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撒娇、任性的孩子,让他宠她、疼她。这样,挺好。只是这些东西,秦子砚笑了笑,又拿了出来。
背后簌簌作响,秦子砚回头,那个傻姑娘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揉着惺忪的双眼,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靠在门框边。他心里一软,走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吵醒你了?”
璟溪摇摇头:“没有,正等你呢。这么早就要走?”
“嗯,早班飞机。”看了地上那堆被自己挑出来的东西,他戳了戳她的小额头,“你怎么给我整了那么多东西?你当我去度假呢?”语气宠溺,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璟溪挠挠头:“我,我就想着你可能需要这些。”她不好意思了。
秦子砚抚了抚她的头发:“没事。”他看了看手表,“丫头,我得赶紧走了。你再睡会吧。要是觉得无聊,我书房里有挺多书的,你可以看看。”
璟溪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书是挺多的,种类繁多,包罗万象。我给你旅行包里也放了一本,你要是在美国失眠,也可以看一下。”
秦子砚一头雾水:“是吗?你给我挑了本什么书?”边说着边去翻旅行包。当他拿起那本《如何读懂女人心思》时,也不由得扑哧一笑,看来这丫头是想歪了。
“这个是作者找到我,要我译成英语,推到外文市场去的。你这丫头,脑子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还用得着看着书?”
璟溪低下头,脸有点微微潮红,又开始习惯性地拿拖鞋磨着地板。
“等我回来,丫头。”秦子砚又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哦,对了,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早餐,香菇鸡肉粥和油条。还热着呢,吃了再去睡吧。”
秦子砚走后,璟溪也没什么心思再回去补觉了。她拿出压在台灯下的那封录取通知书,又开始纠结了。去还是不去呢?端着手中还在冒热气的粥,吃到胃里整个人都暖暖的。理想很诱人,可是现实的温暖更诱心。她似乎有点动摇了呢,也许是该放弃些什么,圣安德鲁斯大学没长脚不会跑,让它再等两年吧。
许是做了选择,她的心立时轻松起来。既然如此,那她就该张罗着找工作了。打开电脑,翻出以前的简历,开始修改润色。等按下保存键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她打了个哈欠,这下真的有点困了。就当是纵容自己的最后一个假期吧,于是又沉沉睡去。
等醒来时,已是下午。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打在脸上。这样的午后,略带着小清新的滋味,嗯,泡杯咖啡,坐在阳台的秋千上,徐徐翻阅一本流淌着历史余味的宋词,方才不辜负这柔软的时光。
嗯,说干就干。
跑去书房,偌大的书架立时展现在眼前。拥有这样一个宽大的书架曾是她的梦想,不过现在她在秦子砚处已经得到,也不错。
挑本什么书呢?手指就着书脊一本本地滑过去,这人怎么这么书呆子呢?架子上不是学术型关于翻译技巧方面的书,就是一本本专业术语的词典,要么就是经济政治人文哲学方面的名著,再者就是外籍原版书了。哎真是没意思,怎么就没一本能让她动心的呢?璟溪虽然学的是英语,当的是翻译,但是她骨子里还是一枚文艺女青年,最初的梦想是当一名自由撰稿人,可以不用朝九晚五、看人脸色,自己高兴的时候就一个包一个人去欣赏异域风情,等心静下来的时候就拿起笔写写旅途中的见闻和心情,这样才是生活嘛。只不过,这个梦想似乎已是遥不可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要因为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出发。只可惜,自己踏出的步已非正途,如今只能南辕北辙,越来越远罢了。
抬眸间,看到书架的最顶端有一本书,浅紫色的封面,直觉是本不死板的书。她搬来凳子,伸出手去够,还是差了点,再踮起脚尖,嘿,刚好碰到了。用力地拨了拨,终于把那本书翻落掉在地上。璟溪忙不迭地去看,究竟是什么宝书要藏得这么高。《闲敲棋子落灯花》,一本讲解古典诗词美丽与忧愁的书,满手的灰尘,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嗯,这本书正契合阳光、咖啡、秋千、阅读的品味。
正要站起身来,才发现书本下压了一样东西,想是刚刚从书中夹页掉出来的。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约莫二十岁的样子,正值青春年华,眉目清秀,双眼灵动,巧笑倩兮,清新淡然,连璟溪都有点被这行云流水般的素雅气质给打动了。她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字,这字迹她知道,是秦子砚的。这是这行字的内容:唯“一”,守“一”,我永远的一一。
脑中电闪雷鸣,那个刚刚还在自己身畔宠溺地喊自己“丫头”的身影逐渐倒退,退到他们相识的最初。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和秦子砚在那场见面会中不过一面之交,她落下的围巾他为什么要费心的送回来,还外捎上另外一条?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样的幸事吗?
如今,她终于想明白了。只因了这双眼睛,这照片中女孩的眼睛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噢不,该是她的眼睛像极了相中之人。原来这长久以来温柔地相待和宠溺,是承了“前辈”的恩典。唯一,守一,守护她的唯一吗?一一,该是那个女生的名字吧。这名字真好,独一无二,占了他的心。
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怀抱,原来还是一场空,这想要全心全意交出的真心,差一点就错付了。
已经被江念时狠狠地伤过,这一次算得了什么呢?连开始都没开始呢,璟溪嘴边一抹自嘲的笑,在炽热的阳光之下显得有些疏离。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是自己,堪堪一个替身而已。为什么她的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可笑,就像丑小鸭一样,台下的观众都已看尽她出丑蹩脚的样子,只有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变身天鹅,被人宠着,却从未意识到十二点的钟声一旦敲响,再美丽再被捧在手心的公主都会变回灰烬里的灰姑娘。而现在,就是时辰到了吧。
该谢幕离场了,姚璟溪。
第44章 chapter 43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 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像永恒燃烧的太阳不懂那月亮的盈缺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 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不懂那星星为何会坠跌
璟溪无精打采地走在街上;魂不守舍;思绪留在了遥远的那间名为“一壶”的茶室包厢里。
在发现那张名为“一一”的照片不久之后;她还没从震惊和悲凉中缓过神来;就接到了欧阳淞的电话。
“大师兄,有事么?”璟溪擦了擦留下的清泪。
“小璟啊,我早上打电话给子砚;想问他借本书,他说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有个美国的任务;让我联系你。”欧阳淞不疾不徐地说道。
“噢,这样啊,”璟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不知道大师兄要找哪一本;我帮你看看。”
“就那本原版的《霍洛夫斯基哲学理论》,我这边不急,等子砚回来再说也行。”欧阳淞想着璟溪一个人在子砚家里,这时候过去恐是多有不便,就如是回道。
璟溪的目光一转,眼神定定地落在地上的那本书上,浅紫色封面的,柔和的色彩却深深地刺痛了眼。她心下一转,思绪万千。
“没事的,大师兄,我正好有空,我帮你拿过来吧,正好我也有点事儿想请教你呢。我这会儿过去一壶茶室,大师兄在那里等我吧。”
“那行。”
璟溪从偌大的书架上来回寻了两趟,才在左下角落找到那本晦涩的理论书,转身离去的时候,眼角瞄到那本刺痛自己的书,犹豫了一会,还是毅然决然的一并拿上了它。
她到“一壶”的时候,欧阳淞已经到了,他俩开了间包房,叫了一壶茶,静静坐着。
璟溪掏出那本书,交给对方:“大师兄,你的书。”
欧阳淞接过,道了谢,然后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小璟啊,你在电话里说有事要问我,不知道是何事?”
璟溪的眉眼一不小心被染上了几抹忧伤,这没有逃过欧阳淞的眼睛,他并没有急着询问,有些事要自己肯说才行。
而她呢,还在纠结要不要问事情的真相。欧阳淞和秦子砚是同学,又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想来他应该是知道些内情的。可是,这内情,是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吗?如果真想太残酷,她又要如何自处?可是那张照片,像蚂蚁般不断地啃噬着自己的心,再这么下去还没被真想拍死,自己早就被这只“蚂蚁”啃噬的连魂都不剩了。横竖都是死,万般皆是命。
她拿出那本书,翻出那张有些岁月痕迹的照片,摊到了欧阳淞面前。欧阳瞧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你还是知道了。”
璟溪猛地抬头,他果然知道内情。
欧阳淞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倒是不急:“算起来,一一才是我们真正的小师妹。”
“一一?”竟真的叫一一。
欧阳淞点点头:“嗯,一一,栗一一。”
“那她和子砚……?”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和子砚曾经在一起过吗?又为何会分离呢?
只是欧阳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凝在了那本书上:“说起来,一一才算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师妹。那时候读外语的女生虽然多,但是大多数女生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愿意和男生走得近的没几个。而一一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倒不是因为她性格外向,热情好动,恰恰相反,她是个温柔内向,安静内敛的女生,不像其他女生经常出去玩,她闲下来时更喜欢看些诗词,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在外人看来是小混混的男生,一一经常受他们欺负。后来我们哥儿几个看不过眼,再加上一一人很好,经常帮男生辅导课业,所以我们就将她收进门下,做了最小的师妹,把她当妹妹一样疼爱。”
“妹妹?只是妹妹吗?”那样一个温柔婉约的江南女子,谁会不心动呢?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如柔水一般的面容,如清泉一般的心灵,如溪涧一般的明目,如细流一般淡抹的笑容,真是一个好女子。”
“嗯,如果用一个词语形容她,我只能说是清澈。”
璟溪眼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寂灭了。
“但是,子砚和她没有在一起过。”他侧目看了璟溪一眼,又继续说道:“子砚的确有此意,只是一一的心不在他身上,所以两人只是有缘无分。说实话,我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稍微一怔。因为你的眼睛和一一的确有几分相似,我也怕他是移情作用之下才对你上心。那次煮饺子时,我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他很坚定地回答我说是。子砚不是小孩子了,他做事很有分寸,感情这种事更是马虎玩弄不得,他心里清楚。我想他既然选择了你,就必定是把一切前因后果考虑清楚了,既然如此,小璟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是吗?璟溪的眼中尽是落寞神色,能信吗?自己总是沾了她几分光的吧。
“大师兄,你能和我说说他和一一的故事吗?”终究是不甘心。
茶香缭绕,气蒸梦泽。
那时候秦子砚还是个血气方刚、意气风发的少年,对于栗一一这种柔弱女生只会徒生保护欲,更何况栗一一还是个才女,秦子砚也是当时的系草,郎才女貌,不可谓不登对。原以为两人能顺利成章地走在一起,谁知落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局。这本《闲敲棋子落灯花》是秦子砚本来想作为表白之用的礼物,这个书名代表了他想陪着她寄情山水、一生闲适的心情和愿望。岂知那一日,他来到男生宿舍楼下时恰好瞧见向来腼腆的栗一一竟然扭扭捏捏地对着另外一个男生,满脸的羞涩红晕让秦子砚浑身一冷。他见到栗一一拿出一本书,送给了那个男生。那个男生并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回了寝室。在经过身边时,秦子砚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他记得,那本书的书名叫做《瘦尽灯花又一宵》。
瘦尽灯花又一宵。秦子砚冷笑连连,相思到失眠吗?可笑自己还妄想与她一起执棋子、度余生。这本书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不是不恨的,可是到最后只化作唏嘘感叹世事无奈。最后这本书被束之高阁、未曾触碰。
“那这张照片呢?”璟溪问道。
“大学时代他们一起参加了摄影社团,这张照片还是一次社团活动促成的,他假借作业之名,请栗一一做模特,拍了这张照片。回眸一笑,示弱珍宝。”
收藏起来的照片,蒙灰却不舍丢弃的书,七分相似的眼睛,秦子砚,你究竟喜欢的是我姚璟溪,还是栗一一的替身而已?
从茶室出来,璟溪一直心不在焉。虽然欧阳淞一再说秦子砚是心智成熟之人,断不会把她那相似的眼睛代入曾经夭折的情感,可是她还是无法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你以为自己终于向她他靠近了一步,却不想他忽然一个转身推了你一把,猝不及防之下,连退了好几步,连原有的高地也一并失去了。
她就这么失神地走在大街之上。红绿灯变化在她眼里也只是一片灰色,一只脚踏出安全岛,“砰”的一声,世界终于归于平静,也许这样也好。
秦子砚的飞机刚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手机一开机就提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心没来由的一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随便选了一个回拨过去,恰是程葭露的电话。
“喂,秦子砚,你赶紧回来,璟溪出事了!”对方一接通电话,就劈头一阵大喊。
璟溪出事了?这下心跳的更快了,却还要强作镇定:“你慢慢说,别急,璟溪怎么了?”
“慢慢慢,再慢下去就出大事了。哎呀,总之你赶紧回来吧,璟溪现在正在手术室急救呢。”
所以,秦子砚的这趟美国公务之旅终究没有成行。他前脚还没踏出机场,就立马跟领导说明缘由,领导不许,他负气地放话说宁可不要这工作,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售票处,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国。
等他赶到的时候,璟溪已经完成手术,进了加护病房。
秦子砚和姚家父母以及一帮朋友示意后,在姚爸姚妈的默许之下,进了病房。看着床上那人廖白的脸色,包扎着头部的绷带,更刺伤他的是那被高高悬起做固定的右腿。他的心沉入深渊:怎么会这样?他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班飞机的时间怎么就天旋地转了呢?是啊,他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走出门外,望着身心俱疲的姚家父母,秦子砚好说歹说让他们去医院附近的宾馆开个房,先休息一下。一帮朋友也被他遣了回去休息,稍后再来换班,除了欧阳淞。因为自打自己一进门,他就能感受到欧阳淞望向他的眼神里难以抹去的一抹沉痛和自责。
等人都散去之后,他才望向欧阳淞:“大师兄,究竟怎么回事?”
欧阳淞从怀里拿出那本已经残破的书本,里面的照片却还是好好的。他看向秦子砚,声色悲恸:“据目击者说,璟溪被撞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护住这本书,她是想护住那张照片吧。只是这书最终还是被刮擦破了,但是照片没事。”然后把书本递给了他。
秦子砚原本还是一脸迷惑的,什么书什么照片,竟差点把命弄丢了。可一接过那书,他就明白了,这封面再熟悉不过。他震惊地抬头,望向欧阳淞,一脸的不可置信。
欧阳淞艰难地点点头:“她知道了。她来问我关于你和一一的事,我告诉她你并没有把她当替代品,可是我想她还是难以接受吧。所以才会在回去的路上发生车祸,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说,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秦子砚拍拍欧阳淞的肩膀:“不关你的事,大师兄。她从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就否定了自己,你说不说,都一样。医生怎么说?”
“脑震荡,右腿骨折。还好那司机及时刹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等她醒来,好好跟她说。身体的伤慢慢养总有好的一天,心里的创口,还需要你细心安抚才是。”
“我知道,大师兄,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欧阳淞点点头,正要离去,一个人影冲上前,朝着秦子砚的脸颊一拳抡了过去。他急忙上前,拉开两人。
那人正是江念时。
“秦子砚,我当初把她交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又是怎么样?!”
秦子砚抹了抹嘴边的血:“你若为她好,又何必把她交给我?”
“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把她送进病房,头上缠着纱布,脚还吊在半空中固定着!”江念时手指着璟溪的病房,发疯似的喊道,“如果她的腿落下什么顽疾,或者不能恢复如常,秦子砚你就等着后悔吧!”
秦子砚靠着走廊的白墙,身体渐渐地滑了下去,他没有听漏江念时的那一句“如果她愿意,我会随时带她走,不管我能陪她多久,至少不让她受到如此伤害!”
第45章 chapter 44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
送的那些花
还说过一些撕心裂肺的情话
赌一把幸福的筹码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起他
他现在好吗
可我没有能给你想要的回答
可是你一定要幸福呀
秦子砚伏在床案上;紧紧握着璟溪那透凉的双手;而江念时则默默地站在床边;等着她醒转过来。这两个不同性格、见面必争的男子;这一时刻竟然默契的选择安静。没有人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于秦子砚而言,他是否该重新认识一下对于这个丫头的感情;是真爱还是替代?而江念时,他的心里是否会有所后悔;对于那些自认为是为对方着想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江念时快步走到病房外,唯恐这其实并不尖锐的铃声惊了床上的人。
“杉杉;我没事。”
“有件事我需要你替我做。”
“召集本市最著名的骨科专家;我需要他们明天早上十点做一个会诊。”
“不是我,是小璟。”
“这事,以后再说。”
“就这样,我的决定,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断断续续的话语,虽不能猜得十分,却也能听懂七八分。床上璟溪的手微微一颤,其实她早就醒了,但却不愿意睁眼,她知道这两个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男人都在身边,却始终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
微小的动作还是被秦子砚察觉到,他抬头查看了下璟溪,几不可查转动的眼球,分明是醒着了。他叹了口气:“丫头,你醒了却不愿睁眼,是不想看到我吗?”
挂了电话进来的江念时正好听到这话,问了句:“醒了?”
秦子砚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江念时走过去,躬身弯下,抚摸着璟溪缠满绷带的额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璟溪自知,这自欺欺人的装睡再扮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她缓缓睁开眼,蕴藏了很久的泪水随着眼帘揭幕,夺眶而出。
秦子砚手忙脚乱地擦着她的泪,口中不断地说着“对不起”,而江念时将要触及璟溪脸庞的手却生生顿住,他已经无法确定这泪水还有几分是因他而起的,也许全然不是吧。
当初选择离开,现在还有转身的资格吗?
艰难地将手收回,扭过头,不去看。
可这一幕却被璟溪看在心上:江念时,我都这样了,你还是吝啬一句安慰的话语吗?六七年的眷恋,终究是幻化成灰了。在你心里,已没有我,既然如此,何必再来?
“江念时,你回去吧。”用最淡漠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被秦子砚握住的手用尽力气攥成拳头,指甲嵌入肉中。秦子砚察觉到她的隐忍,不着痕迹地掰开她的手指,让她的痛楚与悲苦发泄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江念时看着他们交缠握住的双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明天早上十点,我请了骨科专家联合会诊。请你看在自己身体的份上,不要拒绝。”
璟溪沉默了良久,还是钝钝地点点头,然后对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了声“谢谢。”
许是于江念时的对话已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又将将闭上眼睛。如果说她懂得用冷漠面对念时,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开场启幕她和秦子砚的终结。
“丫头。。。。。。”其实秦子砚也不知道这句话要怎么说。他可以在上千人的展厅从容地应对不甚熟悉的专业词汇,也可以不作任何准备地接受外媒的采访,甚至不畏惧记过处分乃至被开除的严重后果毅然决然地赶回来,可此时却害怕说出的哪怕一个字,都可能令他失去眼前的这个人。
所以,最后他还是懦弱地选择了最差的应对方式——缄默。
这种缄默,不是因为相信璟溪终会想通,也不是因为觉得一一的存在对他们的感情没有摧毁力,恰恰相反,他害怕,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一字错,满盘皆输。
可是璟溪呢,她虽然已经彻底明悟了一一对秦子砚而言的深刻意义,也明白自己替代品的身份确认率在八成之上,但还是希冀秦子砚能辩解一下,哪怕是骗她也罢。被判死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像一只猫爪,挠着她的心。可现在,他选择沉默,沉默即是无可辩解,无可辩解即是默认。她的身体里,她的内心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喧嚣着冷笑,嘲笑,肆意地侵袭、蔓延着。
这死寂般的沉默维持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上午十点,江念时并没有出现,是江陵来的医院,负责与众位专家的接洽。整个过程中,璟溪除了回答医生的询问外,一概沉默。众人以为这个姑娘是接受不了车祸的打击,性格变得孤僻,给予的尽是惋惜的目光。
在长久的讨论之后,专家们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和右腿骨折,和最初的诊断结果一致,这让大家都稍稍放宽了心。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嘱咐璟溪一定要好好休养,千万别过于心急,在骨骼还没完全康复的状态下就下地走动,不然功亏一篑,后果自负。另外,就是要放宽心情,不要抑郁。总之一切就是顺其自然,慢慢来。
江陵看着病床上的璟溪,心中叹息,面上却不露痕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调笑道:“小璟啊,你这是要成仙啊?往铁拐李方向发展了?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铁拐李貌似是个男的啊,你这还得花钱去做个变性手术吧?”
璟溪扑哧一笑:“三哥还是不忘损我啊,太会落井下石了。”
“我可不敢,怕被你报复。”
“这话说的,好像我真就什么时候做过损你的事儿似的。”
“不是你不想,是你不敢,那时候你是怕念时知道……”话语立马收住。
两人的神色皆微变。
江陵好不尴尬的说了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放宽心。”然后就离开了。
病房中冷冷清清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了。璟溪盯着天花板,咬着嘴唇,又开始无语泪流。
一段时间后,璟溪出院,回家休养。姚家父母本来想把璟溪接回b市,可是又担心路上不小心磕到碰到,有个什么闪失。同时秦子砚也再三和姚爸姚妈保证,自己会照顾好璟溪。姚家爸妈至今不知道这次车祸归根究底的原因是什么,若知道,定不会同意的吧。
璟溪其实并不想和秦子砚再有什么关联,她还是喜欢回b市去的,无奈姚妈妈死活不肯,还千叮咛万嘱咐让秦子砚好生照顾自家女儿。这妈妈,果然是任何时刻都不错过推销自家女儿的良机。
所以,璟溪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寄生在了秦子砚家里。但是他们的相处有点奇怪与尴尬,除了日常照料以外,秦子砚甚少与她主动接触,连话也说得不多。屋子里虽有两个人,却如同无人之地。
璟溪没有问秦子砚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时间来照料她,也没问他为何工作不忙,这一切与她早已没有了关联。可是,看着他每一次默默地接下自己的无理取闹,心甘情愿地应对自己长期无法自由活动的狂躁脾气和抑郁发飙,璟溪的心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这算是补偿?不需要。秦子砚,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所以,当某一天,秦子砚一如往常地端着饭菜来喂她时,璟溪终于承受不了这异样的压抑,狂一甩手,倒翻了所有的饭菜。看着狼藉满地,秦子砚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来物件打扫干净。
璟溪制止了他,大声喝道:“秦子砚,你这又是何必?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丫头,我只想你早点恢复,蹦蹦跳跳一如往常。”
“我怎么样,和你还有关系吗?”
“当然,你是我心尖上的人。”
璟溪忍不住发出一阵冷笑:“是吗?难道不是你的一一吗?”
秦子砚深深叹了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他放下手上收拾的破碎碗碟,扭过头正对上璟溪的眼睛:“一一不会丢三落四,就算落下了围巾,以她的性格也会原路返回取回来;一一不会穿一只脚是喜羊羊另一只脚是灰太狼的拖鞋;一一也不会为了买泡面而纠结半天,难下决定;一一不会吃很辣的麻辣烫,只为了让眼泪有个看似正常的宣泄理由;一一最喜欢的词人不是纳兰容若,也不会那样从容地应对刻意刁难的面试题;一一很胆小,她无法应对新闻发布会这样的场面;一一也不会把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打落牙齿和血吞;更重要的是,栗一一有她的顾夕阳,可是秦子砚自始至终只有他的姚璟溪,可是他不确定姚璟溪这个傻丫头还要不要他了。”
璟溪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心里千头万绪却理不出来,波涛汹涌却镇压不了。这番话和自己预想的很不同。
“噢,一一也不会这样发呆。”秦子砚补充道,“丫头,我不否认你的眼睛和她很像,但是眼睛怎可与心灵相提并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习惯,你的性格,因为你是姚璟溪,并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之所以不解释,我是希望你能逐渐地自己明白,我以为你对我有些许信任的,但似乎……”
璟溪抱住了他:“子砚,其实我不相信的从来都是我自己……”
秦子砚擦掉她的泪珠:“我知道,所以我等不到你自己想明白了。”
多月后,璟溪已经恢复如初,又能蹦跶走动了。
那一天她靠着秦子砚,有些感慨:“子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累了。”
“那就一直靠着,让我来照顾你吧,嗯,以法律的名义。”
那天晚上,璟溪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明天和子砚回来。”
“好。”
“我想,明天去登记。”
那边一阵沉默:“溪溪,你要自己想清楚,要懂自己的心。”无论妈妈是怎么样的性格,在关键时刻,还是懂得提点女儿,希望她幸福的。
“我想好了。在我心里,陪伴与懂得,比爱情更重要。”
第46章 chapter 45
生命有你就不一样
像在黑夜里有了光
第二天;b市的民政局。
秦子砚拉着姚璟溪的手坐在椅子上等候。这个日子很平常;但是来登记的人却不少。
正喊到他们的号时;董杉突然出现;飞奔前来,大声喝止:“姚璟溪!你不能和他结婚!”
周围众人等待着二女夺夫的好戏开锣。
董杉不由分说地抓起姚璟溪的手,拉着她转身要往门口走。秦子砚也上前一步;拽住了璟溪另一只手。
看好戏的人有点弄不明白了,怎么被抢的不是男的;反而是个女的?
秦子砚深邃的眼神;坚定地盯着董杉,想迫使她放手。
董杉毫不畏惧地回视,一字一言地说:“秦子砚;如果你今天不放手;也许会让她遗憾一辈子,你忍心吗?如果将来她怪你,你不会后悔吗?”
这个清俊的男子忽然身体一颤,愣愣地松开了手。
“我不后悔!”一直没机会说话的璟溪开了口,“这是我自己的婚姻,我想还轮不到董小姐做主吧?”
董杉也不退缩:“当然你的婚姻你自己做主,我只是借你一用了却另一个人的心愿而已。你们可以另择吉日,但是我不知道念时等不等得到来跟你说声恭喜。”
趁璟溪的脑子还在消化那句话时,董杉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她。
看着离去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秦子砚有一种预感,自己要开始失去她了。
董杉飞车驾驶,开上高速,一路上都板着脸,她堵上璟溪想要问出的问题:“别说话,到了那边我就会把一切告诉你。”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过一个字。
最后她们来到n市最好的人民医院。
董杉拽着她来到住院部顶楼的房间。
璟溪从窗口望进去,不甚相信地捂住了嘴,震惊吞没了所有其他的表情。
里面躺着的人正是江念时,只是脸色青白,失去了往日的傲气和倔强。他就静静地躺在里面,像刚出生的孩子般安静,但这样的静默却让人觉得心慌。
“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了解、最懂他的人,可是到头来,你只相信你眼睛所看的的一切,从未用心去感受过。”董杉望着她,略显悲戚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我把你所熟知的故事,换一个版本说给你听吧。”
“念时在大学时候就经常偏头痛,这你应该知道吧。”
“嗯,只有冬天的时候才会发作,我陪他去医院检查过好几次,ct、针灸都做过,查不出什么原因。”
董杉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继续说:“的确,那时候肿瘤还很小很小,微不可查,c市的医学技术可能也不怎么好吧。”
“肿瘤?!”璟溪猛地抬眼望着董杉。
对方没有理她,继续自顾自地讲述。
江念时毕业后去了d市工作,那时候他做这个选择真的是认为d市与c市比较近,可以照顾到还在学校念书的璟溪。当然,不可否认,一年有三个月的驻俄机会也是他选择那家公司的原因之一。董杉和他相识,就是在他驻俄罗斯的那段时间。俄罗斯华人不多,老乡相见,总有惺惺相惜之感。有一次,江念时头痛发作,而董杉的父亲正好是莫斯科国立医院的脑科医生,他给念时做了深切检查,发现他的脑里有一个很小的肿瘤,由于位置特殊,所以一般人很难发现。那时候还不能断定它是良性还是恶性,再加上当时发作的不是很频繁,所以只是单纯的靠药物止痛。
“可是谁知道,你在这个时候突然跟他提分手,你知不知道他当时多难受多绝望!”董杉忿然地看着姚璟溪,多年前的往事在她看来多么不值得原谅。
“后来他回国,你去d市找他,要求和好,他同意了,也答应你春节后去你家那边发展。我知道只要你说反悔了,他就一定会同意的,他那么爱你,怎么舍得离开你。可是世事无常,很多事情都难以预料。他的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他打电话给我,我父亲得知后希望他能尽快再来做一次检查。所以,春节前,他又一次来到了莫斯科,检查后确认肿瘤是恶性的,并且在慢慢扩大。与此同时,之前我介绍他进cir的那次面试他也通过了。我父亲希望他能尽快做开颅手术,这样成功率就会高很多。但是他拒绝了,所以只能采取保守的药物治疗。我不知道那时候他已经决定跟你分手,我想他是不确定自己能陪你多久吧。当我察觉到他颓废的样子时,才知道你已经答应分手了。”
璟溪拼命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他说不爱她了才分手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年春节前,江念时的确有那么几天没跟她联系,后来他提分手,璟溪自然而然地把那几天的失踪当做他提分手前的“冷漠”。
“当时他并不知道你怀孕了,如果他知道,想来必定会守在你身边吧,能活几日便是几日。”
的确,分手那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就是那次去求和好的时候有的。等到她察觉,他们已经分手了。她也不想拿孩子再次挽留没有爱的感情,所以当时就把孩子流了。
“他进入cir后,一直投身于工作,企图以繁重的工作压迫自己,让自己没空想你。可是我知道,每一个黑夜,都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悄悄地关注着你的一切,他期望你可以ove on,但又怕你ove on。我有时候觉得你们俩真是倔强的要死。他在这边神伤,你嘛在微博上满屏满屏地诉说你对他的思念和放不下。他的病就这样被你弄的反反复复。不过好在,你没有开始新的恋情。也许是保守的药物治疗起了作用,或者说是你对他的这种不死心让他不敢病倒,总之他的病竟有逐渐好转的迹象。而他心里那个对你当初许下的诺言再次被他放在计划里。刚好一年前,cir总部看中了序古这个项目,念时极力争取,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n市,你所在的城市。”
“他本来是想跟你和好的,但是他怕当初分手造成的伤害太致命,一直犹豫不前。而你也总是做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让他更没有把握。”
“直到那天晚上。也许你没有意识到吧,他说如果中间没有分手,那天是他和你69个月的纪念日。他那天喝了很多酒,在你的专属办公室呆了很长时间,后来你来了,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但是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么多的酒固然能让江念时壮胆说出心里的话,可是他的病是断断不能沾酒的。那天夜里,头痛就愈演愈烈了。他和董杉都心知肚明,这代表着什么。所以第二天,他对璟溪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特意在她面前跟董杉故意亲昵。尾牙宴的时候他也推辞不过,喝了些酒,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但是当时快过年了,他想等放假再去处理。
“我想你肯定相信他说的,我们是去度假了吧?其实那时候我们在莫斯科。体检报告出来,情况很不好。所以春节过后,他在公司的时间忽然少了很多。”
“那时候接到了校庆通知,他撑着身子一定要去,因为你也去了。他想和你重温一下最美好的时光,在学校的那几天也是他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回来以后,就闹出了新闻事件。他作为cir的负责人,公司利益永远高于一切,我想你也能理解。他召集新闻部,对外公布我和他的婚讯,表面上是公关事件,其实他是希望这篇新闻能转移社会的关注点。到后来,又爆出你的流产病历,指你私生活混乱,他迫于合作方和俄罗斯总部的压力才把你解雇。可是你的为人他很清楚,这样的污水绝不能平白无故地泼在你身上。所以他一方面着人调查背后推手,如此一环接一环绝不是偶然;另一方面让江陵去查明那个流产事件。对于那份流产病例,他有过怀疑,怕是自己的,也不排除其他人泼污水的可能性,但是江陵带回来的消息是你真的做过人流,而推算时间,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这一点在他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而你在这个紧要关头失踪了,他到处找你,却没料到你居然会躲在让你伤心的城市。”
秦子砚先一步找到了璟溪,他带她回来之后两人的关系开始升温。江念时有时候跟董杉说,如果秦子砚真的能好好对小璟也不错。可谁知璟溪突然遭遇了车祸,江念时去质问秦子砚,但秦子砚什么都不肯说。
“再后来,你和秦子砚又再次和好,看着这一切的他痛苦之余,略感欣慰,你终于走出了以前。前段时间他同意接受开颅手术,但拒绝去莫斯科。他说即使要死,也要死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所以,我父亲只好过来。他不知道你们今天打算去登记,我怕他受打击。因为他术后醒来的可能性只有50%,但是父亲说他现在有自暴自弃、心如死灰的迹象,这样对手术成功率很有影响。所以我连夜开车过来找你,就是想阻止你。是,我爱他,所以我要他活着,即使他爱的不是我。”
董杉看看手表:“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要接受开颅手术了。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了。放心,因为手术前要断止痛药,他现在只是痛晕过去罢了,过会就会醒的。”
然后就走了。
第47章 chapter 46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我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
以为自己要的是曾经
却发现爱一定要有回音
璟溪竭力抑制住心中的震惊;原来这么多年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静静地坐在一边;握住那双曾经承诺永不放开的手;泪如雨下。许是感受到了悲怆,病床上的江念时醒转过来。
“小璟。”声音虚弱飘渺;但是看到她的那一刻,精神倍增。
“念时……”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江念时心下了然,她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吧。那现在是同情自己吗?
“回去!”
璟溪哭着摇摇头:“我不!你做的每一个决定看似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你都没问过我就这么自作主张瞒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江念时抬手拿起一旁的纸巾;替她擦眼泪:“傻瓜;别哭了。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哭也来得及啊。你再这么哭下去,可是浪费纸巾、破坏森林哦。”
璟溪一下子哪里收得住:“连哭你都不允许吗?”
江念时笑笑,他费力地起身,在床底下掏东西。璟溪赶紧问他在找什么,他从底下拿出来一个木盒子,炫耀般地向她摇摇:“你不哭,我就给你看。”
说着便打开了盖子,原来正是他最宝贵的“姚璟溪博物馆”。看着这属于自己青春的所有一切,渐息的哭腔再次爆发:“你是故意要我哭的吗?”她以为只有自己在祭奠,如今才知道有人在跟自己一起怀念。
“你把最底下那张纸拿出来。”
璟溪将整盒子一股脑儿倒在了床被上,拿起了那张折了好多次的纸。
“幸好这些东西被我那进来前都做过无菌处理,不然你这一倒,我的身体可就遭殃了。”
璟溪才想起这里是无菌病房,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不小心了,立时很羞愧。
“没事啦,快过来看,这是我打算送你的生日礼物,明年。我怕做完手术醒不过来,所以我先交代你一下。”江念时将图纸慢慢打开,璟溪这才发现是一幢小屋的外形设计图和内部布局图。
“这里呢都是落地窗,旁边有个鸟巢秋千,下午的时候你就可以坐在这里吃吃零食晒晒太阳。这边呢是你最喜欢的书房,大书架,多少书都放得下。以后你就在这里创作,你不是说你最大的梦想是成为自由撰稿人吗,编辑我都帮你联系好了。房间呢都朝南,风格是你喜欢的田园欧式夹杂了一些地中海元素。屋子外面有个大花园,我请花匠给你种上你最喜欢的薰衣草。虽然说土壤都是法国空运回来的,但是不知道这里的气候种不种的活,这个以后就靠你自己打理了。噢,对了,这屋子是我刚回国的时候才设计的,现在才刚开始建了没多久。地点就在b市最清净的南金湖旁边,那块地被我们公司低价收购来了,准备造别墅,我假公济私特地帮你留了一块地,专门请了一班人马打造你的小美屋,估计明年年初就能完工了。所以,这是我送你的明年的生日礼物哦。你和秦子砚可以住在那边,幸福开心地生活下去。小璟,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你会喜欢。”可能因为说了太多话,江念时不停地咳嗽。
璟溪拍着他的背:“原来你还记着,这是我多少年前的梦想了。”
“嗯。秦子砚没和你一起来吗?他不怕我把你拐走?”
“我们本来打算今天注册的,后来董杉把我拉来了,所以……。”
“那你赶紧打电话给他,现在去还来得及呢。”
“江念时,事到如今,你还是要把我推给别人吗?!”
病床上那人苦笑:“就是因为时至今日,这种情况,我才希望把你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秦子砚,对他,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时秦子砚换好了防护服,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璟溪听见动静回过头:“秦子砚……你怎么来了?”她有点不太自在,好像被窥破了什么秘密一般。
秦子砚对她微微一笑,心里却苦的很。那时候董杉拉走她,他愣了几秒后立马反应过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追而去,直到医院他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后来他躲在角落里听着董杉把那个负心汉的故事转变成不愿拖累女友的伟大男性的绝唱,他的心也随之渐渐沉没。刚才,他进门的瞬间,那丫头眼里闪过的分明就是慌张,她叫他秦子砚,再一次连名带姓。今天早上的登记是假的吗?怎么这么突然,一切都变了?
江念时拍拍璟溪:“小璟,帮我去家里那几件换洗的衣服可好?手术后可能要穿的。”
“可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啊…。。”的确,她从未关心过这个问题。
江念时摸着她的长发:“杉杉会带你去的。”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想支开她,璟溪的目光在这两人间徘徊,游移不定。
秦子砚也说:“丫头,去吧。放心,我不会欺负他的。”
姚璟溪只好走了出去。三个人的电影,总该有谢幕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我真恨你?”秦子砚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江念时笑笑,点点头。
“我以为我能走进她的故事,但是她心中的男主角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以前是很嫉妒你,你这么伤害她,她居然还对你念念不忘。但是现在我知道了真相,我敬佩你,你是个男人。所以,我想,是时候把她物归原主了,而且完璧归赵。”
江念时愣了一下,才明白“完璧归赵”这四个字的深层意思,秦子砚不愧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但是,我觉得能给她幸福的人是你,不是我。而且我一会就要进手术室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这样贸然把她让给我,我不能接受。如果我能醒来,我希望和你公平竞争。我们谁都不能替她决定什么。”
“好。所以为了证明我是真凭实力而不是趁火打劫,你必须好好地给我醒过来。不然我可不会替你照顾她,到时候她冻死饿死,你可别找我来索命。”
“一言为定。”
两双手握在一起,这是男人间的承诺与约定。
而另一边,董杉带着璟溪来到了江念时在n市的家。
那是套不大的公寓,两室一厅,装修干练大方,没有任何花哨,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屋子,还是个内敛的商务型男人。
董杉指着那间稍大的主卧:“这个就是念时的房间。”
璟溪点点头,开门进去。衣柜里的衣服并不多,不管身份如何转变,念时还是一如既往的节俭。她拿了几件衣服,便匆匆出来了。念时马上就要手术了,她想回去,看着他进手术室,等着他平安出来。
退出来的时候,她看到董杉对着另一间房门发呆,她有些奇怪,问了一句:“怎么了?”
董杉收回目光:“那间小卧室,念时从来不让人进去,那好像是他的禁地一般。”
“你经常来这里吗?”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董杉笑着摇摇头:“没有,这也是我第三次来。只是我真的很想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
璟溪走到那房门前,钥匙插在上面,并没有锁:“呃,其实你可以趁今天去看看的,我不会说的。”说着,便转开了门把手。
开门的一瞬间,璟溪的脑袋有点眩晕,这样的房间格局,好生熟悉。
董杉自然把她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她也上前一步:“怎么了?”
两人走入房间,它的色彩迥异于其他房间的风格,是一种温暖的少女情怀的粉红色。一进门就可以看到那幅挂在床头的醒目的大照片,背景是母校标志性的钟楼,前景是一个女学生穿着校服白衬衫落落大方的笑着,发丝随风飘扬。而这个女学生赫然就是姚璟溪!
“原来如此!”看透一切的董杉节节倒退。
璟溪这才想起来,这个房间就是复制念时在d市时租的房间。记得那个时候,她只身过去求和好,后来帮着念时搬家。最后两个人累得躺在安装好的床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念时,墙纸我要粉红色的!”
“好。”
“床头我要挂一张很大很大的照片,要笑得很灿烂的,这样每天起床看到,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好。”
“家具要白色的,干净。”
“好。”
“这边要放一束香槟色的玫瑰花。”
“依你依你,都依你。”
江念时抱着璟溪,将她吻倒在还是空空的床铺上。
记忆回潮,再次看这个房间,果真就是按当时她的想法装修的。墙纸、家具、玫瑰、照片,还有她未曾说出口的一切,都真切地展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样一个上心的男人,怎么会忍得住不找她?
他的心,比自己苦了千百倍。只能靠这个实在的却又虚空的房间来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情感。也许,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心的归属吧。
心怀不同心思的两个女人赶回了医院,病房里是空的,只有秦子砚一个人站在外面。
璟溪的脑中流星般地划过一个邪恶的念头:“念时人呢?”
“手术室,他要求提早进行。”
璟溪的身子缓缓坠落:“为什么不等我回来?”还有好多话她想跟他说呢,如果手术成功,就重新开始吧,继续彼此的诺言。
三个人守在手术室外,后来江陵也来了。璟溪看到他,扑了过去,江陵只是不断地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念时会没事的。他不舍得留下你一个人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分一秒都显得相当突兀与难熬。
直到手术室上方的红灯熄灭,门被推开。
第48章 chapter 47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某一天的午后;b市的小别墅里。
某人气冲冲地跑出来;在另一人面前站定;单手叉腰:“江念时;这个是什么东西?你给我解释清楚了!”
书房里的正在处理公务的江念时从屏幕前抬头,看了看璟溪手上的物件,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戒指。”
“我知道;而且很明显的,这是只男戒。请问女戒在谁的地方?”好你个江念时;自你手术成功之后;你又恢复了冰山脸,手术前的温情言语好像回光返照一般,不复存在。她等了好久;等着江念时跟她求婚;等到的总是一场空。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居然被她发现一个男戒,还是结婚戒指对戒中的男戒!江念时,你不会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了吧。
看着某人气呼呼的样子,江念时不禁好笑。他合上笔记本,对她一招手:“过来。”
璟溪扭头:“我不!”可是脚步却不自主地往那边移。
江念时一把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那是秦子砚的戒指?”
不出意外地在她脸上读出了疑惑的目光。
回忆。
那日手术结束后,江念时昏迷了很久,即使是主刀医生,董杉的父亲都不敢断言他能否醒来,只说看他的个人意志和对这个世界的留恋程度。
而在手术时,璟溪已经和秦子砚说清楚了,不管最后江念时能否平安,她的心在七年前就交付于他了,所以留给秦子砚的只能是一句“对不起”。
其实,对于这个结局,秦子砚早已了然于心。
他真的很好,即使璟溪已经给了他答案,他还是陪着她等着江念时醒来。他要确定这个丫头的幸福归属真的能来到,才能安心的转身离开。
这一日,璟溪去楼下买饭,秦子砚陪在病床旁。江念时已经昏迷了将近两个星期。
床上那人的手指动了动,眼皮动了动,睁了开来,与预想的不一样,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个姑娘。
“怎么,失望了吧?她最后还是弃你而去了。”秦子砚说笑道。
“嗯,挺失望的。怎么你也没把握住她?什么时候半路出来了个程咬金?”江念时刚醒,语气有点虚,却顺着秦子砚的话开玩笑。
“你倒好,睡了那么久,可苦了我们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受累了。”
秦子砚轻轻拍了下江念时的肩膀:“道歉倒不必,把这歉意换一种方式,以后对她好一点就可以了。”
“不是说好了公平竞争吗?主动退出,不是你秦子砚的风格。”
“如果有机会胜出,我自然不让。只是现在,没有必要了。”秦子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了床边柜子上,“这个,本来是那天登记后我想送她的,现在就留给你们吧。她去楼下买吃的了,马上就会回来的。”说完,便转身离去了。江念时已醒,再没他存在的必要了。
江念时拿过那个盒子,对戒。他笑了一下,拿出那枚女戒端到眼前瞧了瞧,然后一笑,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我江念时的结婚戒指岂可用他人之物?!”
本来想把那枚男戒也扔掉的,想了想后还是收了起来,作为以后警戒自己所用。他的小璟,好像有挺多人觊觎的呢。
后来,璟溪买了粥回来,看到坐起的江念时,吓得将手上的食物全部打翻在地,她连忙说:“你等等,我马上再去买。”
“过来。”江念时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璟溪碎步挪了过去,刚到床边就被江念时抱在了怀里。
就好像此时此刻一样。
“这么说,这枚戒指是原本是秦子砚的?”璟溪问道。
江念时点点头。
某人又生气了:“你凭什么把属于我的戒指扔掉啊!”
璟溪感觉到腰上的力量重了些:“这么看来,小璟好像很舍不得那枚戒指?”
“当然啊,那可是戒指啊,我从来没收到过。谁叫你一直都……没…送…啊…”璟溪的语气越来越弱,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原来我的小璟是心急了。”
璟溪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这大半年里,江念时很少去公司,一直都在修养。这个特殊的小别墅也才完工没多久,这是他们搬进来的第二天,她就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戒指的。
江念时嘴角勾起,打开书桌的一个抽屉,里面也有个水绿色的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