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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叹气,“你小时候,就爱吃这几样点心,还有那几种小菜。御膳房都是按照你当年的口味做的,不想时过境迁,你自己倒忘了往日的味道。”

    干戈闻言猛地抬头,一字一字地问道:“我——是——谁?”

    女王屏退了边上伺候的宫女,淡淡地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将月亮捧在手中?”

    干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一碗清水在手,立身月下,月随我动,皓月在手。”

    女人眼泪再也无法控制,缓缓淌下,“干戈,我的儿子,这下你明白了么?”

    干戈怔住,莫名其妙地被留在西戎皇宫,莫名其妙多了个殿下的称号,可他从没想过,他和西戎女王有什么交集。原本,儿时和母亲的一番对话,由女王口中说引出,已经使他很疑惑,如今女王如此一叫,倒令他不知所措。

    “不会的,不会的。啊,哈哈……”干戈觉得很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自己的母亲,本是贺兰宏光的妾室,想这堂堂西戎国女王,怎会甘居一个他国臣子的妾室之位呢?

    女王悄悄试净眼泪,待他止住笑声,才道:“很可笑是么?可这千真万确。”

    干戈自嘲的一笑,慢慢挪动身体,躺下了,拉上薄被,“我有些累了,女王陛下自便吧。”

    “你……”女王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干戈又翻个身,索性面朝里侧躺着,只留给她一个后背。知道今日不能再说,女王转身离去。

    女王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干戈闭上眼睛,心里一片混乱。

    再有脚步声传来,干戈就听到黄文的声音,“殿下,该是喝药的时候了。”

    再翻过来,见黄文已经穿戴好官服,端着药碗,在床前站定。

    “不要喊我殿下,这里,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更不是你们的殿下。”干戈情绪一下激动起来。

    黄文低声道:“你要体谅陛下的苦心。”

    “苦心。”干戈嘴唇在颤动,那个如今在北苍国没有音讯的人,悬崖上他的苦心,何人去体谅?可是,干戈只求同死,不愿生离,你懂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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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酒后徒生变

    纱幔低垂,为了能让产子后的人温暖舒适的调理身体,配殿已经提前做好了御寒的措施。只有进进出出的宫人在走动时带起的小风,才能令配殿如今层层悬挂的纱幔偶尔飘荡一下。地龙的火已经燃起,尽管不是很旺,但已经令配殿温暖非常。

    贺兰骢自产后毒发被救过来后,又大病一场,拖拉了有十余日,才渐渐好转。因产子造成的恐怖的裂伤已经大好,唯有这人一直软软的,精神状态却是不见好转。好在他自己如今肯配合用药,进补,多少令皇帝放下心来。

    皇帝返回自己的寝宫就寝已经好几天了,那人对他的厌恶与日俱增,虽然心里不好过,皇帝还是把满口苦涩咽下,嘱咐好宫人小心伺候,便返回自己的寝宫,还给他一片清净。

    这些日子,皇帝除了早朝处理国事,下朝后去看望贺兰骢,还有一事如今已经摆在日程上。北苍国添了皇长子,如今也册立为太子,封为储君,马上就到满月,皇帝明知道贺兰骢心里不喜,却还是找他去商量,想听他的想法。

    把司礼官呈上的关于皇子满月的惯例庆贺仪式安排,给贺兰骢简单念了,皇帝带着小心道:“贺兰,你看这事,你也说说,有什么补充的。哪里不满意,朕好命他们去改。”

    贺兰骢如今身子大大见好,虽然未完全复原,却也好了大半。听皇帝念完那些繁文缛节的安排,冷笑一声,“这是你北苍国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皇帝显得很激动,这话声音很大,见面前人一脸错愕,马上又把语气缓和下来,“贺兰,朕不是和你生气,朕是有点着急,是朕失态了。”

    贺兰骢很安静地,注视小皇帝,想听他对自己说什么。

    “贺兰。”皇帝低了头,鼓足勇气,没有说关于皇子满月安排的事,而是说出闷在心里很久的话,“朕,喜欢你,离不开你。请你……请你看在念北的份上,留下吧。过去是朕对你不好,朕可以保证,日后会好好补偿你,照顾你,以后只与你一人厮守。朕别无所求,只恳请你不要离开。”

    贺兰骢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轻哼了声,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元文敬,你如今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国强,民安。可你总是忘记一件事,人心不可太贪。贪婪的后果,往往会令人追悔莫及。你曾答应过我,孩子生下,随我讨公道。今日,我告诉你,我没有力气与你讨公道,你若遵守若言,就放我离开,若是不放,现在就请回。说什么君无戏言,不过是你想得到孩子的权宜之计。如今,孩子你得到了,莫要在迫我。”

    手不自觉又攥紧,却被皇帝抬起。皇帝摇头,握了下他的拳,自怀中取出一物,就着灯光看起来金灿灿的。打开卡子,皇帝将东西扣在他腕上,“这是北苍国的一种习俗了,凡是生子的人,夫家会打造平安镯,为他祈福,保佑他一生平安。”

    “滚!”贺兰骢大怒,尽管仍有些虚弱,还是奋力吼出。他想打开那个所谓的平安镯,却发现明明只是一对卡子扣在一起,他居然打不开。

    皇帝见他还在和平安镯运气,默默转身返回寝宫,安荣紧跟着追过来,“陛下,别难过。”

    “哦。”皇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应了一声,头有些发沉,脚下步子也一下轻了起来。嗵地一声,皇帝倒在龙床前,安荣上前欲扶,被他甩开。

    “师伯啊,朕怎么看不到东西了呢,好黑啊。”

    皇帝的茫然无措,令安荣大为紧张,“陛下,你不舒服么,要不要传太医,好好的,怎么就看不到了呢?”

    皇帝摇头,呐呐地道:“师伯,这是报应,朕看不到路啦。朕和他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么,朕看不到,眼前一条路也没有。”

    安荣心疼地抱住面前如同受伤的小兔子样的皇帝,道:“陛下,日子还长,再耐心些。你们有了念北太子,一切总会好起来。”

    “师伯,你知道么,这么久了,他连一眼,也没看过念北。那是他历尽辛苦产下的孩子,他居然一眼也不看。朕觉得心好疼。”皇帝的手,抓紧衣襟,脸涨的通红,非常难过。

    安荣又何尝不知,心里暗道这两个冤家真是难搞。叹息一声,他把皇帝胡乱地扶上龙榻,除去靴袜,拉上被子盖好,又吩咐宫女去备安神汤,这才退出,准备去见贺兰骢。

    贺兰骢在寝床上还在对着那只平安镯发憷,安荣已经进来。

    “公子,没有转圜的余地么?”开门见山,安荣直接问出。

    “你能告诉我,我是谁么?”贺兰骢突然发问。

    安荣一愣,“公子此话何意,公子难道不是延平侯么?”

    贺兰骢冷笑,“延平侯?延平侯,是不会屈辱的苟活在敌国皇宫里,承欢于敌国国君身下。东林的延平侯已经在驻守樊城时战死,世上早没这个人了。”

    安荣不解。

    贺兰骢道:“如今的我,什么也不是。身为武将,我的性格怯懦了些,我心中的羁绊太多,放不开的事情也多,我不如我的兄弟拿得起放得下,笑对沙场生与死,以至被元文敬玩于鼓掌之间。我是谁,我终究谁也不是。一个如今活着,却已经死去多时的游魂。”

    把贺兰骢的满目悲愤收进眼底,安荣眉心蹙起,无言以对。这叫什么,哀莫大于心死么?

    日子就这么悄悄过着,自那日过后,皇帝很少过来,大概是想给贺兰骢一个更加安静的环境养身体。在伺候的宫人看来,尽管天子未过来留宿就寝,可这贺兰公子仍是固宠不衰。不然,这隔三差五下赐的补品,摆件,衣服,珍玩又怎么解释呢?

    没有天子的骚扰,贺兰骢的身体的确恢复很快。

    花白胡子的老太医,自贺兰骢腕下撤出垫枕,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还体贴地为他掖了掖锦被。老头道:“公子调养的不错,已无大碍,下官这固本培元的药,再服上几贴,巩固下即可。”

    贺兰骢颔首,“有劳了。”

    喊了小贵出去送太医,贺兰骢收起面上的笑容。抬手看看腕上那只纯金打造的隽刻万字纹的手镯,无声冷笑。他让小贵帮他取下,偏那小太监任他磨破嘴皮就是不肯,说是老讲究不能破。平安镯,真的就能带来平安么?

    北苍圣武四年十一月初六日,北苍皇宫喜气洋洋。宫廷里处处高悬百子红灯,庆祝小太子满月。早在三日前,天子便颁下诏书,太子满月,普天同庆。

    贺兰骢一早便被道喜的声音搅的不胜其烦,实在不愿为难那些宫人,叫小贵去应付他们,自己则泰然地拿起书卷翻看。

    小贵抱着新衣裳进来,见贺兰骢还在看书,哎呦一声,“公子啊,你好歹准备下嘛。”

    “准备什么?”贺兰骢没有抬头,语气中透着无尽的冷淡。

    小贵无语,这是明知故问嘛。

    小贵已经把司制坊按照帝王授意赶制出来的衣服帮贺兰骢换上,小太监围着他转了一圈,道:“很合身。”

    贺兰骢看看身上大红色缎袍,金色薄纱罩衣,不禁哑然失笑。弄了身这么艳的衣服,又是什么名堂。

    拿过梳子,小贵一边帮他梳头绾发,一边道:“公子今天气色真好。”

    “是么?”贺兰骢淡淡一笑,再次看了眼身上鲜艳的袍服,心,沉入无底深渊。

    话说皇宫庆祝小太子满月人人面露喜色,就连御马监也换了一副笑脸,语气轻快地就差哼出调子,指挥着手下小太监干活。远远就瞧着几人向自己走来,最前面的,正是圣眷正浓的贺兰公子。正要行礼,贺兰骢却依旧漠然地从他面前经过,自行去找那匹乌骓马。

    安荣拦着御马监,递个他一个百子红巾的包裹,说是天子打赏御马园。那御马监见有赏赐,满面堆笑,哪还顾得上贺兰骢,接过东西,谢了恩,便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贺兰骢拿起草料,乌骓马却扭了头不吃。叹息一声,他问:“它病了有几日了?”

    一名小太监跑过来,呼呼喘着气,“两日了,公子请放心,已经找人看过了,没大碍。”

    贺兰骢点头,又看向乌骓马,默默地道,你自己要多保重。

    良久,安荣过来道:“公子,这里凉,你身子才复原不久,不宜多吹风,回去吧。”

    “知道了。”贺兰骢的语气冷漠依旧。

    隆德殿整整一日都在紧张地做着宴会的各项准备,晚上,一切准备就绪,大臣到齐了,邻国使节来了,番族使者也到了。

    皇帝很满意面前贺兰骢的着装,这身着装,只有那个身份才可以穿。而那个身份,是今天晚上送给他的礼物。

    贺兰骢不愿理会那群对他重拾兴趣的好奇目光,由着安荣的指引,坐在皇帝左侧。这个位置?他一瞬间产生了一些疑惑,因为他看到来自帝王右侧崔贵妃眼中不明其意的目光。

    小小的念北被抱过来,尽管他至今无法接受,此刻,还是尴尬地把小家伙抱在怀中。很僵硬地、不得要领地抱着那个吃得胖胖的小肉球,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脑中一片混乱,没在意有太监此时高声宣旨,公子贺兰骢天赋异禀,诞下皇长子,实乃天赐福祉,着加封帝俊,封号襄。襄,取其意,助也。留君身侧,襄助君王。

    帝俊,传说中的人物。但在北苍国,属于帝王身侧男人的最尊贵身份象征,同贵妃位次。北苍国后宫宫档中记录,上一个获得帝俊身份的,便是才子顾铭洲,封号雅。

    待贺兰骢叫过安荣,好不容易问明白了帝俊的含义后,一下变了面色,他冷冷瞟了眼皇帝,执金盏的手因愤怒显得有些颤抖。

    对面的崔贵妃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泛起一抹冷笑,烟花再美不过一瞬,必要的时候,必须要痛下杀手才可以成就大事。狠不下心的人,只有一个字--输。

    酒筵还在继续,鼓乐还在继续,