有发抖,冷静得让人感到害怕!还有那几种不太相同的嗓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某种魔鬼配方的药?他时常想起那把不可思议的剃刀。在那个昏暗潮湿的房间里,它显得那么明亮耀眼,锋利得令人心惊肉跳,难以忘怀。它不仅仅是割掉了他的一个器官,它也割掉了他的尊严和骄傲。没有了那个话儿,没有了雄性激素,他就不会再有女人,更别提让女人怀孕;他也不会再有让某些女人春心大动的胸毛和猪鬃一般坚硬的络腮胡子;他也没法象牛似的大吼大叫,他现在喊叫起来的声音就象个娘们。他更不能象从前那样自豪地抖弄着他的“歪把子”对着异性、甚至是同性耀武扬威。那把剃刀把它割掉的同时也把他的生活割得支离破碎。他知道,即使是在自由的现实世界中,很多扇门早已因此而向他关闭。

    这个在他心中的小火苗给他不堪入目的生活注入一点某些鲜活的东西,让他有了一个小小的目标,而对他来说它就象是一个使命。就象那些恐怖分子身上绑着炸药冲进人群中一样,他们也认为自己身负神圣的使命。这给他行尸走肉的生活带进一丝色彩。如果让正常人来看待的话,这丝色彩丑陋而扭曲,令人憎恶,但是对他来说这丝色彩就是他的全部,并且他认为它美极了。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朵小火苗,他要把它保存好,他要把它带出这个充斥着原始人的石头监狱,跨越千山万水,把它带到自由世界中去。然后他要把它带进他原先的生活里,带到那个给他造成现在这些痛苦的、万恶的小魔鬼身边。当他把这朵火苗拿给那个小王八蛋看的时候,他会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让他服从自己的命令,接着便“轰”地一声……。天啊,他渴望看到一朵小火苗突然熊熊燃烧,变作冲天巨焰的那一时刻。

    每当这个时候,自杀和反抗的念头就逐渐平静下去,暂时休眠一会儿,而这朵小火苗却开始剧烈跳动,烧得张天浑身燥热,不停地颤抖。他脆弱的心脏击打着他瘦骨嶙峋的胸膛,吃力地将冰凉的血液推进同样脆弱的血管。他衰弱的大脑神经仿佛经受不起这样的冲击,开始猛烈地、有节奏地抽痛起来。张天只得捧住脑袋,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等待仇恨的火焰逐渐平缓下去。脑袋里的抽痛让他害怕某个小血管会不会爆开,那样的话他就会中风。其实依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中风无异于死掉。这种时刻总是出现在他遭受剧烈摧残之后,他会咬着某个柔软的东西,缩在自己已经快被摇散架了的床上涕泪横流,还要小心地不要发出声音吵到别人睡觉。他同时心里在喃喃自语: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觉得他必须去完成这项使命,以后就无所谓了。活着也好,死掉也好,无所谓。以任何方式活着或是以任何方式死去,都无所谓。

    第八十六章

    出狱当天,狱警把张天带出牢房。他面前是一条通道,两边都是牢房。这时其他囚犯们都站在门口,他必须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出大楼。狱警推了他一下,说道:“走吧。”他开始僵硬地向前迈出去。他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但他却无法让自己的四肢不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