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生,唯一熟悉点的也就是毫无声息躺在最尽头,脖子都已经被拧断了的刘常卿了。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眼前这和人间地狱无异的画面让糖棕都有些说不出话了,他甚至无法想象这里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而很快就有人来向他们解答这一切,因为从头到尾都在一边目睹着一切发生的邓桃已经红肿这一双慢慢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你是小桃吗?不要怕啊……出什么事了?你知道闻楹和蒋先生在哪儿吗?他们人呢?”
“……在那里。”
拿手指慢慢地朝着最里面的恒温室点了点,邓桃的表情很怪异甚至有点阴森,说完也不理会问他话的糖棕他们,就自己坐到边上疲惫地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而闻言赶紧跑过去的糖棕一打开囚室的门就看见两个正在黑暗中拥抱在一起的男人,只是其中一个满身鲜血,除了微弱的气息还能证明活着,其他地方已经同一个死人一般,而另一个竟然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死人。
“叔叔死了……哥哥看见了好伤心好伤心啊,所以他疯了,地上的人都该死,所以他们都被哥哥给杀了……”
小姑娘阴测测的话让人简直不寒而栗,王志摩一脸不相信地想上去叫醒真的如同魔怔了的闻楹,可是遏苦却一把拉住了他。
而强行把眼前的门关上后,一脸悲悯不忍的遏苦也往邓桃的边上一坐,接着闭上眼睛转了转自己的佛珠轻轻道,
“……别去打扰他们了,你叫不醒他的……等蒋先生再次苏醒,再进去,否则谁只要靠近他们,闻楹现在都会立刻杀了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是不是你故意想把闻楹弄成现在这样的!”
被他的话弄得脸色惨白,因为闻楹现在的样子而急的差点哭出来的王志摩不想去恶意揣测遏苦的为人,但是他每每这样半遮半掩的举动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而闻言糖棕在一边拉了拉他,可是面无表情的遏苦却只是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害他……一切都只是冥冥之中的命数,以你我之力本就无法改变。”
遏苦这话说完,这几人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邓桃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当知道肖素珍和季从云已经死了之后,她居然还很开心地笑了,王志摩他们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有点渗人,心情实在糟糕的情况下也不在继续和她交谈了。
而直到三个小时之后,他们身边的门终于被不疾不徐地推了开来,当手腕上有着零星几个虫眼的男人脸色有些疲惫地背着背上已经睡着了的青年走出来的时候,他先是冲在场的所有人勾了勾嘴角,又宛若重新开始了一场新的生命轻轻地开口道。
“和他多呆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等他再次醒过来,就不会记得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了,接下来……就拜托各位帮我好好照顾他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
这天深夜,蒋舒华正如同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准备休息。
今天他的心情十分不错,因为他的秘书陈金虎小姐终于答应周末要去和他吃一家很好吃的馆子了。
虽然这个约会相比起传统的那些看电影吃饭,更像是两个肚子刚好饿的人找个机会拼个桌,而他们还恰好还认识,但是内心容易满足的小蒋总还是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自家二叔特别教过,这能这么顺利地请到陈小姐吃饭的。
“说起来……二叔最近和闻楹干嘛去了……怎么都不接我电话呢……我还想说请他们一起吃个饭呢……”
躺在床上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小蒋总这也不知道是在惦记吃饭还是惦记二叔,反正应该是都挺惦记的,而有时候人还真的不能瞎惦记,因为他正想着他二叔呢,他二叔还真就给他来了个电话,而等蒋舒华特别高兴地一接起来后,他二叔那慢悠悠的清贵嗓子也响了起来。
“舒华,睡了吗?晚上没吃东西吧?”
“还没睡……也没吃东西,不是你让我晚上别吃东西的么……不过二叔你睡了吗?”
“等会儿睡,忽然想给你打个电话,和你……稍微说点事。”
蒋商陆的话让蒋舒华立刻就认真了起来,但凡他二叔要和他说点事,那这事肯定是非常非常严肃的,而等他严肃地趴在床上又举着电话做好准备好,蒋商陆不知道为什么咳嗽了一声,过了半天才若有所思开口道,
“……我打算和闻楹一起出去一段时间,四处走走,可能要个三年五载的。”
“什么?这什么时候决定的啊?二叔你不是身体还不太舒服么……怎么就……你怎么不和我早点说啊……”
猛地听到这么个忽然的消息,小蒋总顿时有点受不了了,他越发觉得自己二叔是被闻楹给下了降头了,不然怎么从来不爱出门的人突然就说要出去那么长一段时间了。
可是他二叔又是成年人了,这种事和他说估计也是通知而不是商量,而果不其然蒋商陆只笑了笑,又带着安抚的口吻冲他道,
“你都是大人了,我还能一辈子守着给你喂奶么……我走了之后有空会和你联系的,你记得心里惦记着我,然后少吃点就行了,有什么事不懂就去找你雍叔叔,把我和你怎么说的再和他说一遍……然后就……你好好和陈小姐处处看,要是成了我比谁都高兴……”
“哎哟……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别说呢……”小蒋总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傻小子。”
被自己大侄子这傻样子弄得有点无奈,蒋商陆靠在驾驶座上勾着嘴角,隔着窗户玻璃看着自己泛着红黑色的瞳孔,许久才最后说了和蒋舒华之间属于今夜最后的一段对话。
“要是有空,就多去看看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爸爸,就说儿子弟弟不孝,没法长守在他们身边,等来日身前事了,就一定落叶归根,决不让他们再为我担心,听见了没有。”
“哦,行,二叔你放心和闻楹去玩吧,没事的,万事有我呢!”
蒋舒华轻松的语气有点感染了蒋商陆,他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又和蒋舒华说了声晚安。
而在这种愉悦的心情中挂断了电话,蒋商陆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邓桃,而原本正拿着本书低头翻看着的邓桃只抬头看了看他。
“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认识,我认识好多字呢!”
“恩,那就好,那我们走吧。”
“咦?我们去哪儿啊?”
“一个大怪物和一个小怪物还能去哪儿?”
男人这般说着懒洋洋地笑了,他给自己慢慢点了支烟放在嘴边,因为彻底死亡已经不再有任何成瘾性可能的身体,终于是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干什么就什么了。
只是身体的溃烂从这一刻开始倒计时,而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在脑海里响起的那个遥远的声音也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有关十修罗与岁的一切。
“找到我们的其他同伴,一起杀死岁,解除我们和他之间古老的契约就是我们的宿命,等到一切事情彻底解决,我们才可以重新回到我们的家人身边来。‘
“……那要是我们杀不死呢?”邓桃眨眨眼睛。
“那就无声无息地死去,悄然无息地消失,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爱着你的人面前。”
男人和小女孩这般说着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邓桃想到那个最后被昏迷着带走的可怜哥哥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当她将自己的视线落在手上的那本书后,她没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道,
“叔叔,为什么你除了一些钱以外,就只带了这么一本书走呀?你就没有其他想带走的东西了吗?”
“只带这一本书就够了,这是我最这辈子喜欢的书。”
蒋商陆这般随口回答了一句,嘴角边也泛起了轻柔的笑容,他像是想起了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又像是深陷进了一场永远触不到的梦境,而最终男人只是看着邓桃挑了挑眉道,
“一整夜坐在这儿给你开车可太无聊了,这本树上的所有字你要是都认识,就给我慢慢读一段吧。”
“好呀!那我就读啦!”
邓桃点点头笑了起来,挺干脆地就答应了,靠在副驾驶座上一边摇晃着小腿就一边给蒋商陆读起了诗,而伴随着这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车在深夜缓缓离开y市,夜色中只有这样两道模糊又遥远的声音渐渐地融合到了一起。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它爱你。”
“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别人我会忍不住哭,但是我还是喜欢你。”
“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去独自一人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我一个人是不敢的,但是只要有了你,我就敢。”
“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真希望我就是那个人。”
“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
……
“我爱你就像我的生命……这就是这本书的名字,闻楹,你喜欢吗?”
……
2016年8月,官山寺佛前菩提树的一段垂生气根化形而生的僧人遏苦带着一位重伤垂死的神秘客人回到了山中,隐遁养伤。
2016年3月,蒋商勇病亡,临终嘱托独子蒋舒华将其二叔接回家中,同一年蒋商陆与闻楹也随之在y市发生次相遇。
2012年6月,蒋父过世。同年闻楹退伍回到y市开始追查战友季从云死亡真相。
2005年,萧红去世,《阿姆莎遗族传统民谣第五版》的出版未完成,后续翻译工作永久终止。
2004年,萧骜因个人公务从延边返回y市,于机缘巧合下见到了面临物种基因初次显露的蒋商陆,同年他死于天坑,为保护队伍中其余四十六人尸骨无存,地植办以萧骜先生的物种红棉树,又名英雄树作为地植办总部的永久象征物。
1992年,萧红与闻天明生下独子,取单名为楹,同年出版《阿姆莎异族传统民谣》初版。
1972年,时任中国植物研究所的年轻科学家刘常卿和萧骜在当时混乱的时代大背景下,从当时的特殊植物遗迹阿姆莎异族中挖掘出了十多块碎石板,石板上出现了大量的未知文明,刘常卿与萧骜将他们带回首都后进行了近六个月的分析和研究,却始终无法破解这些文字的真正含义。
同年,因意见不合与刘常卿陷入首次争吵中的萧骜带着养女萧红和部分石板拓印回到y市老家,某天萧骜正在院子里用煤炉烧水准备拎到里屋来取暖时,当时只有八岁的萧红就在他的书桌上很偶然地看到了这些并没有对外公开过的拓印。
出于一个孩子贪玩的天性,这个今年才刚刚进入小学一年级的女孩在父亲的草稿纸上开始兴致盎然地也画起了东西,而等萧骜再回到书房的时候,他就看见这些已经废弃没用的拓印上被萧红画了几个红红的小圈。
“阿红,你把这几个字画出来是什么意思?”
轻轻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萧骜弯下腰抱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有点疑惑地问了一句。
“因为老师说过,如果你今天上课认识了字帖上的哪些字,就要用红笔赶紧把他们圈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阿红都认识,爸爸。”
“诶,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这可是爸爸和叔叔们用功了好久都认不出来的字,很难的呀,阿红今年才念一年级就已经认识这么多啦?”
啼笑皆非地看着女儿一脸骄傲地和自己说话,萧骜其实并没有把这种小孩子的童言无忌放在心上,但世上通透之人从来无关年轻老幼,这一刻一段无可避免的命运也十分凑巧地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当一秒,萧骜便眼看着急于向他证明自己的确认识这些字的萧红将手指点在了最当中一个形状扭曲的异性字上,接着便在这冬日的暖屋里依偎在他的身边扁扁嘴执着地道。
“一年级怎么了,我们老师说过的,要是不认识就看这个字像哪个字,要是还不认识就看它像哪个字,只读半边,但我觉得它什么都不像,也读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