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此能多久?即便他们有私情,难道不能另有子嗣?皇儿,你想的还不够远,君湛然此人的城府之深,非你所能想象。”平康皇摇头,思及过往,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便如芒刺在背,即便君湛然已离夏国,这种威胁也已然不去。
“情能动人,亦能伤人,只要他与南宫苍敖的私情是真,儿臣以为,总有办法能对付他们。”煌炫极之冷静,见他如此,煌德微微点头。
“幸好你此行还算顺利,也不枉朕对你的期待。”对这个儿子还算满意,煌德盈满的怒气稍稍得以缓解,但看见手中文书,便觉如鲠在喉,莫名的感到一阵危机。
大皇子煌炫开口说道:“父皇不必过虑,儿臣已安排妥当,就算这二人逃去天涯海角……”
冷笑声在昭阳殿中散开,煌炫双目为敛,垂手放于两侧。
一身锦衣波澜不兴,那是种风吹云不动的平稳,带着几分尊贵的表情,他缓缓续道:“几个藩国终究是我夏国属国,谅那二人也逃不出父皇的手心。”
煌德对这些话并不感到高兴,“切莫大意,你知道这个君湛然是谁,能活到今日,决不能小瞧了他,还有南宫苍敖,他也不是易于之辈,朕本该早些将他了结,可惜南宫世家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这次一并解决了,可惜偏偏让他们走脱。”
恨不得这两人就在眼前,即刻能下令将他们处决,平康皇煌德紧紧绷着脸,“那些个姓南宫的虽然也有几分妨碍,但不足为惧,唯独着二人,朕之大夏全是因他们所为而到眼前这般地步。”
他踱了几步,语声阴沉,“社稷不稳,于国不利,皇粮被劫,国库损失,这些事已闹的人尽皆知,若不将他们拿下,朝廷的脸面还往哪里搁?!朕又何以服众?!”
啪,一拍案,平康皇面露狰狞,大皇子煌炫低低垂着眼,没有接话。
昭阳殿中只余下钟楼之声,静谧之中透着压抑和诡秘,平康皇喘了几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总之你知道该怎么做,下去吧。”
“儿臣遵命。”躬身退下,煌炫到了大殿之外才起身,拂了拂袖,离开了昭阳殿。
殿内一片寂静,只留下皇座上的平康皇对着眼前厚厚的一摞奏折,他却无心于此,沉着脸独坐案前。
一手从座下的扶手上抚过,这个皇位,得来不易……本以为能高枕无忧,没想到他竟低估了君湛然。
煌湛已死,总有一日,君湛然也必须死!
远在凛南的南宫苍敖与君湛然并不知晓平康皇此刻的震怒,但他们离开夏国的天起,便清楚那煌德定会大发雷霆。
这也是他们的目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雾楼的行事之风,南宫苍敖也一向如此。
不过眼下,他们已顾不得皇城之中如何,初到凛南,有一堆人要安置,虽然未在城中被通缉,但总是不要过于显眼为好,在这方面南宫苍敖十分谨慎。
他再也不想重新经受一次和那天同样的惊吓了,“下次你再这么吓人,我就直接跳下崖去,看是我担心你,还是你担心我。”
听见南宫苍敖的这番话,君湛然也不辩解,“行啊,你也跳下崖来,大不了我们一起做一双孤魂野鬼。”
“湛然这是在邀我与你同生共死?”南宫苍敖来了兴致,“有句话叫做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什么生生死死,在我看来,不过如此而已。”曾死过一次的人对耳边的细语如此回答,“生也好,死也罢,但求无愧于心,无悔于世,若有一日真要我死,能和你同去倒也不错,至少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淡淡语声,说的平静,微翘的嘴角上扬起几分冷魅,而今的君湛然在不掩饰心中的想法,经过断崖一役,他不必再隐藏身上最大的秘密,便如搬开了一块巨石,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吐露的话也变得轻快起来,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室内一座铜炉烧着炭火,窗户微开,随着寒风吹入几许冷梅淡香。
这里是西凛城中一座独院,初到西凛城,南宫苍敖便命人悄悄将此地买下,他们一行人多,若各自去往客栈,联络不便,更要防着人多眼杂,不如一劳永逸,直接找个自己的地方,若有什么行事也方便许多。
南宫世家其余诸人被安排在院落深处,有专人保护,经过一路之上的逃亡,又深受打击,南宫年的身体大不如前,在其他人的陪同下安然静养。
这边的房间里,南宫苍敖正在个君湛然换药,已请了大夫看过,君湛然只是皮外伤,伤口虽深,却未伤及筋骨,已算幸事。
难医的是他多年以来久坐不起,双腿肌肉萎缩,要恢复尚需时日,君湛然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如何,只要能够站起,就算他的双腿一时半刻不能完全复原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真不知道你如何下得去手。”眼前伤痕遍布,南宫苍敖忍不住眉头紧蹙,语气也越来越严厉。
“先不说这些伤口,就说以前,你先用银针抑制情欲,而后竟然还限制自身行动,你要假作双腿有疾,只需坐于椅上,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对他的做法不敢苟同,他为他重新上药,说话间手下多用了几分力。
君湛然轻呼,“轻一点!”
“这时候知道要我轻一点,你自己割下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留手?”没好气的回答,手中动作却终究还是放缓很多,南宫苍敖实在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确实是他自己割伤了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君湛然也没想到,腿上的伤势在几日之后看来会如此严重。
痛楚自下往上蔓延,这种感知并不是折磨,他几乎有些享受,这种痛在证明,他还活着,他还能走。
“你以为残废好装?”对南宫苍敖的质疑,君湛然自有一番解释,“若非我这么做,危机之时不及思考,身体变会自己行动,我正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形发生,比如当日你我交手,要不是我要用银针刺穴,制住脊椎要害,我定会在你刀下站起,被你识破。”
这也是他的苦衷,否则难不成真的有人会喜欢成为一个双足难行的废人?腿上伤药已经上完,君湛然穿妥衣物,掩起衣摆。
“你可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他按了按衣下的腿。
“这就像摆设,有腿难行,有路难走,一夕之间穿衣起居都要借他人之手太能完成,我明明是一个健全之人,却偏要如此自废双腿,只为了不让我的兄长对我过分看重,为了不让杀手日日造访,不让自己亡于刀下!”
君湛然注视腰下,咬紧的齿间吐出的语声硬如铁石,“当时我也不过十多岁,记得我对你说过,那一次又被暗杀,我险些亡命在煌德排出的人手上,确实受了重伤,而后便顺势装作重伤不治,导致后脊受创,双腿被废。”
“你可知道这是种什么感受?”再度发问,对视南宫苍敖,君湛然目色如剑,自嘲冷笑,“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情愿去死。”
他阖上眼,“死并不难,活着,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却太难……太难了。”
冷梅清香,洒下室内一片清冷,他明明如此坚强,更有如此心机,南宫苍敖却依然想张开双臂,暖一暖他的肩头。
“湛然说错了,不是你,而是我们。”
南宫苍敖拥住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躺在榻上,拉了拉身上的薄毯,铜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冒着几点火星,映红了一室暖意。
傲然随君心 百二十三章 后怕
“我们吗……?”重复南宫苍敖的话,君湛然有时候实在想让时光就此停顿,活在当下,尤其是这一刻,如此便足矣,但这种想法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他不是个不切实际的人,更不愿令以往所做的一切白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语声慢慢,注视着自己双腿,君湛然面色冷凝,“我所受之痛是定要找人抵偿的,到凛南并不是退,而是以退为进,这点切莫忘记。”
铜炉内的炭火烧得通红,火星噗呲暗了一下,仿佛被这森冷的语调冻结,南宫苍敖拢了拢毯子,“你说我会不会忘?”
语声中,笑意悚然,君湛然所看重之人,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南宫苍敖有狭义之名,但令他闻名天下的并非什么狭义,而是他所拿下的犯人,人数之多令人咂舌,其中不乏一些魔头,能将那些人制住,靠的绝非什么侠义之心。
君湛然点了点头,“等休整完毕,我还有一些事要去处理,到时候只要我的腿能恢复个五成我就心满意足了。”
如此知会并不能让南宫苍敖满意,半阖的双眼睁了开来,“什么是要处理?我可以陪你去,一时半刻,你还无法复原。”
“不必,只是小事,我要找几个人问话。”透漏了一部分,君湛然动了下足见,要走路已没有问题,差的只是灵活度。
“此地距离夏南关不远,沐昭冉要是不死心,暗中命人动手,到时见你如何抵挡?他不是等闲之辈,难道你要再放血一次?”南宫苍敖皱起眉,看来他对他自残一事阴影颇深,时不时的要提起。
至今为止,君湛然的一双腿上还绑着白色布帛,已上了药,还是阵阵剧痛,事实上从他能站起身开始,这股疼痛便没有褪下过。
“又不是我想这么做,你该知道这是万不得已,我迫于无奈,只能如此。”秘密对秘密,而今两人秘密都已被揭穿,君湛然也不想再找南宫苍敖的麻烦,没有提起他隐藏南宫晋死因之事。
南宫苍敖也不想旧事重提,但君湛然的态度如此不以为然,不禁令他不悦,“你什么时候才能别事事都说的如此清淡?好像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大不了,要知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
“正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当时情形是有些吓人,但还不是为了你?”不知南宫苍敖为何不悦,他斜过眼去,“要不是因为你,我本来是打算继续隐瞒……”
仿佛没看见南宫苍敖渐渐发亮又发沉的眼神,他的目光悠然,“只要煌德以为我是个残疾,多少都会对我有所轻视,而不像现在,他定然恨不得将我凌迟。”
“因为我,你自残双腿,就为了站起来。”南宫苍敖没有听见其他,他的耳中只有这句话,搂着君湛然的肩头,脸颊在他脖颈边轻轻磨蹭。
如此过了片刻,忽然问道:“当时你的腿可有知觉,可有觉得痛?有多痛?”
“问这个做什么?”看南宫苍敖的脸色,君湛然相信,他一定不会喜欢他的答案。
“你告诉我就是。”他认真的看着他,要求一个答案。
“我是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用石片隔开血肉,你说会不会痛?”君湛然扬眉。
取出银针后,双腿的知觉已经恢复,用石片将自己双腿伤的血肉模糊的人,在当时岂会察觉不到疼痛。
“这是你之痛,也是我之痛。”南宫苍敖还是那么看着他,眼神仿佛看尽了他的血,他的肉,“我要你的回答,就是为了记住这种痛。”
“其实我半点都不想回忆当日情形,也不想知道当时你是如何下得去手,免得知道太多,这里疼起来会要了我的命。”手被南宫苍敖握着,放到了他的胸口。
声声心跳在掌中鼓动,仿佛在他手里握着的是他的心,他的魂,君湛然不觉收紧手指,搂着南宫苍敖的心口,“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感觉,我是不会让你因为心疼而死的。”
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君湛然自己也有些记不起他到底在自己的双腿上割开了几道,当时他的脑海总唯有一个念头——
站起来,救南宫苍敖。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他没有感觉到石片割开皮肉之时的阵阵撕扯,没有感觉到血液涌出的温热粘稠,更没有感觉到雨水顺着伤口冲刷造成的刺骨之痛。
他只看到崖上南宫苍敖的身影,他还记得一股冷意,当他看到南宫有余手中的长剑架上南宫苍敖脖颈的时候,那股冷意瞬间化成了恐惧,徒然袭来,快的令他不自觉的颤抖。
“幸而当时在下雨,没有人察觉……”仿佛自语般,他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南宫苍敖有些不解,“察觉什么?”
“幸好没有人察觉,我在发抖。”抬起手腕,君湛然注视自己的双掌,紧紧一握拳,“在我贯穿南宫有余心口的时候,我的手竟然在发抖。”
他可是鬼手无双,是连平康皇斗忌惮不已的鬼手无双,雾楼楼主,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